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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根攻略》第11章
第十一章

  淡暮布下,寶公子偷偷靠近,盯著帛錦的紫瞳猛瞧,那雙眸映出的暮色美如畫。

  “侯爺別誤會,我是……我不是單單想和你親熱親熱而已。”

  一抹影森森籠了上來,下一刻有人橫著被扔出馬車,而馬車上扔人那位神色自若地吩咐出發。

  落地的阮少卿再次堅強地站起身,拍打塵土,沮喪地看地,“這次怎麼是十步?”

  駿馬嘶鳴,寶公子握拳自我安慰,“是馬在動,所以遠了,一定是這樣的。”

  帛錦從窗口探頭看他,他的心又沒出息地“噗通”亂跳了,“侯爺,等等我啊!”

  馬車在官道上微微顛簸,一路天涯。

  “聽說永昌的豬肉很好吃。”寶公子樂陶陶地點著遊記寶典給帛錦看。

  “那是因為給豬喝的是人乳。”帛錦眼角一瞟,懨懨側身看窗外的遠山。

  “這……我還是吃魚好了。”

  不一會,寶公子眸子又開始靈動,又開始新話題。

  “侯爺背疼不舒服?我幫你揉揉……”

  帛錦昨夜自己控制少吸素燃,現在身體時出冷汗。心燥時,他將頸子扯開了些。

  寶公子捂住嘴,直勾勾的目光沿著帛錦肩頸線條,一直延到那聳起的鎖骨。

  魅惑人心的骨感……

  “侯爺,你長得真好看,哪里都很好看!”寶公子側頭,寶光璀璨地笑。

  帛錦狠剮了他一眼,沒說話。

  “侯爺,身體不舒坦,不用費力甩我出去,我自己能跳!”

  轉眸間,馬車裏少了個人,帛錦攏上衣領喃喃道,“居然真跳了。”

  永昌銀礦,四字概括,富得冒油。

  十裏永昌礦洞多,左右作坊也多,開採出的銀礦幾日後就能提煉出銀子,經官家集中查驗後將這些銀兩運上京師,打烙上印記就能成官銀。

  銀子多人就不窮,雖然流通受官方限制,多少還是能抽出油水的,外加山高皇帝遠,不能說人人都財大氣粗,但至少是豐衣足食,每逢佳節家家還都愛鬥個富。總之,這裏就是安居樂業,年年上報朝廷都是“獄空”記錄第一,總得皇帝額外嘉獎。

  誰想今年出了那麼大事,銀礦年出銀六萬,這次一劫就少一萬。

  皇帝跳腳,辦事的地方官卻還是保持作風拖遝惡習,如果不是皇帝下旨封路,作出只許進不許規定,案子的卷宗估計現在都沒個正影。

  北方春遲,風裏總卷著零星寒沫。知府段子明站在迎接隊伍的最前,削尖的狐狸臉略低著,淺淺埋在衣領的銀毛裏。

  帛錦一下馬車,他就迎了上去;寶公子被硬生生地擠出他們兩步開外。

  “早知巡檢官是如此美人,屬下一定再出城三裏相迎!”

  帛錦面不改色地還禮,殺回的寶公子利索拍開段知府欲伸出的淫爪,“你想對侯爺做什麼?”

  段子明小移半步,冷瞥寶公子道:“你又是誰?”

  “隨行的大理寺少卿。”

  段知府報以一笑,春風暖陽的調調,眼簾卻伏得很低,幾乎遮住眼睛,“你是隨行來的大理寺少卿?官印拿來,我瞧瞧。”

  語氣挑釁,卻合規矩,寶公子只能取印。

  段子明草草地掃了眼官印,卻對寶公子掛著的木牌產生了濃重的興致,指尖點字,慢慢細讀道,“我叫阮寶玉;我很有錢;把我送到大理寺卿身邊,賞銀十兩。”

  接風的隊伍低頭悶笑,帛錦則回過頭,望了寶公子一眼。什麼時候牌子內容都改過了……

  段知府嘖嘖,“我出三十兩,扔你進豬圈,這裏都未必有人肯賣力那麼做。”

  寶公子捏著牌子的手緊了緊,□且秀雅地笑道,“你把錢給我,我馬上去!”

  段子明沒料到阮寶玉來這招,杵立在原地發愣。

  “阮少卿,不得胡鬧!”帛錦薄斥了句。阮少卿張口欲言,卻還是乖乖地閉上嘴。

  段子明眉目展歡,又次擠開寶公子,側身恭敬地引路,“大人來得真巧,今朝正是這裏叩謝天地厚愛好日子,我已在府中設下家宴,一為過節,二來正好為大人洗塵。”

  寶公子一把緊抓住帛錦的廣袖一角,嘟囔道,“我們是審案,誰要去赴你的鴻門宴!”

  段子明眼珠一轉,為難地問寶公子道,“少卿,你今日就要審案?”

