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氣派大方的辦公室裡，代理主席方俊生坐在辦公桌後左看右看，怎麼樣就是看不出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看起來不解世事、毫無殺傷力的「小女生」，有哪一點像是赫赫有名的「美人幫」的一員。

　　他不自覺皺了下眉，「妳看起來……好年輕。」他並非懷疑「美人幫」的能力，只是眼前這位黃曼惇看起來實在是非常「稚嫩」，一點也不像他頰像中時常需要出生入死的狠角色。

　　因他遲疑的口氣，黃曼惇忍不住笑了。「我夠老了，方先生。」

　　她的外貌與實際年齡不符一直是她最大的「缺點」，那種總是讓人以為她很「嫩」的感覺還滿令她哭笑不得的。而除了一起長大的同伴姊妹外，至今也只有方逸桓不曾將她當成「小女生」來對待……但不可否認，她的外貌在出任務時反倒成為一項優勢，因為她連作假偽裝都不必地，就能輕易混淆敵人視聽。

　　「我知道，黃小姐。根據我手上這份履歷表，妳已經二十五歲了？」

　　「那上面寫的全為真實，並無造假。」黃曼惇說道，忍不住又調侃一問：「不知道方先生在確定我已滿二十五歲時，有沒有感覺比較放心一點？」

　　方俊生忍不住笑了，「抱歉，黃小姐，我並非質疑妳的能力，而是對妳如此年輕就有出色表現而感到驚訝。」

　　對方的稱謨讓黃曼惇表情頓時微窘，「謝謝方先生的讚美，希望這回可以不負所托。」委託的事都還沒開始做呢，現下稱讚她不覺得有些太早了嗎？萬一要是失敗，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一聽她提起正事，方俊生的表情立刻變得凝肅。「相信黃小姐已經看過我送過去有關『方億集團』的部分財務報表了。」

　　「是的。」黃曼惇點點頭，正下臉色，「不過資料太少，就算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是無法抓出明確被動手腳的地方。若真有人從中動手腳，也動得很高明……」她微抿了下唇，「所以我需要這兩三年的財務表及相關資料，仔細檢查，找尋證據。」

　　「當然。我會提供妳所需要的資料，希望能幫妳盡快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方俊生頓了下，突然歎了口氣，「我一直不願隨便懷疑人，可是我的兒子差點喪命卻是不假。若是因為我的堅持而導致同樣的事再次發生，我豈不是要後悔莫及？所以這件事我一定得委託個局外人來幫忙才能安心。」

　　黃曼惇不笨，立刻便明白他懷疑做這些事的，可能是與他和他兒子十分親近又信任的某位員工。

　　「等我深入檢查帳目，弄清楚問題所在後再來請問方先生所懷疑的對象是誰吧！」為避免先入為主的想法，她目前還不想知道他心中懷疑的對象。

　　「可以。」方俊生點頭，心想「美人幫」的成員果真反應聰敏又十分黠慧。

　　「有關這次的行動，我們必須十分小心，絕不可以引起有心人的懷疑、打草驚蛇，所以我這個『特助』也得做做樣子，幫忙處理公事。」黃曼惇再道。

　　「那倒是無所謂。」方俊生立刻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怎麼說？」黃曼惇不解。

　　「這次我以特權安排個年輕女孩進公司當我的特別助理，早就引發流言不斷，說我是為了『方便』，才將和自己有關係的人安排進公司任職……」方俊生陰沉一笑，「對此我不承認也不否認，如此一來，大家的焦點全放在我和妳到底有什麼淵源上頭，就不會去留意妳在公司裡真正做了什麼事。」

　　「這樣的安排很好。」黃曼惇用訝異又贊同的眼神看著對方，「方先生，你很聰明。」聰明地先「抹黑」她，讓大家以為她是個靠關係走後門進公司的草包，屆時大家只會忙著打探她的後台，或是她和方俊生的真正關係，而不會注意到她進公司的真正目的，她就可以安安心心查帳了。

