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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布林殺手(第三卷)》第10章
第5章 『顛覆腳本』

「唔喔,那啥那啥!?」

 「何方神聖啊,那個髒兮兮的冒險者……」

 「那家伙,不就是哥布林殺手嗎?」

 「哥布林殺手?」

 「就是剿滅哥布林的專家啊。」

 「所以,他那模樣也是為了剿滅哥布林?」

 「因為是哥布林殺手嘛。」

 「什麼,原來是哥布林殺手啊。」

 「喂~你們要小心哥布林喔——」

 在依然沉浸祭典余韻的民眾縫隙間,哥布林殺手就像一根銳利的針縫了過去髒污的皮甲,廉價的鐵盔,不長不短的劍,以及小圓盾套在手臂上的身影。

 雖說就算是新手冒險者的裝扮都比他體面多了,但他的蹤跡卻迅速融入了紛亂人群中。

 即便有時會被當作怪胎看待,卻沒人不認識他這號人物。

 公會位于小鎮的入口,而城鎮大門就在公會旁邊。

 拋下櫃台小姐沖出去的他,毫不猶豫就以邊境小鎮外為目標奔跑起來……

 「哥布林殺手先生!」

 銀鈴般的叫聲,從後頭追了上來。

 連頭也不必回。哥布林殺手很清楚這個聲音的主人。

 「你來了。」

 「是的。因為神諭……這麼告訴我,所以!」

 她正是雙手緊握錫杖……不,祭典法杖的——女神官。

 這位上氣不接下氣拼命跑來的少女,此刻依然穿著單薄的戰斗裝束。

 因此大家視線集中的對象不是哥布林殺手,而是她。

 盡管害羞到面紅耳赤,她依然繃出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

 「神命令我去哥布林殺手先生身邊……所以到底是——?」

 「當然是哥布林囉!」

 穿過大門後,一旁無聲無息地飄出了一個身影。

 凜然的語調,苗條縴細的身軀。只見妖精弓手搖著一對長耳,眯起貓咪般的雙眼。

 「既然歐爾克博格都跑起來了,就不可能是其他理由吧。」

 「誠然,誠然。」

 「哈,嚙切丸就是這樣。行動總是很好理解啊。」

 隨後又接連晃出了兩道人影。

 巨大的蜥蜴僧侶用奇妙的姿勢合掌,礦人道士則一臉愉快地捻須。

 三人身上都各自帶著樣式不同的武裝,已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嗯唔。」

 哥布林殺手沉吟了一聲,停下腳步。

 他轉頭環視眾人的臉。表情隱藏在鐵盔下無從得知。

 「為啥你都還沒出聲大家就湊齊了,你是想問這個吧?」

 然而他還是感到一頭霧水,其實答案很簡單。妖精弓手自己說出來了︰

 「拜托,千萬別小看森人的耳朵好嗎。」

 只見她得意洋洋地擺動自豪的長耳給他看。

 「在酒館偷偷摸摸講話的家伙都逃不過我的耳朵,這種事前的情報收集我當然不會錯過�@!br />

 妖精弓手豎起細而美麗的食指,靈巧地在空中畫了個圓。

 「一次冒險!包括我跟大家,所有人都參加。相對地,你也要讓我幫你。」

 「……是嗎。」

 哥布林殺手點頭同意了,妖精弓手的長耳劇烈顫動起來。

 「啊,等等,喂!你沒有其他話好說嗎?例如感謝我啊!瘋狂夸獎我啊!」

 「不……」

