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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記》第480章
第480章帝都風雲之三二

  要說以往還有人對何子衿做了大公主與嘉純郡主武先生之事有所不服,今聽何子衿這一席話,當下就有人覺著,太皇太后當初點這位何恭人給大公主、嘉純郡主做武先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文妙舍人沈拙言與吳氏之事,的確是史書所載,可見此事在當時影響之大。這件事,一般喜讀史書的人大都知道。但,何恭人此時提及此事,顯然是另有深意的。因為,此事還有一個背景,那就是,當年吳氏所狀告南豐伯府,當時南豐伯就有一子,尚長公主為駙馬。但,哪怕是駙馬家族,有此不肖子弟,亦難免衰落。與今時今日之薛家,何其相似也。

  故而,何恭人以古諷今,真真是諷到了骨子裡。

  這人非但口才好,還真是個博古通今的人物啊。

  不怪太皇太后對她另眼相待,一向與慈恩宮交好的長泰大長公主如是想。

  壽婉大長公主有沒有聽明白何恭人的話中深意,長泰大長公主不曉得,但,壽婉大長公主臉上的優雅幾乎維持不住也是真的。

  當然,何恭人臉上的和氣也浮的很,一看就是咬牙強撐出來的和氣。

  也是,叫誰家閨女被個流氓盯上,誰也不能再和氣的。尤其,倘不是在慈恩宮,壽婉大長公主這等身份,還真不是江家能惹得起的。想來,江家早吃過虧,如今已是再不願忍了的。

  長泰大長公主如此思量著,她本想打個圓場,但看雙方形容,都不似氣平的,那麼,這個圓場就有些不好打。

  好在,何恭人識趣,把事情說明白後,並沒有不依不饒。壽婉大長公主原是想來慈恩宮告狀,請太皇太后拉個偏架的,不想,偏架沒拉著,自己個兒孫子那些事反是叫何恭人悉數抖擻了出來。壽婉大長公主好個沒臉,她也不是不識趣的,太皇太后什麼性子,大家心裡都有數,適當的照應下宗室,太皇太后很願意給諸公主個面子。但要是是非不分拉偏架,太皇太后不是這樣的人。

  果然,太皇太后嘆道,「要說太宗皇帝,治國上且不論,治家其實很有一手。當年太宗六子,何其昏饋不識好歹之人,你們也是眼見過的。可太宗皇帝呢,不過一年半載就將人□□明白了。雖大事上仍糊塗,好歹小事上有了些分寸。在這一點上,我是極佩服太宗皇帝的。壽婉,你呀,有太宗皇帝一半的心思,也能把阿顯調\\教成才了。」太皇太后從來不是會和稀泥之人,她雖然關照宗室,但這樣是非明白之事,太皇太后不會為了壽婉大長公主的臉面就含混而過的。

  壽婉大長公主愧道,「我哪裡敢與父皇相比。」

  太皇太后看她這模樣,也就不再多說,與何子衿道,「咱們女人,立世不易啊。」說著,不由一笑,「上遭見阿曦就覺著那丫頭機伶,我還真是沒看錯。可惜她就要與紀侍衛成親了,不然,進宮給大公主做個伴讀是極好的。正好我這裡有幾匹鮮亮的料子,給她們這樣年輕的女孩子穿正好。」賞了阿曦幾匹料子。

  起碼,這事在慈恩宮,太皇太后很鮮明的表明了立場:幫理不幫親。

  壽婉大長公主往姐姐永福大長公主那裡哭了一回,壽婉大長公主的理論是,「阿顯再不爭氣,也是咱家的人。」

  永福大長公主一向是個直性子,沒什麼心眼兒,而且,對公主們的利益向來維護。在慈恩宮,話裡話外的,永福大長公主都是偏著壽婉大長公主的。所以,壽婉大長公主到長姐這裡來哭,試圖再博些同情分數。可誰料得,永福大長公主因出身之故,很有些強橫性子,駙馬叫她管的,再不敢沾染二色的。就永福大長公主本身,也最厭沾花惹草的男人。而且,永福大長公主不是雙重標準,她自家子孫於女色上也一向節制。永福大長公主如何瞧得上薛顯,與妹妹道,「你還有臉哭呢!看你辦的這事兒!阿顯,也是定了親的人了,你還不叫他收收心,以後好生過日子。這麼大個人,辦這些鬼鬼祟祟的事,你還好去慈恩宮告狀!你以為太皇太后是傻子啊!她可不好糊弄,怎麼樣,狀沒告成,鬧個沒臉! 」