　　黃曼惇再一次笑了，「為了『避嫌』，方先生為我安排辦公的地方應該也位於『邊疆』地區吧？」

　　「還好，不算太『偏遠』啦！」方俊生終於找回幽默地回了一句。

　　「那好，我可以上工了。」黃曼惇笑說著，突然又想到什麼似地問道：「方億集團裡應該有專精財管會計的人員，若財務報表有問題，為何沒有人提出疑問？」

　　「或許是在財務報表上動手腳的人大過高明，讓人無法察覺，也或許是因為財務部的人是某人找進來的……我無法確定。」懊惱之色由方俊生眼中升起。

　　「我明白了。方先生，我會盡快把檢查結果向你報告的。」黃曼惇點頭，對於如何預作防範，以免被人下手或暗算，心中已有了計較。

　　「我現在就帶妳到妳日後要工作的地方。」方俊生邊說邊由椅子上起身。

　　代主席要親自帶她到特別助理室去？那不是存心引人注目嗎？

　　黃曼惇愣了下，隨即俏皮笑開，「繼續製造曖昧假象嗎？」

　　看來這位方先生真的很愛護他兒子呢！甚至不惜使出「爛招」來掩護她的身份，拚命也要將傷害他兒子的兇手給揪出來！她還真是令人羨慕那位備受父親愛護的兒子啊！

　　「有何不可？」方生揚眉，回以簡單一句。

　　黃曼惇噗笑，「那就請方先生帶路吧！」

　　代主席想怎麼做就做吧！大不了她多穿幾層防彈衣，避免被亂射的「流言」擊中就是了！

　　黃曼惇這位新上任的特助，位子被安排在特助室的角落地帶，算是個獨立空間，一邊為比人還高的落地隔屏，與秘書處作區隔。

　　第一天上工，沒什麼可說的，黃曼惇根本不在乎眾助理不時投向她的視線，以及三不五時晃到門前，瞄向她的評估目光。

　　不過，那位為她送來許多文件及資料的女人就比較不一樣了。

　　這位名為廖宜雯的助理秘書，看著她的眼神不帶任何評估，只有好奇，而且還一臉想和她成為好友的熱切表情。

　　「曼惇，午休時間到了，妳對公司大樓周邊的環境熟不熟？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用午餐。市區裡的餐廳都好貴，我帶妳去吃藏在巷子裡、物美價廉的小店好不好？」午休時間一到便跑到特助室找人的廖宜雯，笑得一臉熱誠。

　　「出去外面吃午餐？」黃曼停不解地看著她，「我們公司裡不是有員工餐廳嗎？」

　　「呃，是有啦……不過今天我先帶妳熟悉大樓周邊的環境，過幾天我再帶妳到員工餐廳去用餐。」廖宜雯的表情明顯透出一絲不自在。

　　對方的堅持讓黃曼惇更是一頭霧水，「為什麼要過幾天才能到員工餐廳去吃午餐？」

　　廖宜雯為難地看著她，最後終於歎口氣，由桌前移到黃曼惇身邊，俯下身對她輕聲道：「這兩天妳最好先不要到員工餐廳用餐，免得被人當成珍禽異獸參觀，瞪得妳吃不下鈑。」

　　「我？珍禽異獸？」黃曼惇瞪大眼，隨即失笑，「不會吧？公司同仁對新進人員都這麼不友善啊？」

　　「那倒不是。」廖宜雯搖頭，繼續輕聲道：「公司同仁跟一般普羅大眾一樣，最喜歡八卦人物，而妳還未到公司報到就有流言傳出，現下妳來上班了，話也更多了，所以妳一旦到員工餐廳用餐，豈不是正好被眾人盯上嗎？」

　　「是嗎？」黃曼惇唇角噙笑，發現廖宜雯說的話很有趣。

　　方先生果然聰明，沒有人會對探聽八卦免疫的！他用的方法似乎還挺有效的。

　　「真的！妳聽我的勸告。」廖宜雯用力點頭，「我可是親身有過這種慘痛教訓啊！」

　　「妳？」黃曼惇再次瞪大眼，「妳做了什麼，讓她們盯上妳？」勾引眾人愛慕的帥哥上司嗎？

　　「我什麼也沒做。」廖宜雯歎氣，「幾年前我剛到公司時，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說我與公司某位頗受女同事歡迎的高階主管有特殊關係，害得我在員工餐廳裡天天被人瞪得寒毛直豎。過沒幾天，我就受不了地跑到公司外去用餐……還好，經過好一陣子，我和那位高階主管一直沒有互動，謠言才慢慢平息，我也才終於得回平靜的日子。」她以無奈的語氣解釋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歷。

　　「聽起來好慘。」黃曼惇同情地看著她。

　　廖宜雯點點頭再道：「因為我自己的經驗，才覺得妳也一定不會喜歡被人這麼瞪著不放，所以想說帶妳到外面吃午販，起碼先避避風頭吧！」

　　黃曼惇噗笑出來，「拜託，我又沒搶銀行，幹嘛要避風頭？還是到員工餐廳吃午飯吧！我不怕被人瞪的。」

　　想不到才上班第一天就碰到這麼好心的同事來「解救」她！她還真是滿幸運的，不是嗎？

　　「不行！」一聽黃曼惇說要到員工餐廳吃午飯，廖宜雯震驚地猛搖頭，「妳千萬別主動送上門呀！別忘了今天早上還是代主席親自帶妳到特助室的，妳到員工餐廳用餐鐵定會被人瞪的啦！還是別去……」

