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及笄將至
何琪江仁三朝回門時就回了縣裡過日子,雖然何琪自有屋宅,但小兩口人少清靜,住還是住在江仁的小院兒裡。不為別個,這年頭兒,男人住了女人的宅院,易有入贅之嫌。何況,何琪的宅子在出租中,每月固定二兩銀子的收成。
三太太家擺回門酒擺的也不大豐厚,論及實惠,尚不比江仁家的喜酒,好在江仁絲毫不在乎,他媳婦早把事原原本本說與他聽了。江仁對他媳婦有這麼多的嫁妝也有些吃驚,不過,小兩口過日子媳婦嫁妝豐足了又不是什麼壞事。
聽過回門酒,三太太五奶奶叫了何琪去屋裡說話,就同她打聽起薛大家給的添妝禮來,主要是七奶奶回縣裡已嚷嚷的半個縣城都知曉了,三太太五奶奶更沒現由不知道。何琪聽到祖母問,輕聲道,「都已交給婆婆了。」
三太太拍著大腿,圓睜著一雙眼睛問,「你的東西,如何給你婆婆收著?是她給你要的!」
何琪笑道,「看祖母說的,我家裡就相公一個獨子,將來家裡的還不都是我們的,地契房契的原是貴重物,帶身上也不安全,我就交給婆婆了。我婆家說是村裡莊戶人家,家裡也是有田有地的,哪裡會給我要這個。」
三太太脫口而出,「不安全交給我幫你收著,還不一樣!」
何琪笑笑不說話。
三太太想著東西早沒了,多說無益,又絮叨了許多讓何琪婚後長心眼兒的話。坐一時,江仁就在外頭叫她了,何琪起身道,「相公明日還要去鋪子裡幹活,我就先回了。」
「去吧,你男人的銀錢,自己走點兒心,要擱你家不便宜,擱咱家裡也是一樣的。」
何琪道,「我一婦道人家,如何敢過問家中財事,自然都是相公做主。」
三太太好懸沒給這個孫女噎死,待何琪走後,三太太與五奶奶道,「真個沒用!錢都不知捏在手心兒裡,以後有的苦吃!」
五奶奶也是長噓短歎,「以往瞧著她聰明,不想要緊事上就這麼傻實在,委實令人愁的慌。」
婆媳倆歎回氣,發回愁,五奶奶道,「好在還有二妞,二妞可得多教一教方好。」
三太太心有戚戚。
江仁何琪辭了娘家,還去何家走了一趟,何家拿出好茶好果的招待他們夫妻,江仁事事都熟的,何琪與何家是同族,但因三太太何老娘倆人死不對眼,何琪反來的少。職業影響氣質,何琪自幼學繡活,當真是養出一股安謐靜美的氣韻。何老娘對三太太五奶奶死看不上,對何琪倒是挺好,一則不看佛面看僧面,江仁在家裡住好幾年,跟半個孫子也沒什麼兩樣;二則何老娘天生就喜歡能幹活能掙錢會過日子的閨女。於是,瞧著何琪就十分順眼了。
何老娘樂呵呵地,「阿仁果然沒看錯人。」
何琪歎,「這也是沒法子了,我自認還算孝順,七八歲上就學著一些打絡子的活兒,這些年,蒙師傅教導,李大娘也照顧我,我也給家裡掙了幾百畝地。只是我都這個年紀了,再不出嫁老在家裡,以後可怎麼過日子呢。」何琪不得不為自己考慮,且她不是「有情人飲水飽」的世界觀,她深知,再有情的人,倘到了飲水飽的地步,那估計情分也要散的。為了將來,不得不籌劃著悄悄的攢下私房,托師傅幫著置房子置地,這樣在婆家方能站住腳。一路走來,好不艱辛。
「知道知道,我們都理解你。」何老娘露出個神秘兮兮的雞賊笑容,小小聲道,「放心吧,不會給你往外說白。」不過,何老娘又驚奇了,「唉喲,你做繡活可比三丫頭掙的多。」
何琪笑,「師妹有您這樣慈祥的長輩疼愛,哪裡捨得她多做繡活呢。」
有人拍馬屁,何老娘十分受用,樂呵呵地,「這倒是。」
