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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都是你搞的鬼之二)》第6章
第五章

  面對李君蒙熱情的敞開懷抱,伸長雙臂,想來一個賺人熱淚的「父子相會」的感人擁抱,薛家安只是站在他面前,對他鞠躬問好,冷淡的態度就跟面對學校師長差不多。  

  李君蒙一怔,望著兒子那張俊逸斯文的臉上面無表情,忽然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他錯覺地以為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年少時的李時影……看起來李家又多了一個個性彆扭的小子。  

  他難掩沮喪地放下手,忍不住想到李時影的女兒,寶貝那可愛的模樣……原來這就是生了兒子和女兒的差別,唉!  

  「家安!這是我們父子第一次見面,過去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沒有負起一個身為父親應該做的責任,我很抱歉,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彌補你!」李君蒙不允許父子之間有距離,兒子是悶葫蘆,做父親的只好熱情點,他硬是上前給他一個親密的擁抱。  

  「爸爸,夠了。」  

  「兒子,來不及參與你的成長,爸爸感到很遺憾。我真希望時光倒轉,我能夠親眼看到你每一個年紀的模樣,那該有多好!」李君蒙不理會,緊緊地抱著他,渴望將這十多年來不曾抱過兒子的遺憾,一次補足。

  「那是不可能的。」薛家安面對父親一串感性的言詞,馬上雞皮疙瘩到滿地,一桶冷水就倒下來。 

  「家安。」薛以人輕歎,不希望讓李君蒙以為她教子無方,養出了一個個性乖僻的孩子。 

  薛家安看見母親哀求的眼神,本來掙紮的身子,乖乖安靜了下來,紅著一層薄臉皮,皺著眉頭,死心地讓李君蒙一次徹底抱個夠。 

  薛以人望著這一對父子,眼裏泛出熱淚,暖熱的一顆心懷著些許內疚,心情複雜地別過頭去。  

  水璋玲站在一旁,悄悄退出客廳,走出庭院,掏出手機。  

  李君蒙抱著兒子好一會兒,才終於肯罷手,放開了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仔細地把他看了一遍,「……長得真高。」  

  「這兩年長得比較快。」看兒子一張臉沒表情,薛以人便搭了一句。  

  薛家安這才抬起目光,對上李君蒙。曾經在暗處遠遠看過他,那時候他抱著藍寶貝,眼神柔和,充滿寵溺,笑得一臉滿足,看得他很不是滋味……現在,他正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他卻反而不自在了。  

  「我去做飯。」他轉身提起剛剛買回來的兩大袋食材。  

  「你?」李君蒙一臉訝異。  

  「他嫌我們做的菜不好吃。」薛以人這時候一臉窘迫。  

  「媽,只有水姨做的菜「不好吃」,你做的菜叫「不能吃」。」薛家安糾正她。然後看一眼李君蒙,正要對他解釋,卻看見他似乎完全贊同他的話,頻頻點頭。說得也是,他們曾經是夫妻,那代表他們共同生活過……這個人果真是他父親。他莫名地紅了臉,提著菜匆匆走向廚房。  

  「我也來幫忙。」李君蒙立刻掄起衣袖,跟上前去。  

  「你會做菜嗎?」只會幫倒忙的就不必了。  

  「你要相信遺傳基因。」  

  換句話說,他這個做兒子的會做菜,既然不是得自母親的遺傳,那當然是得自他這父親的優良基因了?

  「……好吧。」這麼說他勉強能接受。  

  兩父子一同進了廚房,還不忘背後消遣她。薛以人皺起眉頭,轉身才發現水璋玲不見了……人呢?

  ******

 一家團圓……了嗎?  

