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的嫂子也不再發愣,走上來說,“來了就是客,先到裡面坐一坐,一會兒就吃飯了。”
帶了兩人走進裡屋,端了茶水過來,一邊碎叨叨地寒暄。她的聲音很高昂,在人耳邊翁翁地響,卻是喜滋滋的,薛允誠笑著說多謝。
等到屋裡只剩了兩個人,一下子靜下來,練離從未有過的安靜,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還是薛允誠抬手在他額上彈了一記,說,“怎麼了,不是最喜歡說話?”
練離終於抬起眼來,開口道:
“我……”
那緊咬的牙關一鬆開,淚水就掉了下來,一滴又一滴,落在薛允誠的手背上,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也沒有聲音。
薛允誠伸出一根手指,接了那眼淚,亮晶晶地綴在指尖,握起拳,把那一滴淚收進手心。然後說,“別哭。說話。”
練離有一點點的唔咽,“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薛允誠的臉上有一個溫柔的笑影,在漸漸升上來的黑暗裡若隱若現。他很慢很慢地說,“不--會。”
練離的心裡所有的委屈與憂傷決堤而出,他俯身趴在薛允誠,抽泣起來。聲音小,可是時間很久,薛允誠摸摸他的頭說,把他的臉抬起來,用一隻手接在他眼睛下。
練離說: “什麼?”
“再哭下去,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薛允誠說,“替你接著。”
練離終於咧開嘴笑起來,笑容浸潤在淚水裡,黑暗裡竟然有陽光裡的明媚。
薛允誠,練離與阿成及兄嫂坐在一處吃晚飯。
主人非常地爽朗,客人也非常地有禮。阿成嫂子雖然是女流之輩,卻有很好的酒量,酒是自家釀的,練離只嘗了一口,就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去。薛允誠卻不動聲色地喝下去。
練離想,如果這一家子知道,這飯桌之上坐的是誰,會怎麼樣呢?
想著想著就用飯碗擋住了臉,吃吃地笑起來。
這一頓飯,賓主盡歡,唯一讓阿成一家子不太滿意的就是,那個做哥哥的,生怕弟弟多吃了,透著有點奇怪。
晚上,主人留客人住在客房。練離脫衣服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咚地掉在了泥地上。
練離手忙腳亂地要去撿,卻晚了一步被薛允誠拾在手中。
薛允誠說,“是什麼?”
那是一個小小的面捏的頭像,練離捏的,偷偷地放在阿成的烤箱裡烤的。
薛允誠看著問,“是誰?”
練離摸摸耳朵,“不是誰呀。”
薛允誠道: “是我。”
練離小聲道: “嗯。”
薛允誠細細地看,“鼻子有點歪。”
練離說,“因為,我想你一定還在生氣。氣的。”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都笑起來。
薛允誠微笑,練離咕咕地笑。
練離驚訝地眼睛睜了好大,“呀呀呀,你居然會笑呀!”
薛允誠說,“咳咳咳!”
練離在他身邊躺下來,突然又一個打挺蹦起來,“糟了糟了。”
薛允誠也坐起來,“怎麼?”
練離道: “仙家私自到人間,不是說要重罰的?那你怎麼辦?怎麼辦啊怎麼辦?”
薛允誠把那亂跳的小孩拉下來用被子蓋住,“閻王,可以。”
然後又說,“每三百年一次。”
練離快樂地歎氣,“啊,那我放心了,放心了。”
隨即又想起,“啊,那我怎麼辦?還是要受罰哦。”
薛允誠說,“關燈。”
黑暗,過半天,才聽見他又說,“你,算我的,隨從吧。”
練離快樂地在床上扭來扭去。
“好啊好啊。那索性,我們在這裡玩幾天再回去吧。阿成哥說這裡很好玩。”
薛允誠說,“睡覺!”
兩個人真的在這裡住了兩天,與這一家子相處十分愉快。阿成的嫂子似乎十分欣賞薛允誠,到了第三天,居然說要給他做個媒。
她的高嗓門兒把這話題提出來,幾乎嚇著了練離。
她說,“就是我舅舅家的鄰居。隔壁村的,去年剛剛考上北京的大學,是個才女,長得又好。才放了寒假回來的。她們家,生意做得好,乖乖哤的咚,那一份嫁妝不會少。”
練離心裡怪怪地,氣了起來,豎起耳朵來聽薛允誠說什麼。
薛允誠穩穩地說,“多謝。只是,在……我早已定過親了。”
練離的心一路沉下去,重見的喜悅瞬間就消散了。有什麼很沉重地壓在心裡。
原來他早就定過親了。也不知是哪一位仙家。
想要問一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第二天晚上,兩人跟那一家人告了別,阿成還特意趕回來,給練離帶了一個蛋糕。
薛允誠說,“我們要找一個靜謐之處。”
練離說,“你要從那種地方回地府去嗎?”
薛允誠點點頭。
離阿成家不遠,是一個私人別墅區,周圍有大片的樹林。
薛允誠與練離來到這裡,茂密的樹木,幾乎遮蔽了天空,夜色裡,更顯十分的幽暗,正是地氣極旺盛之處。
薛允誠突然說,“等一下。”
練離問: “怎麼了?”
薛允誠說,“此處,有仙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