其實,何琪也不全是拍馬屁,她真是覺著三姑娘雖在父母緣上差一些,在何家的運道委實不錯,何老娘論輩分只是姑祖母,而且,以前何老娘在族中的名聲跟她祖母差不多,只是,傳聞不可輕信,名聲雖差不離,為人著實不同。三姑娘遇著何老娘這樣的姑祖母,也是有福了。
從何琪做事就能看出來,她是再有主見不過的人,偏生說起話來給人一種柔順之感,十分討人喜歡。何老娘傍晚留飯,何琪原是覺著不大好,江仁那邊兒已經說了,「姑姑家不是外處,咱們吃了飯再回。」
何琪笑,「相公已同我說了好幾次,說三祖母家的飯食好吃。」何老娘在族中也排行行三,與何琪祖母三太太委這有些緣法。
何老娘先是笑眯眯地假謙虛一句,「嗨,也就是家常吃食。」一指何子衿,「這丫頭嘴饞,天天搗弄吃的,用那些好油好鹽的,不好吃也對不起那些好料啊。」
說的何琪也笑了。
江仁過上自己的小日子,那叫一個美呀,他們這成親後也就到年了,待書院放假,江仁也就把鋪子裡的東西一收拾,匯總一二,寄放到朝雲觀,在何子衿這裡結了銀子,帶著何琪美美的回了老家過年。
還要再提一事,江仁成親前,孫禦史托人送了信與一道條幅,再加上給何子衿阿念的定親禮,一併托人送了來,信上說差使事忙便不親自來參加了,條幅是江仁極祟拜的帝都蘇才子的手書,江仁得了這條幅後喜的了不得,他是走哪兒帶哪兒,在縣裡就帶縣裡來,回家就帶家裡去。
江仁何琪小兩口辭了何家人帶著何子衿發的年貨,還有自己置辦的年貨回鄉過年。何子衿阿念一道去朝雲觀送了年禮,何家自己也過了一個熱鬧的新年,過了年,何子衿就是及笄之年了,沈氏與何老娘商量,「子衿都定親了,還要不要過及笄禮哪?」
何老娘將眉一挑,道,「當然得過!咱家丫頭本就少,算上三丫頭才倆,別人家四五個丫頭輪番兒過及笄禮,送的那些東西,還沒往回收一收呢。」說到這個,何老娘又道,「咱家一直人丁稀,在這走禮上便格外吃虧,虧好幾十年了。」悄與沈氏道,「你年歲也不大呢,再有個孫子孫女的才好。」她老人家現在也不挑男女了。
沈氏道,「相公今年要準備秋闈,不好分他的心。」
何老娘為一想,「這也是哦。」一拍手將事情定下來,「那就秋闈後再說。」
沈氏頗為無語,其實他們夫妻二人一向和睦,但孩子真得看天意,再有個小閨女小兒子的,沈氏倒也不介意。
上元節前江仁與何琪回了縣裡,就過了一個年,江仁便胖了一圈兒。阿冽都說,「不知道阿仁哥回家吃什麼好的了。」
江仁笑,「等以後你成親就知道啦。」
阿冽撇嘴,「不就是娶媳婦了麼,看阿仁哥得意的,以後阿琪姐生了兒子,你還不得上了天啊!」
江仁笑的愈發歡快,拱拱手,「承弟弟吉言啦。」既已成親,當然下一步就是生兒子啦。
何琪面頰也紅潤了一些,她是個安然的性子,在婆家過得也很不錯。王氏見兒媳婦嫁妝豐厚,且媳婦又是縣裡來的,性子柔順,王氏也不是會拿捏媳婦的人,除了趁著過年帶著何琪認認親戚,就是給何琪調理身子。這都歲數差不離了,也該預備生養啥的了。所以,一個年過來了,小夫妻倆都胖了。如今這回了縣裡,何琪多是在家裡安靜做針線過日子,偶有去三姑娘、薛千針、或是何家串一串門。
江仁給她買了個十來歲的小丫環支使,粗活都不讓何琪做。
何子衿及笄禮時,何琪還送了身衣裳給何子衿,那針線細緻的不行,何子衿道,「怎麼敢勞動姐姐,阿琪姐,你該多養養眼睛呢。」
何琪朝何子衿眨眨眼,抿嘴一笑,什麼都沒說。
