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所謂「忠誠」

　最近這段時間，雷教主頗為苦惱。

　李牧盯上卓越網，對他來說等於是地主老財盯上了佃戶家的閨女，自己根本反抗不得，眼下卓越網本來就已經在音像製品領域備受衝擊，平台流量和訂單量持續下降，如果繼續這麼苦撐下去，別說李牧給的一千萬美元報價，最後可能會導致聯想和金山兩家企業在卓越身上的投資血本無歸。

　在這種無解的情況下，雷教主內心其實是傾向於把卓越網賣掉的，現在賣雖然價格低，但及時止損的話，最起碼還能剩一千萬美元的基礎盤，

　更何況，雷教主自己也佔了卓越網十個點左右的股份，他也不想最後徒勞一場。

　不過雷教主在推動卓越網出售給牧野科技的事情上遭遇到了一些阻力，這阻力主要來自於金山和聯想的高層，他們一直覺得李牧的報價實在太低，堅決不願意接受，甚至異想天開的希望能夠找到資本接手，然後自己套現、全身而退，但是找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一家資本對收購卓越網感興趣。

　時隔了這麼多天，雷教主一直對這件事情一籌莫展，兩個大股東顯然沒意識到卓越已經成了燙手山芋，還拿在手裡不願意賣、等別人來接盤，再這麼等下去，手都要燙爛了，最後只能為了保住手，把這塊燙手山芋丟到地上，到那時候，摔在地上的山芋不但沒了半點價值，誰摔的誰還他媽得打掃善後。

　想想也是，好賴一個團隊連前端運營帶後端支撐和倉儲配送，數百人規模的團隊，卓越要是砸手裡了，這些員工不還得兩家企業出錢善後？這不是隨地丟垃圾，你丟地上不撿，心說一句老子就是沒素質，這事兒就過去了，兩家企業一個是整機製造的大企業，一個是軟件開發的大企業，他倆要是敢做出這種沒素質的事情，必然要遭千夫所指。

　雷教主一直在勸說兩邊高層，讓他們明白卓越網現在的處境，但是一直都沒有半點進展，一直到他聽說西山居的人被挖了牆角時，兩家企業的高層還沒給出一個明確回覆。

　當身在燕京的雷教主聽說，遠在珠市的西山居工作室核心團隊十二人集體離職，他整個人腦子一炸，瞬間就覺得這件事情有80%的可能性是牧野科技干的，因為只有他們才有魄力幹這種一鍋端的事情，能讓十二個核心團隊同時申請離職，足以證明牧野科技給的條件極其動人。

　這下可就真尷尬了，雷教主也很清楚，遊戲是眼下互聯網賺錢的重中之重，金山如果想靠在華夏賣軟件，十年之後也未必上得了市，但是如果有哪怕一款網絡遊戲大火，金山上市的步伐就會加快許多。

　可是，自己抱以巨大希望的西山居工作室，核心團隊竟然全部提出離職，這種事情他怎麼能接受得了？

　週一剛收到這個消息，雷教主就立刻乘飛機前往珠市，希望能夠把核心團隊留下，但是讓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核心團隊週一在提出離職申請暫時沒有收到回應之後，週二直接集體請長假沒有再來公司上班。

　雷教主是週一晚上到的珠市，第二天一早趕到西山居發現核心團隊竟然直接不來上班了，頓時心底一涼，便知道這次自己來也沒用了，這些人是鐵了心要離職，自己留不住的。

　十二個核心團隊成員辭職，整個團隊人心動盪，當著雷教主的面，西山居總經理魏超的臉上格外沒面子，他專門在雷教主面前直接打電話給總監武迪，上來就威脅武迪：「武迪，如果你現在就強行離職，公司有權利按照勞動法以及合約規定起訴你！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團隊！」

　武迪聲音平淡的說：「魏經理，我知道單方面解約是我們違背了契約精神，所以你要起訴我們，我們也非常理解，如果法院開庭，我們共同的委託律師會代替我們出庭，無論法院判多少賠償，我們都會服從判決。」

　林清雅早就給了他們一個明確的保障，所有離職產生的賠償，都由牧野科技一力承擔，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用等一個月之後再入職，如果這一週西山居不給辦離職協議，十二個人直接乘飛機前往燕京，牧野科技連機票和燕京的酒店都已經給他們提前定好了。

　魏超很精明，如果就這麼談崩了，旁邊的雷教主會覺得自己對團隊完全沒有把控力，所以他用一種推心置腹的語氣，對武迪說道：「老武啊，剛才我說的都是氣話，你還是先來一趟公司，雷總知道你們離職的事情，專程從燕京趕過來，正想跟你見一面好好聊聊呢。」