  “正是,我今日就要審案。”

  “段知府,這案拖不得。”帛錦也朝段知府笑笑。

  “稟大人,本地每年此時節慶,供奉天地,這風俗下官改不得。”

  帛錦皺眉。

  “不過,少卿還是堅持馬上要審案嗎?”段子明放柔聲音,欺身靠近寶公子。

  “正是!”寶公子怒視他,寒風裏昂首挺胸,相當無畏。

  “大人,卑職有主意了!”知府手指順眉,“阮少卿既然那麼執著,就讓他去審案,大人來赴宴,這次兩不耽誤。”

  “我……我一個人不行,而且我不認得衙門。”

  “少卿真會說笑話!下官自然會派人護送阮大人去衙門,並協助阮大人查清案子的。”

  寶公子擰手指,卻氣得出不出話。

  “大人說了要審,就去審吧。”段知府一把推開他,“侯爺,這邊請!”

  寶公子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一隻手極為敏捷將他扶住,低聲道:“你去吧。”

  帛錦發話,寶公子只好癟嘴離開,一路頻頻回頭。

  這次審訊,可以說徒勞無獲。阮寶玉心思完全不在,醒堂木拍斷,一群賊人只會搖頭。

  “你們頭目呢?”搖頭。

  “劫的一萬兩銀子呢。”搖頭。

  “真沒人情。”寶公子頭疼,從袖裏掏出一隻長匣,“侯爺不知道如何了?這個段知府真討厭!”

  這是一只用來裝扇子的楠木長匣,密閉性能極好,用來裝他那根得來不易的仙帶。

  匣子一路沒曾開過,這猛然一揭味道立刻四散。

  那可是李少卿三天三夜不洗腳不脫襪硬漚出來的味道!

  幾個劫匪終於有了動靜,有人皺眉暗頂肘另一位,悄聲道,“這味道好熟悉,好似頭目那氣味。”

  阮少卿耳尖,忙將仙帶系上,堂木再拍“你們說什麼,什麼味?再不回答,大刑伺候!我要叫你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劫匪們愣了片刻,相互交換了眼色,好似覺得交代實話並無大礙。

  “我們頭子腳臭,而且最恨洗腳,那個……那個味道……和大人的味道差不多。當然,大人輕爽多了。”膽大的那位膝行上前一步,如實回明。

  阮寶玉一怔,重新坐回座位,若有所思地夾著頭上發帶。

  ——看看我是怎麼對你!剛才你看見了吧,我那一跤雖然故意,可也跌得不輕,可你看我弄到了什麼,侯爺貼身衣衫上一條布!!

  好你個李延,別人欺負我,連你也欺我,你……你等著!

  這時,堂外卻傳來擊鼓聲。有人擊鼓,就有人來鳴冤?

  阮寶玉一把扯下帶子,吩咐將劫匪押回牢房,傳擊鼓人上堂。

  帶上來的是位老婆婆,後面還跟著一條邋遢、羸弱的大病狗。

  “老人家,你怎麼晚來做什麼?”阮寶玉走下案,攙扶起老婦人。

  “老身是來報案的。有人要殺……”婦人年紀挺大,可能情急說話都稍稍帶有大喘氣。

  “殺誰?”阮寶玉正色以對,耐心細聽。

  “殺……殺這條狗!”老婦人堅定地朝身後那只病狗一指。

  答案足讓正常人厥倒,可是阮少卿只神秘微笑,安慰道,“老人家,本官是借這裏審案,這案子我管不了。”

  婦人眯眼,茫茫然地瞅瞅衙門二堂高懸的匾額,一時沒理解。

  幾分狡黠染點圓眸,寶公子緩緩笑道,“我現下就帶你去找,找段知府斷這殺狗案!”

  **************4月25日更新***************

  到了知府宅門,守門差頭報信回轉後,原本那張苦瓜臉也變得十分客氣,提著盞新燈躬著身直讓抱著病狗的寶玉和老太太進大庭院。

  頂頭彎眉月爬得老高,阮少卿卻還在沿甬道繞彎。

  彎有大有小,有左有右,寶少爺抱狗的胳膊開始發酸。

  “怎麼還沒到?”他忍不住問道。

  “快了,快了,不遠了。”苦瓜臉帶笑,提高燈籠。

  一盞茶功夫,又連拐了四個。

  寶公子步子不挪了,惱火地騰手揀起一塊板磚對著那引路燈就是一砸:“老子不走了!讓那個姓段的來接!”