 他似乎有點躊躇。感覺就像……連自己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樣子。

 哥布林殺手努力思索用語,接著他才淡然地——不過很肯定地面對大家出聲。

 「……抱歉。幫了大忙。」

 「請別客氣。」

 女神官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依然懷抱著祭典的法杖,從下往上仰望他。

 「我們不是同伴嗎?」

 「是嗎。」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

 「……的確。」

 這番話讓四位冒險者彼此相視,然後愉快地笑了。

 這群人明明待會就要去面對某種事態,卻一點亢奮的樣子都沒有。

 那是因為節慶之日結束了,現在只不過是返回日常生活。

 對冒險者來說,唯有從事冒險,才叫日常。

 「雖然叫我們別客氣,但小丫頭你穿成這樣,眼楮可有點不知該往哪擺喔?」

 礦人道士捻捻須,咧嘴開了個玩笑。

 妖精弓手听了露出「真惡心耶」的傻眼表情,一旁的女神官則慌張地揮著手。

 「咦?啊,我、我,這是因為先前的祀事……來、來不及去換衣服……」

 「貧僧倒是覺得很合適。那麼……」

 蜥蜴僧侶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轉,支著下顎笑了。

 「小鬼殺手兄認為呢?」

 哥布林殺手淡淡地表示。

 「不錯。」

 「呼耶!?」

 吃驚的不只是女神官而已。

 在滿臉通紅的她身旁,方才提問的蜥蜴僧侶也不知該怎麼答話,吐出舌頭。

 妖精弓手開始認真擔心哥布林殺手是不是生病了,礦人道士也全身凍結。

 環視上述所有人後,哥布林殺手這才補充︰

 「我指情勢。」

 這時所有人才嘆了口氣。女神官則鼓起臉頰陷入沉默。

 「……暴風雨好像快來了啊。」

 妖精弓手喃喃說道,哥布林殺手頷首後迅速開始說明。

 「在公會望塔看到四方有黑影。恐怕是哥布林。」

 「啥!?」

 礦人道士瞪大眼。才剛飲下的酒也差點噴出來,趕忙把口中的液體用力咽吞下。

 「這麼說來不就慘了?上次那麼大一群,光收拾就麻煩得要死吧?」

 「唔。不如就效法前次,向其他冒險者請求支持如何?」蜥蜴僧侶道。

 「不……」

 他話沒說完,鐵盔就轉往小鎮方向。

 節慶之日結束。祭典結束。人人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或者還有人沉醉在余韻中,搖搖晃晃,彷佛很惋惜般繼續開懷暢飲。

 這座小鎮里,住著形形色色不同種族、不同職業的人們。

 但身為冒險者這點,是完全相同的。

 哥布林殺手思索著。

 重戰士的事。女騎士的事。

 少年斥候的事。少女巫術師的事。

 見習戰士的事。新手聖女的事。

 然後還有長槍手,以及魔女的事。

 「……這次。」

 哥布林殺手冷靜思考過後,緩緩搖頭。

 光是編織出言語,就不知需要多少勇氣。這是之前學到的教訓。

 交給運氣決定——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恐怖的事嗎?

