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鋌而走險
深沉夜色籠罩中的咸福宮,寢殿內室宮燈猶燃。
徐貴妃坐在臨窗的桌前,看著鋪展在桌上的信紙微微出神。
良久,房內響起一聲低低的歎息,徐貴妃終究還是提起了手邊的筆。
深情固然可貴,但,卻從不是她心中最終所求。
成王府密室內,幕僚單君秋面對神情陰鷙得近乎扭曲的成王,秉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憑空消失?!」成王賀重武鐵青著臉,低喝道:「四五十個人,三百萬兩銀子,一晚上的功夫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斥候衛慘白著臉如實稟報:「屬下奉卓千戶之命帶人查探返程路線,翌日返回青岡寨時,就發現整個寨子已被大火燒盡,從現場殘跡來看,並無打鬥的痕跡,也沒有發現屍骨。卓千戶一行人與押送庫銀的銀車全都消失無蹤……」
成王壓下拍碎桌子的衝動,壓低聲音啞聲道:「你的意思是卓陽帶著他們攜銀潛逃?!」
「屬下不敢,只是如實向王爺稟報現場實情!」斥候衛惶然不已,心中叫苦不迭。
成王猶不相信卓陽等親衛會背叛自己,「周遭可發現什麼可疑痕跡?」
斥候衛:「屬下等徹查青崗山上下,除卻發現銀車的車轍消失在山腳,其餘並無任何異常。」
「廢物!」成王低聲斥責,「再去仔細查探,擴大範圍,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把他們找出來!」
「諾!」斥候衛當即領命迅速退了出去。
成王站起身,躁怒不安地在室內徘徊了良久,方才平復下心頭的那團怒火。
「單先生,關於此事,你怎麼看?」
單君秋心中歎了口氣,面色上卻不顯,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如刀子一般,直插成王脆弱的心窩。
「恕老夫直言,卓千戶等人若遭人算計,則意味著咱們內部出現了紕漏。如若不是,那衛軍對王爺您的忠誠和歸附之心……恐怕還需要進一步加強。」
簡言之,是,或不是,眼下的情形對成王來說都不是件好事。
成王豈會不知,只是聽到單君秋親口說出來,有種傷口被撕開的疼痛與恥辱。
「那,先生以為那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單君秋誠實地搖了搖頭,「卓千戶等人的身手,尋常山匪是近不了身的,如果出了意外,老夫認為,十有八九是中了那位的圈套,而能上達天聽的……」
單君秋言盡於此,無奈地歎息了一聲,「一邊是您一手提拔的卓千戶,一邊是貴妃娘娘,老夫著實不敢妄下斷言。」
單君秋這番話,顯然正中成王的心思。
密室內,靜寂得只聽得見兩個人輕微的呼吸。不多久,一陣放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後門口傳來王府大管家陸允的通稟聲:「王爺,玲瓏閣袁掌櫃有急事求見。」
成王神情一肅,「立刻帶過來。」
陸大管家應下,不多時,就把人給帶到了密室。
「草民參見王爺!」
袁祥見到成王便要跪下行禮,被成王先一步出聲攔下,「私下裡用不著這麼多禮,你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是。」袁掌櫃從衣襟中取出密封的書信,雙手呈上,「這是适才宮裡送過來的,叮囑草民一定要親手交到王爺的手中。」
成王接過書信,當即拆開。
書信內容極短,但成王不敢相信似的,反反復複看了十數遍方才移開視線,神情間竟有些微的失神。
單君秋追隨成王多年,卻從未見他這般失態過,心中一凜,出聲道:「王爺,您沒事吧?可是宮裡出了什麼意外?」
成王循著單君秋的聲音看向他,須臾間回過神,眼中湧上巨大的驚喜,忙將手中的信遞給他,「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這真是天助我也!」
單君秋被成王前後迥然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忙看向手中的關鍵之物。
同成王的反應一樣,單君秋反復將信看了數遍,方才神情激動地看向成王,連聲道:「果真是意外之喜!」
大喜之餘,成王漸漸平復下來,「看來,這次的事,應該不是宮中的問題。」
言下之意,便是傾向於卓陽等人見財生異心了。
單君秋拈須不語,心中卻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
「這次的庫銀雖然被劫,但皇上已經插手太原府錢莊一事,定不會輕易放棄,王爺,事不宜遲,咱們是該加快行動了。」
成王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先生了。」
單君秋拱手,「為王爺奔走,本就是老夫的職責,定不會辜負王爺所望!」
「好!」成王胸中悶氣掃去了七八成,臉上漸漸恢復容光,「那本王就靜候先生佳音。」
單君秋在成王身側蟄居多年,等的就是這個一展拳腳的時刻,離開成王府時,從容自持如他,也免不得有些得意之色外露,殊不知,盡落入暗處的一雙眼睛之中。
景安四年的冬月,京城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洶湧,而距其千里之外的太原府,由十大錢莊引發的金融大戰戰況正酣。
兩批應急銀一明一暗先後入庫,加上現有的流動現銀,十大錢莊手裡掌握著近一千萬兩現銀,擠兌風險在連退三十二筆大額存單後徹底解除。畢竟,在存期內提前兌取銀兩是要扣除違約金的,尋常百姓本就是跟風居多,見十大錢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連退了數百萬兩的銀子,即將倒閉的謠言不攻自破,自然都放下心來,不再急著兌取血汗錢。
掙脫了擠兌枷鎖的十大錢莊迅速反擊:聯合封殺毀約的大額存單儲戶,舉報惡意破產貸銀客戶,促成錢莊行業內聯合統一存貸款利息,並首度革新貸款抵押制度。
一套漂亮的組合拳打下來,反撲之勢兇猛,廣順錢莊瞬間落入下風。
「真是見了鬼了,朝廷押送過來的銀車不是被劫了嗎,十大錢莊怎麼還能兌出這麼多的現銀?!」沈柯按捺不住,氣急敗壞道。
孔行最是瞧不上他這副擔不住事兒的模樣,語氣有些冷,「現在揪著這個不放還有什麼意義,不管什麼來路,十大錢莊平安度過擠兌已是定局,現下我們要想的,是要如何應對他們的反撲!」
「應對?」沈柯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靠在椅背上。
當初,為了迅速搶佔市場,他們違背行規,刻意提高存銀利息,降低貸銀利息,錢莊的盈利空間被大幅度擠壓。當然,這本就是為了狙擊十大錢莊的權宜之計,並不會長久如此。
而被他們一手促成的擠兌風潮,固然能重創十大錢莊,但對他們來說,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買通十大錢莊的大客戶惡意破產,遊說他們的大客戶違約兌銀……其中產生的損失都要由他們廣順錢莊的股東們承擔。
如今,十大錢莊順利度過擠兌危機,惡果則加倍反彈到他們自己身上。
應對?
在座的股東們只覺得陰霾罩頂。
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議事廳內氣氛凝滯,孔行環視一周,垂眸掩下眼底的輕蔑與不屑,再抬頭時眼中一片冷肅,「銀車能劫,銀庫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