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北昌行之六十七
何子衿腦中一團亂麻,都不曉得如何同阿念講一講江蘭女士的傳奇經歷,就給余太太請了去。倒並不是余太太找她,而是余巡撫找她,余巡撫憂心忡忡的模樣。這等神色出現在一省巡撫的臉上,委實不多見。何子衿立刻就知道有事,話是余太太先開的口,余太太道,「前兒得了今上殯天的消息,太爺就十分擔心方先生的安危,想著將方先生接到城裡來方安穩。不想派了人去,方先生全無要搬的意思。哎,我跟太爺就擔心今上殯天,舉國哀痛,北涼那邊又要生事的。倘有戰事,方先生這般身份,居於小縣,委實令人放心不下。」
聽余太太此言,何子衿立刻也很放心不下了。
這就是眼介見識的不同了,何子衿兩輩子都是小市民級別的,論這種大勢上的見識,她真比不過古人。尤其余巡撫余太太這等在政界打滾一輩子的,何子衿也知道北靖關是有一回打了敗仗,叫流匪入了關,就是那回,前任項大將軍戰死,紀將軍由此揚名,一路由一介小小從七品百戶,平步青雲,直至正二品大將軍之位。那一戰死的人,前任項大將軍這是有名有姓的,故此他死了,人人知道,那不曉得的,沒名沒姓的,更不知戰死多少。反正何涵之妻李氏兄長亦是死在那一戰之中。
何子衿心下擔憂,面兒上倒不穩得住,道,「我師傅大概是傷心陛下之事,一時傷心過度,無心凡事了。」還給師傅圓了個場,何子衿覺著,朝雲師傅傷不傷心真得兩說,朝雲師傅本身血統與皇室極近,但說來與皇室的恩怨情仇簡直是理都理不清的,傷感興許有,傷心就不至於了。何子衿擔心她師傅也是真,因為,非但她師傅在沙河縣,她家龍鳳胎,還有三姑娘胡文、江仁何琪兩家人,都在沙河縣哪!萬不能出事的啊!
好在,何子衿腦筋極快,她轉念一想,先寬慰兩位老人家道,「老大人、老太太也暫請安心,以往年後江夫人就會送阿珍到羅大儒那裡念書的,今年阿珍倒是沒過來。我想著,倘北靖關不穩,紀將軍兩子皆年少,必會先送孩子們過來的。如此可知,北靖關倒還穩得住。」畢竟,北昌府總比戰鬥的第一線北靖關安全上要更有保障的。
余巡撫自然也能想到此節,不過,何子衿能想到,就很令余巡撫夫婦另眼相待了,余巡撫眼中添了幾分讚賞,與何子衿道,「方先生身份不同,必要萬無一失才好。」
何子衿道,「不若我給朝雲師傅寫封信,煩請老大人著人帶去,看朝雲師傅的意思。」何子衿雖有些提心,但想通紀珍此節,也就沒有太過擔心了。而且,朝雲師傅的性子,何子衿也不能打包票呢。
余太太命人設筆墨,何子衿提紙寫就,交給余巡撫夫妻看過,余巡撫取了信,溫聲道,「就盼著太太平平的方好,城中不能鬆懈,老夫還有公務,子衿留下來,你們祖孫說說話。」
何子衿起身送余巡撫,與余太太閒話不提。
朝雲師傅果然是沒有來的,何子衿也不覺意外,倒是阿念有些擔心,何子衿道,「想來朝雲師傅自有判斷。」甭看朝雲師傅乃過氣權貴,何子衿對朝雲師傅向來很有信心,何子衿不大擔心朝雲師傅,待把雙胞胎哄睡了,就緩緩的將同阿念將自余幸那裡打聽到的關於江蘭女士的事同阿念說了。何子衿發愁的是這個,「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阿念很有些獨善其身的精神,道,「好壞都是她自家事,咱們心裡有個數,不受她牽連就好。」
何子衿悄與阿念道,「以後會不會有兩宮相爭?」一個是新君嫡母兼養母,一位是新君生母,何子衿怎麼想都覺著似前世大清末期的慈禧慈安之事啊。
