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添妝禮~
天氣漸冷,眼瞅著三姑娘成親的日子也快到了。成親之前還有添妝禮,別看何家人丁單薄,但這些年親戚族人家的閨女成親,何家可是添妝出去不少,何老娘早就算過,尤其是對上陳家這樣人口多的,真是虧得要命。如今三姑娘的添妝禮到了,何老娘提前三天做準備,先把三姑娘的嫁妝都整合到三姑娘屋兒去,待到了添妝的那一日,早早的再搬出來顯擺一二,俗稱曬嫁妝。
這是給來添妝的親戚朋友們看的。
何家在碧水縣多年,這些年交往下來,親戚族人自不必說,朋友也不少。譬如何恭相熟的,還相當一部分的秀才。甭以為何子衿前世,說到秀才先想到「酸」字兒,這年頭兒,秀才豈是容易的?多少人考白了頭,有的還考不中秀才呢。他們碧水縣一個縣城,老少秀才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來個。
故此,有秀才太太過來,也是很體面滴。
再者,何家這幾年頗有名聲,這一點兒現在何子衿也不瞎得意了,她現在就一門心思盼平安呢。反正,總得來說,何家今日是賓客滿屋啊。
主要是,給三姑娘置辦的嫁妝還是很可以滴,當然,不敢跟去歲陳二妞的出嫁比,但照著何家的門第說,這嫁妝置辦的很盡心盡力,很實誠,過日子的東西,該有的也都有了。
還有何老娘一身簇新的棉綢衣,頭上插著金釵,腕上掛著金鐲,耳上垂著金耳環,在一畔喜氣洋洋的給諸親戚朋友介紹,「家俱都是在縣東的老蔡家打的,他是好把式,闔縣都有名的,上好的松木!好吧?這衣料子啊,是吧,又細又軟,不是棉的,人家說叫絲棉,裡面有蠶絲,才這樣滑溜溜喲,不是咱們縣買的,往州府置辦的。嗯,還有一百二十畝上等田地,一處鋪子!」說到鋪子,何老娘還是有些心疼滴。田地是去歲早置辦好的,鋪子是何子衿出的。何子衿如今特通透特豁達,自從知道以後自家小命兒就看朝雲道長的造化啥的,她是花兒也不養了,銀錢之類也看輕啦。三姑娘成親,她手上不是還有先時在朝雲道長手裡買的鋪面兒麼。隨著縣學的興旺,鋪面兒也升值啦,何子衿沒賣,除了一個鋪子給江仁做生意,餘者四個都出租。如今何子衿超脫啦,就把一個鋪子給了三姑娘,一個給了阿冽一個給了俊哥兒,當然,他們還小,便叫她娘沈氏替他們收著。餘下一個,何子衿給了阿念,你說把何老娘心疼滴喲。好在阿念粉兒有眼色粉兒真誠滴說,「子衿姐姐幫我收著吧,我的就是姐姐的。」何老娘轉念一想,阿念的田啊啥的,也都是她家丫頭收著,算了,這個給跟沒給是一樣的。於是,她老人家心裡換算了一下,也就沒說啥。至於給三姑娘的鋪子,何老娘養三姑娘這些年,情分也是有的……雖說心疼的直抽抽,雖說不捨,何老娘嘴巴扭了兩下,硬是啥都沒說。
何老娘不說,人家三姑娘也不是占表妹便宜的性子,再三不肯要,道,「我是做姐姐的,不能給妹妹就罷了,怎麼能要妹妹的私房。」
何老娘立刻幫腔道,「是這個理。」三丫頭明白!