  「……我知道了,謝謝你通知我。」薛以王掛上電話。  

  李君蒙總算找來了。  

  終於,該把一切說清楚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就是百萬夜景,一地璀璨寶石近在眼前,他的目光卻迷離地飄得好遠,回到十多年前那一個夜晚,在父親送給一對新人作為新婚禮物的那幢別墅裏……一個長髮女孩被壓在長沙發裏,兩隻手被一隻大掌箝制壓在頭上,身上的衣服幾乎被褪盡了。 

  壓在她身上的,是一個高大的少年,他不只扯掉了她的衣服,更用吻封住了她的口,深深地吻著她。

  而這一幕,全進了李君蒙眼裏。  

  他剛從外面回來,打開門就看見自己的妻子被欺負……

 「以人——你這個混帳!」李君蒙衝過來,一拳把人抓起來打倒在地,立刻又一把抓起他,拳頭重重落下,青筋怒暴,憤怒至極,每一拳都要置他於死地!  

  身上的重量減輕了,薛以人的呼吸才順了過來,喘著氣緩緩從恍惚中回神,目光有了焦距……她看見李君蒙回來了,拳頭又重又狠,一拳、一拳落下……「不……不要打了!君蒙,不要打了!」她瞠大的眼裏寫滿了恐慌,衝過去阻止!  

  「放手!我要打死他!臭小子竟敢闖進來欺負你,混帳!你這王八蛋!」李君蒙雙眼充血,一手撥開了薛以人,拳頭又落下。  

  薛以人跌在沙發上,驚恐地看著陷入瘋狂的李君蒙和毫無反抗的……「以王!不要再打以王了!君蒙你住手,你快住手!」  

  李君蒙一怔,表情驚駭地瞪著被他打趴在地上的少年,「他是薛以王?」  

  薛以人立刻上前去把他擋開,不讓他再碰到薛以王。  

  李君蒙瞪著妻子不顧自己衣衫不整,還小心翼翼地把人從地上攙扶起來,一雙難以置信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一把火氣燒得更旺,迅速地一把將她抓過來!  

  「以人!不需要同情他,更不許你靠近他!」他怒吼咆哮,怒氣難以止消,一腳踹過去!  

  「君蒙!」薛以人無法阻止他,反而被他遠遠推離。  

  李君蒙又一把抓起薛以王,一拳狠狠揍過去,又補上一腳!「原來你就是薛以王,你這個混帳,我早就知道你對以人心懷不軌!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不要……不要——你不要打他了!君蒙,住手!你快住手啊!」薛以人臉色蒼白,眼淚直落,拉不住李君蒙,也求不了他。  

  「他欺負你,你還同情這混帳!好——我不打死他,我也要他從此以後遠離你!永遠沒有機會再靠近你!」李君蒙猛然抓起薛以王往外拖。  

  「你要帶他去哪裡?」薛以人緊緊抓著心口直跳的懼怕。  

  「警局!」  

  一串眼淚落了下來,她白著臉哭了,「不要……不是以王的錯,不是他的錯……」  

  走到門口的李君蒙終於停下來。他回過頭,眯著眼,瞪著他的妻子……一張清麗臉龐淚流滿面,紅潤的嘴唇被吻腫了,白皙的脖子上淤青點點,身上只剩下貼身衣裙……「不是他的錯?」粗啞嗓音重複她最後話語,仿佛是自己聽錯。  

  薛以人直望著他,好半晌,成串的眼淚滑落,她緩緩點頭,哭著說:「君蒙,對不起,是我錯了……對不起,我……以為我愛的是你,但是……我弄錯了,對不起,我們離婚吧!  

  當初他以為,他所害怕的事終於成事實。  

  在他決定和薛以人結婚,一同去找薛東升,後來和他單獨深談的那天晚上,薛東升才說出希望他們秘密結婚的理由。  

  薛家有一條規矩,每個孩子到了十二歲都必須出國留學取得碩士學位,薛以王曾經要求薛以人一同出國,只是薛以人認為自己是養女,她不想花這筆錢,薛東升也勸薛以王不要勉強她,薛以王這才訂下條件,單獨出國。  

  不過,他在出國之前、已經告訴自己的父親,他會在十八歲時取得碩士學位回來,到時候他要娶薛以人為妻。  

  薛東升面對自己的兒子過於早熟的表現,已經習以為常,只是他當時沒想到兒子對薛以人的執著一直到他出國讀書多年都沒改變。  

  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他愛兒子,也愛女兒,將來兩人如果能結婚,他也樂見一對佳偶天成。  

