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裙子

　　毛小羽今天的工作狀態不太好，說起來有點尷尬，因為他的那個來了。

　　都說女孩子來那個，脾氣會變得暴躁，臉上會長痘痘，有些感覺強烈的肚子還會很痛。

　　可他就有點不一樣，應該說很不一樣，不僅不會暴躁，還很怕見人，平時就軟趴趴的個性變得更加唯唯諾諾，看到特別強壯的，或者個子很高的男人，本能就會很怕，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總歸就是不太敢接觸陌生人。

　　就想自己一個人在一個小角落裡窩著，窩出一窩蘑菇來才好呢。

　　可是再怕也要從窩裡鑽出來，畢竟他無依無靠的，不能任性，更何況還有個上幼稚園的女兒要養，要拼命賺奶粉錢的。

　　所以他還是逼自己起了床，出門前在下面塞了個衛生棉條，就咬著牙出來工作了。

　　說起來，過去沒有衛生棉條的日子真是場災難。

　　毛小羽是雙性人，兩套性器官完整，和女人相比下面多了兩顆蛋和第三條腿，和男人相比就多了一個洞外加兩團旺仔小饅頭。

　　他的身體器官完整得即使在雙性人中也極為罕見，花穴就在兩個蛋蛋後面不遠的地方，屬於女性的尿道也藏匿在那片包裹著秘密花園的唇瓣裡，所以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下面突然流了血，他雖然驚恐了好長時間，但明白了道理之後也只能默默接受現實。

　　可每個月的那麼幾天仍舊是十分痛苦，前面的小柱子被擠壓著包裹在那片窄小的空間裡，一壓就是四五天，每次都弄得他很疼，即使他的身體早就擅長了忍痛，可這種羞恥又扭曲的疼痛始終都無法習慣。

　　所以衛生棉條真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啊。

　　毛小羽雖然這麼感慨，但每次動手把那東西塞進去的時候仍舊是面紅耳赤，尤其動著手指對準那處慢慢往裡推，一低頭卻看到某根垂下來的東西在眼前晃來晃去，他就忍不住想拿把刀，把那玩意兒給切了。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和這東西一樣，實在是可笑又多餘，小時候總要拼命想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才能允許自己每晚閉著眼睛睡過去，現在長大了，都成了另一個小女孩的父親，心理也不再那麼脆弱，卻依舊本能地怕生，做什麼都小心翼翼，養成了十二萬分隱忍克制的性子。

　　那樣子就像個膽小如豆的小松鼠，特別想抱著自己的松子躲進巢裡不出來，可為了覓食還是要冒出腦袋探進危險的森林裡，每天哆嗦著小爪子伸出去探探路，要確認安全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出去，再迅速竄回來。

　　真的就是這麼綿軟又怯懦的模樣，可沒辦法，從小養成的習慣，實在被欺負怕了。

　　毛小羽年少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快點攢錢，攢夠了就去做手術，變成男人還是女人都好，總歸不能這麼不男不女地活一輩子。可還沒等攢夠錢，他就有了女兒，當初心裡也掙扎了很久，最後卻還是捨不得，咬牙生了下來。生孩子之後身體變得很差，經常生病，不適合動刀子，就只能那麼拖著，到如今身體好了一點，為了寶貝女兒，那手術也再不能做了。

　　總不能讓女兒一睜眼，看到爸爸變成媽媽了吧？那也太嚇人了。

　　他可捨不得女兒和他一樣，幼小時候遭受那些流言蜚語的折磨，被人指著鼻子欺辱，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所以他乾脆就自我安慰，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二十來年都頂著這個皮囊混在了男人堆裡，雖然有諸多不便，但為了寶貝閨女，就這麼忍一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毛小羽一想到女兒就很有力量，連小松鼠的勁頭都弱化了不少，變成了膽子稍微大一點的果子狸，不過離夢想中希望成為的那種日天日地的澳洲袋鼠還差了一大截，不過……嗯，他還在努力，努力嘛，有目標總歸是好事。

　　“小羽哥哥！”

　　身後突然竄出來一個小傢伙，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滿臉擔憂地問，“你今天臉色還是不好啊，怎麼啦？肚子還疼嗎？”

　　毛小羽下意識縮了下肩膀，趕忙從他的臂彎裡鑽了出來。

　　他不是有意躲他，就是怕這小子不小心摸到自己的胸。

　　其實他的胸並不大，一隻手就能蓋住，何況還有束胸勒成了太平公主，摸到也發現不了什麼異常，可他就是本能地害怕。他稍微後退了一步，和來人拉開距離，笑著解釋，“沒什麼，就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來人叫蘇舟，是他重點服務的物件……咳，這話有點歧義，準確來說，就是他的金飯碗。

　　毛小羽是經紀人，而蘇舟就是他要經紀的物件。這小傢伙只有19歲，卻紅得一塌糊塗，毛小羽一直覺得這小孩特別神奇，去年就憑藉一個真人秀出道，之後也只演了一部古裝劇而已，神奇的就是，這劇到現在還沒上映，昨天才剛剛殺青，蘇舟的人氣卻是一如既往地節節攀升，明明一個作品都沒有，莫名其妙就是特別火。

　　娛樂圈這地方就是這麼沒道理，有的人辛辛苦苦半輩子也冒不出一個水泡，有的人光靠刷臉就能紅透半邊天，不過毛小羽也知道，如果只說蘇舟這孩子的話，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那張漂亮的臉，粉絲那麼喜歡他還是有理由的。

　　“準備差不多了吧？呃……行李這麼多啊？來，給我吧，我幫你拉著。”