 他隔著鐵盔望向女神官。她一臉緊張,但依然積極向前。

 她曾說過,這才不是踫運氣。

 哥布林殺手緊握拳頭。

 「靠我們,就夠了。」

 「可是我說啊,嚙切丸。」

 礦人道士一邊檢查包包里的觸媒一邊問。

 「敵人數目一多起來……不會像上次一樣束手無策嗎?」

 「當然。」

 哥布林殺手若無其事地回答。

 「在平原上怎麼可能單獨對抗小鬼大軍。」

 「難道這次不是?」

 「對手分散了。各隊人數不多。也無法協同作戰。而且我事前準備過。」

 對平靜列出要點的哥布林殺手,妖精弓手瞥了一眼。

 「事前準備……話說回來,歐爾克博格又為什麼能預測哥布林會來咧?」

 「要是找到玩傻醉倒的哥布林巢穴,我一定會毫不猶豫殺進去。」

 「……啊,是喔。」

 沒有比這個更明確的答案了。

 「加緊腳步。其他我邊移動邊說明。」

 說完哥布林殺手便沖了出去,一行人則在後追逐他的腳步。

 離開馬路闖進森林中的獸徑,穿越草叢與樹林的縫隙,大伙三步並兩步地狂奔著。

 他奔跑的速度並不遜于真正的獵兵,而所有人都紛紛以精確的路徑跟隨他。

 倘若跟不上走在最前面的斥候腳步,在遺跡可是足以喪命。

 「你們知道剿滅哥布林的委托變少了吧?」

 「真要問這件事,答案是不知道。不過委托變少又代表什麼嗎?」

 輕松掠過他身旁,妖精弓手擺動長耳朵回應。之後她便配合大家的速度。

 畢竟女神官本來就慢,蜥蜴人與礦人也稱不上生來就很敏捷的種族。

 「他們是掠奪種族。不去搶其他人就無法維持勢力。」

 「不是因為嚙切丸你太常去剿滅他們了,所以才出現這種結果?」

 對礦人道士努力擺動五短身軀的跑步動作投以一瞥,哥布林殺手稍稍降低速度答道︰

 「不可能。」

 「這又是為什麼?」

 「那些家伙,上次並未對擄走的女孩出手。假使數量真的減少,應該要以繁殖為優先。」

 哥布林上回並沒有凌辱那些女孩。

 那就跟龍不儲藏財寶,死靈法師不收集尸體一樣詭異。

 以爬行姿勢壓低身體前進的蜥蜴僧侶,扭動尾巴咕噥了聲「姆」。

 「換言之……有其他人協助供給物資,或擄送少女給他們吶。」

 「啊,這麼一說……」

 女神官彷佛驀然想起某段記憶般低呼。

 蜥蜴僧侶為了催促她繼續說下去,用尾巴指向她懷里的法杖。

 女神官笑著婉拒「是否要幫忙拿?」的提議,接著說道︰

 「……那些哥布林們,身上的裝備都很齊全呢。包括鎧甲、武器等等……」

 「既然這段期間並無掠奪之實,即代表有某個頭目在提供他們裝備吧。」

 「對。」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

 例如之前在遺跡遭遇過,那只謎樣的巨大怪物。

 或是在水之都地下水道對峙的那種不知名眼珠怪物。

 既然哥布林只是混沌陣營最底層的爪牙,其首領就不僅限于哥布林。

 「我不清楚頭目是誰,也沒興趣。但——……」

 那問題對他而言只是枝微末節,終究無關緊要。

 「我在小鎮四面八方,他們慣走的路上都設了陷阱。打擊漏網之魚。」敵人是哥布林。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率領這群以無奈表情相視而笑的同伴,他只是專心一意地繼續奔跑。

 畢竟,就像對冒險者而言,冒險才是日常生活……

 「讓仰賴數量的哥布林分散,真是群門外漢(Noob)。」

 專殺小鬼之人(Goblin Slayer)的日常,即是剿滅哥布林。「我就來教育你們。」

 在遙遠彼方,雷神已扯開的嗓門。

 §

 哥布林大軍終于抵達了邊境小鎮。

 小鎮北方。四支隊伍中的第一隊有十五只,他們對在『白晝』行軍打從心底感到歡喜。

 那是因為,在這數月內受到『大將』下達的方針規範,他們都被迫禁欲。

 不論怎麼對他們保證之後可以盡情大鬧,忍耐的期間還是很痛苦。

 對哥布林而言,今朝有酒今朝醉。比起未來的承諾,眼前先享受才是重點。

 他們並非無法規劃未來的蠢貨,而是不這麼做就無法存續的生態使然……

 總之,哥布林們此刻都很饑渴。

 他們很餓,餓極了,此外又很無聊,急于找樂子。

 襲擊、蹂躪那些悠哉舉辦祭典後大吵大鬧睡著的家伙,一定是無上的享受吧。

 就是因為懷抱這樣的念頭,他們的士氣極為高昂。

 盡管身上穿了雜七雜八的許多裝備,組成隊伍前進的小鬼們依然健步如飛。

 夜晚才剛降臨而已,盡管『早晨』仍讓他們有些困意,但從現在起才是屬于他們的時間。

 還有什麼能讓他們恐懼、讓他們躊躇呢?

