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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布林殺手(第三卷)》第8章
第4章 『最重要的是笑容』

假期節慶的中午,廣場總會被人群淹沒,就像一大片蠢動的馬賽克花紋。

 而矗立廣場中央代替日晷的圓柱,理所當然就是約定踫面的絕佳地標。

 在五顏六色如花朵般鮮艷的盛裝男女當中,只有一人特別樸素——那就是她。

 上半身穿著清純的象征,毫無裝飾且不顯眼的白色雪紡衫。

 下半身則是一件以方便活動為優先的褲裙,褲裙底下露出的腿部則由素色過膝襪包裹著。

 發型跟平時一樣,只有固定發辮的緞帶是事先新買的。

 這是便服——也就是假日時上街用的衣裳。老實說,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準備的衣服。

 然而即便打扮得如此素淡,她也絲毫沒有半點不安。

 那是因為——……

 「啊。」

 ——……看吧。

 大步走來、對四周雜沓絲毫不放在眼里的那個身影。

 絕對不會看錯,也毫無追丟的可能。髒污的皮甲與鐵盔。劍與圓盾。

 他的外貌,老實說已經一成不變到好笑的程度了。

 因此她也微微一笑,穿著跟平常有點不同的服裝,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笑容。「早上,玩得開心嗎?」

 「嗯。」

 佇立在眼前的哥布林殺手果然還是一派淡然,就像平常那樣點點頭。

 「抱歉。久等了。」

 「完全不會。我也才剛到。」

 櫃台小姐撒了一個很容易識破的謊。

 其實她心中萬分期待,所以上午就開始等了,但這點要保密。

 因此接下來,她為了掩飾尷尬而假咳了幾聲。

 「……不過。很遺憾您還是稍微遲到了喔,哥布林殺手先生。」

 「抱歉。」

 「不不,沒事的。因為我——」

 ——喜歡等待。

 櫃台小姐促狹一笑,若無其事地在前方引領他,並驀然回過頭。

 綁著緞帶的麻花辮,就像尾巴一樣輕輕地搖晃著。

 「那麼,我們出發吧!」

 她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刻意打扮得時髦可愛,在他腦中也了無痕跡。不如保持平常——但跟上班時又不同,對他展現出真實一面的自己比較好。不是以櫃台小姐的身分,而是平常的自己。真正的自己。

 這就是我!為了這種自我主張,她今天特意減少對自身的修飾。

 「午餐吃過了嗎?」

 「不。」

 哥布林殺手緩緩地左右搖晃腦袋。

 「還沒吃。」

 「那……」

 櫃台小姐腦中發出迅速驅動思緒的聲響。

 她實時比較好幾個不同方案,篩掉其中一些,選出最後的結論。

 盡管已知道他喜歡炖濃湯一類的食物,但那必須加上「故鄉的」為前提。

 她不想在同樣的領域與人一戰。因此,這時就要活用祭典的情勢!

 「……邊走邊吃,好不好呢?」

 櫃台小姐這麼說道,臉頰微微放松成羞赧的表情。

 「雖然有點不成體統,不過反正是祭典嘛?」

 「我不介意。」

 「就是說啊。那,我們邊吃邊逛好了……」

 櫃台小姐仰望對方,從下方窺探他的臉孔。髒污的鐵盔。那副一如往常的表情。

 「那麼,要往哪邊走呢?」

 「唔。」

 「可以選您喜歡的方向喔?」

 「唔。」

 哥布林殺手沉吟一聲,櫃台小姐則以笑容守候他。

 等待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當確定對方會響應自己的時候。

 他在認真思考時的反應,一旦相處了五年當然能夠理解。

 于是過了一會,哥布林殺手點點頭說道︰

 「……那,從這邊開始。」

 「好的!」

 他大跨步走了起來,櫃台小姐則三步並兩步急忙跟上。

 為了避免走散還是手牽手吧——要是能進展到這個地步就好了。

 不過他的特征實在太過明顯,如此異樣的打扮,基本上不可能跟丟才對。

 櫃台小姐決定先享受一下他的「護送」,于是加深了臉上的笑意,從後頭追上去。

 §

 兩人一起買了淋上糖漿的隻果當點心。

 盡管這種零食並不像正餐,但抱怨祭典的攤販未免太不解風情。

 櫃台小姐非常清楚這點,也無法想象他對食物顯露出不滿的模樣。

 ——難以想象啊,真要說起來。

 就連他隔著鐵盔還能巧妙啃食隻果糖的樣子,平常的她也很難想象出來。

 「……呼呼。」

 「怎麼了。」他把粗略啃完的隻果糖竹簽折成兩半後,不解地歪著腦袋。

 「沒事。」櫃台小姐還在啞然失笑,但卻搖了搖頭。

 「我在想,不知道哥布林殺手先生有沒有什麼難以接受的食物呢?之類的。」

 被這麼一問,哥布林殺手「唔」地陷入沉思。

 在他身邊,櫃台小姐依然用舌頭輕輕舔著隻果糖……嗯,好甜。

 「不算難以接受。」

 他如此低語,櫃台小姐听了「是的」地輕輕點頭。

 「我會避免吃魚。」

 「魚嗎?」

 「雖然有河就能補給,但有寄生蟲,也有中毒的可能。」

 他說完後,慢了半拍才又補充道。

 「況且,很臭。」

 「啊啊。」

 她笑著表示同意。的確,魚就算燻制過還是有腥臭味。

 「這個我懂,我也曾看過有冒險者為了這種事而吵架。」

 「哦——」

 「有人為了找能長期保存的食物而買了燻魚,結果卻嚷著太臭太臭而引發騷動。」

 那次還真難收拾呢,她夸張地說道,結果他只回了句「是嗎」並點點頭。

 所以——那是發生在哪支小隊的事?

