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塵埃落定,紅衣女子死了,所有人都沒事,除了帛錦。
阮寶玉定了定心,走過來,剛將手放上他肩,就看見他後背的黑點開始迅速蔓延,以驚人速度吐出一朵花蕊形狀。
“原地不動,平心靜氣。”藍庭急步奔來,“只要毒沒入心,都還有救。”
帛錦依言,盤腿坐了下來。
藍庭到他身後下蹲,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小銀刀,比著他後背一處顏色最深的黑點,朝阮寶玉扭頭,道:“你真的想好了麼,這法子雖然能救侯爺,但是你也有風險。”
“有風險就不必。”帛錦跟了一句,慢慢起身,並不看阮寶玉:“你找件衣服給我,我們回府。”
藍庭跺腳:“侯爺你不能回府,這蠱蟲喝了毒血,不等你到府上便死了,蠱死你也必死,連我也沒有辦法化解。”
阮寶玉也不說話了,上來就表演抱大腿神功,死活不讓帛錦挪步。
“你到底要不要臉!”帛錦歎氣。
“我不要臉,侯爺都不要命我還要臉幹嗎。”阮寶玉抱得更緊:“我的臉一點也不貴。”
“誰說我不要命了?”
“那你起碼聽完藍庭怎麼救你。”
“是。”藍庭連忙跟進:“阮大人來的時候就做好打算,萬一左護法死了,他就用這法子救侯爺,想的這麼萬全,侯爺千萬不要辜負了他。”
“什麼法子?”
“侯爺,你中的這個蠱蟲叫做血飼,是左護法伍凝用自己的血培育出來的,終生都只以伍凝的血為食,一旦斷食死去就會化成劇毒,隨你血液流遍全身,普天之下無解。”
“伍凝已經死了。”
“沒錯,所以阮大人托我,用他的血也培育出一隻血飼,如果讓這只新蟲去吃了伍凝那只衰弱的,以後他拿血來飼,侯爺就可暫時無虞。”
“我已經中了伍凝的毒血。”
“沒關係侯爺,我曾經是訶利帝母教教主,雖然武藝一般,但運蠱解毒十分在行,這個毒我先替侯爺解了,再來解決血飼的問題。”
聽起來萬無一失的樣子。
帛錦終於還是忍不住:“那你剛才說他也有風險。”
藍庭抿了下唇,偷眼去看阮寶玉。
阮寶玉豁出去,乾脆大聲交底:“風險就是這只蠱蟲的胃口會越來越大,如果過個三年五載,可能我的血還不夠喂它。這個藍庭會想辦法,反正侯爺你不肯接受,我現在就磕死,哪,就這根柱子,我說到做到的!”
藍庭沒有虛言,不廢多少氣力,她就解了伍凝的血毒。
新的血飼蠱蟲是來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的,裝在小匣子裏,很小很小一隻,米粒大小,顏色卻是鮮紅,紅到有些滲人。
“準備好了嗎?”藍庭將蠱蟲撚出來,這一次是問帛錦:“新蠱吞舊蠱,過程會比較痛苦。”
帛錦就笑:“如果能準備好,那就不叫痛苦。你動手吧,我沒所謂。”
藍庭於是不再說話,銀刀推進他脊背,劃開一個血口,將新蠱投了進去。
“一山不容二虎,這只新蠱必定會吃了舊的。”做完之後她道,“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忍耐,至多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就在這裏?”阮寶玉問,抬頭看看破敗的大殿和那尊神像。
“侯爺現在的情況不適合移動。”
“你們都走吧。”帛錦的喘息開始有些粗重:“等會我自己回去。”
“嗯。你們都回去。”阮寶玉跟聲:“阮儂怎麼還沒醒,她們給他吃了什麼藥。藍仵作你帶他回去,別的事……回去我會問你。”
“你也……回去。”帛錦嗓子發啞。
“我才不走。”等人走光阮寶玉靠過來,抱住帛錦腰身:“我沒臉沒皮,油鹽不進,侯爺你別想打發我!”