 「GROOBR……?」

 「GROOB!GOROBBR!」

 然而這時,他們卻猛然停下腳步。

 隔著雲層的朦朧月光微微照亮獸徑,有根繩子繃緊在路上。

 哥布林們對看一眼啞然失笑。真是的,人類這種生物還真蠢啊。

 他們用粗糙的槍尖挑斷繩索,一旁的樹叢就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定楮凝視,那里面有用繩子串起木板吊高的簡易裝置。

 就連哥布林們都知道,這玩意叫梆子(Alarm)。

 一想到這玩意的用處,小鬼們彷佛在嘲笑般一腳把裝置的殘骸踹飛。

 「GROROBR!」

 「GOBRR!」

 重新開始行軍。

 打頭陣的隊長階級揮揮手,哥布林們便笑嘻嘻地邁步而出。

 距離祭典的場地已經沒多遠了。就是今夜,對哥布林來說的節慶之日。

 以混濁的破鑼嗓子哼著刺耳的歌曲,骯髒小鬼們沿路進軍。

 而他們全體,都沒察覺冒險者們正躲在樹叢里進行監視。

 「哥、哥布林殺手先生,陷阱,已經被突破了耶……!?」

 女神官以悲痛的表情回望哥布林殺手,整個人都呆掉了。

 「那原本就不是陷阱。是誘餌。」

 「……呃,呃。既然這樣,現在該怎麼辦?繼續等下去的話……」

 「看下去就知道。」

 說到這,突然有「乒」的聲響傳來。好像有什麼彈出來了。

 哥布林們能否發現這件事呢?

 宛如有條繃緊的弦被松開的聲響,事實也是如此。

 下一瞬間襲擊哥布林小隊的,是從樹叢中射出的尖銳木樁槍……不,應該說是巨箭。

 尖端被仔細打磨過,又長又粗又鋒利的木箭矢。

 那玩意被猶如大弓的粗樹枝彈射出來,一直線撲向了哥布林們。

 「GROOROB!?」

 「GOBR!?」

 地獄般的哀號響起。小鬼受到致命的劇痛侵襲,發出刺耳的臨死慘叫。

 在被貫穿的哥布林當中,當場死亡的已經算幸運了。

 假使沒有馬上死,就只能和其余同伴的肚子串在一起,根本拔不出來,在原地慢慢等待斷氣。

 當然,再怎麼順利也不可能一網打盡。

 「GOORB!GOBRR!」

 也有些家伙躲過木槍的一擊。他們發出滿是悲哀與憎恨的叫聲,手持武器沖了出去。

 那些家伙到底打算逃跑還是繼續前進,最後也無從得知了。

 因為哥布林殺手與蜥蜴僧侶,從樹叢飛跳出來對他們揮出利刃。

 「試射微調的辛勞值得了啊。」

 「喔喔!明鑒吧!將此榮耀獻予父祖!」

 貫穿心髒,撕裂喉嚨,擊碎頭骨,挖出內髒,哥布林發出悲鳴。

 這當中還混入了蜥蜴人特有的高亢祈禱聲,在夜色下回蕩。

 屠滅異端讓蜥蜴僧侶感到欣喜,這也是其使命。

 也就是說,雖然跟哥布林殺手動機不同,但追求的目的是一樣的。

 相對于冷靜冷酷的哥布林殺手,蜥蜴僧侶渾身充滿了高揚的戰意。

 「十三、更正十四……這可來不及數吶!」

 「不,十五。」

 沒多久戰斗就告終,小鬼們淒慘地曝尸荒野。

 再贅述一次,被箭矢貫穿後立即死亡的哥布林真的算幸運了。

 「嗚……哇啊。」

 目睹這樣的慘狀,原本在樹上把木芽箭搭上大弓的妖精弓手感到十分無力。本來她的工作是用箭射穿逃跑的漏網之魚,但看來是不必了。

 不過,呃,像這樣的——

 「我越來越覺得,無法理解歐爾克博格在想什麼……」

 「我想的就是這個。」

 「……拜托饒了我吧。」

 妖精弓手輕飄飄地自樹梢降落。無聲無息,甚至草木枝葉都沒有半點擺動。

 然而說真的,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冒險中使用這種東西誰受得了?

