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番外之四

　　番外四，朝雲道長

　　在這青山碧水之地，我遇到了我的親人。

　　朝雲道長第一次見何子衿時，當然不會覺著小小子衿像他的姐姐。儘管，彼時，朝雲道長比所有人的認知中都更早的得知了姐姐過逝的消息。

　　但，何子衿真的與姐姐長得完全不像。

　　小小子衿是杏眼桃腮的相貌，以及蜀女獨有的雪雪白的皮膚，這樣的好相貌，本就能討得大人的歡心。但，他的姐姐是那一種特有的鳳眼飛揚的模樣。不過，朝雲道長依舊很喜歡小小子衿，儘管名字著實是土了些。

　　子衿，子衿。

　　用俚語說，就是衣領的意思。

　　這名字，簡直是土的掉了渣。

　　不過，當朝雲道長知道子衿小姑娘的爹就一秀才時，朝雲道長就不奇怪了，一般秀才就愛取這種酸不拉唧的名字。

　　小姑娘委實聰明，不像她的父親，更像她的舅舅。

　　難得的是，小小年紀就愛下廚做吃的，什麼糕啊什麼餅的，還特愛給朝雲道長送一份兒。朝雲道長彼時龜毛的很，經常挑剔，但，下一次再送來時，絕對比上一次的味道有進步。

　　山上的生活並不清苦，卻是寂寞，尤其是對於身世複雜的朝雲道長，能有這麼位小姑娘三不五時的過來獻殷勤，朝雲道長嘴不說，心裡還是很受用的。

　　讓朝雲道長對小子衿另眼相待的原因，這孩子，有一種難得的通透。

　　這種通透，並不是少年人意氣時的視金錢如糞土，相反的，小子衿一點兒不視金錢為糞土，她還挺愛錢，不過，也僅限於愛自己的錢。那綠菊，不過是朝雲道長閒來無事的消譴，後來，朝雲道長沒了興致，沈素覺著稀奇，討了去，轉手送了小子衿，討外甥女開心。小子衿初時想必就是當隨便花草養著的，後來朝雲道長告訴小子衿，這是珍品中的珍品，小子衿直接問，「值錢？」

　　朝雲道長當時就給這丫頭俗了一臉，不過，朝雲道長看人家姑娘一臉認真，大眼睛眨啊眨的模樣，朝雲道長只得點點頭，說出平生第一句大俗話，「值老錢了。」

　　然後，小姑娘就對那綠菊格外寶貝起來，綠菊能養起來，不是一天兩天的心思，小子衿足足伺候了五六年，方養出了純正的綠菊。

　　然後，人家就憑這綠菊發了財。

　　用小子衿的話說，「發大財了！」

　　朝雲道長打聽，以為賣多少銀子，結果，不過幾千兩。

　　好在，朝雲道長這幾年深受小子衿影響，很知道幾千兩銀子對於普通人家是了不得數字，尤其是何家，這並不是個富裕的家庭。但，這個家庭也很不錯，尤其不錯的是，賣花的銀子是小子衿賺的，何家並未貪女孩兒的銀子，而是給她置地存了起來，依小子衿的精明，地契上當然是寫得她的名字。

　　是的，這樣精明的女孩兒，也很罕見。

　　不過，精明的同時，小子衿還是個罕見的大方人。

　　據朝雲道長所知，小子衿就跟父親商量後，父女倆私下託人給遠在帝都的沈素捎了一千兩銀子過去，擔心沈素在帝都做官，要養活一家老小，日子不好過。

　　這件事，就是小子衿的提議。

　　這是個仁義的孩子，朝雲道長想。

　　小子衿非但仁義，她還是個傻大方，自從賣花得了銀子，小子衿自覺成了富戶，時常買東西送朝雲道長。那牛氣哄哄的大方勁兒，彷彿自己腰纏萬貫。

　　尤其，小子衿現在還有了小小的追求者，就是除了子衿姐姐去茅房不跟，其他時候都要跟的小阿念。

　　朝雲道長第一回覺著這個孩子與長姐相似，是第一次請小子衿吃螃蟹的時候。

　　知道小子衿喜歡吃螃蟹，朝雲道長這裡每年都有最大最好的螃蟹。

　　小子衿不但自己過來吃，她因是家里大姐，時常後頭跟著小阿念與小阿冽。

　　吃螃蟹時，朝雲道長慣常老生常談，「螃蟹性寒，都不要多吃。」一人給一個，當然，這螃蟹大，一個就有半斤多。

　　小子衿最是熟練，年紀雖小，蟹八件卻用的叫你眼花繚亂，三下五除二就把螃蟹入肚，剩下的蟹殼她還能完整的再拼出一個螃蟹來。之後，小子衿就開始教導弟弟們吃螃蟹了，小阿念略大一歲，手上還算熟練，可以自己慢慢吃。小阿冽就不成了，小子衿便道，「來，姐姐幫你剝吧。」

　　可憐的小阿冽，自己的大螃蟹，沒吃一口呢，給他姐姐一幫，大半個入姐姐肚裡，小阿冽吃不吃得到一口，得看運氣。這直接造成，阿冽自小就不愛吃螃蟹，他覺著這玩意兒太難剝了。

　　小阿念不同，小阿念心眼兒多些，看子衿姐姐非但幫著剝，還幫著吃。而且，與小阿冽不喜歡螃蟹不一樣，小阿念挺喜歡吃螃蟹的。小阿念看子衿姐姐在「幫」阿冽，自己先埋頭吃半只，剩下半只，等子衿姐姐「幫」完阿冽，小阿念就一幅乖乖樣的表示，「子衿姐姐你也來幫我吧。」

　　子衿姐姐欣然應允，一面幫忙一面還學著朝雲師傅老氣橫秋的口氣，「你們小，這東西性寒，不要多吃。」

　　小阿念便從善如流的點頭，「好。」不過，這孩子一向有自己的要求，「姐姐你像餵阿冽一樣餵我。」

　　「跟你說要少吃了，乖，吃話。」

　　「我就再吃一口。」

　　「好吧。」子衿姐姐餵一口，剩下的小阿念就看著子衿姐姐迅速的解決了，小阿念很有邏輯的問，「姐姐你也只比我大兩歲，吃這麼多，會不會也對身體不好？」

　　「我這不是怕浪費麼，浪費是罪。為了不讓你們犯罪，我只好勉為其難幫你們吃啦。」子衿姐姐裝模作樣的教導兩個弟弟。

　　朝雲道長坐在不遠處，忍俊不禁之際，眼中似有一抹流光閃過。

　　在那個少年時代，他一樣有著一位喜歡吃螃蟹的姐姐。每到食蟹的季節，公主府的蟹自然是最好的，但父親重養生，一向不許姐姐多吃。每到這時，姐姐吃完自己那份兒，就會過去一幅關懷模樣的問他，「阿弟，你是不是不會剝啊。笨，來，姐姐教你。」

　　小時候的小昭雲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姐姐一幫忙，螃蟹就只剩殼了呢。

　　秋天柔軟的風拂過，朝雲道長似乎又聽到了那個聲音，「笨，來，姐姐教你。」

　　朝雲道長想，如果真的有來世，那麼，姐姐肯定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