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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記》第420章
第420章 北昌行之一零八

  三姑娘對子衿妹妹充滿感激,覺著子衿妹妹真是時時刻刻的關心她家重陽,這不,看這該死的陸家眼皮子淺,立刻就給重陽安排了好差使。

  相對於讓兒子做生意,三姑娘自然更願意重陽去阿念身邊打個下手啥的。

  阿念現在可是知府,跟在阿念身邊,哪怕是跑個腿兒,也能長不少見識呢。像子衿妹妹說的那般,倘重陽是那塊材料,到時說不得還能捐個實缺,自己去做官呢。

  反正,三姑娘是這樣想的。

  回家先同丈夫商量,胡文這些天也很為陸家之事惱怒,主要是太打臉。孩子是自家的好,哪怕陸家姑娘心儀的是高案首,胡文也不覺著兒子品性就不如高案首了。而且,妻子暗地裡哭過好幾遭,胡文既擔心媳婦又操心兒子,又怕祖父母跟著生氣,倒氣壞身子,這些天就多在家裡照顧家人。今見媳婦滿面喜色回來了,胡文就知道必有喜事,笑道,「這般歡喜,莫不是路上撿了銀子。」

  「比撿銀子高興一百倍。」三姑娘連茶都顧不得吃一口,就把子衿妹妹的話同丈夫說了。胡文接了丫環捧上的茶,遞給媳婦,思量道,「重陽成麼?我先時倒也想過,想他大些,性子定下來,不論是阿念身邊,還是叔叔身邊,都能給他尋個事務。我總覺著,他現在還小呢。」胡文自然想過長子前程之事。其實,論親疏,重陽有大伯也在外做官,可實際上,大伯離得遠不說,胡家需要提攜的人太多,二房已將一子送了過去,重陽顯然靠自家大伯靠不上的。胡文與父母關係一般,同長兄也親近不到哪兒去,相對於自家同父異母的長兄,胡文乾脆把想頭兒落在了岳家這邊。

  只是,如今兒子太小了吧?

  三姑娘吃了半盞茶,神采弈弈,「小什麼呀,你看咱們這次回老家,路上都是重陽張羅打點,我看他有模有樣的。何況,也不是做具體差使,就是先讓他在阿念身邊打打雜跑跑腿,難道這個咱們重陽也幹不了?」三姑娘對兒子是極有信心的,兒子除了讀書不大成,庶務上是一把好手。何況有阿念看著,指點著,哪裡就不成了?

  「子衿妹妹都說了,反正也不是外處,重陽有什麼不妥當的,只管叫阿念管教於他。」這守著兒子,何況還有阿念,胡文想想,也就放下大半的心。

  「就是這話。」三姑娘眉眼間俱是歡喜,先時陰霾,一掃而淨。

  胡文挺高興,先是去與祖父商量,胡太爺做了這些年的官,見識只比孫子更高遠的,聽完此事不由暗暗點頭,深覺江家厚道。胡太爺輕拈長鬚,緩聲道,「重陽這孩子,我細看來,是個懂事的,心胸也開闊。既子衿與你媳婦說了,今天你過去問一問阿念,晚上同重陽說一說,明兒就叫重陽過去。這官場上事兒,懂不懂的,呆上幾年,也就懂了。以後捐官,亦是一條出路。只是一樣,重陽畢竟年少,阿念自不是胡來的人,可官場中,陋習亦是頗多,你給重陽提個醒兒。」

  胡文應了。待得傍晚就過去江家,與阿念細談了一回,跟阿念交了兒子的底,也就能跑腿辦些瑣事。阿念又不是頭一天認得重陽,只管叫胡文放心就是。胡文回家難免又同兒子交待一番,重陽還有些懵呢,「那我書鋪子怎麼辦啊?」