 「除了剿滅哥布林,禁止用這種陷阱!」

 「唔……」

 「哎,視情況再商量看看吧。」

 如此悠哉表示的人,是以節省法術為原則,和女神官一起待在後方的礦人道士。

 他「唔」一聲捻著白須,同時實際檢查剛剛發揮莫大威力的陷阱。

 掛著警報器的繩索,原本拉住了位于遠處的粗樹枝。

 把繃緊後彎折的樹枝當作弓,削尖的樹樁為槍,加以固定。

 之後只要誰把繩索弄斷,樹枝就會彈回原狀,而木樁也會發射……這是形式很原始的弩炮。

 「很簡易的陷阱嘛。不過相形之下卻極有效,這玩意歷史悠久�@!br />

 「原本是狩獵用。」

 哥布林殺手毫不猶豫,就將和襲擊者戰斗過後刃變鈍的劍拋棄。

 「你從哪學會的?」

 「姐姐。」他簡短答道,並開始搜刮哥布林的尸體。「父親原本是獵師。姐姐從父親那學的。」

 接著他挑了一把合適的劍撿起來,檢查過劍刃後收進鞘內。

 「還是需要點訣竅。哥布林們首次見識一定不懂。」

 「困難之處在于設置需要時間以及好的地點,是吧。那麼小鬼殺手兄,接下來打算如何?」

 把牙刀上的血甩掉後,兩手抓著武器的蜥蜴僧侶以舌頭舔了舔鼻尖。

 「我有主意。」

 哥布林殺手,微微歪斜頭盔。

 「……結束了嗎?」

 「啊,是、是的!」

 剛剛在替亡者祈求安息的女神官用力點頭,並站起身。

 接下來還會有其他殺戮吧。所以現在沒時間埋葬此處的尸體了。

 不過哥布林殺手還不至于干擾她的祈禱工作。

 「地母神的力量還很強大。我想今晚應該不至于化為亡者。」

 「知道了……還有收到其他神諭嗎。」

 「不。」女神官搖搖頭。「……只有之前那一次,應該吧。」

 「是嗎。」如此咕噥完後,哥布林殺手點點頭。

 他並沒有抱怨,而是接受了女神官的行動。

 哥布林殺手跟她交班似的跪到尸體旁,將小鬼的短劍別進自己腰帶。

 為了確認還有沒有其他堪用的東西,他伸手進尸體懷里掏摸,同時望向妖精弓手。

 「情勢如何。」

 「這個嘛……等我一下。」

 她閉起眼楮,同時讓一對長耳微微顫動。

 礦人道士也噤口不語,剩下的只有寂靜——不,還有風聲。

 草葉搖動聲。動物們的呼吸。蟲叫。雷鳴。另外還有——

 「……西邊,感覺有點騷動,下一批應該是從那邊來吧。東邊也有……」

 「是嗎。其他方向呢。」

 「我比較在意的是南邊丘陵那里,雖說還很遠……」

 妖精弓手喃喃說著,一對長耳無助地晃動。為了聞空氣里的味道,她又抽了抽鼻子。

 「大概是快下雨了吧,轟隆隆的雷聲越來越強了。」

 「唔嗯。」哥布林殺手發出呻吟。「怎麼看?」他問蜥蜴僧侶。

 「……今晚的天候,站在敵人那邊。隱身于雨幕下對他們來說正好。」

 蜥蜴僧侶用舌頭舔舔鼻尖,喉嚨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貧僧等人非得把敵方盡數殲滅,但敵方只要有一、兩只進入小鎮,便是他們贏了。」

 「得加緊腳步。」哥布林殺手簡短地表示。

 「還有不知道為什麼,那雨雲……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女神官的縴細肩膀為了寒冷以外的理由顫抖,一邊小聲嘀咕。