「怎麼可能,那位淩娘娘素不得寵的。你忘了當初我們去萬梅宮,皇后娘娘親自帶她出來的,故然是不想此事為外人所知,以免她名譽上不雅連累到新君,未嘗不是一種震懾,就是讓她明白她那些老底,皇后娘娘悉數知曉。」阿念身為本土人士,沒有子衿姐姐的腦洞,對問題的分析卻比子衿姐姐靠譜的多。但因事涉皇室,阿念還是心跳的呯呯快,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道,「姐姐想,當初她進宮還能說得上個巧字,可如何就那麼巧到了皇后娘娘身邊,先帝又不只一個庶子,怎麼偏就她生的庶子就被皇后娘娘抱養了。她雖有野心,皇后可也不是吃素的。皇后娘家乃書香大族,其父祖致仕前皆為朝中高官,現在皇后娘家二叔為正二品左都禦史,又是宜安駙馬,一隻腳在內閣,一隻腳在宗室。皇后姑媽原是太宗皇帝貴妃,齊王一脈就是謝貴妃所出。謝氏旁系亦多有高官。她難道就憑生了新君,就想與皇后平分秋色,這不是發夢麼。皇后娘娘掌權多年,不見得沒有後手,你看,新君一登基立刻奉嫡母為皇太后,對她可是提都沒提。」
「是啊,怎麼沒提呀。」好吧,子衿姐姐對於政治的理解僅限於上輩子的電視連續劇了。記得當年慈禧就是兒子一登基,她就做了太后啊。子衿姐姐想著,看來江蘭女士再有本領,她也不是慈禧啊!當然,這位皇后娘娘更不是慈安,聽說先帝當年能得帝位,都多虧這位髮妻輔佐。皇后娘娘還是親王妃的時候,就能把太宗皇帝的老娘胡氏太皇太后打壓得死死的,那會兒太宗皇帝可還活著呢。倒不是太宗皇帝不孝順,這位皇帝非常孝順,一親政就把做貴太妃的老娘扶成了太后的。太宗皇帝也不是坐視老娘被欺負的主兒啊,主要是吧,每回皇后娘娘都能占盡了道理,時常叫太宗皇后也沒轍。畢竟,他一做公公的,總不能親自挽袖子下場跟兒媳婦幹仗。
阿念對此局勢自有結論,他輕聲道,「在登基時未能尊奉生母,或者是新君與她情分有限,或者是新君還未真正掌權,或者兩者兼而有之。」他來個沙河縣做七品縣令,都不是一帆風順,何況是剛登基的一國之君呢。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般順利的。
何子衿不管皇家如何,她雖然愛八卦,最愛心的還是自家的安危,畢竟,她爹娘可是險被綁票的,何子衿問,「這三種,不會對咱家有什麼影響吧?」
「能有什麼影響,皇后早知道咱家之事。說心裡話,我倒是希望是第一種,這世上,不是把孩子生下來,孩子就得恭恭敬敬做一輩子孝子賢孫的,誰也沒求她生。倒是皇后娘娘,對新君有多年撫育大恩不說,還一力扶他登基為帝。新君若是明白,就不當辜負嫡母這段恩情。倘他一力要尊奉生母,哪怕嘴裡守的是禮法,其人實乃大無情無義之人,千萬別說當初生母如何不得已的話,六個庶子,哪個不是巴著盼著的求著皇后養呢。那不叫不得已,那就是野心。為了野心,托庇於嫡母,待登基之後,立刻翻臉尊奉生母。這樣的人,就是做了皇帝,也有限的很。」阿念按理說受的是正宗的君君臣臣的儒家教育,在概是父父子子這塊兒被現實狠狠的傷害過,阿念對於父權、君權,並不是很儒家,此刻更是就事論事,不帶一絲血親感情道,「就是那位娘娘,要是明白,當自請出家念經,彼此方是清靜。她要以為新君登基,她就能翻天了,說不得皇后娘娘就等著這個呢。」
何子衿想到阿念所言,想著現在宮內還不知如何的紛爭呢,不禁感歎,「各人有各人的路罷了。」
何子衿又說了給朝雲師傅寫信之事,何子衿道,「我想著,大約是無甚要緊,只是,今沙河縣沒個主事的,也委實令人擔心。」