　　毛小羽說著就要去提蘇舟的行李，不過被後者輕巧地按回了原位：“還好啦，你身體不舒服，哪能讓你拿呢。”蘇舟一邊說就一邊大力士一樣兩邊肩膀各抗住一個登山包，兩手各拉一個行李箱，氣勢恢弘地挺直了脊背，“就這點兒東西，再來倆包我也扛得住！”

　　毛小羽目瞪口呆，看著他竹竿一樣瘦小的身板，小白楊似的站得筆直筆直，十分懷疑登山包裡是不是裝了一坨棉花。

　　不過還是過去搶下了一個包和行李箱，倆人各拿一半說說笑笑著往機場趕路了。

　　新戲拍攝完畢，他們這是準備回程。毛小羽又忙活了大半天，等終於能舒舒服服坐在飛機上的時候，後背都被汗水浸透了。蘇舟熱情地拿報紙給他扇風，毛小羽笑了笑，順手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髮。

　　蘇舟性格特別開朗，偶爾有點人來瘋，腦子直，缺心眼，典型的傻白甜。毛小羽跟他相處時候還是挺放鬆的，兩人聊了會兒天，蘇舟忽然想起一事，匆忙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包來。

　　“喏，小羽哥哥，導演昨晚給的紅包，你殺青宴沒來，我特意幫你領了一份呢。”

　　毛小羽愣了一下，問道，“最近沒什麼節日吧？發紅包做什麼？”

　　“導演說大家辛苦了，自己掏腰包謝謝大家這幾個月的努力呢。”蘇舟提到導演就挺開心，手舞足蹈地說道，“王導人真好呀，我什麼都不懂，第一次拍戲，他對我還那麼有耐心，從來不罵我，還經常指點我，幫了我好多呢。哪，你看，這是他給我標注過的劇本，寫得可詳細了，哎，真是個大好人呀。”

　　毛小羽抿了下嘴巴，哦了一聲。

　　“說起來，他昨天還問起你了呢。”

　　毛小羽的耳尖抖了一下，下意識眨巴了兩下眼睛，慢吞吞地問，“……問我什麼？”

　　“就問你為什麼沒來呀，我說你肚子疼不舒服，他就沒問了，”蘇舟再次擔心起來，“你真的好點了嗎？昨天疼得臉都白了，是吃錯什麼了嗎？”

　　毛小羽卻有點兒走神，半天才支吾了一句，把人忽悠了過去。

　　之後一路都有點神思恍惚，但還是打起精神把蘇舟安全送回了家。

　　回自己家的路上經過了一家童裝店，毛小羽稍微回過神來，想到好幾個月沒見的女兒，心情又好了一些。行李箱裡都是他帶給女兒的各種特色小吃和玩具，他瞥了眼童裝店的櫥櫃，又看中了一條白裙子，便停了車下去，找導購問了下價格。

　　“這條裙子嗎？哎，先生您眼光真好，這是剛上新的款式，小姑娘穿著特漂亮，現在正趕上我們做活動，才998呢。”

　　毛小羽心思一動，嘴巴又不自覺抿了一下，才說，“拿一條吧，謝謝了。”

　　在飛機上他曾數過，王導給的紅包裡，正好是一千塊錢。

　　找來的2塊零錢，毛小羽又特意買了一張女兒喜歡的動漫人物的粘貼，之後便提著大包小包，滿載而歸。

　　因為工作的原因，毛小羽經常出差，不在家的時候就把女兒寄養在了保姆家裡，那家人對女兒很好，照顧了她好幾年，毛小羽挺放心的。

　　保姆昨晚就知道毛小羽要回來，特意把孩子帶回了家。毛雯雯一整天都坐不住，隔幾分鐘就要跑到門口蹲著，鼓著腮幫子拍門，嘴裡念念叨叨叫著爸爸快回來，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呀。所以小傢伙一聽到毛小羽的腳步聲就豎起了耳朵，蹲在門口瞪大了眼睛，門一推開，就跟個小狗似的騰地一下跳起來，四隻爪子牢牢盤在了毛小羽身上，張嘴大叫，“爸爸！”

　　毛小羽趕緊抱住她，嘴角忍不住地上揚，抱著撒嬌的女兒一步步艱難拱進了家門，看著對面呵呵笑的保姆不好意思道，“雯雯可是越來越沉了，我都要抱不動了。”

　　保姆笑著過去把孩子抱下來，又幫他接過行李，說道，“又買了這麼多東西啊，雯雯可得高興壞了。喲，還有條白裙子呢，真好看。”

　　毛雯雯立刻跳過去，一雙大眼睛亮閃閃的，高興地喊，“好漂亮的裙裙！”

　　毛小羽點點她的小鼻尖，笑道，“雯雯穿穿看，看合不合身。”

　　“嗯嗯！”

　　保姆帶著小姑娘去換衣服，沒一會兒就出來了。毛雯雯穿上新衣服動作都高雅起來，踮著腳尖小碎步邁過來，提起裙擺彎腰敬了個淑女禮。毛小羽哈哈一笑，回頭看著保姆誇讚道，“看您教得多好啊，這都成小公主了。”

　　保姆在旁也笑道，“還是雯雯天生麗質，怎麼樣都漂亮。”

　　毛雯雯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小小年紀就知道拍馬屁，趕緊插嘴說，“爸爸買的裙裙漂亮，雯雯才漂亮！”

　　保姆聽到這話笑得更開懷了，毛小羽的笑聲卻是一滯，像是愣了一下，連目光都恍惚起來。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看著女兒身上漂亮的長裙，眯起眼睛，又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嗯，是啊，是爸爸買給雯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