過了許久,帛錦身體開始發抖,冷汗一層層的,把阮寶玉身上衣衫也全部浸濕。
阮寶玉心痛如攪,左一遍右一遍重複:“為什麼侯爺你總要受苦,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帛錦回身,大約是嫌他呱噪,唇對唇堵上他嘴,輾轉瘋狂地一個吻,一邊將他推倒,啞著嗓問:“那你為什麼偏要救我,本來我生我死,和你半點關係也無。”
阮寶玉本來是要豪言壯語一番的,結果帛錦壓了上來,和他十指交叉,身體將他扣住,瘋了般下吻,一路滴汗,聲聲打在他肌膚。
他的痛苦,有那麼一部分,也壓在了阮寶玉身上。
比如吻到鎖骨,阮寶玉就感覺他身體僵直,扣著的手指猛然一收,緊接吻就不自覺成了撕咬,牙齒穿透皮肉,在他鎖骨留下兩個牙洞。
鎖骨上湧出少許鮮血,帛錦用舌頭挑起,一路推下來,到□停住,濕漉漉打圈。
似乎是聞到阮寶玉血腥味道,他身體裏那只新蠱振奮,熱意滾滾在血液裏流動,去追逐那只早已衰弱的舊蠱。
這是種說不清的感受,蠱蟲遊走全身,疼痛似乎只停留片刻,卻又無處不在,最後千針萬刺般戳穿他每根神經。
第二次,他無法耐受,輕咬上了阮寶玉□,手也放開阮寶玉十指,從他敞開的衣領下探,沾著自己的熱汗,一路下推,最後死死按在了他腰。
阮寶玉上衣已經完全不在,被他撕咬著也漸有感覺,腰緊緊繃了起來,後臀曲線就益發明顯。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帛錦喃喃,右手從他腰滑下去,先落,再起,不停婆娑他臀線。
阮寶玉也開始出汗,從腰際墜下,一滴滴滾燙,打在帛錦手背。
帛錦的手勢越來越快,似乎要把他揉碎,人也坐起,抱阮寶玉在膝蓋,貼面和他舌吻。
阮寶玉就看見了他後背,看見一個個新鮮的紅點在他後背蔓延,而那些仍帶著淺黑的暗褐色血點則開始撤退。
又過一會,帛錦將頭擱上他肩膀,仍是那個耐受痛苦的姿勢,下巴死死頂住他肩胛,呼吸時斷時續。
阮寶玉找到機會,將手抬起,咬破手腕,然後搭到帛錦後背那個血口,立刻就感覺有東西吸上了他傷口,“嗖”一聲開始汲取他的鮮血。
同一時刻,帛錦的手指也刺進,兩根向裏,一根盤旋菊花形狀。
阮寶玉前身開始昂立,帛錦摸索著,找到他另一隻汗津津的手,於是將它握住,兩隻手一起搭上了他的□。
時快時慢的□開始,帛錦將頭靠得更緊,另只手也有節律挑弄他□,連喘息都是啞的,問:“這樣的我……又有哪里值得你歡喜,值得你那所謂的死生不計。”
阮寶玉不說話,只是喘息,兩人的汗匯到一處,漸漸流向欲望的頂端。
血飼蠱蟲仍在吸血,帛錦並不知道,只知道身體越來越燙,那種燒灼,類似欲望,也在尋找一個突破的頂點。
“不管怎樣的侯爺,我都歡喜,都會死扒著不放。”最終阮寶玉道,含住一口呼吸,快意在前身層疊,只等著穿雲攬月。
帛錦察覺,做了最後一次□,另只手在他□,中指長而有力,也下死力飛快地撩過了他極樂點。
濁氣從喉口沖出,阮寶玉低低叫了一聲,悉數射在帛錦腹溝。
同一時刻,帛錦後背的紅點哄然大散,似乎紅雨驟潑,新蠱終於尋到舊蠱,將它一口吞下。
身體的苦痛達到頂點,似乎一把烈焰最終灼穿,帛錦張口,咬住了阮寶玉肩,在那一刻,竟也隱約生出種極致的快感。
危險過去,新蠱吞回舊蠱,而且飲血飲得饜足,於是慢慢收梢,團進帛錦血液。
那一背詭異的紅點開始消散,慢慢不見蹤影。
血飼,果然換到暫時的安寧。
阮寶玉抬頭,看著頭頂的訶梨帝母神像,並不覺得褻瀆,厚顏無恥和她對視。
“你願意跟我走嗎……”依稀裏他聽見這句。
“啊?”
“跟我走……天高海闊,我們離開京城。”
黑夜裏,帛錦的聲音暗啞,但卻刺出一道炫目的光亮。
※※※※※※※※※※※※10月19日 更新※※※※※※※※※※※※※※※
佛前,香雲霧遮,煙幔裏神佛那眼含慈悲的笑容,時隱時現。
念珠轉動,太后閉目溫婉地問道:“大印已經送到陛下那裏了?”