　武迪一點面子也沒給他和雷教主，淡淡道：「我跟他沒什麼好聊的，這幾年他是怎麼對待西山居這幫兄弟們的，他心裡也清楚，你心裡更清楚，所以見面聊就免了，這週五之前如果還不給我們辦離職手續，那就拿到法庭上解決吧！」

　武迪把這話撂下之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魏超一臉尷尬，心裡卻終於鬆了口氣，雷教主在旁邊聽著呢，團隊連你的面子都不給，這就證明你一直壓縮成本的做法是有問題的。

　其實這也不怪西山居這幫核心團隊決絕，員工與公司本來就是協議關係，遵守協議自然是理所應當，但如果不遵守協議條款、遵守毀約條款也同樣是符合契約精神，所以員工對公司還根本談不上什麼所謂「忠誠」，就算有忠誠，也是拿錢說的，而不是拿嘴說的。

　西山居的員工待遇一直很低、福利也很低、工作量又大，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此之前，西山居的大部分成員都只能逆來順受，原因很簡單，大部分人都在珠市安了家，而珠市又沒有其他的互聯網公司，尤其是遊戲開發公司，所以大家離開西山居，就等同於在珠市失去了工作機會，正因為這個原因，西山居的員工待遇一直刻意壓的很低，就是看準了員工沒有其他退路，所以格外明目張膽。

　武迪他們這幫人對西山居早就怨聲載道，本以為沒有突圍之日，但牧野科技忽然拋來橄欖枝，給了他們一個前往安靜發展的好機會，並且給了他們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待遇和前景，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是一心要走。

　說到底這件事雷教主自己也有責任，所有的資本家都喜歡壓榨成本，但不是所有的資本家都喜歡壓榨人力成本，李牧就是後者，在他看來，人才是發展的關鍵，所以他可以對競爭對手殘酷、可以在競爭中裡斬殺各路神佛，但唯獨不會對自己的人動任何壓榨之心，這也是為什麼牧野科技的團隊凝聚力超乎想像的根本原因。

　但是，殘酷的現實是，終究有大部分公司是六親不認的，他們每天都在絞盡腦汁的壓榨人力成本，說到底，就是壓榨自己的員工，沒有明確的薪資普調政策、沒有明確的晉陞階梯、沒有明確的福利待遇，一切都是能省則省，甚至有很多大公司為了避免對員工過多的承擔，而採用外服公司跟員工簽約，這個就是最大的耍流氓了。

　所謂簽約外服公司，大概意思就是：明明是公司A在招聘員工，但是A公司又不願意直接跟員工簽訂勞務合同，而是讓員工先跟一個外服公司B簽約、法律意義上成為B公司的員工，然後再有B公司以勞務派遣的形式派遣到A公司來工作，這種套路非常噁心的是，真正用工的公司A根本不需要對這些員工負責，拿來當牛做馬，一個不爽直接開除，最操蛋的是，法律層面上把開除的是外服公司B，就算是手段再齷齪，也和A沒有直接關係。

　西山居全體成員中，除了總部空降過來的領導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是跟外服公司簽訂的協議，而且公司為了節省成本，無論他們每個人的實際薪資是多少，社保等福利保障全部按照當地的最低工資標準繳納，總之是能剋扣的地方一定剋扣，能壓縮的地方一定壓縮，早就讓全體員工心生不滿了。

　作為金山的CEO，雷教主其實只是一個佔有少量股份的職業經理人，職業經理人是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眼睛總往上看。

　希望高層能夠認可自己、希望董事會能夠認可自己，希望自己遞上去的每一份報表都有最好看的數據，想做的這一點，光對外創收還不夠，還要壓榨一下底下的人才能讓數字更好看，一年營收五千萬，不壓榨人力成本，淨利潤一千萬，壓榨一下，沒準淨利潤能到一千五百萬，何樂而不為？

　一旦職業經理人犯這種毛病，那基本上他手底下的人都會對其怨聲載道，雷教主雖然在創立小米之後成為了一個非常牛逼的管理者，但起碼眼下的他還沒有真正體會到以人為本的精髓，西山居的待遇不好，他本身也有脫不開的干係。

　雷教主來不及反思，他焦灼的等待了一整天，十二個人一個人也沒見到，於是他徹底放棄了繼續努力的念頭，決定這幾天留在珠市，和魏超一起想出應對辦法，比如：核心團隊走了之後，開發任務怎麼安排，現有的力量不足以同時開工，所以要排除一個優先級，除此之外，還要定人員招聘的事情，爭取能夠盡快把核心團隊離職的負面影響控制住。

　但是，週三雷教主剛開始要和魏超詳細討論的時候，忽然傳來一個令他震驚不已的消息。

　牧野科技剛傳出訊息，李牧上午開會聊了C輪融資的事情，現在牧野科技負責資本操作的人已經開始跟各大創投機構通氣了，現在整個華夏創投圈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