 「該說是混沌的氣息嗎……感覺,並非自然的產物……」

 「唔……」

 森羅萬象無所不知的妖精弓手,以及身為司掌大地之神使徒的女神官,不約而同表現出不安。

 那是哥布林薩滿或幕後黑手用某種法術引發的——或許該這麼猜想吧。

 與力量如此龐大的小鬼遭遇,哥布林殺手過去也未曾經歷過。

 然而就算沒有這樣的經驗,也不能直接推論這樣的小鬼不存在。

 發揮想象力、創意,對奪下勝利也是必要的。

 陷入沉思的他,思緒之所以被打斷,是因為有人啪一聲用手掌使勁拍打他的背。

 「什麼嘛,嚙切丸,何必鑽牛角尖呢。」

 是礦人道士。與身高相反,臂力倒是十分驚人的這位礦人,再度拍打哥布林殺手的背部。

 「怎麼?就我來看戰局打一開始就完全不平衡。像以前那樣干就行啦。」

 哥布林殺手听了,點點頭。

 「……嗯。」

 原本,這場戰斗就不可能太從容。

 我方勢單力薄,對方人馬眾多。

 更精確一點說,若他不像這樣東奔西跑倉皇應戰的話,勝算只會更往下掉。

 之所以可以不必如此疲于奔命,唯一的理由,就是有這些隊友並肩作戰。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報這份恩情。

 盡管不知道,但他在心底起誓,下次只要有冒險的邀約,他必定會參與。

 雖然陷阱不知為何被禁用了——不過他還有其他許多應付手段。

 「那些家伙……打算從東西一起接近。是想夾擊吧。」

 起身後,哥布林殺手這麼說道。

 「接下來,用砸的。」

 §

 以結果而論,正如他所言。

 轟隆隆的雷鳴聲中,潛蟲們微弱的鳴叫聲中。

 自西側進軍到樹林的小鬼們,抵達可以確認小鎮燈火的距離,停下腳步。前方有人影。

 是想隱蔽于他們去路的茂密植被里嗎?好像有某個人靠著樹木站立。

 鐵盔稍微露了出來。不會錯,想必是冒險者之流。

 率領隊伍的小鬼——不是因為他自願或擁有人望——做出「停止」的手勢。

 對部下中的一只招招手,接著又把自己手里的長槍塞過去。他要部下去刺那個人影。

 「GRBBO」

 「GOOB!」

 小鬼對搖頭拒絕的家伙狠狠揍了一拳,又朝部下的屁股把他踢飛出去。

 被塞了長槍的哥布林只好不甘不願、膽顫心驚地走上前。

 人影還沒有動。那只哥布林用力咽下一口唾液。

 手持粗糙的長槍,只見哥布林奮力對人影使出刺擊。

 對哥布林來說,這算是十分完美的一擊了。至少足以奪走人類的性命。

 咚一聲,長槍傳來刺到東西的手感。

 頓時那個人影歪斜,無聲無息地倒下。

 哥布林們都很單純,對此結果感到慶幸,紛紛走向人影周圍。

 所以等他們發現已經太遲了。

 一頂生銹的鐵盔嘎啦嘎啦滾落地面,沙包上用粉筆畫的人臉也露了出來。

 ——不是人類?