何老娘這話,當真叫沈氏一陣無語,沈氏往日常肯奉承婆婆,這會兒卻笑,「三丫頭只管收下,當時買的時候也沒花幾個錢。這鋪子或是出租,或是打發人做個小生意,都可。細水長流,再者,你也練練手,這一二年,我也教過你們看賬子理生意,不過,自己親自打理產業又是一回事了,你經一經就能知道。」分鋪子的事兒,閨女早與她商量過了。不跟何老娘商量,是知道商量也商量不通,索性先斬後奏。
何恭也道,「是啊,這是你們姐妹的情義,不要推卻。」
何子衿道,「要是三姐姐不收,阿冽俊哥兒的我也收回來。」
何老娘立刻改口,與三姑娘道,「唉喲,這還有什麼推辭的喲,都是一家子。丫頭片子又不是做虛事,以後她成親的時候,你再給她添回來就是啦。真個死心眼兒!」是啊,有來有往才好,何老娘深為自己的智慧得意。想到以後還有機會回收,這樣,給三丫頭添個鋪子,面兒上也好看不是。
如此,三姑娘鄭重謝過何子衿。
事兒定下來,還得走法律程序,改地契的時候,就一併都改了,如此阿念阿冽俊哥兒也有了產業,何子衿把江仁經營的那處鋪子的地契,改成了何老娘的名字,給何老娘自己收著。何老娘還同余嬤嬤絮叨,「這丫頭可是把私房藏到老鼠洞的性子,這回怎地這般大方啦。」不過,對於丫頭片子孝敬她鋪子的行為,何老娘還是很歡喜滴。
余嬤嬤笑,「咱們姑娘豈是尋常人哪,有情義,也知道孝順,都是太太您教導姑娘教導的好哪。」
「我覺著也是。」何老娘大言不慚,反是覺著余嬤嬤這話說到自己心坎兒,道,「這兄弟姐妹,還就得同胞的才親。哪怕不是同胞,表親,處好了也一樣。就是阿念,打小兒就來了,你看丫頭片子看他多好,跟阿冽俊哥兒是一樣的。關鍵得是心正的孩子,才值得你去對他好。三丫頭啊,也算破窯出好瓷。唉,她順順利利的嫁了,阿文也是正經孩子,我也算對得起她那腦子有病非要納小的曾祖父了。」
三姑娘腦子有病非要納小的曾祖父=何老娘的親爹。余嬤嬤歎,「要是老太爺看到這會兒,當初怕是打死都不納小了。」
「哪兒能啊,沒兒子怎麼成,豈不是斷了老蔣家的根?」何老娘陰陽怪氣,繼而一哼,「呸!現在還不是斷子絕孫!當初家裡六百畝上等好地呀!我好歹搶了三百畝,要是當初都給我,就都能給保住了。偏要給那敗家子,唉,都敗沒了,也沒能留下個一畝半畝的落在三丫頭手裡。」說起這個,何老娘就是一肚子火。這世上還有比敗壞祖宗家業更該千刀萬剮的事麼!
想到這些糟心事,何老娘同余嬤嬤絮叨一番,又讓余嬤嬤叫了三姑娘來叮囑一回,何老娘語重心長啊,對三姑娘道,「長這麼大,家業破敗你也經過。家業艱難,我經過。這人家兒哪,別看往上奔得一個汗珠兒摔八半兒的辛苦,要往下走,也就是三頭五晌的事兒。阿念的宅子買的誰家的,咱們後鄰,白婆子家的,我剛嫁過來時,他家是族裡有名的殷實人家兒,還不是別的大毛病,就一樣好吃懶做,這才三十來年,宅子便賣給了咱家,一家子往鄉下過日子去了。更不用說你爹你爺那夥子敗家子,有這樣的祖宗,也是你上輩子沒修來,可越有這樣的祖宗,越得把日子過好。咱們老蔣家,祖上也是出過官身的呀,可別叫人說,看,跟她爹一樣,跟她祖父一樣。活成那狗屎樣,活著做甚!」
何老娘這一輩子就沒說過動聽的話,如今三姑娘馬上嫁人,說的依舊不大好聽,卻是把三姑娘聽得紅了眼眶,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感動。三姑娘忍淚道,「姑祖母只管放心,我一定好生過日子,給姑祖母爭氣。」