何子衿卻是注意到何琪的眼睛不似以往那般眯了,先是有些迷惑,後也跟著笑了,想著何琪真是好演技,裝近視都能裝的世人都信了。
何琪還說呢,「衣裳做的粗的,等妹妹成親時,我下功夫給妹妹做一身。」
「這就很好了,我細做也沒這樣的好針線呢。」何子衿想想就覺著好笑,以前總覺著封建時代的女人就刻板無趣了,在碧水縣這些年,當真覺著人哪,什麼年代都是一樣的。古人並不比現代人就笨了,反是何子衿曾經生活的年代,文化支離破碎,虛榮浮華更甚呢。
何子衿及笄禮前,沈瑞趕來了碧水縣。
這些年不見,沈瑞愈發高大了,往街上一走,活脫脫的一座人形鐵塔。他逕自牽馬往何家去,那般威武模樣,隔壁馮太太家的小廝進見了這樣的壯漢去何家都嚇一跳,撒腿就往家裡報信兒去了,直道,「太太,隔壁何大爺家裡來了強人!」
馮太太嚇一跳,「這是怎麼說的!青天白日的,強人如何敢來!咱們縣裡素來太平!」
小廝進喜比劃道,「真的!這麼高!五大三粗的黑臉大漢!」
馮太太連忙就出去要看,進喜十分忠心,忙道,「太太稍慢,小的先去瞧瞧!太太您聽著何大爺家的動靜些!有不對的,您先藏起來!」進喜跑去何家探看情況了。
話說沈瑞一進何家門,何家真沒把他認出來,主要是這些年不見,沈瑞的變化太大了。
沈瑞年歲並不大,他還不到二十呢,只是變化頗大,沈氏何老娘這些卻沒怎麼變,沈瑞進門納頭就拜,口稱,「沈瑞給姑奶奶請安了!」沈氏驚的手裡的帕子都掉了,張張嘴說不出話,何老娘虛眼看一會兒,嗓門兒抬得老高,道,「唉喲,真是是小瑞啊!咋長這麼高了啊!」
沈瑞又給何老娘請了安,何子衿在廚下聽到動靜,連忙出來,望著沈瑞直道,「小瑞哥,你咋這麼高啦!可真威武!」
俊哥兒這輩子頭一遭見沈瑞這樣高大的人,驚歎的睜圓了雙眼,奶聲奶氣的問他姐,「姐,這是戲裡的大將軍麼!」
沈瑞卻是知道俊哥兒的,一把將他抱起來,笑,「這是俊少爺吧。」
俊哥兒點頭,「我小名兒叫阿俊,大名兒叫沈浩。」
沈氏這才回了神,激動的眼圈兒都紅了,問,「小瑞,你怎麼這會兒突然就來了?」是不是娘家出事了?可看沈瑞的樣子也不像!
翠兒已跑到隔壁阿念家叫正在攻讀的何恭阿念這對翁婿過來,大家見了沈瑞都很高興,沈瑞一一見了禮,何恭擺手,「不必如此,又不是外人。」
沈瑞團團作個揖,笑,「是大爺接到姑爺姑奶奶寫的信,說子衿姑娘要同念少爺定親,打發我回來呢。」
何老娘笑,「親事已經定好啦。」
沈瑞驚道,「子衿姑娘不是今年才及笄麼?」看看阿念,念少爺還小子衿姑娘兩歲呢。
「這不是事急從權麼,去歲有個千載難逢的吉日,大吉大利的,就在去歲定啦。」何老娘問,「阿素可好?親家太太親家公可好?家裡人可都好?」
「家裡都好,就是一直惦記您,惦記姑奶奶、姑爺和姑娘小爺們。」沈瑞說著忙從懷裡取出一疊信來,道,「這是大爺寫的,這一封是給姑爺的,這一封是給姑奶奶的,這封是給子衿姑娘的,這封是給念少爺的。」還有給何老娘的信,何老娘字識的不全,就一併給何恭了。沈瑞還說,「帶了不少東西來,只是他們走的慢,我就先騎馬家來了。」
何老娘笑逐顏開地,「還帶什麼東西呀,人來了就成!」
大家拆開來看信,沈瑞又取出個漆紅的木匣子給何子衿道,「這是大爺給子衿姑娘的及笄禮。」
何子衿打開,見是一套晶瑩璀璨的金首飾,何老娘笑的眼睛都睜不開啦,直道,「唉喲喲,這可忒貴重啦。」可真是好東西,小舅爺這做了官兒就是大方啊!