  不過當時他認為兩人都還太年輕,他也很清楚薛以人迷糊遲鈍的個性,她不知道薛以王對她的佔有欲和癡狂全然是愛情的表現,而自己的兒子又是個不擅言詞的孩子。  

  只因為薛以人對愛情的感覺太遲鈍,所以薛東升很放心的決定讓一切順其自然的發展,一直到薛以人把李君蒙帶來見他,他才警覺到事態嚴重。但既然薛以人已經有了選擇,他也不忍再把薛以王的感情說出來為難她。  

  他本來想,一切都等薛以王順利取得學位,留學歸來再說。沒想到事情又意外的發展,兩人才交往不到三個月就要結婚!  

  因此,他只好找李君蒙談,讓他自己選擇,是要讓薛以人知道薛以王的感情,還是兩人就秘密結婚。

  最後,他選擇了後者。  

  薛以王說得沒有錯,他的確是卑鄙在先,他深知薛以王對以人的重要,所以從他曉得他們沒有血緣關係起,他就急著將兩人的感情穩定下來,讓薛以王即使回來也無機可乘。  

  只定沒有想到,薛以王竟敢強要以人! 

  而他……  

  窗外,一道白光劃破天際,朝著她的眼皮刺射過來,她眯著眼張開來,才發覺竟坐在視窗邊睡著了。

  身上什麼時候多了條毯子?  

  她抬起頭,看見一條身影站在大陽臺外。  

  昨天李君蒙留下來了,就睡在兒子的房裏,房間在隔壁,兩間房的陽臺連在一起。  

  她坐在那裏,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出了神……這幾年來,他過得好嗎?除了事業成功之外,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李君蒙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和她碰個正著。  

  她心口一跳,面色微紅,淺淺一笑,從椅子裏起身,推開陽臺窗門。  

  「早。」  

  李君蒙點點頭,瞅著她,「我看你坐在窗口睡,門也沒關,幫你蓋了條毯子。」  

  「謝謝。」她的目光自那張俊逸成熟的臉龐上移開,努力克制著不去看他。「昨晚睡得好嗎?」  

  「哈哈……老實說,太興奮了睡不著。」李君蒙站在陽臺外,笑著說:「好像還沒下飛機,飛在空中腳踩不到地的感覺,到現在還很難相信我已經有一個十多歲的兒子。」  

  薛以人緩緩抬起頭,看見他深深一聲歎息。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時影一直在怪我隱瞞了他女兒的存在,我現在能夠瞭解時影的心情了。不過他比我幸運的是,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他的女兒,起碼他的女兒在身邊,他能夠看到她的成長。」而他,他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兒子喜歡吃什麼,他的興趣、他的專長呢?他只知道他這個兒子比他安靜太多了,問什麼都不太答話的。  

  薛以人胸口揪起一股疼痛,望著他深感遺憾的表情,她知道說再多的抱歉也無法彌補這份虧欠。 

  「你……要看他小時候的照片嗎?」這當然是多問的,見他眼光一亮,露出笑容來,她淺笑,轉身往櫃子抽屜去拿相本。 

  李君蒙興奮地跟在後頭,見她打開一長櫃抽屜,裏面擺了好幾本相簿,每一本封面都仔細寫上年紀、身高、體重,甚至裏面還清楚地記錄著每一個年紀的成長過程,喜好的改變,興趣和逐漸擁有的專長等等。  

  李君蒙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相簿都搬出來,放到床上,從孩子出生開始,隨著年齡成長,一本、一本仔細地看。  

  薛以人坐在一旁,凝視著他。他低著頭,一一摸過每一張照片,看得忘我,充滿光彩的眼裏有時會帶出一抹複雜落寞的神色……她知道,他多希望這些照片裏也能出現他的身影,站在他的兒子旁邊,陪著兒子一起成長。  

  「以人,這些照片,這些詳細的記錄……都是你為了我所做的,是嗎?」低埡的嗓音忽然開口。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謝謝,我很感激你。」這也許是他來到這裏以後,說出最由衷的一句話。  