「那就好,也算沒白養你。」何老娘這一嘟囔,又把三姑娘嘟囔樂了。
成親總是喜事,哪怕自家丫頭片子大出血的把鋪子分了,因為何老娘已想出解決之道:孝敬自己的,給阿冽俊哥兒兩個乖孫的鋪子,給就是給了,她老人家是不打算再還的。至於給三姑娘和阿念的,以後等她家丫頭片子嫁人的時候,她就給二人提個醒兒,叫他們拿相仿的東西給她家丫頭片子或做添妝或做賀禮,禮尚往來,有來有往。
因為解決了難題,何老娘便樂呵了。到了三姑娘添妝禮這一日,她嗓門兒格外亮堂,格外著重的說了一下,縱使他家只是尋常人家兒,嫁胡家有些高攀,可也盡心盡力的給孩子預備嫁妝了。果然,諸人聽說有一百二十畝田,一處鋪面兒,當下都說嫁妝豐厚,使得使得。
族長太太劉氏帶著媳婦孫氏也來了,劉氏道,「妹妹實誠,阿恭與他媳婦都是好的,妹妹呀,你有後福呀。」嫁妝不看多寡,何恭家這嫁妝,與去歲陳家那嫁妝自是比不得。可得看何恭家是什麼門第,陳家是什麼門第。何家家底子在這兒擺著,這些年,何恭家日子是越發好了。可想一想,老底子就是何老娘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地就是那些地。這家人日子興旺,一則是沈氏善理產業,當初小小的醬菜鋪子,就一間的鋪面兒,如今把邊兒上的鋪面兒都盤下來了,生意還是這個生意,規模卻是擴大不少。二則何子衿這幾年養花兒,闔縣有名的。沈氏的是人家私房,何子衿的是孩子自己賺的,用來給三姑娘置嫁妝都不合適。這樣再一看三姑娘的嫁妝,就知道何恭家的用心了。是一家子實誠人,哪怕何老娘頗有些摳名兒,大事兒上卻是實誠。
何老娘粉兒得意的聽了劉氏的話,笑嘻嘻地,「我就盼著應了嫂子的話,以後享福。」
陳姑媽也早早的帶著媳婦們來了,笑道,「妹妹放心,我看哪,這也就是一兩年的事兒。」她家二妞兒已經有了,家裡上下總算放下心來。
何老娘問二妞孕期可好,陳姑媽笑,「這才好些,前兩個月,吃什麼吐什麼,把她娘急的了不得,如今總算好了,吃什麼都香,胖了一圈兒。」
「這個時候,就得胖些才行。」何老娘也高興,陳二妞去歲嫁過去,這馬上三姑娘也要嫁胡家了,跟陳二妞是妯娌,雖說房頭兒不同,可住一個府裡,彼此也算有個幫手。
大家鬧哄哄的說起話來,三姑娘的好日子,大家也都知道了,臘月二十四過來吃喜酒。添了妝,就有人打聽起何子衿來。
何老娘笑,「丫頭還小,明年才十四,說親也得過了及笄禮哪。」
「看嬸子說的,咱們這不是想先打聽了麼,你家是個什麼要求。子衿這也是闔縣有名兒的好閨女了,要是合你家的意,咱們誰家沒有出眾的後生呀。就是自家沒有,親戚家也有。」
何老娘想著,三姑娘親事後,就得說自家丫頭片子的事兒了,她老人家笑呵呵地,粉兒謙虛道,「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能有什麼要求,正經人家兒就行。還有一樣,經著我們阿敬嫁得遠,阿敬這個,是我那短命鬼的死老頭子定的,沒法子。這丫頭啊,我就想著,本縣尋個人妥當人家兒,離得近,也放心。」
立刻就有人說了,「看嬸子喲,你家阿敬要不是嫁到馮家,哪兒有這麼大福氣,誥命喲。」
也有人道,「大娘這話實誠,我也有閨女,哪裡捨得遠嫁。還是守著好,想看看閨女,走個三兩步就能看了。還是這樣實誠,養孩子圖啥,還不就圖個親香麼。」