 即使記得曾有這樣的麻煩出現,但臉孔卻模模糊糊的,回想不起來。

 冒險者這種人基本上都是游民、流浪漢。

 雖然也有人有固定居所,但就算隨意到別處去晃蕩也沒什麼人會在意。

 那家伙、或那些家伙,此刻想必是在某個鎮上,精神飽滿地生活著吧。

 畢竟,這是理所當然的。

 比起去想象任務失敗而全體遇害的結局,這麼想還比較能獲得救贖。

 正因為她每天都會與許多冒險者見面,不那麼強迫自己,工作就會做不下去。

 ——真不願去想那種事呀。

 好比說,最近一直都沒出現的那個人是不是死了,之類的。

 今天要出發去冒險的人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之類的。

 等待之所以不辛苦,那是因為認定對方絕對會響應的緣故。

 但假如不是的話……

 「不過,用來燻巢穴很有效。」

 對她的心意毫不知情,他極為嚴肅——永遠都是這麼認真——地斷言道。

 即便明白他根本不是在說些玩笑話,櫃台小姐還是笑了。

 從她與哥布林殺手一起逛祭典開始,他就一直——不,兩個人就始終是這種調調。

 每到馬路拐角他就會左右挪動視線,遇到下水道的蓋子也會用腳使勁踩幾下。

 穿越道路,通過河邊,他在橋上也死盯著上流下流的景色,彷佛在觀察情勢。

 不管是小溪的潺潺流水聲,游魚的跳躍聲,或是在河面通過的一群小舟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

 「嗯——真舒服耶,這里。」

 拂過臉頰的秋風帶來清涼,櫃台小姐不禁眯起眼。

 她用手撐著橋的欄桿大膽探出身子。

 「會摔下去喔。」而這不經意的一句警告,也是他在意自己的證據。

 「放心啦。」櫃台小姐應道,然後一個轉身。

 她依然用雙手撐著欄桿,反仰背部整個人迎向天空。

 原本編成麻花辮的秀發也解開了,發絲在空中漫舞並柔順地飄逸著。

 「好像會流到大海去嘛,這條河。」

 「對。」他說。「從山上流下來。」

 「但還不到水之都那種程度對吧。那個地方怎麼樣呢?」

 「路很復雜。」

 哥布林殺手淡淡地說。

 「容易防守,但被侵入內部就很棘手。」

 「所以我們這座小鎮,也要多留意別讓哥布林跑進來�@!br />

 「嗯。」哥布林殺手點點頭。「沒錯。」

 就在這時……

 「啊。」

 恰好通過橋下一艘舟船上的乘客,與櫃台小姐視線交會。

 對方束起了美麗的金發,白皙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五官發出凜然氣息。

 跟平日的板甲不同,今天對方換上了極為華美的一襲絹布連身洋裝。

 一旁則是一位表情嚴肅、但帶有困惑之色的壯漢陪伴……那不正是女騎士嗎?

 「……呼呼。」

 就好像在叫櫃台小姐保密般,女騎士一臉嚴厲地在嘴唇前豎起食指。

 那副模樣就像是宣蔻年華的少女,櫃台小姐忍不住噗哺一笑。

 ——好啦,好啦。當然,我會幫你保密的。

 周遭的大家想必早就察覺他們的事了,關于那點自己可不負責。

 既然一切順利就沒什麼不好。那麼話說回來,自己這邊又會被人怎麼看待呢?

 「吶,哥布林殺手先生。」

 一想到這櫃台小姐就倏地離開欄桿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接下來,要去哪里?」

 「唔……」

 他念了一聲,但跨出去的步伐還是一如往常,櫃台小姐只好胸口小鹿亂撞地跟了過去。

 那邊、這邊——他毫無方向性地改變前進路線,說是隨便散步,他的腳步又完全不猶豫。

 到底想做什麼,究竟要去哪里?光是馳騁自己的想象力,櫃台小姐就感到十分愉悅。

 當這樣的他腳步終于停止,是兩人拐過了好幾條小巷子,進入一條格外熱鬧的馬路時。

 「啊啊。這條馬路是給街頭藝人之類表演的地方呢。」

 藝人們穿著五顏六色、款式各異的衣裳,在這塊區域展示自己的技巧。

 路人們則發出歡笑、被逗樂、鼓掌、扔下賞錢,或者也有人直接無視通過。

 圃人樂師撫摸懷中抱著的貓開始演奏,並一邊來個空翻踩在球上。

 保持這種姿勢,那家伙開口冒出的,是一首輕松而走調的打油詩。

 人生就像玩骰子

 日復一日擲了又擲

 然而我總是擲出蛇眼

 有人說過 運氣是公平的

 出生到死都不會改變

 或哭或笑殊途同歸

 今天我仍持續擲著蛇眼

 噢噢 蛇眼啊蛇眼

 明天請讓我看到雙六吧……

 櫃台小姐對偶然在路上听到的歌聲豎起耳朵,並朝上仰望哥布林殺手。

 「對哥布林殺手先生來說,今天擲出了幾點呢?」

 「不。」哥布林殺手道。「還不知道。」

 「嗯……」櫃台小姐以食指抵著唇思考。嗯。沒錯。

 「上午跟一個女孩子約會,下午又跟另一個女生約會耶。」

 她語帶捉弄,但又有那麼一點——想起不滿之處地嘟起嘴唇。

 「不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嗎?」

 「是嗎?」

 「當然是呀。」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哥布林殺手不知究竟理解了沒有,嘴里只是「唔姆」地咕噥著。

