第54章 紅衣女鬼

所謂“教育是一國之基本”，這地方雖然窮鄉僻壤，但整區唯一的一座少年宮卻建的並不敷衍。

不僅不敷衍，還很是富麗堂皇。

暗紅帶金的木料裝飾、簡潔流暢的線條雕刻，這般氣派，莫說在天青區一個如此偏僻的郊外，便是主區，也可以成為一個吸引人前來的賣點了。

沈子清靠著葉淩修站在裝飾精美的門前，仰頭看著門框上那些雕刻的紋路。

葉淩修從空間鈕中將沈子清的輪椅取出，重新整理了一下上面的軟墊，扶著沈子清坐下，見他還仰頭看著那門框，不禁有些奇道：“你看什麼？”

沈子清平時對外界一切都很淡然，很少見他對一樣事物表現出明顯的喜愛或厭惡，這般突然的緊盯著一處不放的情況，確實很是少見。

沈子清回頭看了葉淩修一眼，又抬頭看了眼那門框，皺了皺眉，卻只是道：“沒什麼，只是見這紋路設計的很是別致，就多看了兩眼。”

葉淩修聽了，便也抬頭看了一眼。

果然就見那門框上雕刻著幾株相互纏繞的桃樹梨枝，許是因為地方偏僻、經費不足，那門框所用木材看起來並不十分好，甚至連雕刻手藝也稱不上高超，充其量只是個“中上”罷了；但這一手紋路設計卻確實是別出心裁、很有新意，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這地方雖地處偏僻，經濟又落後，但明顯在培養下一代上，也很是用心的，那時在警局樂子說“少年宮的空凋用的是最好的”，卻也是能看出來的。

葉淩修看了那門框上的紋路幾眼，見沈子清還抬眼看著，便忍不住笑道：“‘赤心用盡為知己，黃金不惜栽桃李’，是不錯。”

沈子清聞言，便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葉將軍除了打仗，在文采方面也是不錯啊——這是後半句我倒還能理解，這前半句卻又是從哪領出的感悟？”

葉淩修笑著看沈子清一眼，並不答，只推著他走進去。

這少年宮的地面一層多是些供休息娛樂的設施，從第二層開始才是正經的少年宮入口。

葉淩修和沈子清剛來到少年宮正門門口，便見一身穿黑色西裝、腳穿黑色皮鞋的中年男人已經等在那裡。

那男人看起來約莫40多歲，以如今的人類壽命來算年歲還輕，但也不知是否是平時操勞過度的緣故，一頭黑髮已經禿了大半，長得倒是體肥腰圓的，很像是官員的樣子。

沈子清看著他，便忍不住想到了前世那幾個總是想給自己使絆子卻每次都回回“棋差一招”的他國官員，嘴角便忍不住勾了勾。

那男人見葉淩修很沈子清上來，霎時間眼睛一亮，趕忙迎上來：“兩位就是上面派下來的指導員吧？我是這裡的文化所所長，聽說兩位元要來瞭解一下情況？如果有用的招我的地方，儘管說！”

他的前半句基本是對著沈子清說的，因為與葉淩修比起來，沈子清此時嘴角帶笑、表情溫和，明顯要好說話的多；但這最後一句卻又是直直的看著葉淩修說的，畢竟很明顯，在這兩個人裡，葉淩修才是那個說話更有分量的。

文化所所長這職位，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說小，是因為這地方實在是落後又地方小，哪怕就是這區的區長，其實際權力怕是也比不得那些富庶地方的一個底層小官員；

說大，卻又是因為無論如何，這也是一個正式編制的職位，這“文化所”，顧名思義，便是主管這一塊地方所有與文化相關事宜的地方，“文化所所長”，自然就是主管文化的頭兒了。

自古“文化”、“教育”不分家，這“文化所所長”雖然沒有“教育所所長”那麼清貴，卻也是不錯的了。

當然更是不錯的是這文化所所長說話和看人下碟的能力。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沈子清和葉淩修都沒有多說。

見那所長還站在一旁不停的賠著笑擦著腦門上的冷汗，沈子清笑了笑：“那就帶我們去丁述的教室看看吧。”

這丁述，自然就是那個第二個失蹤的、教美術的老師了。

見兩人中竟然是沈子清開口，所長愣了愣，抬頭看了葉淩修一眼，見他表情淡淡的沒什麼反應，便趕忙笑道：“好，兩位跟我來。”

