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再無新歡（四）

主持人報完幕之後，便看見四個小朋友慢慢走出來，布丁走在最後面，穿著白色的襯衣，打著黑色的領帶，看上去精神極了，四個小朋友站定之後，首先等音樂聲響起，然後才拿起材料本開始朗誦。

原本布丁因為郜封沒來看自己的表演而悶悶不樂苦著一張笑臉，在台上站定之後他便隨意往爹地和大伯坐的位置看去，眼睛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在爹地的身邊……那個人來了！

那個人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坐在爹地的身邊，此刻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布丁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忍不住蹦起來了，原本悶悶不樂的心情一掃而空，而這個時候，音樂聲響起，布丁也趕緊拿起了手中的材料本，打算在那個人的面前好好表現一下。

這是他第一次看自己的表演！

……

而此刻台下的人的心情卻並不像布丁的心情那般好。

剛才主持人報幕的話在場的三個人都聽清清楚楚，在布丁開始朗誦之後，郜封微微向後倚靠了身體微微瞇起眼睛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宓寧明顯十分緊張，其中一只手已經緊緊握住了座椅把手。

不過首先打破這詭異沉默的卻是林越。

“小寧，布丁……姓郜？”

林越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宓寧，而後又越過宓寧看了看他身後的郜封，很顯然，他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

但是回答林越的卻是漫長的沉默，直到郜封也緩緩靠近了宓寧，貼近了他的臉，瞇起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低聲道了一句，“說實話，我也很好奇……”

郜封的話像是起了作用，宓寧有些無措地抖了一下身體，但是他卻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台上正認真朗誦的布丁，過了半晌才輕聲道，“等布丁表演完了再說吧……”

林越和郜封對視了一眼，沒有再開口逼迫，只是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布丁認真為他們准備的詩朗誦，但是卻各懷心事。

•

布丁詩朗誦表演完之後，四個小朋友一起拉手謝幕，宓寧坐在台下看得真真切切的，布丁那眼中的閃亮是在郜封出現之後才有的。

等到布丁從禮堂後台跑出來之後，三個大人已經在外面等他了。

布丁歡天喜地地奔向了爹地的懷抱中去，但是卻又立刻忍不住探出腦袋來看著郜封，滿眼都是期待的眼神。

郜封知道他的小心思，當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笑道，“朗誦得很好。”

布丁聽了這話頓時咯咯咯笑了起來，但是郜封的眼中的笑意卻又漸漸收了起來，他看著布丁，若有所指地引導著，“原來布丁的大名叫郜逸……”

沒想到布丁聽了這話卻是大驚失色，大眼睛瞪得圓圓的絲毫沒有掩飾一點情緒，“你怎麼知道的！”

郜封聞言輕輕收回了自己的手，嘴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宓寧卻是變了臉色，一把握住了布丁的胳膊，布丁有點愣神地看著爹地難看的臉色，然後突然之間捂住嘴。

郜封明顯還想要接著這個機會追問，但是宓寧顯然不想要再給他任何機會，宓寧彎腰拉起布丁的手便往幼兒園外面走，現在的架勢，他已經有些應付不來了。

在他還沒有完全想清楚之前，還是離開為好。

宓寧拉著布丁的手急急地往前走著想要暫時擺脫掉身後的兩個人，布丁被他拉著被迫往前走但是卻不是很情願。

宓寧甚至能夠聽到布丁在自己耳邊小聲地不停說著，“爹地……爸爸知道我叫郜逸了……爹地……爹地……”

小家伙的聲音從剛開始的興奮後來漸漸變成了哀求，但是宓寧卻恍若未聞，依舊僵直著脊背拉著布丁往前走著。

而僅僅是一瞬間的工夫，布丁卻像是突然之間鼓起勇氣一般用力掙脫開了宓寧的手反身往郜封的方向跑去。

宓寧手中一空，緊接著便聽到了郜封急促又劇烈的呼喊，“布丁，小心！”

宓寧只覺得那一瞬間的時間被拉得特別漫長，當他僵硬著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看見了沖過來的一輛轎車漸漸逼近了布丁的身體，他看見了郜封近乎扭曲的臉和急速奔跑的身影，他甚至希望上天能夠讓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能讓他跑過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