 ——真是的,受不了耶。

 若照正常標準,這樣應該屬于優柔寡斷那型的吧,自己或許該生氣一下比較好。

 只不過,認真說起來他卻不算那種性質的人。

 如果他真的是個沒主見的冒險者,自己才不會像這樣約他出來玩。

 「真受不了。」

 故意說出口並重復一遍的這句話,卻被人潮的喧囂所淹沒,無法傳達給對方。

 至于當事人哥布林殺手,視線則對準街頭藝人那邊。

 他對投擲短刀時故意出糗搞笑的小丑投以一瞥,但很快就扭開頭失去興趣了。

 接著哥布林殺手目光所停留的地方,是一名身披外套的男子。

 那家伙全身每寸皮膚都被布料所覆蓋,用怪異的動作與手勢夸張地擺動臂膀……

 「哇。」

 下一秒,男子翻過來的掌心上就出現了一條小龍。

 當櫃台小姐忍不住驚呼時,被緊握在手里的龍咻一聲變成一顆蛋。

 男子雙手包住蛋轉了轉,眨眼間蛋又膨脹、孵化出一只鴿子。

 把鴿子釋放到空中的瞬間男子手指一彈,一道閃光迸發,鴿子又化為了青煙。

 男子好像在拉繩索般扯著那道煙霧,結果咻一下又冒出了一把長劍。

 男子將劍刃轉了一圈,用力張開嘴表演吞劍術。

 魔術師、幻術師、雜技師。其高超的技巧變化多端,令櫃台小姐也不吝發出掌聲。

 「真了不起耶,我以前從來沒見識過變戲法這麼厲害的人。」

 「是嗎。」哥布林殺手應道,而他的視線完全沒從男子身上離開過。

 剛才欣賞過那麼多戲法,他卻毫無驚訝之色,櫃台小姐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不,也不單純是不可思議,應該說她很在意——一股好奇心逐漸在胸中膨脹。