少年宮建的有些大，卻是不高，想來是考慮到來這上課的多是些學齡前的小孩子，高樓既不方便也是安全，便只建了兩層。

這丁述老師的教室，便就在這第一層，倒也省得葉淩修再將沈子清抱來抱去的了，不然若是被這所長看到了，也不知他又要作何感想。

葉淩修和沈子清跟著所長走到一間教室的門口，卻見裡面正坐滿了學生。

多是些不到五六歲的孩子，偶爾有幾個年紀大一些的，也不過七八歲，當真是學前班。

一個身穿黑裙的老師正站在教室中央，似乎正在講著課。

孩子們都很聽話，手裡拿著畫筆，低著頭乖乖著在桌上的紙上畫著什麼，偶爾抬起頭看老師一眼，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濡慕。

沈子清抬眼看了那女老師一眼，霎時間有些無奈。

之間那老師面若桃花、眉眼極豔，竟是蘇然。

沈子清：“……”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蘇然的本質工作是科研所研究擬人機器人的吧？！和這美術老師的工作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吧？！

再說了，哪怕就是說這蘇大小姐多才多藝、教些小孩子繪畫不在話下，但她身為天青區數一數二的大家族蘇家的嫡大小姐，沒事出來教什麼課？！

是蘇家缺她飯吃了、還是科研所的工作臺閑了？！

而且穿成這樣來給孩子上課……

沈子清看著蘇然，表情高深莫測。

其實蘇然此時穿的這一身與之前她一直穿的那幾身的樣式還是不一樣的，並不如那幾件那樣那叉開得那麼高、領拉得那麼低，但……

沈子清看著蘇然行走間不時露出的雪白大腿，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雖說早知道這蘇大小姐就是這麼個性子，但能“彪悍”成這樣……也是很超乎他想像的。

教室裡的蘇然眼皮掀了掀，明顯也是看到了沈子清等人的來訪。

廢話這三個大男人直挺挺的往玻璃門的門口那麼一站——哦，是兩個，沈大元帥正坐著——只要不是瞎的，自然注意到了。

可蘇然卻偏偏好像並沒有看到似的，仍舊看著身邊學生正在做的畫，表情專注的好像她對幼兒教師這個職業極其熱愛一般，半點眼光都沒有分給門外的三個人。

蘇然語氣溫柔：“呀，你在畫小狗呢，畫的真好！”

那被蘇然搭話的小男孩聞言抬頭看了蘇然一眼，又低頭細細的看了自己的畫半晌，確定自己看到了畫上的鬍鬚和聳立的耳朵後，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然回道：“老師，我畫得是……貓。”

蘇然：“……”

蘇大老師沉默了三秒，又再度帶上了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呀，畫貓啊，畫得真像。”

說著又隨手地上一旁的白色蠟筆：“來來來，白色的貓好看。”

小男孩又看了蘇然一眼，再度低頭，認真的盯著自己面前雪白無暇的蠟筆和同樣雪白無暇的畫紙看了幾眼：“老師，丁老師只教過我們畫三黃貓。”

蘇然：“……”

沈子清：“……”

蘇大小姐沉默了幾秒，愣是沒想起來“三黃貓”和“白貓”除了在顏色上的差別還有什麼不同，決定忽略這一點。

正當她要繼續開口，就聽外面那所長突然道：“小蘇？小蘇？你出來一下。”

蘇然無法，只得起身朝外走去。

所長仍就賠笑著葉淩修、沈子清兩人解釋道：“由於這少年宮地方不夠大、教室不夠多，學生卻一年比一年多，所以這小丁出事之後，這課程也不能停，正好小蘇來應聘，我看著還不錯，就讓她上了。”

沈子清聽到這，想到剛才蘇大小姐在教室裡“貓狗不分”的場面，實在不明白這所長是如何看出她“不錯”的，難不成看身材嗎？

所長不知道沈子清的心中所想，仍然在盡力討好的道：“裡面那些學生都是以前丁老師的學生，這教室也是以前丁老師上課用的，你們要有什麼事，隨時查看，我們不介意的、不介意的。”

沈子清心裡想“你倒是敢介意啊，能抵什麼用”，嘴裡卻是客氣道：“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丁老師以前的繪畫作品？如果有的話就麻煩所長幫我們找些來，也好讓我們大致瞭解一下。”

所謂“畫如其人”，這畫是什麼樣，人也大致是什麼樣。

現在他們實在是基本什麼資訊都沒有，自然是什麼都不能放過；而之前在飯館的發現又似乎隱隱在預示著這個案件和繪畫脫不了干係，這丁述以前所做的畫，自然是值得一看的。

所長一愣，雖然不太明顯沈子清這命令的目的，但看葉淩修仍沒有反應，自然忙道：“有的、有的，小丁喜歡在教學生繪畫的空隙裡隨意的畫幾筆，他在少年宮的辦公室裡有不少他的畫，我這就去找人找來。”