哪怕，是用自己的身體來抵擋。

但是——

砰——

宓寧看見布丁小小的身體像是一塊破敗的布團被撞起，然後遠遠地拋開。

而後，他顫抖著身體往前邁了兩步，已經看見郜封跑過去抱起了布丁，而林越也往這邊跑來。

宓寧僵硬的肢體像是突然之間恢復了正常，他腳步虛浮地跑過去，撥開圍在一起的人群，跑到中間，死死地抱住了昏迷的布丁。

他面無表情地抱著這個孩子，就像是握住了他自己的整個人生。

郜封瘋狂地在旁邊喊著宓寧但是他卻兩眼空洞地沒有任何反應，郜封收起所有的情緒，板住宓寧的肩膀又焦急又心疼地勸慰，“寧寧，我們送布丁去醫院，他會沒事的……”

這句話似乎終於引起了宓寧的一點反應，他慌張地抱起布丁，郜封怕他撐不住在旁邊用力地撐著他，而這個時候，林越已經把車開過來了，郜封當機立斷抱過布丁上了車，然後林越飛快地把車子往最近的醫院開去。

等到車子到了醫院的時候的，早就已經聯系好的急救人員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他們小心地把布丁從車子上抱了下來，然後放在病床上飛快地推進了急救室。

宓寧一直跑著跟到了急救室的門口，看著白色的大門被慢慢關上，他兩只手無助地伏在門上，眼中全是絕望的表情。

郜封粗喘著氣，在旁邊看的心疼的一扯一扯的，卻只能是過去抱住了那個頹然蹲在地上的人，輕聲地安慰他，“布丁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宓寧最痛的那根神情，他憋了一路的恐懼終於完全傾瀉出來，他把頭伏在郜封的肩頭，淚水打濕了郜封的衣服，“都是……我的錯。”

這邊林越匆忙辦完了所有的手續趕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宓寧已經哭得一塌糊塗，他有些煩躁的錘了一把旁邊的牆，卻也只能坐下來耐心地等著。

而這個時候，姜鋮的電話卻打了過來，他原本是想要約林越吃飯了，卻沒想到電話一接通林越那頭卻充斥著明顯的低氣壓。

“在醫院？出什麼事兒了！”

姜鋮還不知道布丁的存在，林越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他只能簡單地回答，“宓寧的兒子出車禍了……”

這句話的信息量對於姜鋮來說實在是有點大，他直接傻住，理了半天也沒完全理清，最後只能匆匆撂下了一句“我馬上到”便掛掉了電話。

……

當終於有一位護士從急救室裡走出來之後，宓寧已經飛快地湊了上去。

護士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用最為簡短的話回答道，“病人目前情況不穩定，出血較多，需要輸血，除了孩子父母外，你們誰是a型血？”

宓寧聞言臉驟然白了一下，那邊郜封已經快步走上前來，沉著道，“我是a型血，我來吧。”

護士點了點頭，剛想要領著郜封去抽血，宓寧卻突然之間一把抓住了郜封的胳膊。

郜封回頭驚訝地看著宓寧，宓寧還殘留著淚痕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和復雜，“你不行！”

郜封聞言皺起了眉頭，走在前面的護士也聞聲轉過頭來，疑惑道，“他是孩子的爸爸嗎？”

郜封盯著宓寧的臉上一秒，卻始終沒從他的臉上讀出任何東西，最後他只得輕輕拍了拍宓寧的手，然後轉頭對護士道，“我不是，我們走吧。”

但是他剛剛轉過身來，宓寧卻突然之間像是瘋了一般直接跑到他的前面攔住了他，“不行！郜封你不能去！”

郜封徹底愣住了，他從沒見過宓寧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他覺得似乎有些事情不對勁了，但是到底是什麼事情，他卻怎麼也抓不到。

旁邊一直等著的護士像是看神經病一般地看著宓寧，忍不住出聲呵斥，“你不要耽誤時間，這樣對病人很危險！”

旁邊的林越看著宓寧明顯的反常也按捺不住了，他以為是宓寧被嚇到了，剛想要過來把他勸走，那邊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林越！”

幾個人同時向著那邊看去，見姜鋮正氣喘吁吁地往這邊跑著。

林越現在沒工夫搭理姜鋮，他剛想要伸手把宓寧拉走，但是卻見宓寧的眼中一亮，他一下子緊緊地攀住了自己的胳膊，盯著自己急切地道，“姜鋮也是a型血的對不對！我記得他也是！讓他來！讓他去輸血！”

說著，宓寧轉向那邊目瞪口呆的護士，手足無措地說著，“我求求你，讓他來，他也是A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