 如果現在是輪班期間,她就不方便過于深入去追問這些事了……

 幸好現在自己跟他都處于私人的休閑時間。櫃台小姐毫不遲疑地問︰

 「您喜歡……這種表演嗎?」

 「嗯。」

 哥布林殺手點點頭,並指向用指頭點起火,還把火球當沙包玩的男子。

 「……那個男的先用動作吸引注意力,再趁隙啟動機關。」

 「我听說這就是魔術的基本手法呢。」

 「對。接著當客人察覺動作是誘餌時,動作又成了機關的運作步驟。」

 哥布林殺手說道。

 「心理戰。能當作不錯的訓練。」

 接著,他轉動鐵盔,望向櫃台小姐的方向。

 一如往常,還是那種平淡的口吻。至于結論——

 「……算是借鏡吧。」

 ——啊啊,這個人真是的。

 櫃台小姐微微嘆了口氣。

 認真、頑固、偏執,此外又很笨拙。

 他是這種人的事實,打從兩人剛認識就曉得了。

 自己當初十八歲,做為職員第一次來到這個小鎮的公會,已過了五年。然而櫃台小姐所認識的他,僅限于身為「冒險者」的那一面。

 底下的本來面目——他的另一面,尚未被發掘出來。

 而這對他來說也一樣。

 他所見識到的那一面,也僅是身為「櫃台小姐」的自己罷了。

 「呃,那麼……」

 心理戰。他剛才是這麼說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來展示一下我的謀略。

 「……我也有想去的地方,可以陪我嗎?」

 §

 那個地點,就彷佛是台風眼。

 不理會街上滿滿的喧鬧,只有這棟建築物依然被寂靜所籠罩。

 冒險者公會。

 在這節慶之日,根本沒有人會特地進行委托,也沒有冒險者來接任務。櫃台小姐打開玄關的門鎖,帶領哥布林殺手進入這空蕩蕩的房間。

 「啊,請稍等一下唷。我很快就準備好了。」

 「是嗎。」

 平常吵到會讓人耳朵發疼的這個空間,如今卻回蕩著兩人的交談聲。

 只不過是少了人的氣息,就讓這棟建築物充斥著孤寂的氣氛。

 哥布林殺手曾幾度潛入遺跡之類的場所,至今為止卻都沒察覺這點。

 當然,不論他是否闖入,遺跡也不見得就等同被寂靜所籠罩之處……

 「……唔。」

 昏暗中,長椅的影子拉長了,自己往前走的影子也在牆上舞動。

 在這種悄然無聲的黑影間行進,就覺得自己彷佛成了廢墟的亡靈。

 哥布林殺手跟平常一樣,筆直走向貼有任務委托的告示板。

 為了今天的祭典,緊急案件都已經被事先處理掉了。

 上頭稀稀落落的紙張,不論哪項都不是什麼要緊的工作。

 驅除下水道的老鼠、采集藥草、消滅蔓延整座山的蕈類怪物。

 為收藏家搜集古董、巡邏街道、調查貴族庶子的身分真偽。

 探索未知的遺跡、護衛商隊……

 「唔。」

 小心起見,哥布林殺手把告示板上的委托從頭到尾又檢查一遍。

 果然沒有剿滅哥布林的工作。

 「……」

 「呃——啊,有了有了。哥布林殺手先生,我準備好�@   br />

 對方出聲叫他,他繼續想著剛才的問題並轉過身。

 剛去過賬房又回來的櫃台小姐,手上抓著某種——不,正揮動著鑰匙。

 「這邊唷,這邊。來,我們走吧!」

 這回她把哥布林殺手擱下,徑自快步走向賬房的後頭。

 哥布林殺手又對告示板回顧一次,然後才大剌剌地追趕她的腳步。

 盡管他隸屬此公會已五年了,但畢竟未曾踏足過職員限定的區域。

 「可以嗎?」他問,走在前頭的櫃台小姐輕松地答了句「不可以」並轉過頭。

 「所以請您不要說出去。可以當成我們之間的秘密嗎?」

 眼見她伸出舌頭淘氣地表示,哥布林殺手頷首同意。

 「知道了。」

 「真的嗎?您可不要騙我唷?」

 「真的。」

 「那,我相信您。」

 一個轉身,櫃台小姐再度背對他,辮子在空中飛舞。

 追趕著在她身後蹦蹦跳跳的那玩意,哥布林殺手不改步調繼續前進。

 不熟悉的旋律——來自櫃台小姐所哼的歌曲。那是一首他沒印象的曲子。

 終于,情緒高昂的她來到一扇古老的門扉前,用鑰匙咖鏘咖鏘打開門鎖。

 而門後又是一道古老、陡峭,且漫長的螺旋階梯。

 「來,就在上面。我們走吧!」

 「是嗎。」

 櫃台小姐整個人踏上去並不會產生聲響的這道階梯,承受哥布林殺手的重量卻發出了呻吟。

 單听這嘰咿嘰咿的腳步摩擦聲,想必會以為只有一個人走在上頭吧。

 「太好了!」走在前面的櫃台小姐,用手撫過自己勻稱的胸部。

 「如果我踩上去也會發出叫聲的話,我一定會因打擊太大而站不起來。」

 「是嗎?」

 「當然�@6耘  佣裕 強墑嗆芤﹦艫氖隆!br />

 「是這樣嗎。」

 沒錯,櫃台小姐點點頭。

 「呼呼……鎭,哥布林殺手先生。我穿裙子會比較好嗎?」

 哥布林殺手搖了搖頭。

 「看前面。不然會摔下來。」

 「咦——您不會撐住我嗎?」

 「就算會也一樣。」

 「好啦~」

 到底在開心什麼呢?櫃台小姐的聲音顯露出無比的雀躍。

 不多時兩人抵達了螺旋的頂端,這里果然又是一扇陳舊的門扉。

 「請稍等一下唷。」拋下這句,櫃台小姐便轉動生銹的鎖,將其打開。

 「以前我就一直很想,把哥布林殺手先生帶來這里。」

 「……帶我?」

 「對呀——請進吧。」

 她打開門。

 頓時——風吹了過來,金黃色佔據了整片視野。

 這是讓人眼花撩亂的金銀財寶之山——不對。

 在逐漸西沉的夕日光芒照耀下,整個閃閃發亮的世界就在那。

 不管是山脈、河川、雛菊之丘、森林或牧場。還有街道、神殿、廣場。全都覽無遺。

 此處——公會官署的望塔,可以看遍小鎮的四面八方。

 高聳、遼遠、廣闊,一望無際。

 人們的嘈雜、樂師的演奏,不知是誰的笑聲、歌聲,全都能傳達到這。

 正因為這里是暴風中心,所以才能平心靜氣地環視整場風暴。

 在這既熱鬧,又幸福,值得頌贊的祭典之日。

 哥布林殺手,此刻宛若立于這一天的心髒地帶。

 「……如何,您沒有料想到這里吧?」

 佇立于扶手前,櫃台小姐倏地把身體滑進他身側。

 然後仰望著他那無法判斷的表情。

 只不過,比他還更容易看穿的人,應該不存在了——櫃台小姐心想。

 他不論做什麼,目的都會與巡邏鎮上有關,這種結論連想都不必想。

 「您之前,巡視過了對吧。」

 鑽進小巷子,檢查下水道入口,確認河川的情勢,在人群中搜尋小鬼的影子。這個人就是這樣。

 所以他一定會想從這哨台,檢視四面八方……

 「……這樣,您放心了嗎?」

 「不……」

 听了櫃台小姐的疑問,哥布林殺手緩緩搖搖頭。

 「不敢保證。」

 他輕輕吐了口氣。

 櫃台小姐則喃喃回了句「這樣啊」,將身子靠在扶手上。

 麻花辮隨風飄逸,她依然看不見他的臉龐。

 「可是您一直以來明明那麼致力于剿滅哥布林耶?」

 「正因如此,才。」

 日落西沉。太陽下山了。

 「……」

 「……」

 光芒逐漸被地平線的彼方所隱沒,祭典的日子也將告終。