  薛以人望著他,眼眶浮上一層熱淚。  

  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裏,翻著兒子隨著年紀愈來愈大的成長日記,認真而仔細地看著。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外頭高升的陽光愈來愈猛烈,水璋玲曾經開門進來過,看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一個早晨就這麼過去了。  

  雖然他很感激薛以人的用心,還有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的辛苦。不過他特地來這一趟,自然不是來走走而己。  

  午餐過後,他收起了一臉笑容,望著薛以人和他的兒子。  

  「以人,我要把家安帶回去。」  

  薛以人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這是他此來的目的,故而沈默。  

  「我的家在這裏,我哪裡也不去。」薛家安瞥了一眼母親,斯文俊秀面容擺得很酷。  

  「你姓李,你叫李家安,你必須跟我回李家。」李君蒙攬起眉頭,一想到這麼多年來,他李君蒙的兒子一直姓「薛」,一股無名火冒上來,加重了語氣。  

  薛以人一怔,臉色稍稍轉白,眼瞼下垂……她糊塗,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一心只是讓兒子跟著她姓,卻忘了……」

  「我不要,我叫薛家安,不是——」  

  「家安!」薛以人急喊了一聲,打斷他的聲音。  

  他訝然望著很少如此大聲的母親,依然固執地說:「媽,你說過我可以選擇的。我要跟著你,當然跟你姓,我叫薛家安!」  

  薛以人沒想到兒子拿自己的話來堵她的口,一時語塞。  

  李君蒙眼眯了下,立刻笑了開來,「好吧,先不談這個問題。不過家安,你是李家子孫,回去祭祖是必要程式,你總應該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薛家安一張抗意甚深的臉現了猶豫,目光落在母親身上。  

  薛以人卻瞅著李君蒙發怔。她訝異地發現十多年來,他的脾氣磨掉不少,甚至能夠輕易掌控場面,緩和氣氛,以退為進……「媽?」  

  「啊!你……父親說得沒錯,你是應該回去一趟。」薛以人回神,正色地答腔。  

  「那你跟我一起去。」薛家安不再拒絕,卻提出條件。  

  薛以人一愣,張圓了眼,訝異和為難同時寫在臉上。結婚時都沒進過李家門,何況現在?  

  「以人,你的傷復原得如何?我很歡迎你一同前往,但是不希望你勉強自己。」  

  李君蒙面上笑容親切,毫無破綻。  

  薛以人望他一眼,看穿了他的意思,心裏也很感激他很圓融地給她搬了臺階下,但莫名地心底深處卻一整個冰涼,一顆心因此直落穀底。  

  「謝謝你,現在已經好多了,只是偶爾泛疼,移動容易累,怕沒法搭長程車。」  

  她望著兒子,「家安,你從來沒有讓我煩惱過,這時候也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一雙憂鬱的眼睛瞅著母親受了槍傷的肩膀,想起血淋淋的那一幕,無言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薛以人笑了一下,「那我去幫你整理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去整理。」薛家安從沙發上起身,離開客廳。  

  李君蒙沒有忽略兒子的眼神,這才反省了自己的殘忍,也不禁注意到她始終不太有血色的臉容。 

  「你的傷……還好吧?」  

  「沒事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立刻笑了起來。  

  李君蒙凝視著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沈默微笑點頭。  

  薛以人緩緩斂起笑容,「對不起,我只是讓孩子跟著我姓,沒有想得太多,也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我會勸家安改回姓李,不會讓你困擾的。」  

  「我明白,我沒有怪你。不過他是我的孩子,必須儘快改回李姓,這一點我很堅持。」  

  薛以人望著他,能夠理解,點了點頭……也終於徹底明白,對他而言,兩人之間,除了共有的這個孩子,再無任何瓜葛。  

  「以人,我希望家安能夠跟著我,希望你能同意。」李君蒙進一步要求。  

  他的意思,當然不只是要她點頭而已,他是要她配合演出,要她主動放棄兒子!  

  薛以人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用一雙濕紅的眼睛將他凝望……就算她曾經對不起他,他有必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來懲罰她嗎?  