  此時一旁的月洞門開了,有人嘻皮笑臉道:“阮少卿,有失遠迎。”

  段知府率先走出,帶出股疊混酒氣的熱風,阮寶玉眼瞥隨之跟出的人群,心裏鬱悶十分。

  苦瓜臉見了段子明忙上前耳語了幾句。

  段子明搖頭道:“阮少卿,你怎麼把我家新燈籠給砸壞了,你得賠我。”

  一聽到要賠錢,阮寶玉抱著病狗,身體本能地縮了縮,轉眼又眯眼成線在人堆裏找帛錦。

  月門洞那頭,帛錦靠站在抄手遊廊前,也正將目光投向他,月下那對紫瞳尤見璨亮,清清冷冷的模樣與之身後廳堂內喧囂相襯,顯得格格難入。

  寶公子突然覺得鼻頭發酸,十分委屈地眨巴眼睛,想靠前卻被段知府惡意堵著,他惡狠狠地將病狗往段子明的懷裏一送,“不就是個燈嗎?等會賠你就是!你先斷了這案子再說。”

  ……

  聽完敍述後,段子明垂下眸子,漫不經心道:“我知道了,這案嘛,過兩日再審!”明顯打哈哈。

  “段大人,你是這裏的父母官,切莫忘記各衙門的‘戒石銘’上刻得很清楚,‘爾俸爾祿’……”

  “民脂民膏。”段子明很客氣地點頭接下寶公子的話,“可本官最近煩心的事很多,外加獄空記錄已毀,對這案子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

  寶公子瞪他,正經八百地瞪他。

  段知府終有了為官自覺,微微彎腰拱手道:“不如下官拿從四品的官銜,與正四品的少卿大人,打個賭。”

  “你想怎麼樣?”寶公子睜圓了眼睛。

  “我與大人打賭,你斷人案,我斷狗案。少卿若先破案,在永昌這段時日,我必將做牛做馬,為奴為僕;可如果我先破案,煩請少卿上書,推薦我做頂你之位子,你我換個官銜位置,如何?”段知府步近寶公子,輕聲細語地商量著。

  “我……我不要!”阮寶玉再尋帛錦,目光依舊被段子明所擋。

  “大人身為大理寺少卿,怎麼可能輸給我?這不過是讓下官產生點破案的興趣,大人執意不肯,莫非自知不如我?”

  “你……你!”司馬昭之心!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少卿大人不會徒名無實吧?”

  眾目睽睽之下,寶公子無奈被趕上架,“賭就賭!”

  “好!你我三擊掌!”段知府得利後,有點不好意思抬眉偷望阮寶玉,“阮少卿,人情歸人情,我們賭注不管怎樣,這燈你還是要賠我的。”

  “你要我賠多少?”寶公子咬咬牙問道。

  “不多,白銀五百。”段知府手指順眉。

  得了這個答案後,寶公子當然跳腳,唾沫星子亂噴。

  可是人家是地頭蛇啊!地頭蛇很耐心地向他說明這不是一般的燈。燈外罩琉璃,燈芯是瑪瑙碾碎當絲,如果不是被寶公子砸了,可燃百日不滅。

  寶公子能說什麼,乖乖地立欠條簽字畫押。

  回去的這一路,寶公子一直耷拉著腦袋,嘀嘀咕咕口算著自己大約要幾年能本利還清。

  帛錦冷哼:“笨!”

  寶公子慢慢斜靠帛錦身上,討好地笑:“侯爺不在身邊,心神不寧,一時失察嘛!”

  帛錦肩一側,寶公子靠空摔倒在地。

  “其實我不怕的!侯爺,一定會幫我!”落地的寶公子露笑,寶光璀璨。

  “你與他有差嗎?我身邊也不過是從一個花癡換成另個花癡。”帛錦別眼。

  寶公子笨拙地站起,灑脫地撣去身上塵土,“他當然不如我。人像九尾狐,舌如烏鴉噪,暴似三腳虎,毒比兩頭蛇!整個就是禽獸不如,怎麼和我比啊!侯爺放心,即使單單花癡這一項,我也是最出類拔萃的!”

  帛錦冷冷地望他,歎氣道:“你以為他的獄空記錄真只是運氣好,只是等皇帝大赦天下,牢獄才得以清空?”

  寶公子歪頭癡迷地對視帛錦,渾然不覺這話的意思。

  “他破案獄空記錄排名第二。”

  阮寶玉悔悟,竄到帛錦跟前,用期待目光繼續凝望:“那第一呢?”

  “死了。”

  寶公子一怔,又點自己的鼻頭:“侯爺!那我呢,是不是第三?”

  帛錦靜默了會,瞧了會夜月,終於尋了個比較安慰人的答案:“不記得了。”

  隨後,他毫無懸念地聽到寶公子自誇宣言,“哎,我出道晚了點,就暫時屈居第三吧。”

  此時侯爺的背又開始錐刺般疼痛,他再不理會立阮寶玉,逕自跨步疾走。

  “和侯爺快點上床,才是正經。”寶公子還在自我陶醉,嘴角色迷迷地牽出一道弧線。

  待他們走遠,巷尾一直隱藏著人影才緩緩探出了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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