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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起解》第21章
  21

  大明路是N城近七八年來興起的一條街,有千米長,寬闊的路面,兩側都是汽車專賣店,這裡號稱汽車一條街,說起來,以誠對這裡也是知道的,來修過兩次車。

  這幾年來,一個個小區建設起來,這裡的人氣也旺起來。

  是以誠這幾天來,白天黑夜地在這一帶尋找,一早去公司交待了事物,就出來。黃浦馨園,御水家園,怡馨園,安康裡,安居裡。是以誠一個社區一個 社區地打聽。有幾個新建的小區,還沒有設立設區委員會,他只好向坐在小區裡閒閒地曬著太陽的老人們打聽。您有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子,瘦瘦的,秀秀氣氣的,他 姓沈。大爺,大媽,你們在這裡見過他嗎?以誠面容敦厚,言語有禮,心裡卻急得如同一鍋滾沸的油。JO說千越怕是這幾天就要離開了,萬一他走得遠遠的,離開 了這個城市,他該怎麼找到他呢?他的越越啊,要是象顆水滴似地落入人流中,他要怎麼再把他找回來啊。有好幾次,晚上,他在小區裡晃悠,總盼著什麼時候,在 某一個拐角處,可以撞見那個男孩子,他甚至彷彿看見了他臉上驚詫的表情,然後,以誠想,他會不會對著自己笑起來,露出他的小虎牙,會不會呢?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臆想。以誠不得不承認JO說得對,又不是拍電視劇,哪裡來的那一場峰迴路轉的相遇?

  這一天,以誠又騎著摩托車到了大明路。還未到鐵道口,便看見人山人海圍著。

  這條是由北京到廣州的鐵路線,平時每天早上七點、九點和下午四點、六點都會有一班火車經過。以誠停了車,擠過去。以誠看看表,九點還著八九分 鐘,火車快到了吧,可是為什麼那欄杆還沒有圍上,人群是如此騷動呢?到了跟前,以誠馬上瞭解了。原來,有一路公交車在鐵軌上熄了火,而那遠處,已隱約可聞 火車轟鳴的輪聲。

  有些人試圖去推動那輛公交車,可是車輪似乎被什麼卡住了,一幫小伙子,竟無法推得那車移動半步。驚叫聲,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有人大叫著要報 警,甚至有些膽小的人已經嚇哭了,所有的聲音響成一片,還有那不斷逼近的火車車輪的聲間。而這一段鐵路,是無法搬道的。在這一片沸水一樣的混亂中,以誠跳 上了公交車。車內的乘客早已輸散了,只留下駕駛員。那個中年的女人已嚇得目光呆滯。

  以誠撲過去,把她從座位上拉開,連拖帶拽地把她送出車去,自己回身坐到了駕駛座上,開始發動那車子。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突然間,一個身影衝上了車子,撲到駕駛座前,用力去掰以誠那死扣在方向盤上已經開始痙攣的手指,一邊叫著,以誠哥,以誠哥,以誠哥,以誠哥。

  以誠回頭看見那朝思暮想,夢昧難忘的臉就近在眼前,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用力地把他搡了出去。

  千越踉蹌後退,後背磕在車門上,腳下踏了空,人就摔下車去,狠狠地摔在鐵軌上,立刻有人把他拉起來,扶到一邊。

  以誠再次回到座位上,關上了車門,繼續發動車子,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終於,馬達發出正常的轟鳴聲。在那宛若天籟的聲音裡,公交車緩緩移動了一分,然後駛出了鐵軌。

  幾乎是在接下來的三秒鐘內,火車,夾雜著巨大的呼嘯聲,堪堪貼在公交車的尾巴飛駛而過。

  鐵軌邊聚集的兩三百人,在那一刻,居然一致地沉默,這沉默直持續到火車漸行漸遠。

  然後,人群裡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啪啪啪響成了一片。掌聲裡,人們開始大聲地回顧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周圍凝固的空氣開始緩緩流動起來。

  那個女司機猛地坐在地上,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哭喊聲。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人們倒把以誠給忽視了。以誠並不在意,他只在人群裡尋找著那個白色的身影。還好,那個男孩依著小小站台值班室的水泥柱子站著。

  以誠從人群裡穿越過去,那一刻的路,那麼長那麼長,長得好像總也到不了。終於,以誠抓住了千越的手,拉著他一路跑向前,跑進一個巷子。

  那巷子窄窄的,兩邊是城南老式的民居,矮矮的牆頭,一叢一叢的野菊燦燦地開著。

  千越突然打了個晃,以誠收住腳,千越又膝撲地一聲磕在地上。以誠把他扶抱起來,千越用力甩開以誠的手,跌跌撞撞地衝到路邊,劇烈地乾嘔起來。

  以誠把搖搖晃晃站立不穩的千越一下子摟在懷裡,他聽見他急促的呼吸,牽腸掛肚一般的呼吸聲,聽見他牙齒咯咯地打顫。

  以誠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越越,越越,不怕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以誠拉過他的手,只覺得濕碌碌,他以為是汗,舉到眼前時才發現是一手的血。

  最終,千越把以誠帶回了自己租住的地方。

  以誠嘿嘿地笑著說,原來你住怡居園,今兒我原本就要上這個小區來找你的。

  越越還是不說話 。

  以誠說,越越,你有藥箱嗎?你的手要處理一下。

  越越還是不說話,後來,以誠終於在廚房的吊櫃裡找到了一些藥與紗布,裝在一個空的餅開盒裡。以誠用小攝子慢慢地把千越手心裡的碎石撿出來,一邊絲絲地吸著氣,彷彿替他痛著。又用雙氧水消了毒,上了藥,用紗布裹起來。

  以誠慢慢地捲起千越的衣服,千越摔得不輕,後背有大片的瘀青,手肘處腫了起來。以誠搬著他的胳膊輕輕地轉動,知道沒傷著骨頭,同樣地上了藥,然後略一猶豫,又退下了千越的褲子。

  千越還是象小的時候,穿得不多,只一層牛仔褲。膝蓋上,有很可怕的傷口,血已經順著小腿流下去沾在了襪子上。以誠心痛極了,打來溫水輕手輕腳地替他擦,然後上藥包紮。

  千越軟得很,迷迷糊糊地,由著以誠替他裹傷處,也不掙動,也不說話。等到包紮完了,他一頭倒在床上,一瞬間就睡過去了。以誠替他蓋好被子,在一旁守著他。

  千越睡得極不安穩,低低地呻吟著,後來又發起熱來。以誠找出先鋒來給他灌下去,他睜了下眼,又閉上躺下去,繼續睡。以誠想轉身把水杯送出去, 卻發現衣角被千越攥在手裡,拽了兩下竟然沒有拽動,那一種淺淺的任性與濃濃的依賴,讓以誠動容,他俯下身,把嘴唇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一下一下蹭著。漸漸地 感到那額上有一層一層的汗浸了出來。

  千越醒的時候,已經退了燒,他看見以誠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腕。

  千越沒來由地委屈起來,就只咬緊了牙關,再不肯開口說話。

  以誠不斷地說,"越越,越越,你理我一理,跟我說句話,越越。"

  千越扭過頭去。

  以誠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搬過他的頭,用力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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