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117次進化

　　b48基地漸漸被拋在身後，無論是基地裡的槍聲還是被轉化成喪屍的居民的咆哮聲都在離他們遠去。

　　車廂裡很安靜，一貫喜歡在開車的時候聽音樂——甚至在喪屍圍城中來來去去的時候都不忘放一曲《卡門》的美艷女子卻一反常態，沒有打開車載音樂。楚承赫伸手扯了張紙巾，給寶寶擦乾淨小臉蛋上的淚痕，在車子輕微的搖晃中拍著寶寶，哄他入睡。

　　小嬰兒原本在喪屍群中受到驚嚇，現在又回到熟悉的安全環境裡，被這麼一哄頓時又陷入了未竟的夢境中，只是小小的鼻頭紅得可憐，在睡夢裡還要不時地抽噎兩下。

　　楚承赫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囫圇地逃出來。

　　他很惆悵地對666說：「我還以為我們能在b48基地待上一段時間呢，結果這麼快就要跑路了，你發現是什麼原因導致b48基地突然爆發喪屍潮了嗎？」

　　666老實地道：「沒有發現，而且劇情任務裡也沒出現新的提示。」

　　楚承赫拍著寶寶的手停了一下，感到一籌莫展，在這種大劇情的洪流裡，他這種小人物簡直完全沒有左右劇情或者改變命運的餘地啊。

　　他抬起頭來，看向一言不發地開車的關君羅，問她：「姐姐，b48基地為什麼會突然爆發喪屍潮……是不是跟南方基地的淪陷一樣？」

　　關君羅的聲音有些沙啞地響起：「不知道，小豐。」

　　楚承赫感到她的狀況有些奇怪，而此刻車子已經開出了這片荒原，開上了一條筆直寬敞的公路。公路的一旁是山壁，一旁是陡峭的斜坡，底下衝擊著山石的是大海。他聽見關君羅在前面低聲說道：「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寶寶的爸爸在哪裡。」

　　楚承赫遲疑了兩秒：「不是在北方基地嗎？」

　　因為家人在北方基地，所以才要帶著寶寶在這時候回去吧？

　　然而關君羅笑了一聲：「不是，我是在南方基地認識他的。」

　　她的聲音有些悵然：「我在南方基地認識了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跟他結了婚，在這種對人類來說極其嚴峻的環境中，我們還幸運地有了一個孩子。我一直叫寶寶，你還不知道寶寶的名字吧？他還太小了，自己記不住，你是哥哥，要拜託你幫他記著了……寶寶的名字叫做越無憂，超越的越，無憂無慮的無憂，他的爸爸叫越霆，是南方基地的負責人。基地淪陷的時候他讓我帶著寶寶離開，自己卻不肯走……」

　　楚承赫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從後座上解開了安全帶，要扒過來看她：「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關君羅美麗的面孔上已經浮現出了青黑的紋路，盤踞在她的右側臉頰上，一路蔓延到眼角，猶如妖異的花朵，帶著死亡的氣息。

　　她開始感到呼吸困難，視野模糊，身體漸漸使不上力氣，然而她還是沒有鬆開油門，她要盡可能地把他們帶離危險的地方。

　　她聽到少年的聲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慌張和顫抖：「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姐姐你告訴我……」

　　關君羅的眼睛裡已經浮現出了灰敗的顏色，她已經看不清路了，車子的行進也變得不穩起來。她竭盡全力地呼吸著，汲取著氧氣試圖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一邊放開油門踩下了剎車，一邊伸手拿過了剛剛扔在副駕駛座上的槍，要對準自己。

　　楚承赫等不到她的回話，抓狂地叫666：「6！快看姐姐怎麼了！」

　　666飄過來，看見關君羅的動作：「啊啊啊！姐姐要自殺！姐姐好像被感染了！」

　　楚承赫：「我天！」

　　軍綠色的越野車在路面上蛇行，之前的速度太快，即使關君羅踩下剎車也沒能穩穩地停下來。

　　她的手指已經握不住方向盤，被病毒感染的大腦正在漸漸失去活性，讓她只剩下行屍走肉的本能。她想著自己死在南方基地的愛人，又想到自己死了以後留下小少年帶著寶寶，兩個小朋友不知要怎麼才能活著走到北方基地去。她的呼吸漸漸變粗，喉嚨裡發出的聲音也不再像是人類，她決絕地閉上了眼睛，就要扣動扳機，然而身後的少年在這時撲了過來，伸手搶奪過方向盤向著左邊狠狠地一打：「小心！」

　　原本就要衝出公路邊緣掉下山坡的越野車向著左邊轉去，狠狠地撞在了山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安全氣囊立刻彈了出來，將楚承赫跟關君羅都擋了回去！