 下個瞬間,重物被移開的繩索帶著滑輪猛烈旋轉,並令死亡襲向小鬼們的頭頂。

 「——!」

 「——!?」

 這里所謂的死亡,是指將木樁綁成圓形做出的刺球。

 被繩索捆起的刺球,順著滑輪的轉動力量砸下,毫不留情地掃倒小鬼。

 冒險者會將刺鐵球稱為「你好,去死吧!(Guten tag)」不是沒有原因的。

 以重力加速度撂倒小鬼群的刺球,因反作用力而像鐘擺般晃動,回過頭來又是一掃。

 即便想發出慘叫,但張了嘴也喊不出聲音。不單只是這樣,連提醒同伴小心的警告都沒有。

 真要說起來——是根本沒有半點聲響。

 「『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啊,請賜予靜謐,包容我等萬物』……」

 果不其然,這是神跡帶來的。

 白衣在風中飄逸、高舉粲然法杖的女神使徒,正朗朗地詠唱聖句。

 是『沉默』——諸神回報她虔誠信仰的證據。

 佇立于小鬼前方的女神官,有地母神的祝福賜予守護。

 然而有幾只被同伴撞飛而僥幸存活的小鬼,卻還不至于因此懼怕她。

 只要不是自己,不論誰犧牲都沒差,但同伴被殺卻會點燃怒火。

 哥布林就是這樣的生物。

 「——!!!!」

 伴隨無聲的戰嚎(War cry),手持粗陋武器的哥布林們殺向女神官,蜂擁而至。

 沒多久少女就會被小鬼們拽倒,被瘋狂蹂躪,甚至五馬分尸吧。

 不過,他們應該要知道才對。

 後衛角色是不可能單獨對付哥布林的。

 「——!?」

 小鬼正在猛沖的時候,當中有只突然翻倒在地。

 其他小鬼嚇得停下腳步窺探,只見摔倒的那家伙額頭上竟多了一箭。

 啊——正當小鬼這麼想的瞬間,其張開的嘴就被木芽箭插入,並從後腦鑽了出來。

 有道是高度熟練的艇蔽,會令人錯以為是魔法(Spell)。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適合形容妖精弓手——森人的弓術了。

 天生的詩人所具備的感性,有時連神代延續至今的森人也難望其項背。

 連破風聲都听不見,小鬼們就像遭箭矢收割般一只只被撂倒。

 名副其實的連續射擊——卻也不能完全阻擋陷入混亂狀態的小鬼。

 最後一只小鬼還是逼近了女神官面前——……

 「咦?呀!」

 伴隨令人脫力的喊聲,她手中的法杖一起揮出,用力打在敵人身上。

 而當小鬼踉蹌時,又有兩、三枝箭射進去……戰斗到此結束了。

 「呼……哈……」

 「辛苦�@D慊孤械穆鎩!br />

 目睹在眼前崩倒的尸體,女神官激烈喘氣、上下起伏的肩膀,被妖精弓手輕拍了幾下。

 「謝、謝謝……嗯,總算撐過去了。」

 盡管臉頰被汗水濡濕,女神官依然堅強地微笑著。她扭了扭差點就軟下去的膝蓋。

 「啊啊真是的。」妖精弓手笑道,使勁撫摸她的腦袋。

 「咿呀!?」

 「一般人听說自己要當誘餌,應該會更生氣才對吧?」

 「不……嗯,是像你說的一樣沒錯。」

 女神官眨了眨眼同時毫不遲疑地表示「但這是交付給我的任務」。

 「歐爾克博格他啊,真的很不在意這種事耶。我覺得你至少可以賞他一巴掌喔。」

 「啊、啊哈哈哈……」

 畢竟都是托你的福,戰果才這麼斐然耶?妖精弓手氣呼呼地埋怨道。

 女神官什麼也沒說,只是以困窘的表情拾起腳邊的頭盔。

 那是一頂陳舊、長了赤黑銹斑的鐵盔,跟哥布林殺手戴的那頂一樣。

 這大概是過去他使用了很久、只為了日後可能會派上用場才特地保留下來的吧。

 女神官用手掌撫過頭盔表面。真是的——她的臉頰肌肉放松下來,喃喃說道。「真的教人拿他沒轍呢,那個人。」

 那麼,那位『拿他沒轍的人』,現在怎麼了呢?

 不消說,他正在殲滅哥布林。

 §

 「哼。」

 咐一聲飛過去的石塊,打碎了哥布林的腦袋。

 踉踉蹌蹌的小鬼軀體仰躺倒下,砰,彷佛深深沉入般消失在幽暗中。

 「GOROOG!?」

 不,只有用人類的眼楮看才會覺得那家伙消失了。

 若以非人的小鬼夜視能力,同伴的末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挖穿大地的穴底,哥布林的身影被倒長出來的幾根木樁貫穿,已然氣絕。

 「GRRROROR!」

 「GORRRB!」

 雖然只是落穴(Pit),但卻不能小看落穴(Pit)。

 小鬼們並不知道,在迷宮里有許多冒險者都是被這種陷阱奪去性命。

 不過就算是哥布林,也不會蠢到只是毫無對策地前進。

 當走上這條獸徑的第一只小鬼掉進洞里死去時,他們的行軍就停止了。在他們眼前各處,散落著顏色鮮艷的小石子。

 哈哈啊,這是記號嘛。

 哥布林小隊的頭目這麼想,下令部下避開小石子前進。

 第一步順利通過。第二步也是。三步、四步——然後,是第五步。

 張開血盆大口的落穴,又吞噬了一只小鬼。

 「GOROOB!?」

 「GROOROB!GOROBOB!」

 哥布林們陷入恐慌狀態。那里明明沒有顏色鮮艷的石頭啊?