　　「別擔心。」迅速由椅子上站起，黃曼惇對驚慌的廖宜雯笑了笑，隨即伸手揪著她一起朝外走去。「走吧！帶我到員工餐廳去，然後妳再睜大眼睛看看我會不會被人瞪到落荒而逃……」

　　「這……」驚慌的廖宜雯連反對的話都說不全，便被興致勃勃、很想嘗嘗成為女性公敵滋味的黃曼惇給拉出了特助室。

　　四十分鐘後，兩個在員工餐廳用完午餐的女人，在其中一隻識途老馬的指引下來到天台花園，打算待在安靜的角落度過剩下的午休時間。

　　「我真是不敢相信，那麼多人瞪著妳，妳竟然還能面不改色地吞下一碗飯，還把餐盤上的菜全部吃光……」廖宜雯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黃曼惇的笑臉。

　　方纔在員工餐廳時，黃曼惇不僅不在意眾人「狠」瞪她的目光，甚至還一臉和善地對那些瞪她的同仁微笑招呼……她會不會太遲鈍了點？連她這個坐在旁邊用餐的路人甲都可以感受到目光壓力了，她竟然會沒感覺！唉……

　　「我肚子餓了，而且菜不吃完好浪費的。」黃曼惇奇怪地看著她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隨口解釋。

　　「妳……」怔怔看她輕鬆的模樣，廖宜雯終於歎了聲，確定自己是白擔心一場。「算了，妳不怕人瞪就好。」

　　「早先不是跟妳說過了嗎？」黃曼惇笑道。「對了，宜雯，妳來公司多久了？」嗯，趁空檔打探點小道消息好了。

　　廖宜雯想了下，「三年多了。」

　　「都來了三年多，怎麼還是助理秘書啊？」黃曼惇衝口而出，一時忘了自己有任務在身，實在不該過問別人的事。

　　「我也不知道。陳姊是『方億金控』執行總經理的秘書，我一進公司就派在她身邊幫忙。她老是跟我說她太累、太辛苦，很需要我這個助理，不過……」廖宜雯露出迷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升級，大概是能力不足，不夠格吧！」

　　「妳這麼說，讓我也跟著搞糊塗了。」黃曼惇微笑聳肩，「算了，先不研究這個。妳能不能告訴我，我們公司真正的主席為什麼不來公司上班？還有，主席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的問題讓廖宜雯露出詫異的眼神看著她，「主席因為車禍受傷正在休養，所以目前公司事務由代主席暫管，妳不知道嗎？」

　　黃曼惇搖搖頭，當然不會告訴她事實。不過廖宜雯說的話竟讓她有絲熟悉的感覺，真是詭異。

　　「我平日又沒有看八卦新聞的習慣，哪會知道方億集團主席受傷的事！」

　　「可妳不是走後門進公司的嗎？怎麼會不知──啊！」廖宜雯警覺到自己失言，臉上立刻浮起羞愧之色。「對、對不起，曼惇，我不該這麼說的。」

　　「那是事實啊！有什麼不能說的。」黃曼惇一臉不在意的表情。「我爺爺與代主席有私交，才拜託代主席安排我進方億集團，我這份工作的確是走後門得來的沒錯啊！」

　　「啊！」廖宜雯驚訝的張大嘴，「可是……流言卻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向黃曼惇。

　　「無所謂啦！隨他們怎麼說。」黃曼惇笑咪咪回道：「不過有關我爺爺與代主席有私交這件事，就麻煩妳千萬別說出去，好嗎？」她嘴上雖這麼要求，其實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信心──眼前這位「同事」絕對沒有喜歡聊八卦的習性。

　　「妳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廖宜雯連連點頭保證。

　　「別這麼緊張，我相信妳啦！」黃曼惇再一次噗笑。「現在妳可以告訴我，我們公司主席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什麼樣的人？」廖宜雯露出不解之色，「妳沒見過公司主席嗎？」既然她的長輩和代主席有私交，她怎麼可能沒見過主席呢？方億集團的主席可是代主席方俊生的兒子呢！

　　「沒有。」黃曼惇搖頭，眼神肯定。

　　「這樣啊！」看她的表情，廖宜雯很快地解說起來，「我們主席長得一表人才，俊美又高大，迷倒公司一大票女同事，是『方億』的第一帥哥。至於第二帥哥就比較難確定了，有人說是主席的堂哥，集團總經理方明宏，也有人說……」