  「……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氣,站起身,匆匆走出客廳。  

  李君蒙望著窗外風靜止,一室無聲,面無表情。

  「李總裁。」水璋玲直到他們談完,才走出來。

 李君蒙瞥她一眼,隨即揚笑,「玲姐,你這聲總裁叫得好刺耳啊。」  

  「李總裁如今身價非凡,呼風喚雨人物,不可同日而語了。」水璋玲面無表情,言語冰冷。  

  「玲姐,有話請直說吧。」李君蒙只是笑,絲毫沒把她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你們當初是怎麼離婚的,但是自從離開你後,以人不曾再回薛家,也不肯再取薛家分文。十幾年來,是以王少爺暗中幫忙,才有辦法把民宿經營起來,以人才不用為錢煩惱,順利把家安帶大。」  

  「多謝提醒,為了家安,我會找時間向薛家大少爺道謝。」李君蒙笑容不減,只是眼底冷了幾分,不細看難以察覺。  

  「李總裁,我不明白以人為什麼要對你低聲下氣,甚至連你要求她放棄家安,她都無條件答應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以人如今就只剩下家安而已,這十多年來,家安在,以人才有笑容,失去家安,她等於失去精神支柱,請你不要從她身邊把家安搶走!」  

  以人只剩下家安而已……對照她前後語句,水璋玲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應該是:他這位大總裁發了,如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娶嬌妻生個龍子輕而易舉,為什麼還要來拆散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子。  

  「玲姐,你站在以人的立場,處處為她設想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也很敬佩。不過事有兩面,難以雙全。家安也是我的兒子,是李家的骨肉,我確實必須把他帶走,希望你也能體諒我的心情。」  

  水璋玲訝異地瞪著他……眼前的李君蒙,依然笑容滿面,熱情爽朗,看似不變,卻是她看走了眼!  

  「……你變了。」是什麼使他變得連一點「不忍」的憐憫都不見了?  

  儘管他依然笑著,她看他,卻是冰冷無情,冷酷到極點!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再浪費口舌的必要。「李總裁,以王少爺希望能夠跟你見上一面,可否請你排出時間?」  

  薛以王要見他?李君蒙眯起了眼。  

  「好,今天我帶家安回去,就約明天下午吧。」

  ******

  即使不說,各自也明白,彼此都不想踏進對方的領地範圍內,所以無論約在誰的公司都不適合,見面地點,就在半山上休閒俱樂部的二樓會議廳裏。  

  落地窗外,可見高爾夫球場,一片遠山綠地圍繞,四周安靜無聲。  

  兩人各擁一方而立,似乎都無意和對方久坐攀談。  

  薛以王深色西裝,鐵灰色領帶,深邃輪廓俊美貴氣,舉手投足皆顯王者之姿,鋒芒畢露。  

  李君蒙淺灰色休閒長衫搭上牛仔褲,整個人自然灑脫,自在輕鬆。  

  相較於薛以王的慎重和威儀,李君蒙的優閑態度,爽朗笑容則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內斂,相差就在於李君蒙虛長幾歲、白手起家歷練豐富。  

  「薛總裁,小兒承蒙關愛,不勝感激。」同在商場上,某些特殊的重要場合難免會碰著,還未曾打過招呼。  

  「李君蒙,我與你無公事可談,不必來這套。」  

  「薛以王,你今天要求見面,如果是為了幫以人要回家安,我勸你就不必浪費唇舌了。」  

  兩人的目光始終無交集,眼神卻同樣冰冷。  

  薛以王這時候才看向他,「以人生家安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們同在一個屋簷下,你連以人有身孕了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跟以人要家安!」  

  「我不需要跟你談這些,你更沒有資格跟我提過去的事。」李君蒙瞅著窗外遠景,面容平和,沉聲以對,並末隨他拉高的音量起舞。  

  薛以王瞪著他,緊緊握拳,「李君蒙,你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你不敢跟我公平競爭,趁我不在把握一直小心呵護的寶貝奪走,你沒有資格批評我!」  