 其實有顏色的石子根本不是什麼記號,單純只是引他們上鉤的假餌罷了。如今這群哥布林們,已經被引入了落穴群的正中央。

 他們進退兩難。

 之前那五步只是運氣好,沒人敢保證他們能全身而退。

 「GROB!GOROROB!」

 「GOOOROBOG!」

 小鬼們立刻出現內訌。

 有人把責任推給剛剛下令前進的頭目,頭目則把錯推給部下。真是丑陋的紛爭。

 疑心生暗鬼而進退失據的哥布林們,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中計了。

 為了這個目的,哥布林殺手才刻意在洞穴上方也放了小石子。

 此外哥布林殺手也沒有蠢到,會錯失這個奇襲的大好機會。

 咻地石塊一顆顆飛來,擊碎了這群哥布林。

 雖然驚慌失措的小鬼們抱著必死決心,七零八落地擲出標槍或石頭……

 但那全都被他用沙包築起的掩體擋住了,毫無作用。

 「哎呀哎呀。早知道把長耳朵帶來我們這不是更妙嗎?」

 用粗短的手指將石塊套在繩索上,礦人道士抱怨道。

 對他而言,投石索只是備用武器,正職還是術師。

 「不行。」

 哥布林殺手淡然射出石塊並喃喃自語著「十九」後說道︰

 「她的耐力不高。進行堡壘戰時,發生什麼不測會很危險。」

 「所謂不測……想必是指薩滿之類的吶。」

 蜥蜴僧侶則忙著把石塊撿到兩人腳邊,同時將鼻頭以上從沙袋上方探出來。右邊有兩只,左邊也還有幾只嗎——哥布林殺手確認他指出的敵人數量。哥布林殺手說「沒錯」並點點頭,礦人道士也咕噥了一聲「唔」。

 「哎,雖然長耳丫頭的胸部堪比鐵砧,不過跳來跳去閃躲的樣子才比較像她唄。」

 「但,我很在意一點。」哥布林殺手道。

 「她那完全不會晃的貧乳?」

 「不是。」

 他斬釘截鐵地否定,並從沙包縫隙瞪著軍心大亂的小鬼們。

 「一隊十五只從四個方向,估算共六十只……有看到高階種嗎?」

 「就貧僧所見,全都是普通的小鬼。」

 「我也跟長鱗片的一樣。不過長耳朵那邊,或者剩下最後那隊搞不好有?」

 「沒有術師、騎兵、王、肉盾。此外攻擊時機也沒有完全協調好……?」

 哥布林殺手低語道。

 「總覺得被小看了。」

 礦人道士也點點頭。他臉上的開朗雖然沒有消失,但卻多了幾分嚴肅。

 「即使以哥布林那種頭腦,應該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們雖笨,卻不傻。」

 「換言之。」蜥蜴僧侶搖搖尾巴。「尚有個名號不詳的指揮官,胸有成竹地下達了這種指令吶。」

 「可以這麼認為。」

 最後一只。哥布林殺手喃喃說了聲「三十」並砸碎那顆腦袋。

 確認尸體掉進了落穴,他才從沙包堡壘中起身。

 「跟同伴會合,去南邊加強防御。」

 「南邊,不就是牧場的方向嗎?」礦人道士這麼問。

 「沒錯。」

 哥布林殺手答道,接著又輪到蜥蜴僧侶提問。

 「牧場一帶可有陷阱?」

 「沒有。」

 「即便如此,仍要去牧場那迎擊?」

 沒問題吧?礦人道士的口氣與其說是疑問,更接近單純的確認。哥布林殺手則這麼表示︰

 「真要說來,他們以為自己是來襲擊的一方。其實錯了。」

 也就是說。

 「哥布林就該殺光。」

 這時,天空降下的第一滴雨,掉在哥布林殺手的鐵盔上又彈開。決戰將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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