  永福大長公主年歲長些,這上了年紀,性子柔和許多,故而,沒一氣把壽婉大長公主轟死,她老人家喝了半盞茶,潤一潤喉,方繼續說的, 「你就知足吧!這還是看著你的面子呢,不然,就阿顯這樣兒的,敢打發人跟踪人家沒過門兒的媳婦,別說挨一拳,他要不是有你這麼個祖母,人家不揍死他!」

  壽婉大長公主原是找同情來的,不想到挨長姐一頓埋怨,壽婉大長公主心下頗悔,深覺找錯了人。

  帶著太皇太后賞賜回家的何恭人則頗有些打了勝仗的洋洋得意,尤其今天壽婉大長公主那難堪的臉色,何子衿想想就覺著解氣。

  至於是不是把壽婉大長公主徹底得罪之類的事,何子衿已經不打算考慮了。切,她家可不是來帝都受氣的!何況,她有朝雲師傅這座靠山,何子衿才不怕壽婉大長公主。她只是平日里不想多惹是非罷了,但事到臨頭,難道還任人欺負不成。

  何子衿把衣料子給了阿曦,又將事情細細與阿曦說了一遍,叫閨女也長些經驗教訓,以免以後再遇到這類事抓瞎。阿曦就問了,「娘你猜到壽婉大長公主要進宮告狀的啊?」

  「除了進宮告狀,無非就是暗地裡用些陰招,要不然就是在阿珍的差使上做文章。我早打聽過了,那薛顯先時也是御前侍衛,就是叫巾幗侯攆回家的。如今侍衛內大臣是巾幗侯,壽婉大長公主要是與巾幗侯有交情,也不能孫子叫攆回家去。巾幗侯這條路走不通,她也只有進宮告狀一條路走。」那薛家小子如此大膽,江家自然是做過調查的。

  阿曦給她娘端上一盞桂圓茶潤喉,道,「娘,你今天在太皇太后面前肯定特威風吧?」

  「一般一般啦。」何子衿假假謙著,正色道,「主要是咱家佔理,要是不佔理,你以為誰能糊弄得了太皇太后去?」說著,何子衿感慨道,「太皇太后當真是個公道人,誰是誰非,在她老人家跟前,那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別看壽婉大長公主算起來是太皇太后的小姑子,她老人家斷事,不偏不倚,極是公道。只是,這事雖爭到了慈恩宮,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便給了你這些料子安撫於你。」

  阿曦道,「這料子就很好,我原也沒事。」

  然後,阿曦又頗覺解氣道,「這回姓薛的在慈恩宮現眼,前程算是完了!」阿曦很知道些官場上的門道,如她家,是書香傳家,故而家裡兄弟以後都是走科舉之路的。如薛顯,侯門出身,家時還有位大長公主做祖母,當然,薛顯也可以走科舉,但想也知道他沒這個本事。貴族豪門子弟,多走恩蔭入仕之路,就像薛顯先時的御前侍衛,哪怕阿曦不曉得他怎麼得來的,隨便猜一猜也曉得定是家裡幫他謀的缺。這恩蔭入仕其實常見,可關鍵是,名聲壞到薛顯這樣的,起碼,家族不可能在太皇太后這裡給他謀到上等差使了。

  阿曦秉性十分現實,她覺著,就是揍薛顯十回,也不如這一遭讓他在慈恩宮掛個私德有虧的名號來得解氣。此方是阿曦氣平的緣故。

  討厭的傢伙得了報應,阿曦心情很是不錯,歡歡喜喜的跟她娘一道看起衣料子來。何子衿順手把這幾匹料子給阿曦添在嫁妝單子裡,母女倆順便又算了回嫁妝單子。

  宮媛聽聞乾娘回家,也過來問候了一回,得知這事兒在太皇太后跟前兒了的,宮媛總算放了心。

  何子衿笑道,「你日子近了,出入必要小心。產婆我已是接家來了,就是以前給阿曄阿曦接生的那產婆,她手藝最是老道不過的。」

  宮媛已是生產過一回的人了,多少總有些經驗,先謝過乾娘的安排,宮媛道,「乾娘放心,我曉得,我也就是在咱們家裡走一走。」

  何子衿見宮媛心中有數,也便放下心來。

  紀珍揍薛顯之事,因薛顯在帝都紈絝屆也算知名人士,沒幾日就傳的沸沸揚揚。何家自然也知道了,那天阿燦他們回家就說了,薛顯其人,何家原還不大清楚,是餘幸跟長輩們略說了說,何老娘沈氏聽說是個紈絝不著調之人,且打架啥的,自家孩子又沒吃虧,婆媳倆都沒當回事。