 取而代之的是以天頂為目標升起、伴隨一層淡淡紫色靄氣的雙生之月。

 天幕布滿粒粒星斗。星辰就好像一處處寒冷的光穴。

 街道已完全被黑色所涂銷,不知不覺人們的氣息都潛藏起來,陷入了沉默。

 咻、咻——冷風掠過了在烄Y系惱飭餃酥 洹br />

 秋天的降臨。同時也是冬天的開端。

 呼出的氣息,已變白了。

 這時,她突然低聲說道︰

 「您看,已經開始�@!br />

 金黃消去,沉入幽暗的街上。

 一盞燈火——點亮。

 §

 一盞。

 兩盞。

 三盞。

 四盞。

 五盞。

 最後終于多到數也數不清。

 那點點火光,是在河川水面搖曳、如小星星般微弱的燈。

 在沉入黑暗的街道上,不論是這里,那里,燈火都一一點亮,搖曳不定,閃閃發光。

 終于這火紅而溫暖的光芒,輕飄飄地——如同螢火蟲般浮上空中。

 那就跟從天而降的雪花恰好相反,飄起後在天空漫舞,逐漸升高。

 「天燈。」

 「是呀。從這里,就會覺得看起來真是美極了。」

 哥布林殺手慢慢吐出那個名詞,櫃台小姐則像是自己的功勞般驕傲地表示。

 「今年因為機會難得,所以特地招待哥布林殺手先生過來。」

 「……是嗎。」

 哥布林殺手的視線轉向街上,微微吐出一口氣。

 黃昏的金色即使消失了,被橙色燈火照亮的街道依然顯露出不遜于方才的美麗。

 那底下就是人們營生之處。

 有石造的住家、建築物,路人穿著各式衣裳,臉上都浮出笑容。把手上的竹燈點燃後,外層的傘狀就會膨賬,輕飄飄地飛上天空。

 追逐攀升的燈火,哥布林殺手原本俯瞰的視線也挪往天上。

 他知道。熱空氣因為比較輕,所以才能制造浮力。

 那跟什麼魔法或奇跡完全無關,這點他很清楚。

 最終火一熄滅,天燈就會墜落重新回歸地面,這他當然也知道。「哥布林殺手先生……」

 櫃台小姐欲言又止地開口,就在這時。

 ——鏘啷。

 彷佛在夜晚的寂靜中投下漣漪,鈴聲響起了。

 如果天燈是墜入河川水面的星星,那鈴聲就是潺潺的水流。

 鏘、鏘、鏘、鏘。

 聲音以一定的間隔(Rhythm)重復,原來是源于淨化土地的祀事。

 櫃台小姐的眼楮追逐音源,地點在有許多燈火飛升的廣場。

 許多人都聚集在那,圍繞圓形舞台而坐。

 認出席中有熟悉的長槍尖與魔女帽,櫃台小姐露出微笑。

 ——啊啊,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嗎。

 節慶之日,祭典之日,祝賀之日。

 而這也是屬于神明們的一日。

 收獲,秋天的結實系,為了過冬而準備的感謝與祈願之日。

 奉獻的對象,除了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外不作他想。

 不知何時焚起篝火的廣場,實際進行儀式的人走了出來。

 踩著的步伐,身上包裹著潔白衣裳,一位嬌小的少女——巫女,不對。

 「『神明鎮守于甕之星桌』。」

 是女神官。

 那套與平日打扮截然不同的戰斗裝束,真要說來還真有點暴露。

 肩膀與胸口,腹部跟背部,大腿,這些部位白嫩的肌膚都裸露在外,簡直可用煽情來形容。

 「『持司掌命運機會(Fate chance)之骰』。」

 在此裝扮下感到害羞而臉頰泛紅,但女神官依然揮動象征神器的法杖。

 地母神是豐收的象征,也掌管性愛,有時還會顯現出戰神的另一面。

 是故,這套衣服才是侍奉地母神之聖女的正式服裝。

 其實沒什麼好害臊的才對。

 「『奉請慈悲為懷的地母神』。」

 被火光照亮的女神官滿臉通紅,汗如雨下,繼續以雙手揮舞巨大的法杖。

 每當這把以脫谷器為原型制成的武器在空中掃過,就會描繪出白色軌跡,並發出「鏘啷」的鈴聲。

 這是奉獻給神、模仿神、為了神而表演的舞蹈。所以又叫神樂。

 「『如禰所決,我將誓以至誠』。」

 因為我有練習呀——哥布林殺手回想起她羞赧地說出這句話的樣子。

 裝備也是全新采購的。之前她慌忙跑去武具工坊,就是為了這個吧。

 為了能揮動法杖而努力鍛煉身體,還特別赴店訂做這套單薄的表演服裝。

 當初妖精弓手以孩童惡作劇般的笑容所隱藏的秘密,如今也揭曉了。

 「『毋倦毋怠,我將戮力行之』。」

 朗朗吟誦出的禱詞,越過廣場、家戶,一路抵達這座望塔頂端。

 想必,聲音也能傳送給位于天上鎮守的諸神吧。

 祈禱他們所擲出的骰子點數,可以更理想一點。

 噢噢,蛇眼啊蛇眼。請讓我看到雙六吧。

 不知是誰,喃喃道出那戲謔的歌詞。

 「『向神之祝福敬禱』。」

 神明附體——不,或許應該稱之為神的降臨。

 當然如果是真正的『降神』奇跡發生,容器的魂魄會承受不了。

 因此只能片段展現一項動作、一次呼吸、一種聲音,但光是這樣就足以讓空氣中充滿了潔淨的氣息。

 不單是為了夜空下的人們,同時也是為了怪物、混沌,還有小鬼們。

 「『巨大、久遠、廣閱、厚實的大愛降臨』。」

 跳起激烈舞蹈的她衣裙翻揚,縴細直挺的腿略顯疲態。

 氣喘吁吁地呼出白色吐息,閃亮的汗珠四散飛濺。

 濕潤的眼眸,嘴唇顫抖。單薄的胸脯,因呼吸而膨脹隆起。

 然而這些都是神聖的象征,不帶一絲淫靡。

 「『汝等同在,桌盤之上』。」

 「……從來沒有,放心過。」

 一邊緊盯女神官的身影,哥布林殺手一字一句吐露道。

 「咦——?」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櫃台小姐彷佛既困惑又訝異,不禁望向他。但只花了一下子,她就察覺這是針對先前問題的答案。

 「不論做多少事。不論多努力。能拿到手的都是勝算。」

 不管有多少同伴、朋友,加以支持、勉勵,一同戰斗。

 「勝算,不等于勝利。」

 那些都無法與勝利本身畫上等號。

 失敗的氣息,永遠都貼附在他的背上,緊追不舍。

 自身所制造出的影子,再怎麼奔跑都無法逃開。

 更何況,那個影子還是有實體的,不時會將他擊敗。

 「所以我,沒有做天燈。」

 要用來備戰。準備對付哥布林。為了戰斗。

 即便勝算已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還是要阻止那零點一的敗北。

 他堅決不肯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情上。

 他很清楚。

 天燈會飄浮在空中,不過是種自然現象罷了。

 只要燈籠里頭的火熄了就會墜落地面,甚至被當作垃圾。

 哥布林殺手非常清楚。

 然而。

 「天燈,是用來引導死者的魂魄。」

 他流露出些微的一絲後悔,如此喃喃說著。

 「……有平安……回來嗎。」

 那究竟是對誰、為了什麼,包含了多少思念的言語呢?