“是。”堂下的段子明恭敬地回答,“是李少卿親自呈上的。”
“錦衣侯沒說別的?”
段子明頓了頓,再回:“殿下說,審凶斷案始終非他強項。”
“殿下”這一詞拋出,明明確確地表明瞭段狐狸所站的立場。太后納罕,睜開眼,睇了段子明好一會,“他就說了這個?”
段子明古井無瀾,依舊低眉稱是。
這個“是”字,卻換來太后愴然一聲歎息:“段子明,你覺得聖上如何?”
“君臣之別,有資格說陛下品節的是史官,子明論不得。”
太后頷首,微笑:“明白了。皇帝這裏,哀家自然會去招呼。”
“多謝太后成全。”
“那……你覺得阮寶玉如何?”
段子明皺眉,低頭望腳下玉磚,倒影中臉上面具冰瑩:“怎麼看,阮少卿都是個手零足碎的痞子!”
“……”
“太后放心,等殿下交代子明查的案子有了定論,臣就立即回到殿下身邊,保護殿下。”
“這案子……”太后終是停下數珠,不再裝糊塗,延頸而問,“可有了眉目?”
段子明咬了咬唇,謹慎道:“線索,依舊甚少。”
太后眼神一黯,旋即展笑:“時隔那麼多年,小錦的確太為難你了。”
“子明,無礙。”
“段子明,哀家沉屙久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太后……”段狐狸欲言被太后揚手打住。
“你查的案子,無論怎樣的結果,哀家都想第一個知道答案,可以嗎?”
段子明沉思了下,點頭允下:“臣知道了。”
太后聞言,斂眸:“你去吧。”
段狐狸告退,人走到門廊卻又站定,平靜地瞧著,不遠處內侍們利索地更換著時牌。
“太后,我不知道您每天祈福,是不是為了陛下。但是我覺得,就算神會原諒了陛下,很多人也不會原諒他的!”
是時,麗日當空,風過桂花林。
綠葉中桂花,層層點點壓枝喧鬧,其香隨風而飄。
林裏,有人緩緩睜開細長雙眸,俊逸的臉龐溫潤如玉。
人很美,但更殘酷,異常清醒的殘酷——帛泠。
眼前西風,揉出一場桂雪,簌簌落下。花雪落覆在兩枚大印之上,帛泠正眼都沒有去看,視若無睹,只當灰塵。
抬手,他優雅地接過太監遞來的湯藥。碗裏黑色的藥汁,輕蕩。
“母后要你傳什麼話?”帛泠將藥一飲而盡,頃刻澀苦滿口。
“太后說,錦衣侯原本只是告假,休整些日子,又怕自己誤了朝廷大事,所以才辭官的。”
“哦?”帛泠換過瓷碗,這次是甜羹,桂花酒釀。
“太后請陛下不必為難他們。”
“錦衣侯是朕的侄兒,阮寶玉命雖極爛,但也算屢立奇功的大臣,朕怎麼可能為難?。你去回太后,說朕心裏明白得很,請她放心。可他們職位必須保留,就當朝廷修養放他們長假,帛錦與那……阮寶玉何時想返朝,自然官復原職。”帛泠攪動瓷匙,聲音高高在上,暖如春風,卻聽得讓人悚然。
帛泠品羹,一勺入口,果然甘甜清香。
夏天一過,皇帝會很忙,祭天祭地祭祖宗,太常寺每年這時候都會天天伏地,告戶部——不給錢。
今年,鐵公雞的戶部尚書,也不含糊,成日裏在帛泠面前苦著臉,只差沒當場把算珠拿出來,撥得當當響了。歸納到最後就是一句,國庫沒多少錢送太常寺大辦。
“尚書可以親自呈諫,勸朕取消祭奠。”帛泠調解到最後,沒了耐心,放出殺手鐧。
這下,尚書惶恐不安了,願意和太常寺商議解決。他們沒問題了,帛泠倒被煩出了病,雖說小恙,畢竟傷神。
所以,沒料到帛錦他……
帛泠心思輾轉,嘴裏突然嚼出酒釀裏異物,舌尖去舔,小而堅硬,應該是碎掉的瓷渣。他沒有勃然大怒,吐出異物,仍是面不改色,狠狠地嚼動著。
瓷渣堅硬,根本咬不碎,卻在他狠命地咀嚼下,渣尖飛快劃破牙床。
嘴裏嘗到一絲腥甜味道。
那血腥漸漸取代了桂花的香甜,滿口的血,終於緩慢地嘴角滑出。
身旁的侍衛太監見狀嚇壞了,個個不明狀況,有的大聲疾呼著要尋太醫,有的跪地低頭:“聖上,請保重龍體。”
帛泠這才將瓷渣吐在手上,血順著指縫,一滴滴落下,融蝕入地,浸染上了桂花,點點紅斑。
“定是禦廚辦事不小心,碎了瓷碗沒收拾乾淨,請皇上饒命!”戚戚央求聲。
帛泠露出貓捉耗子,看著自己戲弄獵物瀕臨死亡時的微笑:“罷了。”
有素燃在,他怕什麼?