  胡文道,「書鋪子原也不必你成天看著,先在你姨丈身邊跟著跟個腿,那書鋪子怎麼照管不過來?你是東家又不是夥計,難不成什麼事都要你親力親為?」

  重陽想想也是這個理,就應了。

  主要是,陸家那事,即便不傷心也傷自尊,重陽難免也生出奮鬥之心來!想著待自己封侯拜相,自有陸家悔青了腸子去。嗯,封侯拜相啥的,純粹少年YY了,要知道,捐官,哪怕是實缺,你做官做到頭,頂頭也不能越過三品。所以,封侯拜相全是發夢啦!當然,這是說文官,武將是以戰功論,自又有不同。

  重陽YY了一回,聽他爹細交待於他。無非是做事要有眼力,心思要細緻,雖是江知府的外甥,跟人相處起來也不許拿大,更不要擺少爺架子。當然,重陽一向沒啥架子的。還有就是,那些喝花酒吃回扣啥的,意思意思就成,別當真,更不要索賄,家裡不差那幾兩銀子。

  重陽耐心的聽他爹說完,道,「爹放心吧,我都曉得的。」有什麼花酒可吃啊,重陽眼光高著呢,一般二般的花娘,他根本看不上好不好。

  重陽第二天就去姨丈家報道了,阿念說叫重陽跑腿,完全不是客氣話。重陽剛來,就是跑腿,一則重陽年紀尚小,二則也是叫他熟悉熟悉知府衙門。

  重陽雖是個跑腿的差使,胡家上下也都很高興。尤其胡老太太,深覺當初孫子有眼光,相中了三姑娘。這不,非但孫媳婦會過日子,為人正派,把孩子們教導的懂事不說,親家這邊兒的親戚也都是實誠人,不吝於提攜後輩。阿念這官做得順風順水,要知道,胡太爺做了一輩子的官方熬到了知府任上,如今阿念尚未到而立之年,已是知府之位。日後前程,難以限量,長孫跟著阿念,只要知道爭氣上進,就不怕以後沒有前程。

  重陽有了新差使,胡家就把陸家之事都拋腦後去了。明顯自家孩子以後前程可期啦,這麼一想,陸家這門親事,不成就不成唄,只要家裡孩子有本事,還怕娶不到好媳婦麼。

  胡家這麼快走出陸家陰影的原因還有一個,主要是,當事人重陽完全不大傷心的那種。重陽就是氣了幾日,然後便將事丟開不提了。看他那模樣,是真的沒上心。頂多就是生氣,什麼傷心啥的,完全沒有。而且,陸家的親事退掉後,重陽明跟他娘說了,再說親一定要說個好看的。可想而知,先時重陽對陸大姑娘也不是那麼滿意,起碼,對陸大姑娘的相貌不是那麼滿意吧。

  三姑娘自己也想通了,不急著給兒子說親了,一則重陽年紀並不大,二則,三姑娘想著,經陸家這教訓,說親實不能只看門第,也不能只看個閨女大面兒,像三姑娘先前,根本沒怎麼同陸家姑娘相處過,就看人家寡言溫柔,相貌清秀,再瞧著陸家大人們都是懂禮的,便願意了。三姑娘如今不這般想了,她慢慢給兒子尋親事,有了合適的,冷眼多留意幾年,細觀這姑娘為人處事,品格性情,也得實實在在的問一問兒子的意思,如此,都樂意了,再定親事不遲。三則,好吧,還是三姑娘的好強心,重陽跟在阿念身邊,這就是在知府大人身邊做事啊,眼下重陽不過是跑個腿,三姑娘是琢磨著,待重陽學些本領,在阿念身邊有一席之地,再給兒子說親。時人眼皮子淺,瞧她兒子在知府大人身邊,也得高看兒子幾眼呢。