 櫃台小姐不知道。因為她根本沒經歷過。

 即便如此,櫃台小姐還是笑著說「一定沒問題的」。

 與此同時。

 「『願守序、混亂、中立每個角落,皆無災無恙』。」

 在從地表奉獻給上蒼的舞蹈途中,女神官彷佛甩動頭發般仰望天際。

 她拼命詠唱著禱詞,連白皙的脖子也被汗水濡濕。這種艷麗的姿態,任誰見了都會屏住呼吸。

 接著面對眾多祈禱者、有言語者,應該要接續下去的祝詞,她是這麼發聲的︰

 「『賜夜之巡守護佑及幸運』。」

 她只對單獨一個人,如此詠唱。

 「『遙拜聖靈,奉而稟之——……』」

 女神官「吁」地吐出一口氣,寂靜就像漣漪般在會場上擴散開來。

 「……看吧。」

 櫃台小姐似乎有點困惑,但還是對哥布林殺手笑道。

 「哥布林殺手先生很努力……連神明都這麼掛保證了。」

 不用說,一定是這樣。

 假使最初他沒有在洞窟救出女神官,今天也不會有這場儀式。

 包括如今待在塔上,大家的參與、小鎮還有舉行祭典等等。

 這都是因為他救了那名少女,與同伴們一起向哥布林大軍開戰才會引發後續的事。

 那不知是命運還是機會,抑或正是神明的擲骰結果。

 恐怕位于桌盤上的眾人永遠也無法想象出來吧……

 櫃台小姐認為,不論真相是什麼都沒關系。

 反正聚集起大家成就這些事情的,不都是他嗎?

 他在成為冒險者……不,成為哥布林殺手前經歷了什麼,她並不清楚。

 然而直到現在這一瞬間、走到這個地步整整花了五年。

 他所累積出來的全數成果,她都非常清楚。

 守護村子,守護人們,守護小鎮,守護某樣事物的他,一直都在這。

 而上述對象,也始終在他的周遭。

 如果對這些一點感覺都沒有——說離譜也未免太離譜了。

 哥布林殺手一點也不覺得辛苦。他並不感到悲哀。

 無法忍耐的——是她自己。

 櫃台小姐,因自身的任性而羞恥得全身顫抖。

 那一晚的那一刻,女神官在,妖精弓手在,外面的牧牛妹也在。

 明知如此她卻搶佔先機,她不禁對自己的膚淺感到厭惡。

 在祭典舉行前不知該以何種表情面對他,始終逃避的自己,也令她感到厭惡。不過。不過啊。

 她會等待。就在他身邊。

 她會繼續支持他。為他加油打氣。

 希望他能看見。

 希望他能體會。

 希望他,能理解。

 對我。對其他這麼多事。對除了哥布林以外的大家。以及對每個人。但要把戀慕之心說出□,卻再怎麼樣都缺乏勇氣……

 不過能像這樣與他共度半天時光,其成果,應該還是不少吧。

 他能對我多看一眼了嗎?

 能對其他人多看一眼了嗎?

 除了哥布林以外的人事物,能進入他的思緒了嗎?

 「大家一定都能安心回家了吧……我想。」

 鎮上有這麼多燈點亮,所以絕對沒問題。不可能有誰被遺漏。

 櫃台小姐如此堅信,娓娓道出了這番話。

 一如往常,她內心的想法全都用笑容隱藏起來。

 听到她這麼說,他微微漏出了不成聲的呻吟。

 「……是啊。」

 哥布林殺手,最終只說了這個,點點頭。

 §

 祀事的結束也意味祭典的結束,更是節慶之日的告終。

 篝火熄滅的廣場人潮紛紛散去,只剩下天上搖曳的燈火依然照亮大地。

 兩人不知是誰先邁開腳步,雙雙從望塔走下地面。

 當太陽完全西沉後,公會的大廳顯得更黑暗了。

 就算對這里面的擺設再熟,跟平常隨心所欲的情況還是不同。

 「唔哇,哎唷……」

 「小心。」

 櫃台小姐不經意一個踉蹌,立刻被哥布林殺手的臂膀攙住。

 這種強而有力的觸感,讓她的心髒猛烈跳著。

 漆黑一片真是太好了——她心想。

 現在的表情,雖然不至于丟臉但仍不能讓別人發現。

 只有自己的聲調不自覺尖起來這點,想要掩飾過去也很難。

 「啊,對、對不起。」

 「不會。」

 哥布林殺手只是微微搖著頭,這麼表示。

 「其實,還不錯。」

 「咦……?」

 「今天的事。」

 「啊……」

 「從早到晚。所謂休假,原來就是這樣。」

 她的心髒又撲通猛跳起來。

 我還真現實啊——櫃台小姐自己也這麼覺得,不過關于這點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算把利己的想法抹去了,剩下的愉悅感也不會被抵消。