  「既然她對你這麼重要,當初再怎麼困難你都不應該出國留學,甚至強行把她帶出國去。」他冷淡揶揄,隨即攬眉,「無論如何,這都已經是一段陳年往事,你要沉溺在過去那是你的事,對我而言,那都不再重要了。你今天找我出來,如果只是要我陪你「緬懷過去」,那麼就到此為止吧,我趕著回去享父子天倫樂。」  

  「……我不會跟你道歉,因為是你卑鄙在先。」  

  李君蒙望著窗外一片金黃陽光灑落,負手笑著點了點頭,「好,隨便你。」  

  薛以王瞪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低沉地開了口:「以人從來就沒有對不起你,是我強暴以人,她一直哭著求我不要,但是我告訴她,我不可能把她給你,我得不到她,寧可毀了自己!以人很瞭解我,就像我瞭解她一樣,她深知我的執著和決心,而我知道,她善良又在乎我,只要我威脅她,她會為我放棄你們的婚姻。」 

  停在門口那道身影直立不動,任憑滿室陽光普照,在他周圍卻仿佛看得見冰冷凍寒的冰窖,那背影散發出一股嚴寒的冷酷,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沒了那張不在乎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暴怒的表情!

  「薛以王,我真想殺了你!」  

  「彼此彼此!」

 「君蒙?……是你嗎?你怎麼會在這裏?」  

  漆黑的夜裏,一把燈光打上他的臉,隨之而來的是薛以人訝異的聲音。李君蒙坐在山上民宿的大門口一個多鐘頭了,本來只是暈車不舒服,他想休息一下再按門鈴,結果不知不覺就想起往事來。  

  「以人……」  

  「家安呢?是不是他吵著回來?」手電筒四處照,急促的聲音難掩思念。她的兒子離開才經過一天。 

  「他沒有來,今天晚上住在我大哥那裏,寶貝……時影的女兒纏著他,不讓他走,他也同意留下來住幾天。」他起身,拿過她手裏的手電筒,把燈光打在她臉上,看見她一臉失望,甚至——「別照我。」她急忙撇過頭去。  

  「你哭過了?」紅腫的雙眼,指責著他的殘酷和冷血,一鞭狠狠打在他心上,他忍不住自責起來。 

  「沒有。你怎麼又會上來?」她垂眼避著他。  

  「我累了,可以進去再談嗎?」山上的夜晚難掩寒意,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衫。  

  薛以人點點頭,開了大門,讓他把車開進來。  

  寂靜夜裏,一室安靜,李君蒙在客廳裏坐了下來,四處看了下。  

  「玲姐呢?」  

  「……家裏有事回去了。」她倒了杯熱茶給他,選在離他最遠的沙發落坐,低垂著眼。「你會暈車,這段山路不短,是什麼重要事讓你特地開車過來?是趕辦家安的姓氏嗎?」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理由來了。

  李君蒙喝了口熱茶,始終瞅著她紅腫的雙眼,明亮的燈光底下,她白皙的臉龐,哭紅的大眼睛,看得他更為內疚。  

  「以人,我今天見過薛以王了。」  

  「你見他……做什麼?」她全身一僵。  

  「這麼多年來,家安受他不少照顧,禮貌上向他道謝。」他淡淡說道。  

  薛以人始終避著他的目光終於對上了他,沒有接受他的說詞,反而說:「是以王……他說了,所以你才特地來找我,想瞭解事實真相?」  

  「你怎麼猜到的?」要不是她剛才驚訝的表情,他會以為是薛以王打電話來過了。  

  「那件事是以王人生中唯一的汙點,在我選擇和他成為共犯時,他之所以沒有為我解釋,目的只是要我和你離婚:但是我因此背負一身不潔的罪名,這不管經過多少年,他心裏都是不安的。既然你們碰上面了,我想他一定會為了還我清白,說出這件事。」她緩緩扯起嘴角。  

  李君蒙眯眼,突然內心一把無名火翻湧而起,「你就這麼瞭解他?他對你當真如此重要,值得你為他犧牲我們的婚姻!」  

  「我跟他做了十多年的姐弟,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我當然瞭解他……不,其實我還是不夠瞭解他,我沒有看到他對我的感情,我傷害了他。」她淡淡歎了口氣,接著說:「以王對我而言確實很重要,是他給我一個家,甚至是他把我從死神的手裏搶救回來,我的命是他的,他對我的好更無話可說。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我會跟他在一起。」 