  如此思量,三姑娘就不急重陽的親事了。倒是時常回娘家走動,有空便往子衿妹妹這裡來說話。三姑娘深切的明白一個道理,有事就能瞧出來了,幫你的還是自家人。

  其實吧,把重陽要來阿念身邊做事,還真不是子衿姨媽的主意。依子衿姨媽看來,十幾歲的小屁孩兒,正是該玩耍的年紀,重陽又有自己的事業,故此,雖為陸家之事惱怒,還真沒想讓重陽到阿念這裡做事。這事,是阿念提的。阿念的意思,「陸家之事雖令人惱,重陽倒比我想得更穩重。」陸家大娘固然可恨,重陽身為熱血少年,當時只是抽陸二娘倆嘴巴,真是手下留情了。此事也沒鬧到人盡皆知,如今阿念為北昌知府,自不怕陸家,真個撕破臉,弄陸家個名聲掃地,不是辦不到。只是,到底只是兒女事,也沒到就讓陸家家破人亡的地步。重陽遇個正著,還能如此理智的處理,阿念就覺著,重陽是個可塑之才,就把他召到身邊了。倘重陽自己爭氣,以後提攜一二不算什麼,這又不是外人,自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如此,重陽就做起了阿念的小助理。

  是的,在子衿姨媽看來就是如此。

  阿念每天的行程,重陽都清清楚楚,要去哪裡,提前備好車馬,預備好東西,還有阿念的一些習慣啊,重陽自小就常來子衿姨媽家吃飯,也知道一些,但在阿念身邊,自然就知道的更清楚了。

  還有,重陽很懂得避嫌,在外頭就不叫阿念姨丈了,都是稱大人的。與下頭人相處亦是融洽,一則他本身是江知府的外甥,這是實打實的親戚,消息略靈通些的都知道。江知府要外甥在身邊做事,誰有意見麼?沒人有意見,這是現在的常態,一般為官做宰的,哪個身邊沒幾個自己人呢,或是族人或是親人,都這樣幹。阿念要不是家族無人,就他一個,岳家人口也簡單,都在這裡了。孩子們該念書的念書,其他的,沒閒人,就攏共重陽這一個。可不就帶身邊兒麼,在外人看來,這再正常不過。二則,重陽自己也會做人,他開過書鋪子,雖然時間不長,但迎來送往的,重陽沒啥架子,年紀又小,手面兒大方,人不笨,性子不差,阿念手底下那些人,自然願意與他交好。

  所以,重陽是順順利利的就在江姨丈身邊站住了腳。

  他就每天跟著江姨丈,江姨丈有外務時,跟著在外頭跑,安排飯食瑣事啥的,江姨丈在衙門辦公,他就在外守著,幫著安排那些等著見江姨丈的人,打發人給那些人上些茶水啥的,要是上等排不上號,中午還得管一頓工作餐。可想而知重陽這個位子,雖無官無職,卻十分吃香。重陽跑腿兒第三天就有人給他塞銀子,重陽哪裡肯要,倘是人人都有的,他不收不好,可這種銀子,他收來做甚,沒的低了身份。

  重陽自己也幹的十分起勁,主要是,在江姨丈身邊,見的人多,世面更廣。

  重陽整天都是神采弈弈的,三姑娘不禁偷笑,與丈夫道,「看重陽這勁頭,比以前背著我開書鋪子時還有精神呢。」

  胡文也覺好笑,道,「這可真是現官不如現管,重陽這去了沒幾日,我在外遇著那些知府衙門的小官小吏的,甭提多親熱。以前他們待我倒也客氣,不過也沒這般親近的。」

  「世人多如此。」三姑娘自己有時也難免勢利,今長子順利,三姑娘就心裡高興,道,「看重陽這般有幹勁兒,我就歡喜。」

  胡文換個話題,問,「俊哥兒不是說要去帝都麼,定下什麼時候去沒?」

  「定了,月底就走。」

  「他這去帝都,東西少不了帶,費事占地方的別給俊哥兒預備了。備些藥材,讓俊哥兒給阿冽他們帶去。他們在帝都,倒不比咱們這裡來得便宜。」

  三姑娘應了,道,「給俊哥兒備些什麼才好?衣食用物,嬸子那裡定都預備的,子衿妹妹也少不了準備。」   「拿五百銀票來,我私下給俊哥兒,他這去帝都,少不得交際,手頭兒上別緊巴才好。」胡文現在財主了,索性直接給錢。