帛錦的事……過些日子再說,也成。他當真說走就走得了麼?
當然說走就走。
當時,花癡阮寶玉為這句話,立即感動得不行,色令智昏。
他趕回侯府,就卷起鋪蓋,算是收拾完了自己的行李,扛上阮儂,捎上藍庭,目不斜視地往門外沖。
帛錦一把拉住他。
“走啊,侯爺。”阮花癡,寶光璀璨地笑著,目光還是有點呆。
“你不向李延道別?”帛錦很婉轉地,很婉轉地提醒他。
“哦,我已經把官印留下了啊!”
“……”
“侯爺,我這人就是重感情!我怕再多想想李延,會控制不住帶上了他的。我們還是快走吧,否則要帶上好多人呢……”阮寶玉眉垂圓眸地回著話,心裏明白:就是不能帶上那根能點天燈的大蠟燭。
帛錦莞爾,當真被寶公子攥著衣袖,走出京城。
四人真正地徒步,走出了京城!
出城好幾裏,寶公子才累得不行,停下喘粗氣;才很有智慧地想起,這人間尚有雇車做腳力這回事;隨後他更有智慧,劫攔別人的車,動之以情要人家讓位。
最後,在帛錦的銀票勸導下,車上的一行人終於不再嗤鄙寶公子,乖乖地讓出了牛車。
私奔初步,可謂順利。
爾後這一路,天空清明,涼風颯爽。
阮寶玉也不欣賞秋景,整日裏色迷迷瞪著帛錦瞅。
車外面野菊灼灼,人與黃花各自香。
“我有靈感了,侯爺就保持這位置不動哦。”阮寶玉吐口水當墨,開始動筆,“侯爺,你真好看。”
“……”
“侯爺,我能不能不吃豬肝啊。豬長得一般也就算了,肝也長得太難看了……”最令寶公子不爽的是,要吃豬肝。每頓都有,燒法不同。可他本來就不愛吃!
“那你別喂血。”帛錦很乾脆。
“侯爺坐身邊,連豬肝都變得挺好看了。”阮寶玉委屈地舉筷。
每逢這時,阮儂都會將頭枕在藍庭肩上,撒嬌:“娘啊,你當年怎麼把我丟給這樣的人做爹呢?”
“那是因為……”藍庭舉手撫額,好似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眉月東升,一天又如斯而過。
是晨正午,緩行的牛車過山道,突然停了下。
阮儂最先從掀簾,探出頭。他剛想問車夫怎麼停了,就見車前有支張狂馬隊,雁翅排開。
最前幾騎,舉著短弩,支支尖銳的箭頭,對著牛車青布簾門。
枯葉紛落,氣氛凝固,無聲地向四周渲染開。整個山道間,只聽得高空鷹隼盤旋長嘯的聲音。
“你們是……追兵嗎?”阮儂小心翼翼地問。
聽到追兵一說,帛錦抬眉,出了牛車,“他們不是官兵。”
身披鎧甲,卻非官兵。那是——
阮儂眨眨,興奮歡叫:“師傅,他們是山賊,對不?哈哈,進山好多天,終於讓我遇上山賊嘍!”
這陣歡聲一出,極其洪亮,回音隆隆。
可能沒料到,阮儂有這一吼,對面的馬隊中,有一馬倏然驚動,而馬背上開弩的也跟著,不慎人向後仰,手微微一抖,弩床上銳箭對天射出。
箭聲破空那瞬,高空的鷹隼忽然俯衝下來,逼近弩箭那刻,巨翅速斂,低頭迅猛地叼住射出弩杆,隨即黑翅扇動著,穩穩落在帛錦肩頭,歪頭,俯瞰側望。
“恭迎殿下,恭迎殿下,恭迎殿下!”
馬隊騎兵好似如夢初醒,全都放下弩器,整齊叫喊著。聲似雷鳴,字字震天動地。
獵獵風中,帛錦廣袖如翼,肆意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