阿念道,「孫縣丞本分太過,一向明哲保身的性子。莊典史勇武是夠了,謀略上就差些。」說到沙河縣的事,,阿念有些躺不住了,與子衿姐姐商量,「我實在不放心沙河縣,要不,我再去縣裡頂幾日,待得平安了,再回府城。」
何子衿道,「你去,我就與你一道,只是不知巡撫大人的意思。」
「老大人沒有不擔憂的,不然,不能這樣急著所朝雲師傅接來府城。」阿念道,「只是,朝雲師傅這一走,阿文哥阿仁哥兩家自然也要來府城的,縣裡也有幾家大戶,縱在府城沒宅子也有親友可投。眼下還無事,只怕大戶一走,人心便散亂了。」
阿念道,「眼下的事都在城防上,同知衙門事務不忙,明兒我同老大人打聽一二。」說著一笑,「老大人不見得沒動過叫我暫回沙河縣的心,只是,咱們兩家是姻親不說,又有那些個緣故,老大人方未說罷了。畢竟,回去也是有風險的。」阿念自己去無妨,卻不願意讓子衿姐姐與他一併涉險,道,「阿昀阿晏離不得姐姐,姐姐就莫要去了。」
「你一人去我哪裡放心。」
「哪裡是我一個人,阿曄阿曦、阿文哥阿仁哥都在沙河縣。還有朝雲師傅、羅大儒呢。」阿念道,「這不過是先帝殯天,非常時期罷了。如今非但邊防要縮緊,就是榷場也關了。沙河縣本就離榷場近,亂七八糟的商賈也多。待先帝大喪之後,也就無妨了。」
「得多久啊。」
「也就四十來天。」
何子衿原本並不擔心,可一想到阿念也要去,便不禁擔憂起來,叮囑道,「要是有什麼危險,記得先保命。」
「我曉得。」阿念從來不是那種捨身忘死的性子,他認為,回沙河縣雖有些風險,風險卻不大。尤其,朝雲師傅在沙河縣呢,阿念聽著子衿姐姐說他生母之事,冷靜分析後,認為甭看他生母生了新君,可在權力場上,他生母的勝算絕對沒有謝皇后大。謝皇后為人如何,阿念並不清楚,但,這女人都沒有將娘家侄女或族侄女放到新君身邊為妻為妾,當然,為妻什麼的,因有太宗皇帝賜婚,新君做皇子時娶的是蘇氏女為妻。可謝家有的是適齡女孩兒,正妻之位不得,側室之位也就是謝皇后一句話,謝皇后不知做何想,竟未將謝氏女許以庶子。如今新君登基,身邊無一謝氏女。這等情形,更令阿念提心吊膽,這並不是說謝皇后如何的正大光明,對於阿念,這只能說明,謝皇后對新君有著過人的自信,她認為,沒有謝氏女在庶子身邊,她一樣可以完全的掌控與庶子的關係。
這樣強大的正室,不是他生母那點子生育之恩可以抗衡的。
阿念既要押謝皇后的寶,就不能讓朝雲師傅有半點危險。
這是從大勢來說,就是自私情來講,朝雲師傅待他家很是不錯,阿念對親生父母雖然是冷淡的恨不能重新投胎換爹娘,但他一向是個知恩感恩的人,對岳家如此,對朝雲道長,亦是如此。
阿念把去沙河縣的事定下來,便與子衿姐姐安穩睡了。
待得第二日尋到余巡撫一說,余巡撫道,「此去,最好還是將方先生接到府城來。」
阿念道,「方先生的性子,倘連內子都勸他不動,那便無人能勸得動了。」
余巡撫輕聲一歎,覺著方先生昭雲實在是尊大麻煩佛,方昭雲不肯來府城,眼下沙河縣也確實需個能主事的人,余巡撫的確動過令江念暫去沙河縣代理幾事的心,可江念這身份,出事更是要命。如今好了,江念一去,倘江念與方昭雲都出事,余巡撫也不想活了。只是,眼下除了江念,也沒有可以合適人去沙河縣代理一縣職司,這般想著,余巡撫派給阿念五百兵馬,並令他勿必小心,只消守到國喪結束即可。
阿念領命而去。
余巡撫心說,糊塗就是好啊,要是江念知曉自己的身份,難免生出惜身之心。這位老大人完全不曉得,江念童鞋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主動要去沙河縣的啊!