  三姑娘先給丈夫拿了銀子,一面道,「我再叫繡坊做幾身鮮亮衣袍,帝都那鮮衣怒馬的地方,你穿的低調了,就叫人小瞧。」

  胡文點頭,「這話是。」

  總之,俊哥兒走時,完全不比阿冽當年輕車簡行,俊哥兒帶了一車東西,當然,有半車是家裡給帝都的大哥和舅舅家的,還有就是姐夫讓他帶去給帝都朋友的。

  俊哥兒也如當年他哥那般,尋了同科的舉子一併前往帝都,這路俊哥兒去歲已走過一回,再熟悉不過,辭了父母親人,就與其他舉子歡歡喜喜的去了帝都。

  俊哥兒一走,北昌府的冬天就到了。

  這是胡家老太太、太爺來北昌府的第一個新年,熱鬧自不消提。兩位老人家也深深體會到了北昌府的冷,當然,北昌府的毛皮也很是柔潤軟和保暖,胡老太太都與何老娘說,「先時阿文托人捎回去的皮毛,我們就都說好。」

  「是,比咱們那裡的要厚實。」

  「可不是麼,這天兒冷也是真冷,咱們那裡冬天要是下一場大雪,就是難得的了。這北昌府,八月天就開始下雪了。」

  「是啊,剛來頭一年,我都覺著稀奇。」

  難得胡太爺胡老太太頭一年就能適應北昌府的天氣,身子委實不算不硬郎了。今天胡老太太過來何家,就是與何老娘一處,等著竇大夫過來給診脈的。這是何子衿厚著臉皮請的,每月請竇大夫來一次,給家裡老人診脈。如江老太太江太太也會過來,胡老太太還不曉得這竇大夫是個啥大夫,但大家都一處,她也就來了。

  胡太爺是個有見識的,尤其是同孫子打聽了朝雲道長之事後,胡太爺就很後悔沒多帶幾個孫子重孫過來,當然後悔也沒用,先不說胡文對家裡的堂兄堂弟都尋常,更甭提子侄一輩的了,他離老家久了,不一定認得全。再者,就是帶來也沒用啊,朝雲道長鮮少見外人。每想到朝雲道長這尊大神,胡太爺就深覺何子衿有運道。

  胡太爺這懂行的人,聽說來的大夫姓竇,就知必是帝都竇太醫家的人了,言語間很是客氣。

  竇大夫倒沒多想,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平常有空還會參加府城組織的義診什麼的。醫術就是這樣,不進則退的,竇大夫為了不使醫術倒退,基本上朝雲道長一府人的身體健康他都包圓兒了。雙胞胎為什麼這麼身體倍兒俸吃飯倍兒香啊,竇大夫三天給他們把一回脈,權當練手。

  所以,竇大夫頭一回給胡家老太太、太爺診脈,就幫著開了幾個調理方子,他醫術不凡,兩位老人家用過後很是見效,覺著比在老家時身子骨兒還要輕省。當然,這一方面是竇大夫醫術高明,另一方面則是,甭看北昌府論自然環境不若蜀中,但兩位老人家在北昌府過日子,絕對比在老家時要輕鬆順暢。

  竇大夫診過脈後,便告辭去了。

  何子衿送了竇大夫出門,一面同竇大夫商量那凍瘡膏的事情了。北昌府這地界兒冷的很,人極易凍傷,大戶人家自無此擔憂,但,城中駐軍、衙門的衙役,這些多是外差,就頗有些凍傷的。再者,每年總有食不裹腹者,阿念在沙河縣時是會組織這批人做工,以工分來掙糧食,以免凍餓而死。

  在沙河縣時,沙河縣人少,要救助的也有限。如今在北昌府,地方大了,阿念要操心的事也多。

  何子衿就說,凍傷的人有這許多,倒不若請竇大夫研究些個有用的凍瘡膏,有那不大嚴重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然,也不能白白就看人凍死不管的。