 「別、別這麼說,那個。呃……假、假如您有感到愉快的話……就太好了。」

 「是嗎。」

 正因如此,她才會像是要把他的手臂甩開般放掉,小跑步沖向公會入口。

 在這麼暗的地方獨處,竟然會讓她緊張成這樣。

 走到街上氣氛就會改變了。那樣會比較輕松。

 這麼認定的她轉動門把……

 「……咦?」

 硬實的手感與聲響,讓她不解地偏著頭。

 「怎麼了。」

 即使一片漆黑,哥布林殺手還是若無其事地向她走近。

 櫃台小姐扭過脖子對他說「是我搞錯了嗎」。

 「不,我剛剛應該沒鎖門才對呀……」

 但此刻門卻被鎖上了。

 當那聲響即將化為實體的�x那,哥布林殺手展開行動。

 他以近乎趴地的姿勢飛身出去,抱住櫃台小姐的腰將其拽倒。

 「咿呀!?」

 接著他又踢翻附近的桌子當掩護。

 櫃台小姐一屁股跌坐在地,而桌面被刀刃刺入也幾乎發生在同一刻。

 「好、好痛,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去牆邊。背緊靠住。保持安靜。」

 哥布林殺手低聲命令道,隨即拔劍出鞘。

 他壓低姿勢,緩緩保持雙方距離,自掩蔽物向側面移動。

 依然散發殺氣的刀刃從桌面被拔了出去,代表襲擊者尚未罷手。

 對方的動線始終把門擋在背後,明顯不讓兩人有機會逃出去。

 當然,哥布林殺手原先就沒有半點逃跑的打算。

 在黑暗中蠢動的短小身影——矮男——只有凡人身高的一半。

 「哥布林嗎?」

 對方發出咻嚕嚕彷佛在嘲笑的淡淡腥臭氣息。沒有回答他。

 隨後襲擊者便跳了起來。

 對方將刀反手握住,有如肉食獸的獠牙對準他襲擊。

 哥布林殺手則舉起圓盾防御。鈍重的撞擊聲後,飛沫四濺。

 「淬了毒啊。」

 黏答答的汁液噴到了鐵盔上。幸好有面罩,眼楮不至于瞎掉。

 敵人一個空翻落到地板上,雙方原本拉開的距離在對手立刻狂奔跳躍後又消失了。

 隨之而來的刺擊被哥布林殺手用盾卸掉,接著以刨削對手側腹部的方式出劍。火花四射,微微照亮了黑暗。

 襲擊者的左手也拔出一把刀,而哥布林殺手則以劍揮開。

 對方的武藝非同小可。無疑對劍術原理頗有心得。

 「怎麼看……都不像哥布林。」

 「哥、哥布林殺手,先生………………」

 「沒問題。」

 嘰哩——微微傳進耳里的,是襲擊者的磨牙聲嗎。

 櫃台小姐的眼楮終于逐漸適應黑暗,但對手的面貌還是很模糊。

 身穿皮甲與緊身衣,包裹的布不必說,就連臉上都涂滿了淡墨嗎……

 「難不成是……暗人!?」

 慘叫般的聲響正好就是信號。

 襲擊者以左手將破空的匕首擲出同時,右手也緊接著發出一閃。

 哥布林殺手的圓盾三度防住短刀,火花啪地迸散開來。

 ——是飛鏢!

 櫃台小姐靠著這一點點光亮,一瞬間看清了追擊而來的暗器面貌。

 「唔……!」

 遭受連環攻擊的哥布林殺手被迫向後翻身仰倒,崩跌在地上。

 被卷入的桌子也發出驚人聲響,在黑暗中揚起滾滾的灰塵。

 「咦,啊,哥、哥布林……殺手,先生……?」

 沒有回應。

 鎧甲被無數的利器射中,就連輪廓都看得十分清楚。

 櫃台小姐完全呆掉了。

 「騙人……」

 「最好是騙人啦!」

 愕然的櫃台小姐,話聲被另一道大音量覆蓋。

 不必刻意尋找聲音的主人,正是那個不停噴著口水大喊大叫的襲擊者。

 「成功、成功啦!咿哈哈哈!這家伙,都是這家伙害的!」

 襲擊者輕輕跳起來擊掌,發出嘎嘎嘎的噪音嘲笑著。

 他踩著雜亂的步伐走向哥布林殺手,粗魯地踢了一腳。

 「只會殺嘍�@募一錚  皇竊似茫 哪芘賴揭燃棟。 br />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每當那家伙用粗糙的靴子一踢,哥布林殺手的腦袋就會劇烈搖晃。