說來也有趣,余巡撫將寶押到阿念身上,阿念卻將寶押到謝皇后身上。
阿念令三喜回家取行李,何子衿已給包了兩大包袱,其中還有一件當初阿冽送給姚節的那種牛皮金絲甲,阿念都沒來得及回家辭一辭子衿姐姐,取了行李,點齊人馬,便騎馬帶人往沙河縣去了。
何子衿儘管有些牽掛,並不外露,只是與家裡說了一聲,「阿念這一升職,沙河縣新任縣尊還未到,先帝大行,縣裡沒個人主事不成,巡撫大人就讓阿念回沙河縣代幾日職司。」
何老娘與沈氏、余幸都未多想,倒是余太太在孫女回家時問了一句,有些擔心親家對於江念去沙河縣這種安全沒有太多保障的縣城而不滿,余幸道,「我們老太太、太太都說,這種要緊的時候,可不就得自家人去麼。」
聽孫女這般說,余太太方放下心來,由衷道,「親家真是再通情理不過。」
事實上,何家一大家子,連帶著余幸,都不曉得這會兒去沙河縣有啥風險,何家就覺著,這就很普通的繼續代理一段時間的縣尊職司。他們又不是沒有經過國喪之事,先帝他爹,太宗皇帝死的時候,何家人正好在帝都,知道國喪是個嚴格的事,全城人都得穿素,每天兵馬巡邏,的確不能輕忽。
在何家人的眼裡心裡,阿念回沙河縣,也就是這麼些事了。
誰也沒料到還會有戰事,阿念遇著這戰事,還真是鬆了口氣,倘他不在沙河縣而沙河縣發生戰事,那才是焦心焦肺乾著急沒法子呢。
沙河縣的戰事,還是戰事結束後,何子衿等人方知曉的,余太太特意叫了孫女回家說,「你們家大姑爺,正經探花郎出身,平日裡瞧著再斯文不過的,倒是頗通軍略。」
余幸還不知哪裡事呢,待祖母說明才曉得,大姐夫又在沙河縣打了勝仗,繅匪首上百。
余幸連忙問其經過,余太太笑道,「沙河縣遭遇匪事,江同知斬首上百,這可是正經軍功。」說著,不禁嘖嘖稱奇,再次道,「先時江同知就曾與府裡繅滅山匪,如今與流匪相遇,又立了戰功。虧得是探花郎出身,武略上竟也有這等不凡才幹。」
余幸問,「大姐夫沒受傷吧?」
「沒有。」余太太道,「眼瞅著國喪就要過了,江同知回來,朝廷定有封賞。把這消息同你婆家一說,你婆家定然歡喜。」
余幸點頭,又道,「大姐夫這人,既有本事,又不缺時運。」
「可不是麼。」余太太想到阿念那身世,更是深以為然。只是,一想到淩娘娘有這麼兩個兒子,眼下淩娘娘自爭不過皇后娘娘,可以後呢?過個十幾年、二十幾年,新君成長為一代帝王,朝中再有江念這樣能幹的兒子引以為援,介時,淩娘娘母以子貴,皇后娘娘將何去何從呢?余太太不禁憂心,卻以不能叫孫女知曉。
余幸向來存不住事,晚上回婆家就說了大姐夫立軍功的事,何子衿聽說沙河縣遇匪,還真是嚇一跳,不過,聽說都打完了,阿念也沒受作,又打聽了一回江仁胡文等人,余幸道,「有大姐夫在,斷不能叫自家人有事的。」
「這倒是。」何老娘深以為然,何家人都不是那種遇事先大公無私的人,肯定有事先護自己人哪。