  竇大夫倒願意幹這個,還很注意節約成本。只是有一樣,這凍瘡膏的製作是個問題。這年頭可不是弄個藥方就獻給朝廷的,這是竇大夫的秘方,故而,成藥還是與竇大夫商量。竇大夫為啥很肯給何子衿面子,給何家人來診脈,一則他現在的確事務不多;二則何子衿在朝雲道長這裡有面子;三則就是何子衿做事講究。從這藥方的事就能看出來,這是何子衿請他研製的,卻並不要求他交出配方啥的,而是將此事與他商議。這就是明白人做事了,竇大夫並不小氣,笑道,「這方子極簡單,我著人送你府上就是。」

  何子衿笑,「一則這是您的心血所成,我收了算什麼。二則,我這裡也沒懂醫藥的,小竇大夫也來好幾年了,您身邊兒還有藥僮,不若您開出單子來,讓他們採買藥材,製成成藥。官府這裡,先出定金,待得藥成,再會餘款。如何?」小竇大夫說的是竇大夫的兒子,自帝都過來在竇大夫身邊服侍的。

  竇大夫一笑,「成,也讓小孩子們鍛煉一二,就這麼辦吧。」

  竇家在北昌府的藥行,就這麼開起來了。起先就是做凍瘡膏的,竇大夫為了鍛煉兒子的醫術,與聞道商量了,得朝雲道長允准,就請阿念幫著盤個小鋪面兒,讓兒子坐診,先在普羅大眾身上練一練醫術啥的。

  說著就是年節了,年前事務多,何子衿腳的腳不沾地,就說年禮,如今阿念只管幾家上峰的走禮,其他的都是何子衿擬好禮單,讓阿曄去。知府衙門事情也多,各衙門都要有個年終總結,再者,年前北昌府轄下各縣的縣令,也要來府裡請安述職。再有府裡各項事務,阿念既是現官又是現管。

  何子衿的女學臘八就放了假,然後,這過年過節的,學裡女先生們掌事嬤嬤們還有為女學出大力的紀嬤嬤等人,大年下總要一人一份年禮再加獎金。這又是一樁事務。

  何子衿忙的,乾脆把阿曦找來當苦力,阿曦倒不覺著辛苦,孩子小時總是樂意替大人做些原本大人該做的事的。阿曦非但給她娘當苦力,她還時時去朝雲祖父那邊,幫著整理朝雲祖父過年的事務。然後,阿曦就人前人後的表現出一種:如果家裡沒有我,你們日子可怎麼過的,中心思想來。

  很是令人忍俊不禁。

  就在臘月的忙碌中,何家收到阿冽自帝都托人送來書信。

  沈氏特意叫了閨女家來念叨了一回,阿冽信中說了二兒子百天宴的事,是的,阿冽到帝都,效率很高的生了老二,還是個兒子。阿冽的歡喜浮現在信中筆端,只是惆悵,他一直沒閨女,這可怎麼跟姐夫家做兒女親家啊。

  沈氏瞧著兒子信直樂,與閨女道,「阿冽這腦子也是不轉彎兒的,他這沒閨女,以後還不許你再生個小閨女啊,總能合適的。」沈氏一直很看好閨女與兒子兩家姑舅做親,覺著要是有個小外孫女嫁給自家孫子,沈氏想想就能笑彎了眼。

  何老娘還跟著幫腔,「可不是麼。」又與沈氏道,「給阿冽回信時與他說,別急著生丫頭,再生個兒子,再說生丫頭的事不遲。」何子衿聽這話直翻白眼,道,「生那麼多兒子,以後拿什麼養哦。」

  何老娘眉毛一挑,「你還不是有三個小子,怎麼就嫌侄子多啦?」

  何子衿裝模作樣歎口氣,「我也很發愁以後養他們的事。」

  「盡胡說,咱家日子正好,還能養不起孩子啦!別說三個小子,就是十個也養得起!」何老娘極是豪邁,心下盤算著,她三個孫子,一個給他生三個重孫,就有九個重孫了,這得是何等興旺啊!