　　「等一下！」愈聽愈覺不對的黃曼惇急忙打岔，「我不是問妳主席的長相，我問的是他的能力，以及他對下屬的態度！」誰有興趣知道主席的長相啊！

　　「妳是問這個啊！」廖宜雯頓時有些糗地傻笑一下，趕緊修正再道：「主席能力很強，時常早到遲退，很努力工作，接掌集團領導人位子以來，不知為公司談下多少筆金額大得嚇死人的案子，順利將集團由單純的保險、金控業務往外擴展，朝多角經營邁進……」話匣子一開，她愈說愈流利，「還有，主席對下屬一向公私分明，也不隨意亂發脾氣，不過在公事上，大家還是挺怕他的……至於公司第二把交椅的總經理就比較奇怪了，看起來好像很認真工作，可實際交出來的成績卻並不是太好，比起主席差了一大截。而據我這幾年的觀察……」她突然壓低嗓門，小小聲續道：「我覺得總經理眼高手低，只圖近利，不看長遠，並不是一個好的領導人。」

　　黃曼惇聽完，眼中迸出異彩，臉上露出欽佩的表情，「哇！宜雯，我好像太小看妳了，妳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人家說『惦惦吃王碗公飯』，指的應該就是妳這種細心觀察事物卻沒人發現的人吧！說真的，公司裡的人有沒有聽過妳這番『見解』？」

　　「才沒有呢！」廖宜雯驚慌地猛搖著手，心中開始後悔自己嘴太快，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如此坦白地將心中想法說給才認識一天的新同事聽？

　　「那我……」

　　「拜託，曼惇，妳可千萬別把我對妳說的這些話告訴別人啊！」嗚……公司裡的「爪耙子」很多，她可一點也不想丟掉工作！

　　「為什麼不……」看她緊張驚慌的表情，黃曼惇話未說完即打住。「我答應妳，絕不會把妳說的話轉述給別的同事。」

　　「謝謝……」廖宜雯迭聲道謝，總算鬆了一口氣。

　　無意中瞄到腕表所顯示的時間，她立刻嚇得由小石凳上跳起來。「哇！午休時間過了，快點，我們得回辦公室去了。」

　　黃曼惇瞄瞄自己腕上的表，跟著站起身。「才超過一、兩分鐘，應該沒關係吧？」

　　「可從這裡回到我們的辦公室還需要好幾分鐘啊！」廖宜雯低嚷，一邊揪起黃曼惇的手臂急步往外走。

　　由於這天午休時間的「交流」，黃曼惇在「方億集團」上班的第一天便交上了朋友，日後兩人還變成了好友，證實了黃曼惇看人的眼光準確無誤。

　　一星期後

　　晨曦的微光穿透只拉了一半的白色窗紗，射入臥室內，灑上黃曼惇的小臉，也很快地喚醒了她。

　　她慢慢張開眼，同時輕輕挪了下身子轉為側躺，眸光隨即對上方逸桓那張依舊沉睡的男性臉龐。

　　經過一夜，他的黑髮變得有些凌亂，幾經散在額上的髮絲為他俊美的五官添上一抹頹廢的美感……她盯著他，心跳蕩地加快，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的長相實在迷人，即使在睡眠中仍散發出強大男性魅力，令她暈眩不已，也讓她明白自己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加沉淪至情海深淵，無法自拔。

　　夜裡，在床上的方逸桓全然不似白日給人溫儒的感覺，他的慾望是很強烈的，全然沒有保留的歡愛方式熱烈又細膩，令人難以忘懷。

　　他喜歡慢慢撫摸她的身軀，熾熱的唇也總是親吻她身上每一寸肌膚，而他的一雙大手更宛若帶著魔力般，一再癱瘓她的意識，酥軟她的感官知覺，讓她變成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只知道響應他那似乎永不饜足的慾望索求……

　　她無法想像，一個外表如此溫文的人竟然有著那麼強烈的熱情！更可怕的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竟然也已經將她變成一個床上的蕩婦……

　　兩人關係改變還不到一個月，她自己更不是意志薄弱的女人，可偏偏她就是改變了！他對她的影響力怎麼會那麼大呢？

　　她輕歎一聲，想著感情這種事還真是半點不由人呢！

　　眼前這個男人讓她迷惑、愛戀不已，他對她既體貼又糾纏的行徑更是讓她心悸，沉迷於他強大的魅力之中，夜夜承迎他露骨熱烈的求歡……

　　思及此，黃曼惇小臉瞬間爆紅，身軀下意識地往後縮挪一下，誰知身子才動，她的背、腰部以及大腿內側便傳來酸疼的感覺，令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這個男人該不是因為正在休養中，無所事事，才把全部精力用在她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