沈氏晚上又同丈夫說了一回,何恭道,「我也聽說了,哎,沙河縣離府城近,原本匪患並不多,是那起子流匪搶了好幾個村子,膽子足了,竟想劫掠縣城,遇上阿念,叫阿念給收拾了。」
沈氏念佛,「只盼著孩子們沒事方好,要知道有這等事,當初真該叫三丫頭阿仁他們早些過來府城。就是阿念,怎麼與親家太爺說說,也不能叫他去的,讓人這樣的不放心。」
何恭寬慰妻子,「你只管放心,這要不去,哪裡來得這等軍功。再說,用人之際,端看誰合適不合適呢。咱得說,虧得阿念去了,不然,沙河縣沒有縣令,群龍無首又遇著匪患,咱們外孫外孫女、阿文、阿仁兩大家子都在沙河縣。阿念去了能主持大局,阿念要是不在,才會出大事喲。」一席話說的沈氏慶幸不已,沈氏都想著擇日去廟裡狠狠的給菩薩上幾柱高香了,就聽丈夫道,「阿念立此戰功,朝廷必有封賞。」
沈氏道,「這剛升了官兒,還能有什麼封賞?」
「你不曉得,國朝軍功最重。」何恭道,「阿念在沙河縣為縣令時乃正七品,同知為正六品,他這是連升兩級,在官場並不常見。阿念能順利升遷,一則是兩任縣令吏部考核皆是上等,二則就是先時有繅匪之功。故而方能連升兩級,做了同知。不然,哪裡有這般快的升遷。」
沈氏打聽,「難不成,還要升官兒?」
「這就不曉得了。」何恭笑道,「不論是升官兒,還是給別的賞賜,便是將來考評,都是有益處的。」
沈氏雖有些擔心女婿,不過想到女婿這般能幹,也很是高興。
唯有俊哥兒知此事時很是扼腕,歎息當初他在學裡上學,不知道姐夫回縣城之事,不然他定要跟著去云云。沈氏聽了沒好氣道,「趕緊念你的書去吧!」
俊哥兒無精打采道,「念也沒用,今年趕上國喪,秀才試取消,要考案首得明年了。」
沈氏訓他,「就是考了案首,還有舉人有進士要考,如今你才念幾年書,就這般散漫!」
俊哥兒過去纏著他姐問姐夫何時回來,何子衿笑著給俊哥兒整整衣領,道,「我也不曉得呀,不過,這也快了,過了國喪就回了。你還是好生念書,去歲就把案首的話吹了出去,今年沒考,再念一年,倘明年得不了案首,可就丟臉了。」
俊哥兒坐他姐身邊兒,道,「我心裡有數呢。」
沈氏道,「生你們姐弟四個,沒哪個比你更會吹牛。」
俊哥兒道,「祖母早跟我說過了,說我這愛吹牛的脾氣,就像我姐。」逗得大家都樂了。
一時,阿冽打發人喊俊哥兒過去念書,甭看俊哥兒在母親姐姐面前嘚啵嘚的沒個完。這人哪,一物降一物,俊哥兒再如何巧舌,最怕他大哥,阿冽說句話,他就不敢不聽。小時候還敢跟哥哥叫板,自從大些後,約摸是給阿冽收拾服帖了,很是聽阿冽的話。
見大哥叫他呢,不敢再磨蹭,忙跟大哥念書去了。
沈氏笑,「虧得他還有個怕處。」
子衿姐姐到底牽掛阿念,明明上輩子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竟然也迷信起來,自己偷偷在屋裡起了一卦,見是平安卦,此方稍稍放下心來。在家裡坐不住,就去朝雲師傅的宅子看了一遭。