 髒污的鐵盔,宛如廉價人偶的頭部般無力,面罩金屬部分發出刺耳的噪音。場面教人不忍卒睹。

 明明幾分鐘前,他還是個陪伴在自己身旁,一起說話的人。

 「住、住手……」

 她微弱地低喃著,想必沒有要說給誰听。

 只不過,做為在她心中涌起的念頭,已膨脹得足夠巨大了。

 「請你,住手!」

 「……像這樣帶著一堆女人出去獻寶,簡直是礙眼到讓人受不了。」

 襲擊者一個轉身射來尖銳目光,櫃台小姐忍不住緊緊按住胸口。

 「甚至還跟公會的職員這麼親密,這樣簡直是作弊吧?啊啊!」

 要是剛才沒有說話就好了嗎?不,有些事是不得不說的。

 後悔,以及打消悔意的反骨之心。那是當然的。他根本就沒有理由被人踐踏。

 顏色妖異的毒液,從高舉的短劍上閃閃發光地滴落。

 要不要拉高音量,設法叫誰過來?不,就算那麼做,也已經趕不上了吧。

 「!」

 至少,只有目光不能別開。

 她打定主意狠狠瞪著對方,這種表情好像讓襲擊者感到更不悅了。

 「別以為我會讓他死得痛快……!」

 「是嗎。」

 這冰冷徹骨的說話聲,彷佛一陣從地底吹過的風。

 「——」

 「啊,哥、啵喔!?!」

 櫃台小姐瞪大雙眼,襲擊者則只能從口中冒出混濁的叫聲。

 現場唯一能動的只有哥布林殺手。

 他身上插著無數飛鏢,手里的劍則像幽鬼般聳立而起。

 穿過皮甲的縫隙,劍尖剜進了襲擊者的肺腑。

 他抓住劍柄扭轉,攪動對手的內髒,襲擊者的口里只能冒出啵啵的氣泡聲。

 從那家伙反仰而不斷痙攣的身軀,氣力正伴隨著滴出的血不斷流失。

 「哼。」

 哥布林殺手用鼻子輕嗤一聲,踢了對手的背順勢拔出劍。

 紅黑色的嘔血噴了一地,襲擊者已無聲無息地斷了氣。

 「哥……」櫃台小姐的喉嚨顫抖著。「哥布林,殺手先生……?」

 「嗯。」

 「您沒事吧!?傷勢呢!?」

 「皮甲下有煉甲。」

 把慌忙靠過來的櫃台小姐擋住,他淡淡地表示。

 「飛鏢之類哪射得穿。」

 只見他大剌剌地將刺在身上的飛鏢握住,一把拔下來。鏃的部位又黏又濕。上頭涂的應該是和短刀上同種類的毒吧。

 哥布林殺手感到無趣似的說道︰

 「這家伙動作很靈敏。論能耐,我未必能贏。」

 既然這樣就只能靠偷襲等招式,對他而言是很合理的結論。正面交鋒的話勝算不大,那麼,避免直接交手才是上策。但對櫃台小姐來說可不是如此。

 「我、我剛才還以為您死了……!」

 不知不覺,她的眼眸滲出了水滴,化為淚珠落了下來。

 一旦掉下第一滴淚之後就鎖不住了,在開始啜泣的她面前—「唔……」

 哥布林殺手低吟一聲,為了掩飾尷尬將長劍上的血甩掉。

 「抱歉。」

 「如果、要道歉,請一開始,就別這麼做……!」

 「……我知道了。」

 點了點頭,哥布林殺手用劍尖剝除襲擊者的面罩。

 「咕……嗚,他是、暗人嗎……?」

 「我沒听過。」

 櫃台小姐邊抽噎,邊膽顫心驚地靠過去窺看。

 暗人與森人的起源相同,是位居混沌陣營的有言語者(Prayer)。

 因為有時也會返回守序陣營,所以無法被視為明確的不祈禱者……

 除了少部分例外,他們通常生性邪惡,是個會對破壞律法及秩序感到喜悅的種族。

 其種族的外表特征與森人很像,具有尖銳的耳朵,另外就是肌膚呈淺黑色。

 听說他們的個子跟森人一樣高,但也有像這樣的矮子嗎?

 「不過,這家伙是圃人。」

 「咦……」

 被哥布林殺手這麼一說而重新檢視,櫃台小姐也恍然大悟。

 盡管黑又骯髒,但這家伙的五官卻很眼熟。

 若非如此,對方就沒有蒙面襲擊的必要了。

 哥布林殺手踢了踢尸體的臉部,用鞋底去除臉上涂料。

 「啊,這個人是……!」

 敵人的真面目確實有印象,櫃台小姐不由得用雙手搗住嘴。

 「在之前的審查,被我們指正操守問題的……!」

 恨意及不滿,怨念與憎惡讓這家伙的表情扭曲了……但襲擊者確實是圃人盜賊。

 對方應該被判了形同半放逐的處分才對,但不知是又跑回來,還是根本就沒離開。

 哥布林殺手目不轉楮地俯瞰圃人的臉,加以打量。

 「我有印象。」

 「那是當然的�@ 蟛槭輩皇羌媛穡克運詹擰  br />

 「不。」

 哥布林殺手搖搖頭。

 「在酒館吃飯時,他在和其他家伙密談。在那之前還在公會瞪過我吧。」

 「所以,您是指……」

 「假使他只想襲擊我,沒必要做這種易容。」

 哥布林殺手沉吟著。

 可能性,選項,該怎麼處理才好,不論怎麼想都無法導出獨一無二的正確答案。

 不過對他而言,順理成章的結論,或者說該警戒的事物,只有一項就很夠了。

 「哥布林們或許開始動了。」

 如此斷定後,哥布林殺手把劍收回劍鞘。

 「我要走了。能站嗎。」

 「啊,呃……」

 櫃台小姐的視線游移著。

 盡管她軟腿癱在地上,但還不至于無法動彈。

 只是如果她說自己沒辦法動了,他會因此留下來嗎?

 設法留他下來會比較好嗎?

 「……我,沒事,的。」

 櫃台小姐努力說道,支撐似的用手抓住桌子。

 哥布林殺手以襲擊者的面罩包裹飛鏢,收進小包包。

 毒短刀則先把刀刃擦拭干淨,夾進自己的腰帶。

 他迅速檢整裝備,重點在被飛鏢刺中的位置。看來是沒問題。

 「那麼,有勞善後。」

 櫃台小姐點點頭,以倒地的桌子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正要發生什麼事?她不明白。也不甚想理解。

 只知道節慶之日結束了。已經不再是幸福的一天。

 「……這樣啊,嗯,也對。反正我,也不可能弄清楚每一件發生的事嘛。」

 既然如此,自己勢必得恢復成櫃台小姐,而他恢復成冒險者,雙方都得回到原本的崗位才行。

 「請您,加油!」

 說完,她強迫自己浮現最燦爛的笑容,哥布林殺手回應了。

 只有短短一句話。

 「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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