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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這劇情不對》第88章
第88章

時入九月,立秋早過,大鉞氏諸地天氣日漸生出涼意。

劉娘子的死訊,以及對於赫連渾殘殺手足的猜想,從三王子口中由專人轉化為文字,寫在卷宗上,遞給了呼倫王。

為三王子寫這份卷宗的,是他的門客。條理清晰,字字珠璣,將劉娘子塑造成為了保護赫連渾,畏罪自盡,更是編制了一出好戲,說是赫連渾記恨手足,就遊說愛慕自己的劉娘子混到赫連琨的身邊,借機下藥,並且聯手將其殺害。

這卷宗寫得奇妙,叫人看了,非但無法信服,更是覺得這其中的紕漏如此之大,斷案之人若非沒有隱情,就是自以為水落石出。

但這些,別人說了沒用,呼倫王點了頭,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一朝東流水,追不回了。

赫連渾是王子,哪怕他的出身卑賤,時至今日也不能被人接受,也改變不了他是王子的身份。

呼倫王摒棄他,但沒有當即下旨,剝奪他的身份,並處以刑罰。而是將與赫連琨一案有關的所有人員,包括侍奉他的那些醫師、侍婢全部下旨處死。

處決的前一晚,烏吞的大牢依然重兵把守,幾位王子特地交代了要好生看緊關在牢裡的赫連渾,甚至還特地派了自己的人馬守在附近。

他們都盼著赫連渾死,但呼倫王至今還未下旨處決他,那他們也只好想辦法盯著,試圖抓取把柄,再狠狠地奏他一本,叫他從此再沒有起來的可能。

當晚,月上三更。

除了左右巡邏的聲音,牢房裡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囚犯的呼嚕聲。

赫連渾睡不著。

從幾位兄長趾高氣揚的拿著父王的旨意來宣讀時,他就開始在回憶,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落入了這個看不見的圈套裡。

他那日去找赫連琨,不過只是去探望一眼。

赫連琨的傷雖好痊癒了,但脾氣越發古怪暴躁,他忍著陪坐,也跟著有些心浮氣躁。直到屋子裡學漢人點的香爐內,香料似乎燒到了最底下,氣味變了一種,他的精神才開始舒緩起來。

他雖覺得異樣,但只以為是茶水的問題,試圖和赫連琨詢問,但之後究竟是如何睡過去的,卻已經一點記憶也沒有……

他甚至……甚至不知道,赫連琨身上的傷,是不是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當真由他捅出來的。

前頭忽然傳來“鐺鐺”幾聲,不遠處關著的幾個人驚醒,惶恐地往角落裡縮了縮。

赫連渾未動,直到有腳步伴隨著驚呼聲、抽泣聲、求救聲匆匆走來,他這才抬起眼皮看向牢門外。

“殿下!”

黑衣人一刀劈開牢房的門鎖,大步邁進,蒙住臉的面巾拉下,是赫連渾的親衛首領。

“你們怎麼來了?”赫連渾從地上起來,皺眉看著這些熟悉的人。

“我們是來就您的!”親衛首領飛快地答道。

“你們難道想劫獄?”

首領是個忠心的。呼倫王的幾個兒子中,跟著赫連渾的註定得不到好的發展。赫連琨等人沒少從他的親衛中挑出表現好的帶走赫連渾的親衛換了一批又一批,倒唯獨這一個,卻長久的留了下來。

“殿下蒙冤,聽聞三王子等人已經在上旨,請求陛下下旨處決殿下。我等若是再不救殿下出去,殿下只怕就要死于父子相殘了!”

“你們帶了多少人?”

“三十兄弟。餘下的兄弟,都被幾位王子要走了。”首領咬牙,其他牢房的求救聲越來越大,他帶來的幾個弟兄只能想盡辦法鎮壓,以免節外生枝,“殿下,我們做了萬全的準備,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饒是赫連渾知道,這分明又是一個陷阱,可面對這些冒死來劫獄的親衛,他卻註定已經一腳踩進了這個陷阱裡。

被人從牢裡救出後,他看著昏倒在地的獄卒守衛,問道:“死了?”

“還活著,只是迷暈了。不好全殺了,太容易驚動別人。”

“誰給的藥?”

“不知……是直接送到弟兄們的房裡。”

具體的情況定然是問不出了。赫連渾無法,只好騎上早就備好的快馬,趁動靜還未鬧大前,逃離牢房。

而牢房外不遠處的轉角,割開最後一人的喉嚨,楚衡伸手擦了擦陸庭臉上被濺到的血跡。

“你先回去等。”陸庭擦了把臉,拍拍楚衡的臂膀,“我這就把人帶過去。”

楚衡頷首,走了不遠的一段路,繞過小門,就入了一座只有一進的民宅。

他把蠟燭點亮,坐在屋子裡像模像樣地烹茶。不多會兒,就聽見了院子裡的動靜,而後房門打開,陸庭扛著一口麻袋走了進來。

麻袋被扔到地上,裡頭傳來啊的一聲,有人在裡面奮力掙扎。卻毫不客氣,上前就是一腳。

“誰?是誰?”