  不料,這才沒幾日,這事就傳開了,婆媳倆就有些坐不住了,畢竟薛顯家是侯府呢,這事鬧大,她倆擔心紀珍被人報復,故而過來問一問。

  何子衿道,「沒事,早防著他家呢。壽婉大長公主去宮裡告狀,我那天也進宮請安,當著太皇太后的面兒把事情說清楚了,太皇太后還賞了咱們阿曦好幾匹料子。」

  何老娘就不明白了,「這與阿曦有何相干?」

  何子衿便將此事起源說了,何老娘不知還有這事,頓時氣大了,罵道,「這小王八羔子,活該挨揍!」

  「就是,什麼東西!」沈氏只恨外孫女婿打得輕了,沈氏道,「我就說阿珍一向好性子,要不是真令他惱了,那孩子不至於打架的。」

  「可不是麼。」何老娘恨恨道,「我還說帝都風水好呢,你說,怎麼風水這樣好的地方還有這樣的混賬東西! 」

  「林子大了,什麼鳥兒沒有。」何子衿道。

  金哥兒聽不懂大人們的話,他忍不住問,「姐,曦曦不在家?」

  何子衿笑道,「去朝雲師傅那裡了。」

  金哥兒有些失落,他是特意過來尋外甥女的,結果,外甥女不在家,於是,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去找侄孫小郎玩兒了。

  祖孫三人正說著話,宮媛那裡丫環跑來報信兒,說她家奶奶發動了。祖孫三人再顧不得話家常,連忙去了宮媛院裡。好在產婆就在家住著呢,這會兒產婆指揮著,廚下燒熱水做準備,宮媛這胎挺順利,自發動到將孩子生下,不過兩個時辰,剛過未時,產下一女。

  這會兒重陽早得信回來了,一直在院子裡轉圈兒等信兒呢。聽聞是生了閨女,重陽大喜,自袖中摸了塊大銀錠就塞給了產婆,抬腳往屋裡看妻女了。

  產婆得了重賞,照顧起產婦孩子更是盡心。

  一時,帶孩子的二郎就帶著小郎和金哥兒自前院過來了,二郎打聽了一回,知道嫂子小侄女都好,也便放心了。他一個做小叔子的,不好進產房。金哥兒小郎年歲都小,無此避諱,二人都吵吵著,一個要看侄孫女一個要看妹妹,二郎便讓他們去看了。

  待過一時,兩個小的才隨長輩們出來了,金哥兒的評價是,「不如曦曦好看。」

  沈氏笑,「過幾天囡囡就好看了。」

  小郎連忙問,「祖母,可是真的?」他也很擔心妹妹會長得醜。

  「自然是真的。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個樣兒的。」沈氏就隨口一句,誰曉得小郎就當了真,然後,每天都盯著妹妹看個沒完,第二天一回憶,就又有些不解,問他娘,「娘,妹妹沒變啊?」

  「變啥?」

  「姨祖母說,妹妹一天一個樣兒,越長越好看。」

  看兒子認真的小模樣,宮媛笑著指給兒子看正呼呼大睡的閨女,低聲道,「你看,妹妹昨兒還有些皺皺的,今天兒是不是不太皺了。」

  小郎其實不大看得出來,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看了妹妹兩日,小郎就去何家找阿烽炫耀了一回自己的妹妹,小郎的原話是,「現在還稍微有些皺,過幾天就是仙女啦。」

  大人們聽了,皆忍俊不禁。

  囡囡的洗三禮剛過,阿曄就自考場回來了,還是重陽親去接的。重陽那滿面喜色喲,阿曄將考箱等物交由小廝接著,都有些奇怪,打趣道,「我這還沒中狀元呢,重陽哥你咋就這麼高興哩?」

  「你這口氣大的,當心閃了舌頭。」重陽忍不住顯擺了回自己閨女,笑道,「你又做叔叔了。」

  「唉喲,宮嫂子生啦!」別看在貢院里呆了九天,阿曄精神頭兒硬是不差,他連忙打聽,「是小侄子還是小侄女?」

  重陽滿口白牙都咧了出來,真正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響亮亮的倆字那叫一個擲地有聲,「閨女!」

