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驚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黃昏，陸淮戈慢慢的坐了起來，四周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白色，帶著消毒水刺鼻的氣味，他聞到了卻只覺得安心。

屋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摸了摸額頭和胸口，他的傷處都已經被處理過了，身上穿著的是病號服，襯著他最近瘦了很多的身形，走幾步就好像要被風吹跑了一樣。

他的手上還打著吊針，可因為心急如焚的關係，雖然還覺得有些發暈，現在也只好先拔掉針頭，又因為不小心，手上登時就腫了起來。

扒著門框往外望了一眼，走廊上滿滿的都是組織的人，陸淮戈一開門，兩邊都沒有反應過來，互相瞅著發呆。

一個人突然叫了出聲：“淮戈！你醒了！”

齊軒和洛林均是一臉狂喜的樣子從人群中扒開一條路來，看著他這樣弱不禁風的樣子卻不敢對他做什麼，只好摩挲著手掌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你們怎麼來了？”

陸淮戈也覺得頗為驚喜，他從醒來就惶惶不安的心情慢慢鎮靜下來，握住兩人的手，也不顧周圍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急著去確定林景芝他們的狀況。

“他們都沒有什麼大問題，雖然傷口不少，也不是那種致命的，畢竟都是我們的高端學員嘛……至於那只狐妖嘛，他好像不太好，聽說是替林景芝擋了一刀，現在還在急救。”

“……這麼嚴重？”陸淮戈皺緊了眉頭，臉色愈加蒼白，襯著因為瘦下來越發顯得大的眼睛，越看就越讓人覺得可憐可愛。

洛林已經呆了，齊軒轉頭看到了，就毫不留情的用手肘去撞他，然後笑眯眯的轉過頭對陸淮戈說：“你們的任務完成的很好，組織那邊派人把空間保護起來了，林景芝他們還沒有醒，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這個建議簡直正合他意，陸淮戈連忙點頭，兩個人就又帶著他擠過人群，迎著種種或打量或敬佩或猶疑的目光，慢慢的向裡面的重症監護室走。

明明只是短短的幾步路，陸淮戈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額頭處一跳一跳的疼，胸口也明顯因為骨折而有些酸痛。

連帶著還有心臟深處，身體深處的某種又甜又酸的感覺，一想到要見到那個人了，就越發的覺得緊張和渴望。

他想見到林景芝之後，第一句要和他說什麼？

那個人可能還沒有醒，可是陸淮戈就是忍不住開始冒傻氣的琢磨。

兩個人上輩子雖然沒有在一起，可其實也是互相愛慕的。

這個驚喜實在是太大了。

陸淮戈一路走著，眼神就一路越發的柔和，心情也雀躍期盼起來。

陸淮戈被帶到病房門口，洛林和守在門口的警衛說了兩句，就放了三人進去。

先進去的是一個套間，病房還在裡面，洛林和齊軒一人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示意陸淮戈自己進去。

帶著難以明說的心情，陸淮戈蒼白的臉色也因為二人太過直白的眼神被染紅了一些，他自己繞過白色的玻璃，走到走廊的盡頭，慢慢推開了病房的門。

“寶貝那副樣子，大約是危險了……”

突然傳進耳朵裡的聲音竟然無比的熟悉，陸淮戈愣了一下，推開門的動作停了下來，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確認這個人是容翔沒錯。

“他還沒有出來？我應該去手術室那裡看一下……”

這個聲音是林景芝的，陸淮戈挑了眉，這兩個人莫非也是什麼妖怪屬性的，今天圍攻的兵力絕對不弱，現在他們竟然還能好好的在這邊說話。

容翔的聲音明顯帶了調侃：“你去手術室守著寶貝？那淮戈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聽到二人的談話帶上了自己，陸淮戈更加覺得好奇，乾脆站在門邊聽起牆角。

“別裝了，寶貝被你摟在懷裡的時候不是哭著對你表白了麼……現在這種世道的人妖之戀，一見鍾情，你別說什麼沒有聽到。”

對面沉默了下去，顯然對方說的全是事實，陸淮戈一邊聽著，握著門框的手就越發用力，微微有些慌張的等著那個人的回答。

“他確實救了我，但是……”

“但是你要不管不顧？”容翔的聲音大了一些，“聽說傷情很難處理，他現在還沒有醒，大約要轉到國外繼續治療。”

頓了一頓，容翔好像覺得自己逼迫的有些過了，便坐下來，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又撫了撫受傷比較嚴重的腹部，微微歎了一口氣。