　　車載電腦的警告聲響了起來：「車體損傷，車體損傷，警告，警告，系統完整度下降至13%……9%……4%……車體即將報廢！」

　　隨即，噴水裝置啟動，將車前蓋因為劇烈撞擊而躥起的火焰自動撲滅，解除了車體爆炸的危機。

　　在車載系統循環的警報聲中，無論是楚承赫還是即將變異的關君羅都徹底失去了意識。

　　……

　　……

　　哭聲。

　　有哭聲在身後不知什麼方位響起。

　　像是離得很遠，又像是離得很近，吵得他頭疼。

　　「……楚哥！」有什麼圓溜溜又涼涼的東西一直在旁邊蹭著他，「楚哥你快醒醒啊楚哥！嚶嚶嚶……」

　　兩種哭聲疊加在一起，聽著簡直讓他的腦子要炸開。

　　除此之外，他還一直聽到警報聲，混雜著某種非人的咆哮。

　　楚承赫心中警鈴大作，強烈的危機感讓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完全忘了自己還頭疼欲裂，撐著椅背就站了起來，然後頭砰的一聲撞到了車頂。

　　他啊地叫了一聲，666連忙飄了過來：「啊啊啊！你沒事吧！剛剛你昏過去啦！」

　　楚承赫：「……我昏了多久？我為什麼昏了？」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出現了短暫的逆行性失憶，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他按著可痛的腦袋，摸到了血，大概是剛剛在哪裡撞的，又摸了摸胸口，沒有感覺到劇烈的疼痛，肋骨應該沒有斷掉，然後看到在旁邊嚎啕大哭的寶寶。

　　寶寶？

　　楚承赫腦子裡靈光一閃，剛剛跟關君羅的對話跟車子撞上山壁的畫面又一下子回籠到了他的腦子裡。

　　他啊啊地叫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要去抱寶寶：「666！寶寶沒事吧？！」

　　666：「沒事沒事！寶寶沒事！你只是昏迷了幾分鐘而已，他被吵醒之後就嚇哭了。」

　　它頓了頓，小心地道，「有事的是姐姐……」

　　楚承赫抱著寶寶，聽到這話只感到一陣絕望。

　　他一邊輕拍著小嬰兒的背，一邊推開了沒有被卡住的車門，繞到駕駛座這邊，看到關君羅被卡在變形的座位跟安全氣囊之間，身體動彈不得。她的胸骨已經因為劇烈的撞擊凹下去了一塊，然而她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一樣，戴著露指手套的手在車門上拚命地抓著，喉嚨裡發出暴躁的咆哮聲。

　　她已經聞到了近在咫尺的活人血肉，卻被困在這裡，無法去撕咬血肉，緩解不了腹中飢餓。

　　她嘶吼著，指甲用力地在車窗上刮過，渾濁的眼睛裡倒映出窗外少年的影子。那少年正在哭，他懷裡抱著一個同樣在哭的小嬰兒，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是的，香甜的味道就是從這兩個人身上傳來的，尤其是那個小的，身上的味道尤其讓她感到陣陣渴望。

　　就好像只要把這個小東西的血肉吃下去，她就會獲得嶄新的生命，會變得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再然後，門就在她面前打開了。

　　鮮活的血肉近在咫尺。

　　她渴望地伸長了手，想要去抓取這食物，卻看到那少年哭著舉起了手中的槍。

　　砰的一聲，一顆子彈射進了她的眉心，巨大的衝擊讓她的半個後腦都炸開了，腦漿和血濺在了椅背上，她的手也從半空中無力地落了下來。

　　月光灑在海面上，照得這個世間蒼白又冰冷。

　　軍綠色的越野車旁，少年手裡握著一把還在冒著淡淡硝煙的槍，看著面前倒下的女人。她美麗的眼睛雖然已經變得渾濁不堪，猙獰地圓睜著，卻依然無損於她的容顏。

　　在楚承赫懷裡，已經認得自己母親的小嬰兒哭得撕心裂肺，伸出小小的手努力地要去抓倒在駕駛座裡的媽媽，哭聲在夜空下驚飛了幾隻慘白的鳥。

　　楚承赫從那些玩偶裡拿了一個給小嬰兒，讓他抱著，然後又翻出了背帶把他綁在自己身上。他看著視野裡浮現出的虛擬框框，這次依舊給他提供了兩個選項——

　　a是把寶寶留在這裡，b是送寶寶去北方基地。

　　666漂浮在他身邊，它看著他不得不哭著射殺了這個救了自己的姐姐，如今又要抱著小嬰兒踏上了亡命天涯之路，只感到前途無亮。

　　它聽楚承赫問自己：「6啊，你說我從這裡全速跑到北方基地，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