  然後,不必阿念打聽,重陽便迫不及待的說起自己閨女來,「小名兒暫叫囡囡,長得可俊了,你是沒見,我們囡囡那大眼睛,那高鼻樑。剛下生時還是單眼皮,我就奇怪呢,說我跟你嫂子都是雙眼皮,我們囡囡怎麼就是單眼皮,你猜怎麼著?嘿!這才三天,就長出雙眼皮啦!」

  一路上,重陽把閨女是從頭誇到腳,還沒 完,把個趕車的小廝憋笑憋的,險走錯了路。重陽笑罵那小廝,「笑什麼,你這沒當過爹,等你當爹,就知道是啥滋味兒了!」

  阿曄亦是替重陽哥高興,道,「咱們幾家,兒子倒不稀奇,就是缺閨女。三姨媽沒見過閨女面兒,這要知道重陽哥你給生了個孫女,三姨媽不曉得多高興呢。」

  「是啊!我已是寫信叫二郎帶回家去了。」

  阿曄一驚,「二郎哥回北昌府去了?」

  「他原是要等你的,我想你也沒什麼事,就讓他先回了。反正他今年也要準備北昌府的秋闈,早些回去報喜,要是他秋闈能中,今年就是雙喜臨門。」重陽笑瞇瞇地,這才問阿曄,「考得如何?要是狀元沒把握,榜眼咱也不嫌啊!」

  阿曄顯然也很有自信,道,「我覺著答得不錯,就不曉得名次如何了。」

  「那應該問題不大。」

  倆人說著話回了家,阿曄精神狀態體力都好,就是一樣,在貢院是沒法子洗澡的。雖則現在不過暮春,天兒並不熱,阿曄還是要求先洗個澡,再吃了些米粥,過去瞧了回小侄女,便回屋歇著去了。

  待傍晚,阿曄就精神完足的同家人在一處吃晚飯了。

  雙胞胎一見大哥回家甭提多高興,紛紛問著大哥考的如何。也就江家氛圍輕鬆,不然,換個心理素質差的,給家人這麼輪番問也能問崩潰了。阿曄一幅自信滿滿、十拿九穩的模樣,雙胞胎很是欣慰,齊聲道,「果然及第粥是極靈的,沒白喝這好幾天。」跟大哥說他們足足喝了九天及第粥的事。

  大哥阿曄表示:弟弟們都好實誠啊~

  可以說,全家人裡對阿曄的期待,雙胞胎是最高的。他倆為了大哥的春闈,那真是盡心盡力的喝了九天的及第粥,而且,他倆已經確定大哥必然榜上有名了。

  可想而知,得知貢士榜的名次後,雙胞胎受的打擊有多大了。

  阿曄並沒有名落孫山,但是吧,這名次比孫山也強不了多少,二百八十七名,比孫山強十二名。

  阿曄一看這名次,哪怕素來淡定,也不禁變了臉色。好在,他頭一次春闈,便是榜上無名,在別人看來了也沒什麼稀奇。天底下這麼些舉子,考到白頭的都有的是,阿曄今年多大,不過十七歲。

  貢士榜這樣的排名,當然可以參加殿試,但,除非奇蹟出現,不然,阿曄殿試名次二百名之內的可能性都不高。而二百名開外的殿試名次,將來仍可登杏榜,也可以稱為進士,只是進士前頭還要加個同字,同進士。

  阿曄這樣的心氣,真是寧可棄考,也不能去做同進士。

  於是,阿曄決定棄考殿試,三年後從頭再來。

  阿曄還沒咋地,倒是雙胞胎,聽聞大哥不考殿試,今科等同於落榜後,雙胞胎哭的那叫個傷心哦。阿曄勸他們道,「我都沒哭,你們哭啥啊!」

  雙胞胎之一阿昀抽抽咽咽,「粥,白喝啦!」

  雙胸胎之二阿晏哭的那叫情真意切,埋怨大哥道,「你以為你是為你一人考的嗎?你考不好,做不了大官,以後我倆沾誰光去啊!」

  「是啊!你咋這麼不可靠哩!」阿昀一想到大哥落榜,以後做不了大官,做不了大官,誰給他們做靠山喲。這麼一想,更是悲從中來,於是,雙胞胎抱頭痛哭。

  阿曄……

  阿曄望著抱頭痛哭的雙胞胎,氣的:這倆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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