“如果寶貝要轉到國外治療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久久的沉默，陸淮戈慢慢低下頭，他已經預見到了林景芝會說什麼……猶豫了這麼久，也便代表答案是如此的難以出口。寶貝確實救了林景芝，而他呢？他被敲暈了，安逸的躺在不知名的某處等待著一切過去。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確實沒有資格去爭取什麼。

至於林景芝的選擇……他不相信因為一個救命之恩就會讓他移情別戀，可如果林景芝果然要陪著寶貝去他國治療的話，那到底要去多久，在這段時間裡，他會不會被寶貝的率真可愛吸引，就是完全不能預料的情境。

他不是反對，只是覺得傷心，為了自己的懦弱和不自信。

“我還聽說，組織上早就想派你去美國進修了，說是人才交流，你到底答應了沒有？如果你要去美國學習的話，大概也有機會順便照顧寶貝。”

林景芝點了點頭，默默道：“這樣確實便宜。”

“也不過兩年而已，你倒不用擔心，淮戈這邊……我會照顧。”

話音才落，容翔便看到林景芝帶著怒火和猶疑的神色，於是委婉提醒：“一會兒我去看看寶貝怎麼樣了，之前也是簡單問了問醫生主要情況而已……”

話雖然這樣說，他坐著蹺起一條腿的樣子卻頗為安逸，慢慢的點了一支煙，那種靜靜的優雅與穩重也讓人歎為觀止。

趁人之虛？他不怕別人怎麼說他，他只知道，為了某個目的，他願意做一切的事情。

想到林景芝走後自己每天就可以方便合理的看到陸淮戈，容翔就覺得寶貝喜歡上林景芝這件事情簡直是完美不過。

假如林景芝走了之後就再也不回來，或者乾脆變了心，就是無與倫比的完美了。

容翔忍不住想看清楚，沒有了林景芝時時刻刻的糾纏，自己難道真的不能挽回那個人的心，那個人難道真的不會動搖。

可想到陸淮戈因為聽到這個消息會露出來的表情，他又覺得內心鈍鈍的痛，明明是好事情啊，他卻無法全然的快樂起來。

在煙灰缸裡按滅了抽了一半的香煙，容翔歎了一口氣，還是慢慢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寶貝喜歡上的人，是我……”

這句話說的真是某種程度上的真心誠意，以至於在外面發呆的陸淮戈也震了一下，慢慢的放下手，後退了幾步，悄聲的離開了病房。

所以他沒有聽到之後容翔接下去說得話：“這樣，對你們，對我們，都好。你們可以雙宿雙飛了，我們或許也終究會各得其所。可現在既然是這樣，我放不下，大家都放不下，那就都賭一賭。你的身不由己，我是明白的。”

他說了這麼多，坐在床上的人卻始終低著頭，窗簾擋住的陰影投射在他的身上，長睫也慢慢的動了兩下，卻只投下一片陰霾的黑影，映著身上纏的滿滿的繃帶和繃緊的嘴角，越發讓他顯得無奈和陰暗。

如果命運是這樣安排，林景芝有心掙扎，卻無法背離道德和良心的審判。他不怕傷痛，也不怕惡名，只是那只狐狸這樣渾身是傷的躺在他的懷裡，滿眼都是難過和愛慕，他的血也染滿了自己的衣裳，一切都好似是一個輪回，一切都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時候，陸淮戈也是這樣。

狐狸的眼淚好像讓他的身影和陸淮戈重疊了，以至於他竟然無法說出不用管他，讓他自己去美國治療這樣的話。

既然敲暈了陸淮戈，他們其實也可以如法炮製，可他們沒有，自己甚至覺得多一個人拖延時間來說更好。換句話來說，戰鬥之前，他完全沒有考慮狐狸寶貝的死活。

出於責任和義務的話，他確實應該去陪著他。

可他明白，自己無法給他任何有關愛情的感情，這一點，等到狐狸身體略好了，他就會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和他說明白。

他愛的人，始終不變的只會有那個人而已。

長長的走廊上灑滿了橘黃色的暮色，陸淮戈一步一停的走回去，和剛才完全相反的心情，讓他覺得這段路竟然又變得如此漫長。

林景芝要去美國進修了，順便照顧小狐狸，所以他們要分開了。

慢慢的考慮著這些事情，陸淮戈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被鏽住了，以至於無法考慮接下來的一切事情。

他往後仰了仰頭，把即將就要衝破眼眶的那些淚水逼回去，握緊了拳頭皺緊了眉毛。

他和林景芝兩個人之間，不應該再插進來任何人。小狐狸沒有錯，林景芝也沒有錯，錯的是他自己，他容不得兩個人之間有一顆沙子，固執的人，只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