在這宅子主持修理清掃的人是聞法,何子衿與聞法早便相熟,如今來這園子,何子衿也不禁贊一聲好。聞法笑道,「也給阿曦阿曄準備了房間。」引著何子衿過去看阿曦阿曄的屋子,順帶逛了大半個園子,何子衿問,「師兄,師傅這宅子差不離了吧?」
聞法道,「差不多了。」
「趕緊叫師傅搬來吧,前些天沙河縣打仗的事,師兄知不知道?」
聞法顯然也是個消息靈通的,點頭,「知道。」
「你都不擔心?我才聽說,擔心的了不得。」
「不是勝了麼?」有什麼可擔心的。
「萬一什麼時候再來夥子土匪強盜如何是好?」
聞法不由一笑,「師妹真是想的多了,以為這土匪強盜是說有就有的,這些人,多是境內犯了罪的逃犯,在當地混不下去,便逃到關外入了匪道,還有些是北涼西蠻那邊兒的官兵假冒了匪盜之名。大批的過不來,邊境上有北靖軍駐守呢。小股的過來後,北昌府民風彪悍,各村各鄉都訓練有民兵的,各縣都有巡檢司也得上百人馬,再加上衙門的人,其實就是防小股匪患的。不論匪還是盜,都是打個百姓無提防,倘有了提防,他們想得手就難了。」
何子衿道,「阿念這次就是有提防啊。」
「倘各縣鄉村都有有所提防,就不會有那好幾個村遭秧了。」聞法約是跟著朝雲師傅久了,受三清祖師薰陶,很有些慈悲心腸,說著不由一歎。
想到遭了匪患的幾個村子,何子衿也跟著一歎。
師兄妹二人說一回戰事,看一回花園子,何子衿嘖嘖稱奇,道,「我娘家弟妹修的那園子,用的都是好料,假上山堆的是太湖石,園子裡但凡一顆樹一株草都是名品中的名品,修建時光改園子圖就改了十七八遭,可我看她那園子,尚不及這園子十之一二。師兄你真是好眼光,給師傅尋一這樣的好宅子。」
聞法笑道,「園子從不是修出來的,而是經年累月養出來的。得住得久了,今兒添一樹,明兒添一花,再經過時光浸潤,山石草木與此園成為一體,這樣的園子,方是名品。若是新修的園子,縱花大價錢,用遍好工好料,也需時間養護。」
何子衿聽聞法這般一說,頓覺茅塞頓開,道,「師兄說的有理。」隨口問道,「這園子也得幾十年了吧?」
聞法點頭,何子衿不禁打聽,「不知是哪家大戶,肯獻出此園。」這樣的園子,絕對不是無主的。
「說來,這是于家的祖宅。」
何子衿就不曉得是哪個于家了,聞法笑道,「師妹年輕,你來北昌府時,于家便已敗落,這是他家祖宅,罰沒官中後,並沒有被變賣。剛來北昌府的時候,余巡撫就將這宅子給了師傅用,師傅不耐煩住在府城,便一直閒置下來,如今倒是用上了。」
何子衿點點頭,仍不曉得是哪個于家,聞法道,「前北昌侯于家。」
何子衿這便曉得了,道,「我們剛到帝都那一年,聽說有個侯府被抄家,便是那個于家吧。」
聞法點頭。
何子衿想到一代侯府,昔日不知何等輝煌,今卻祖宅易主,委實令人不勝唏噓。