沈子清看了他一眼。

所長馬上如慧灌頂：“我親自去！我親自去！免得別人毛手毛腳的，弄壞了這些重要的證據！”

沈子清只說想看一下畫作，從中找些線索；這所長卻直接就將這些說成了是“證據”。

沈子清也不再說什麼，只含笑道：“那就麻煩所長了，我們不急的，你可以慢慢來。”

他雖然嘴上說著“慢慢來”，但那表情卻明顯不是那個意思。

所長一聽，立刻道：“不、不、不，正事要緊、正事要緊！我這就去！”

說著就轉身離開了。

像這種地方的所長之類，一般都是本地人，被當地推舉上來的。

若是大地方的，自然就是人脈很通，假以時日自然能再往上升；可小地方的，一般都是在當地勢力大，在其他地方卻並無人認識。

可誰不想再提升呢？

那麼討好上面來的人，自然就是必要的了。

雖說此時葉淩修和沈子清看著其實也不過是兩個上面派來協助查案的，這種人多是“技術性人才”，專業能力很強，在其他地方卻並不能幫到別人什麼。

但這所長在這地方沉浮這麼些年，眼睛多毒啊，他自然能看出，葉淩修和沈子清並不是普通人。

那自然就得巴結著了。

沈子清看著所長急匆匆離開的背影，那邊，蘇大小姐終於也悉心指導好了學生的功課，推開了玻璃門。

一見那所長並不在，蘇大小姐好不容易勉強帶上的認真點的表情又慵懶了下去。

她懶洋洋的靠在玻璃門上，瞥了沈子清和葉淩修一眼：“喲，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沈子清經過這兩次已經習慣了蘇然的這個語調，仍舊笑著道：“然姐。”

蘇然卻是嗤笑道：“別這麼叫我——小嫣都不在了，我和你沒那麼好的關係。”

沈子清還未說什麼，葉淩修卻是很是敏銳的皺了皺眉，道：“小嫣？”

沈子清眼睛閃了閃，卻繼續笑道：“故人。”

蘇然嗤笑。

葉淩修看了沈子清不變的笑容一眼，抿了抿嘴，正好見到遠處那所長抱著一大推東西過來，似乎拿不下的樣子，便道：“我去幫忙。”

轉身離開。

沈子清看了眼他的背影，低了低頭，卻聽一旁的蘇然冷笑。

“故人？”蘇然的聲音裡滿是嘲諷，“呵，沈大公子可真是多情，小嫣一個‘故人’，當年竟也能得你十多年的溫柔，不知你對別人是不是也是這樣？”

沈子清抬眼看她，輕聲歎了口氣，正想說什麼，卻聽一旁的教室霎時間喧嘩了起來。

那班級的小孩子都極聽話，蘇然帶了這麼天數的班，雖然說在繪畫上仍是一竅不通，但那些孩子也從沒鬧過。

何況此時蘇然也正站在門口，玻璃門本就擋不了視線，那群孩子怎會無緣無故突然吵鬧起來？

沈子清和蘇然都一愣，趕忙一個轉身、一個抬頭，向教室裡看去。

不遠處的葉淩修聽到這動靜，也連忙跑來。

幾人連同那所長一起，懼抬眼向教室裡看去。

這一看，所有人卻都愣住了。

只見那教室上方的空中，一個紅色的□□正飄飄渺渺的顯現出來。

那人紅衣紅裙，面容有些看不清，然這般隱隱看去，卻不難看出其年紀極輕、而且容貌不俗。

竟是有個紅衣少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教室的上空！

這般飄飄忽忽的、又是突然出現，竟好像是現了鬼魂一般！

難怪教室裡的孩子突然吵鬧起來。

文化所所長被這一幕嚇得一哆嗦，手裡的畫紙散了一地。

這時候卻沒有人理他。

沈子清和蘇然都是一臉驚滯的看著那身影。

連葉淩修也有些驚訝。

這突如而來，人影是怎麼出現的？

那少女卻是突然動了動，像是感覺到了站在門外的幾人，轉身朝他們看來。

她抬起頭，漸漸清晰起來的身影使得其五官也明顯了起來。

她紅唇微微開合，極快的吐出兩個字。

她說的太輕、太快，在旁人眼裡也許只是畫面閃了閃，沈子清卻清晰的看到了她的唇型。

她說的是：“子清。”

那女鬼以一副少女含羞帶怯、乍見心上人的表情和口吻，輕聲的念道：“子清。”

沈子清霎時間一愣。

這時身邊的蘇然也是一愣。

她像是不敢置信般的看了那少女很多眼，聲音顫抖的道：“小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