何子衿則道,「我舅這是發財了呀。」跟沈瑞打聽,「不都說,帝都居,大不易麼。」
沈瑞就說起沈素在帝都的事來,「開始到帝都,帝都啥都比咱們縣裡貴,咱們縣裡,一兩銀子也能買一頭羊了,在帝都,二兩銀子才只得半頭。幸而大爺是做官的,朝廷有專門給官員租的宅子,倒是便宜,一月五百錢房租,再加上大爺的俸祿,日子也還過得。如今大爺還在翰林,已是正六品了,大爺辦了那個給舉子們講課的書院,唉喲,辦書院比做官的俸祿可多多啦。說來還多虧了子衿姑娘那次托人捎銀子去,大爺說啦,書院有子衿姑娘一大股兒……」
何老娘笑眯眯地,「唉呀,親家小舅爺忒客氣。」又問,「辦書院真這麼賺錢?」
「開始人不大多,辦的時間久了,有了名氣,生意就好做了。如今家裡已置辦了宅院,不再租房子了。」沈瑞說話很實誠,道,「我是跟著鏢局的人一道來的,到了州府,先去見了孫老爺,孫老爺給找了咱們縣裡何忻老爺家的櫃上,在他家借了一匹馬先過來的。」
何恭看完了信,將信折了揣袖子裡,笑道,「這不是外人,阿忻族兄與我們住的也近,一會兒叫小福子把馬牽去就是了。」
沈氏同翠兒道,「讓小福子弄些黃豆清水,把馬餵飽。」
翠兒連忙出去辦了。
翠兒出去找丈夫去餵馬,見丈夫與進喜在說話,進喜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道,「福子哥你忙吧,我先回了。」
翠兒還問,「怎麼了,進喜來可是有事?」
小福子哭笑不得與翠兒說了,翠兒笑,「這個進喜,可真會胡思亂想。」說了餵馬的事,小福子道,「我已餵了。倒是你去跟周嬤嬤說一聲,晚上多添幾個菜,看看廚下的東西可夠,不夠你來與我講,我現買去。」
翠兒點頭又去了廚下。
沈瑞回來,何家晚上很是熱鬧了一回,雖沈瑞只算下人,何家規矩沒這麼大,讓他一起上桌吃了,桌間聊些帝都的事,聽沈瑞說起帝都風情,都十分嚮往。
沈瑞還說,「念少爺中了案首,大爺也歡喜的很,想著今年秋闈姑爺和念少爺定要下場的,帝都裡宅子都預備下了,大爺說那宅子就是給念少爺和子衿姑娘成親用的。」
阿冽道,「舅舅想的可真長遠。」
何老娘樂呵呵地,「長遠還不好。」從法律上講,阿念就是沈素的兒子啊,還是長子涅~
大家十分歡快,直至晚飯後,沈瑞一路車馬勞頓,沈氏令他先去歇了,何老娘也打發孩子們都散了,自己叫了丫頭片子到屋裡欣賞沈素給自家丫頭片子的金首飾,何老娘拿在手裡對著燈細細觀量,與余嬤嬤道,「現在日子是好過了呀,咱們年輕時,不要說這樣精緻的首飾,我那會兒叫我那死鬼爹給我打個韭葉兒寬的素圈兒金鐲子,死鬼爹還跟要剜他肉似的,哪兒見過這個。」
「是啊,沒這些花樣,也沒這樣精緻。」余嬤嬤道,「可真好看,看這鵲登梅的簪子,多喜慶啊,寓意也好。不知金匠師傅如何打制出來的,比畫兒上畫的都真。」
何子衿自己已經臭美的簪了一支在髮間了,她人生的明眸皓齒,烏髮如雲,又正是好年歲,不要說戴這樣精緻的金簪,就是一支木簪插髮間也是別有韻味兒。余嬤嬤拍手贊道,「這東西,也就配咱們大姑娘戴了。」
何老娘雖然心裡頗是贊同,嘴裡還是道,「就知道臭美。這可不是尋常戴的,等你及笄時再戴,我先給你收起來吧。」
何子衿道,「總收著做甚,明兒我就戴。」
何老娘又說,「真個不存財的,眼瞅就及笄禮了,這會兒戴了,及笄再戴就顯不出新鮮來了。」
三人瞧一回首飾,商量一回戴首飾的時間,何老娘定要何子衿及笄禮戴出來,何子衿拗她不過,何老娘就歡歡喜喜的替自家丫頭把首飾收起來了。何子衿這倒是很放心的,何老娘這把年紀,興許就是常收東西的緣故,記性尤其好,家裡多少畝田,裡頭有多少是何子衿的私房,多少是家裡的田產,每年收成多少,何老娘說白頭頭是道,腦筋極清楚。
何老娘屋裡唧咕首飾的事兒,何恭與沈氏也在屋裡說話呢,沈氏問他,「阿素經你的信呢,給我看看。」
何恭道,「你看了可別著急,也沒什麼要緊事。」
「什麼事啊。」沈氏取了信看,這一看,不由臉色微變,咬牙輕聲道,「這世道也是無眼,怎地叫那賤人就發達了呢。」
何恭輕聲,「到底是阿念的親爹,別這麼說。」
沈氏道,「就怕以後事多。」
何恭收了信點在燈上燒了,安慰妻子道,「這就是你想的多了,阿素不過是跟咱們說一聲,交個底。倘真是什麼要緊的干係,阿素在信中肯定會說的。何況,怕是那邊兒根本不知道有阿念這麼個人,你想想,這些年,也沒人來找過阿念。行了,咱們心裡有數就行了,別多想。」
沈氏也便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