  「多子多孫多福分。」沈氏很是認同婆婆的觀念,笑與閨女道,「阿念人丁單薄,你正該多替他開枝散葉。」

  何子衿半點兒不急,「這也得看兒女緣分。」

  何老娘曲指一算,「你三胎還早著,怎麼著也得等阿昀阿晏五六歲上。」孫女在生產上像兒媳,總是要隔個五六年才能再有動靜。好在,孫女效率高,都是一生生倆,說來,這本事也沒誰啦!何老娘每每想到,就十分自豪。何老娘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改了口,同沈氏道,「與阿冽說,下胎生個閨女也不錯。都說養女隨姑,要是像咱們丫頭,多好。」覺著倘是有個像自家丫頭這樣的重孫女,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沈氏笑道,「是啊,這倆孫子了,還沒見過孫女面兒呢。」沈氏倒不似何老娘這般盼孫子,沈氏看來,有個孫子安了心,生幾個小孫女也不錯。

  說一回阿冽的次子,就說起俊哥兒在帝都的課業來,俊哥兒現下也很是用功,據阿冽說,俊哥兒說了,趕緊把春闈考出來他就解脫了。反正吧,那話叫何恭知道必要訓斥的。聽沈氏說,何恭一看長子這信,就把俊哥兒念叨了幾句。

  再者就是沈素來的信了,信中並無他事,無非就是記掛姐姐一家,又說兩個外甥在帝都皆好。自從江何兩家北外放昌府,一晃十來年了。沈素牽掛著沈氏,沈氏何嘗不牽掛娘家。

  總之,這個年就這麼熱熱鬧鬧忙忙活活的過了。

  過了年,賞過上元節的冰燈,阿念就張羅著給子衿姐姐準備生辰,子衿姐姐三十壽辰。

  何子衿本是龍抬頭的生辰,偏生不巧,這事兒一般知道些歷史的都曉得,朝雲師傅唯一的姐姐,謝太后的親娘魏國夫人,就是死在這一日。何子衿當年在帝都聞知此事後多是讓出龍抬頭之日,另選個近些的日子過生辰。這一回,何子衿就如往年那般,選了個休沐日,二月初十。

  這一年是整壽,阿念又是在知府任上,自然熱鬧。

  可以說,這是何子衿到北昌府後過得最氣派的一個生辰了,足足熱鬧兩日。就這麼著,輿論界都說江太太節儉,因為這年頭,整壽生辰大辦個三五天的大有人在。何子衿這個,當真算是排場小的了。

  何老娘還念叨著,「待得俊哥兒中了進士,就是喜上添喜。」

  好吧,你老人家是不是忒自信了些啊!

  然後,三月底春闈榜單一到,帶給何老娘不小的打擊,俊哥兒榜上無名。何老娘一個勁兒嘀咕,「明明拜了菩薩的。」還添了在筆香油錢,咋地不靈了哩。

  何恭倒是沒啥,在何恭看來,次子去歲秋闈排名就不高,此次春闈,便是中了,怕也就是個同進士。今次落榜,也無妨礙,繼續用功就是。

  何恭道,「哪裡就有一次中用,那樣的畢竟是少數。」

  何老娘想一想,阿冽秋闈考了兩回,俊哥兒這個,秋闈順利,不想春闈沒中。不過,對比一下兒子當年秋闈之艱難,何老娘道,「我就怕俊哥兒在這考試運上隨了你。」

  何恭:……

  幸而何恭性情寬厚,並不介意,微微一笑道,「就是像我也沒什麼,我這也算早的。」何恭從沒覺著自己哪裡不順利,多少人卡在科舉路上一輩子,他三十幾歲就中了進士,當真不算老。只是不能與阿念這樣的相比罷了,在何恭看來,阿念這樣的能有幾個,說不得真如他娘所說那般,阿念這種屬於文曲星下凡,一般人比不得。長子能二十出頭中進士,何恭就很高興了。次子這個,更是不急。