裡頭的人還想呼喊,被楚衡接連踹了幾腳後終於開始求饒。

解開被綁得十分結實的袋口,裡頭的傢伙掙扎著露出了大半個身體。

是駱托。

這人如今一副狼狽模樣,雙手被縛,想要捂住身上被踢疼的地方卻連胳膊也抬不起來。

楚衡看著他,不禁皺眉。他踢的那幾腳,雖然洩憤,但並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顯然牢房裡對駱托還是又動了刑的。大概,是想從他身上打探出更多的不利於赫連渾的情況。

看到站在面前的兩個陌生的面孔,駱托驚恐問道:“你們是誰?”

“你又是誰?”楚衡看了陸庭一眼,後者頷首,確定沒有人跟蹤過來。

“我……我只是個醫師。”

“醫師?”楚衡半蹲下身,伸出自己的手,“你看,這才是醫師該有的手。你的手十分白淨,一看就不是長年學醫行醫的人。”

駱托瞪大雙眼,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楚衡並不打算好言好語,想到劉娘子的死,他就恨不能將這人抽筋剝皮,“你跑到烏吞來的目的是什麼?喂給赫連琨的藥裡摻了什麼?呼倫王那是不是你也動了什麼手腳?”

楚衡一連幾個問題,問得駱托說不上話來。

陸庭這時抽出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駱托嚇得咬舌,打了幾個顫,終於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事抖了個乾淨。

駱托是屈支國人,屈支國滅時,他年紀尚小,跟隨家中長輩逃離故土。之後在草原眾部落之間,顛沛流離。他過去也曾是屈支國的貴族之後,長輩在流亡生活中從不忘記告訴他屈支和大鉞氏的仇恨。

長輩們灌輸了一輩子的仇恨,直到死於他鄉,這才讓駱托生出了報仇之心。他學過醫,但只是皮毛,駱托這個名字也來自於一起逃亡的堂兄。

堂兄學的醫術,有些古怪,他啃了幾個用來坑蒙拐騙害人的方子,又拿了堂兄記載著藥案的冊子。

他借著死于意外的堂兄的名字混進烏吞,就是想拼一拼,報個仇。

他跟赫連渾沒有合作關係,純粹是湊巧被人發現。他想弄死的是呼倫王,但呼倫王將他直接放到了赫連琨的府邸。於是,退而求其次,慢慢磨死赫連琨也不是不行。

他喂給赫連琨的藥,外敷治傷,內服積毒。長久服用下去,就會出現心悸、妄想等症狀,再過個幾年,一條命就能悄無聲息地沒了。但是沒想到,這一回會出現意外。

“所以你就把別人推出來,只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把別人推出來硬生生陷害成兇手?”

劉娘子的死,楚衡心中一直懊悔不已,但駱托的舉動更是令他覺得氣憤。

赫連琨是要死,但他的計畫中,並不是在這個時候死。他給劉娘子的藥,以及埋在香爐下,每日焚燒一定時間的加了料的香薰,這都是計畫內的。

“把你的藥方報給我。”楚衡毫不客氣地威脅道。

冰涼的劍就貼在脖子上,駱托嚇得只好報出日常喂給赫連琨的藥。

每聽他報一個藥材的名字,楚衡的腦海中都飛快調動出此種藥材的模樣,藥性以及禁忌。萬花穀的藥方,加上中華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的中草藥配方,足以從中看出駱托的這份藥方,從撞上他給劉娘子的那些藥材後,就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問題。

暴躁,情緒失控,幻覺,妄想,施虐……

這些都是赫連琨在服用兩種藥後產生的症狀。而這個症狀的後遺症,就是在赫連琨和赫連渾兄弟二人同在一事時,失去理智的赫連琨在因為香薰藥物混合作用下產生的幻覺中,怒傷自己。

但也有一種可能,是赫連琨在當時,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想要借機再坑害赫連渾一把。

具體的過程,現在誰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赫連琨,已經死了。

“你如果想報仇,就應該拿出自己的本事,繼續去下毒,繼續想盡辦法坑害赫連氏,而不應該在事情暴露的時候,第一時間把責任推諉到劉娘子的身上。”

駱托發抖,張嘴:“那個女人是……是你們的人……”

楚衡並未應和他的是與不是。該問的都已經問清楚了,餘下的事情他便不會再去過問。

他轉過身,從屋內走出,身後只聽得幾下悶哼,再回屋時,除了沒來得及擦拭乾淨的血跡,裡頭已經沒有了人。

宮中,呼倫王正與新得寵的女人歡好罷,還沒來得及摟著美人閉眼睡下,門外頭忽然傳來急報。

“什麼事?”呼倫王心中不悅,習慣性地質問了一聲。

“陛下,”隔著一扇門,門外傳信的人聲音顫抖,“有人……有人劫獄……”

“什麼——”呼倫王翻身下床,正要伸手去抓扔在桌上的衣裳,門外忽然傳來叫聲,卻是有人潛入宮中,開了他豢養猛獸的囚籠,將猛獸驅趕得到處跑動,其中一隻猛獸的背上竟還綁了一具身體。

好不容易制服了猛獸,有人上前辨認,依稀認出這人是之前赫連渾舉薦給呼倫王的一個醫師。

人分明還活著,卻被割斷了舌頭,十根手指整齊斬去,只餘一口氣還吊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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