一屋子中老青年婦女,就熱熱鬧鬧的說起兒女事來。中午何家備了席面兒,天冷兒,何家坐不開的,便擺在了阿念的院子裡。何老娘趁機給阿念做了宣傳,「這孩子自己置的宅院。小小年紀就知道過日子,買宅子的銀錢,一則是去歲學裡歲考,這孩子考的最好,得了五十兩獎勵。對,別人家孩子念書得花錢,咱們阿念是淨賺的。得了這些獎勵,我就說,給你置地吧,這孩子有心,知道立家業的理兒,說要買宅子。這也巧了,柱兒他家要處理宅子,有學裡獎勵的五十兩,還有阿念田裡的收成,湊一處給他買了這院子。這馬上又是歲考啦,我估摸兒著,明年又能拿五十兩獎勵。」
何老娘這樣一說,多少人熱切起來,連忙打聽,「阿念還有地呀?」念書好就不提了,原來還家有恆產,這點兒最重要。
「這話說的,怎能沒地,一百多畝上等田,還有鋪子,要不阿念怎麼上學哪,難不成是寄養我家?這可就錯了,阿念有宅有田,念書又好,明年就准備考秀才啦。不是我說,這樣出眾的後生,咱們闔縣也不多見吧。」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吹噓,說得人更熱切起來。
立刻便有人問,「成家立業成家立業,阿念雖年紀小些,嬸子可有打算?」
「對呀,這要明年把秀才考出來,唉喲,可是咱們縣裡最年輕的秀才了。」
何老娘火上燒油地,「胡山長都說這孩子文章好,有靈性。」
實在有人按捺不住,直言問,「阿念的親事,大娘有成算不?」
何老娘嘿嘿一笑,「我有成算沒用啊,我又做不了主,得阿念他爹,我們親家舅爺做主呀。」
諸人:那你廢這麼多話幹嘛啊!
何老娘內心深處得瑟地:饞你們唄~
待大家中午吃過酒席告辭離去,在路上忍不住道,「看阿恭他娘喲,笑的大牙都露出來了。」
便有人道,「要是咱們家孩子嫁得好,一樣笑得這麼歡。」
還有人道,「親事是沒的說,這阿恭家的席面兒也沒的說,一樣雞鴨魚肉那些東西,怎地他家就調治的這般好吃哩。」
再有人道,「三姑娘這事兒,再好也定下來了。要我說,倘誰能娶了他家大姑娘,那一輩子就沒的愁了。又會養花兒,又會燒菜,他家那周婆子,原就是個土把式,這湯啊水啊菜啊羹啊的,都是他家大姑娘調理出來的。」
「是啊,就不知哪個有福氣了,這樣有本事,人也生得俊。當初阿恭死活要娶沈氏,咱們私下就說,定是個美人兒。待嫁了來,可不就是個美人兒。這丫頭生得,比她娘還俊。」
「聽說還讀書識字,有學問哩。」
「唉喲,更了不得啦。」
「還去過州府,有大見識哩。」
反正親戚朋友七嘴八舌的走了,幾個幫廚的族人女眷用過飯,這會兒幫著收拾了殘席,席上剩下的都歸她們帶走。沈氏再瞅著丫環婆子把該洗的洗了該刷的刷了,然後把借的桌椅板凳碗筷杯碟的各家送還,方去何老娘屋裡說話。
余嬤嬤看著俊哥兒學走路,何老娘帶著三姑娘何子衿算親戚朋友添妝的東西,一面算一面嘀咕,「來了滿院子人,添的有限。」
三姑娘笑,「這也不少了。主要是咱家席面兒有名兒,我看好些嬸子大娘的,都帶著家裡媳婦孩子的過來。要不是這種時候都是女人們過來,得一家子一家子的來。」
「失算失算。」何老娘長歎,「這些吃才,一來來一家,倒是多添妝點兒啊!」
何子衿&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