  「那真是遺憾,我的出現讓你們無法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君蒙,你今天不是來瞭解實情的嗎?我只是把實話告訴你。」她終於發現了他的火氣,莫名地瞅著他怒目切齒,狐疑地說:「經過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已放下,難道你到現在還恨我嗎?」   

  「既然你這麼想報答他的大恩大德,為什麼少了我這個阻礙,你反而沒有跟他在一起?」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她。  

  她沈默了下來,只是望著他不言不語。

 她澄澈的眼神不曾因為歲月累積而蒙塵,反而是他,商場打滾多年,看多了爾虞我詐,任身邊女人來去,他……也許就像水璋玲說的,他變了。  

  李君蒙扯起眉頭,從一雙毫無雜質、清澈的眼神中逃開了,轉開了目光。  

  薛以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他看,臉紅地低下頭。  

  「已經……很晚了,你可以睡家安的房間。」她起身,打算關門就寢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背對他,目光落在窗外那道高牆,「因為我知道,以王他要的,不是報答他,而我……我很愛他,但那不是愛情。」  

  李君蒙皺起眉頭,「你剛剛不是說,如果你知道他的感情,你會跟他在一起嗎?」  

  「嗯,如果我先知道他的感情,而不是先和你談戀愛,我想,我會以為那就是愛情。當然我也有可能在後來愛上他。不管如何,在當時我先知道他的感情的話,這輩子我都會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認識了我,而且愛上我,你嘗過愛情的滋味,所以……以人,你最後沒有選擇薛以王,是因為我嗎?」因為,她還愛著他?李君蒙忽然發覺心臟狂跳了起來。難道……他始終愛著她?  

  她一怔,望著那道高牆的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我又忘了一件事。」她回過身來,懊惱地敲了敲腦袋。  

  不安分的心臟默默歸了位,他狐疑地聽著她跳脫話題的言語。  

  「我常常忘東忘西,生下家安以後,情況更嚴重。我忘了……跟你離婚以後,我好像跟以王說過,暫時不要再見面……結果,我就忘了再見他了。」薛以人一臉困擾,為什麼她會直到李君蒙出現了,才想起這件事? 

  「你是說,你跟薛以王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了?你沒回去看過你父親嗎?」李君蒙愣住,錯愕地望著她。

  「只回去過幾次,因為爸爸經常會上來。這兩年他出國了。不過我回去的時間以王都在公司,我想他忙,沒去找他。」薛以人忍不住又敲自己的腦袋,有些傷腦筋地低喃起來:「以王的個性太嚴謹、太認真了,他會不會以為我還沒原諒他,一直在等待?」  

  李君蒙並不同情害他的婚姻破碎的薛以王,只是一想到這十多年來,薛以王也跟他一樣不曾再見過薛以人一面,莫名躁鬱的心情便一掃而空,嘴角彎了上來。  

  薛以王真是一個可憐的男人,十多年前不懂得對深愛的女孩表白,還可以說是因為年紀太輕,沒有經驗,情有可原。

  十多年來一直到現在,他難道還不明白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怎樣遲鈍的女人嗎?  

  薛以人絕對不是可以站在原地等待的女人,甚至愛她就絕對不能放開她的手——李君蒙忽然一怔,緊緊握著雙手,注視著眼前的女人。  

  「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我再打個電話給以……」忽然目光碰在一塊,她腦中一片空白。那是一雙曾經相當熟悉,如今卻陌生的熾熱眼神,她的心莫名地怦怦跳了起來。  

  李君蒙走過來,拉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裏。  

  她訝異地低頭,望著他的手,趕緊抽出手來,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冰!」  

  「以人……」  

  「你怎麼穿這麼薄?山上比較冷啊!」她摸著他身上的衣料,更嚇了一跳,「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煮薑茶。」  

  「以人,我……」李君蒙看著她的背影匆匆跑進廚房,本來要叫住她,卻打住了。  

  十多年前,他和薛以王的自私同時傷害了她,無論如何,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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