  何老娘可不是兒子這性子,她老人家在一畔掰著手指琢磨著要不要叫丫頭過來給二孫子算上一算,怎麼今科沒中,是不是香沒燒到位啊!結果,不必叫何子衿過去算了,四月中,阿冽的信就到了,俊哥兒準確的說不能算落榜,因為,他根本沒去考。

  倒不是俊哥兒突然之間厭學棄考啥的,實在是,俊哥兒在考前頭一天出門,也不曉得怎地那般寸,在朱雀大街見驚了馬,俊哥兒為了救人,把手給擦傷了,實在是傷的厲害,沒法兒提筆寫字,就沒考。

  這,這也是沒法子。

  何老娘知是這事兒,一方面惋惜二孫子沒能下場誤了一科,但心裡也曉得,遇著這事兒,能救當然得救了,一條性命呢。何老娘問沈氏,「信上說沒,俊哥兒的手可大好了?」更擔心二孫子的身體,又問,「俊哥兒沒叫馬撞著吧?」

  「沒撞著,他手也養得差不多了。」沈氏看著信道,「俊哥兒說,他要留在帝都繼續攻讀文章,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啊!」何老娘心裡極是思念二孫子,聽說二孫子不回家,頓時失落的了不得。

  沈氏勸道,「在帝都也好,有阿素瞧著。俊哥兒一向跳脫,這會兒說不回來,估計是想好生在帝都逛一逛,說不得哪會兒他就又回來了。」

  聽此話,何老娘心裡方好過了些,點頭,「這倒也是。」

  不過,再怎麼說,俊哥兒也是誤了這一科,功名只能待三載以後了。

  不過,這也是因貨得福,俊哥兒因此事倒也出了個小名兒,給國子監祭酒知曉,讓他去國子監念書了。

  待得四月底,姚節著人送來喜信,江贏生下長女。

  何子衿看家裡沒什麼事,親自過去吃了滿月酒,看過江贏與姚節的長女,玉雪可愛,極健康的女孩子。紀將軍無女,對這個名義上的外孫女很是喜歡。

  姚節更不消說,喜的見牙不見眼,與子衿姐姐道,「先時阿冽生了兒子來信與我說,就盼我生閨女。此番正好,倘我再有閨女,就與子衿姐姐做一門兒女親家,如何?」姚節真不愧阿冽好友,二人都有給孩子們定娃娃親的癖好。姚節這滿面喜色的一說,江贏也挺有意,主要是江贏認識雙胞胎,也一直很喜歡雙胞胎。看姚節江贏都是歡喜以待的模樣,何子衿也不好拒絕,想著,江贏與姚節都是好相貌,以後孩子就不會醜,再者,二人也都是明理之人,又有江夫人這樣的外祖母,相信教養出來的女孩子也不能差了。何子衿遂點頭,「成!阿曄年紀大些了,要是你們再有女兒,雙胞胎任你們選一個,就看到時與誰投緣了。」何子衿還是沒把話說死。因為她想到陸家之事,陸家大人們瞧著都是明理的,結果,女孩子簡直是……叫人一聲歎息。何子衿就琢磨著,這親事定了,她可得好生關注未來兒媳婦的成長才行。

  這親事就算口頭定下了,姚節道,「姐姐下次再來,把我女婿帶來才好。」

  女婿……

  何子衿唇角直抽抽,道,「你女婿現在還尿床呢。」

  諸人哈哈大笑,何子衿也不禁笑了。

  於是,何子衿回家就給雙胞胎之一帶回去了一樁親事。

  何子衿同阿念道,「原該先同你商量,可當時阿節提了,贏妹妹也挺高興,我想著,他二人的女兒,當是不差的,就做主應下了。」

  阿念並無意見,探花腦袋轉的格外快,道,「無妨,這親事不錯。」說著就具體分析起來,「阿節現下已是從四品,論官階比我還高半品,咱們兩家算得上門當戶對。再者,我倒喜歡江夫人的性情,阿節媳婦也是明理之人。倘阿節次女能有江夫人品格,就看阿昀阿晏誰有福分了。」覺著子衿姐姐當即立斷,這親事定得好。