一直待到四月中,阿念方帶著江仁、胡文兩家人奉朝雲師傅回府城,家裡已收拾好了江仁、胡文兩家的住處,阿冽一向是個好熱鬧的,同妻子商量後,都安排到了自家花園子裡,如此,兄弟姐妹們處起來也便宜。另則,何子衿與聞法就在朝雲師傅的宅子裡等著朝雲師傅了,阿念一路送了朝雲師傅過來。見著朝雲師傅與雙胞胎,何子衿才算真正徹底的放下心來。
阿曦小跑著奔到她娘懷裡撒嬌,阿曄也想第一個跟他娘撒嬌好不好,奈何自小就因挑食,身體素質不及他妹,以至於死跑活跑跑不過他妹。當然,哪怕跑得過,人家阿曄也不跑,那般沒有風度影響形象的事,阿曄五歲之後就不大幹了。阿曄不急不徐的踱著加速且能保持風度的小步子朝他娘走去,他再如何加速,也不及他妹快啊。他還加速中呢,他妹已經如同一顆出膛的小炮彈一般正中他娘的懷抱,然後跟他娘撒起嬌來。
何子衿抱著閨女,待兒子踱到跟前,也一把將兒子攬在懷裡,每人親一口,問,「想不想娘?」
阿曦拉著小奶音大聲喊,「想——」
阿曄矜持的點點頭,「想。」手上還伴隨著捏著小帕子擦臉的動作,把他娘看得額角青筋直跳。
何子衿不與阿曄這小子計較,抱抱小寶貝們,起身問候朝雲師傅,挑眉笑問,「師傅一路可好?」
朝雲師傅一襲玄色大氅,頜首,「都好。」
「叫人擔心的夠嗆。」何子衿抱怨。
朝雲師傅只是微微一笑,何子衿轉眼看向阿念,阿念的眼神一直在子衿姐姐身上,此時終於彼此眼神交匯,情意交融,阿念上前一步,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自小到大,從未與姐姐分別這麼久。」
「我也是。」縱老夫老妻,何子衿也不禁有些害羞,問,「可安好?」
阿念笑,「安好。」
這夫妻倆麻得眾人一身雞皮疙瘩,阿曦已是急不可待的同她娘道,「娘,我還幫著抓壞人了。」
阿曄很謙虛地,「只是力所能及的一點兒小忙。」
何子衿連忙問,「如何幫忙了?」
阿曦道,「幫著在箭上刷藥汁。」
阿曄生怕他娘不知道他的功績,在一畔連連頜首,想到祖父的優雅,覺著自己頜首頻率過高,於是,改為了一張肅容小臉兒給他妹補充,「也是我與妹妹應當幹的。」
何子衿立刻對孩子們行為進行表揚,「好,幹得好,都是娘的好寶寶。」
倆人立刻高興起來,只是阿曦得意的表現是將小腦袋揚的高高的,仿佛一隻得勝的小母雞一般。阿曄跟著朝雲師傅耳濡目染多年,慣來是個會裝的,面對他娘的誇讚,心下喜悅,面兒上還是淡淡地,「匪寇當前,自當出力。」
何子衿真想問問她兒子,這麼裝X累不累啊!
大家移步室內說話,何子衿問過阿念,知道江仁、胡文兩大家子人都好後,完全的放下心來,待朝雲師傅安置好,夫妻二人方帶著龍鳳胎回家去了。
一大家子團圓,自有許多話要說。
不過,何子衿這些天的擔心委實沒有白擔,五月中,對於江同知戰功的嘉獎就下來了,除了田地賞賜之類,還有就是,賞江同知太太六品誥命,以後,江太太又可以稱江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