  雙胞胎之一定下了未來還在娘胎裡的小媳婦,不過,他們親事還早的很,姚節不過剛有了長女,次女還不曉得什麼時候呢。倒是重陽,有了意中人,這回人選是重陽親選的,央磨著他娘去幫他問問。

  三姑娘對於重陽選的人選倒也認識,就是不大熟,正是宮財主家的宮姑娘。主要是,宮家是鹽商,胡家是糧商,兩家生意沒啥交集,來往有限。

  兒子跟他提人家姑娘,三姑娘雖有些吃驚,可想著兒子年紀也不小了,就先問兒子如何相中了人家姑娘。重陽吭吭哧哧的,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她先時在姨媽的女學裡念書,跟阿曦妹妹是好朋友,我見過幾回,心裡很是中意。」

  「你中意人家,人家可中意你?還是說,你們彼此有意?」

  「沒,話都沒說過幾句。」重陽十分遺憾,「她都不大理我。」

  三姑娘有些不能明瞭,問兒子,「那是你相中人家了?」

  重陽點頭,三姑娘繼續問,「你相中那姑娘啥了?」

  重陽斬釘截鐵,「長得好!」又補充一句,「人也好。」

  看兒子這斬釘截鐵的勁兒就知有多上心了,三姑娘道,「我先打聽一二再說。」

  「娘你可快些,我聽說她家正給她說親呢,這要是遲了,許出去可如何是好。」重陽為了終身大事,就暫且擱下臉面,催促起他娘來。

  三姑娘好笑,「知道了。」

  三姑娘先去找何子衿打聽,何子衿身為女學山長,自是曉得宮姑娘的,笑道,「是個好姑娘,在學裡念書時功課就不錯,難得最是個明白人。今年是她及笄之年,家裡要議親,就不再來上學了。及笄禮時,阿曦還去了呢。」

  三姑娘道,「我記得以前宮家有個拐子的事兒,是吧?」

  「對。」何子衿笑道,「所以我說宮姑娘是個明白人,要是尋常小姑娘,多有給人糊弄了的。」

  三姑娘極是認同,「可不是麼,非得自尊自愛,不然那些拐子的手段,不要說小姑娘,小媳婦還有上當的呢。」就憑宮姑娘不上拐子的當,還把拐子繩之於法這一點,三姑娘就對她很有好感。哪似前頭陸家那個,倒貼人家都沒要。好吧,陸家之事傷三姑娘至深,三姑娘每每想起,絕無好話!

  三姑娘細打聽了宮姑娘在學裡的事兒,聽說人緣兒不錯,就知道是擅與人相處的。除此之外,三姑娘還同阿曦打聽一二。阿曦今年十歲了,這年頭兒,十五就能議親,故而,孩子多早熟,何況阿曦還有個教育小能手的娘。阿曦道,「宮姐姐一點都不喜歡重陽哥啊!」

  三姑娘心涼一半,不待三姑娘問,阿曦就說了,「上回我們出門,重陽哥見路邊有個又瞎又癱的人在乞討,就拿了一塊碎銀給了那乞子。宮姐姐私下與我說,重陽哥是不是傻啊,那一看就是騙錢的。我還不信來著,宮姐姐取出一小塊碎銀,輕輕一丟,故意把銀子丟的離那乞子三尺遠的地方,不想那乞子蹭就跳起來,撿起銀子拎起破碗就跑了,轉眼就跑沒了影兒。重陽哥半天臉都是青的,宮姐姐還批評他是冤大頭來著!」

  「重陽哥不忿,說宮姐姐也給那乞子丟了銀子,就是算冤大頭,宮姐姐也算一個。他倆拌了好幾句嘴,要不是我勸著,非打起來不可。」

  三姑娘直樂,「還有這事。」

  「可不是麼。重陽哥怎麼會喜歡宮姐姐啊,宮姐姐可不喜歡笨人。」

  「誒,你重陽哥又不笨。」

  好吧,春天已過,秋日將至,重陽的桃花偏生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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