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月後
早上一絲雲也見不著,半夜的狂風暴雨留下澄碧的晴空和清新的味道,窗外的樹枝上,鳥兒叫個不停,歡天喜地地宣佈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櫻,怎麼了?」張小緣梳洗完畢沖到客廳,就看到陶櫻櫻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客廳看著管家發呆。
「王嫂,你去泡茶。」
「是。」被小姐的好朋友看得渾身不自在的管家一聽到小姐這樣說,馬上就點頭跑去泡茶了。
「小緣,」櫻櫻可憐兮兮地說:「我有點事想問你,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幫我一下。」
陶櫻櫻一大早便來找張小緣,雖然一身T恤、牛仔褲的清爽打扮,但是臉上睡不好的痕?依然透過黑眼圈表露無遺。
「櫻,你是幾天幾夜沒睡覺了?」照理說表哥肯放過她,這可是天大的幸運啊!連她也感到十分訝異。
更令張小緣訝異的是,陶櫻櫻居然和文亞森在七年前就認識了,還比認識她還早呢!
「怎麼了?你是不是哭過了?」張小緣瞪大雙眼問。
「小緣,你有沒有你表哥的消息?」
「沒有耶!自從一個月前他說要接受手術後,我就沒有再收到他的消息,我外公可是快氣死了!」
「那不就沒有人知道他的眼睛到底有沒有復原?」陶櫻櫻的口吻之中難掩關切之情。
這一個月來,她沒有一天可以好好入睡,除了思念,她再也沒有辦法做其他的事情了。
這一點,張小緣當然也看出來了。「櫻,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才沒有!我只是有點良心不安,你也知道他眼睛會受傷都是我害的,所以……」
「所以你總覺得要付點責任,對吧?」
陶櫻櫻沒有回應,只是沈默以對。
「但是我記得你一個月前跟我說過,我表哥已經不怪你了,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
「可是我是真的擔心他,我被這樣莫名其妙送回家,他連一句話也沒跟我交代,我……」
陶櫻櫻頓時住了口,因為張小緣一臉錯愕地瞪著她,隨即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小腦袋瓜直點個不停。
「哎呀!我的大小姐,這下子我明白了,你慘了!你陷入情網了!難道你不知道女人就像蝴蝶,一被這個叫『情網』的東西纏上,可就很難飛出來羅!沒想到你不但沒有把握唯一一次的逃生機會,反而又想再次撲上去,你是認真的嗎?」
「小緣,你扯遠了,我只是……哎呀!算了!你不想講就算了,就當我沒來也沒問!」
陶櫻櫻說完便要離開,張小緣急急拉著她的手,「櫻。」
陶櫻櫻張著一雙大眼睛無言地注視著自己的好朋友,看得張小緣一陣心虛。
「好啦!我講啦!不過我怕你會傷心。」
陶櫻櫻臉色一陣刷白,緊緊捉住張小緣的雙手。「難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眼睛復原後馬上去替他的兄弟報仇,結果……」
「他出事了?!」陶櫻櫻的心宛如被人用刀狠狠切割著,「他死了?!」
「櫻,你冷靜點,他沒死,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他變成植物人了!」
◇ ◇ ◇
張小緣帶著陶櫻櫻來到一間豪華的別墅前,兩百畝由高聳牆城及日本風格大門所護衛的林園,環繞著位於天母的文家大宅。
房子本身是一層的磚造建築,雖有寬敞的房間和所有最現代化的設備,但仍保存著古老優雅的日式風味。宅邸四周的花園照料得很好,花開不斷。
一進入屋內,大廳的裝潢一看便是有錢人的氣派設計,不過在陶櫻櫻眼中卻顯得太嚴肅了,冷冰冰、空蕩蕩的,宛如一間精心打造的美術館,一點也沒有家的味道。
難怪文亞森常說他不喜歡待在這個家,寧願住在外面,看來也是有原因的。
此時,一個表情嚴肅的老人出現在樓梯上面,正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視著陶櫻櫻和張小緣。
「丫頭,她是誰?」
「外公,這是我跟你提過的好朋友,陶櫻櫻。」
老人挑了挑眉,「喔!我記起來了,你就是七年前指控阿森強暴你的那個女孩,對吧?」
張小緣也望向陶櫻櫻,臉上佈滿訝異。「櫻,你……」怎麼有這麼一回事?她怎麼都不知道?
陶櫻櫻咽了口口水,沒有回應好友的困惑及訝異,只是謹慎地說:「過去是我的錯,因為我太怕事,所以才會造成這麼大的誤會,可是阿森他並沒有做錯,一切都是我不好,我希望可以見阿森一面。」
「所以你承認你勾引他之後又背叛他了,對吧?」
陶櫻櫻咬著下唇,只能點點頭。
「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為什麼現在還要來找阿森?你以為你這樣愚蠢地毀了他的一生後,我還會讓你再見他、再來毀了他嗎?你在作夢!」
文老爺的目光銳利而森冷,臉上肌肉繃得緊緊的,一點笑容也沒有,像極了正判了她死刑的法官。
「外公,你別生氣,櫻櫻不是壞人;而且讓她見一下表哥也好啊!表哥連昏迷中都呼喚著櫻櫻,不是嗎?」
什麼?連昏迷中都在呼喚她?陶櫻櫻眼眶一熱,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見文亞森了。
「外公,你對我有天大的誤解我都可以承受,我也認罪,請你讓我見他一面。」陶櫻櫻哽咽地說,真的很希望可以見到文亞森。
文老爺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有回答。
「外公,拜託嘛!」連張小緣也加入求情的行列。
本以為文老爺會無情地拒絕她們的苦苦哀求,沒想到那個嚴肅又難以接近的老人終於點頭了。
「只允許你見他一面,之後你必須給我離開。」
「謝謝外公。」張小緣率先道謝,拉了陶櫻櫻就跑。要是外公反悔那就慘了。
她們隨著傭人的帶領來到一個房間前,「小姐,少爺在裏面。」
「謝謝。」張小緣向傭人點點頭,轉頭看向陶櫻櫻。「走吧!咱們進去。」
當門打開的那一?那,滿屋子撲鼻而來的藥水味、酒精味讓她們愣住了。
陶櫻櫻心驚膽跳地走進去,屋內只有一盞小燈,顯得十分陰暗、冷清,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躺在床上安靜如死屍的身影。
好一會兒,陶櫻櫻只是站在那裏,目光努力要辨視出以往那個瀟灑俊美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又瘦又乾、毫無血色的軀體。
陶櫻櫻深深吸了口氣,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下來,她低泣一聲撲向文亞森,緊緊抱著他瘦弱的身體,「為什麼?為什麼?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你造成的。」文老爺嚴厲的聲音自兩人身後傳來。
「我?」陶櫻櫻忍不住回頭。
「對!如果不是你害他進了少年感化院,毀了他的大好前程,他也不會去混黑道,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後來我把他送到英國去,你卻陰魂不散地又出現,害他失明,你說,這不怪你要怪誰?
「有一就有二,他為了報仇跑去跟人家逞英雄,結果現在身受重傷,醫生說他傷到頭部,可能這一輩子就是這樣了,你說,你不是始作俑者,那會是誰?」
「外公,你這樣子說太不公平了,如果不是你對表哥那麼嚴苛,他也不會誤入歧途。」張小緣替陶櫻櫻打抱不平。
「這麼說,還是我做錯了不成?」
「我沒有這麼說,不過你如果要這樣想,也無可厚非。」
「你這丫頭……」
「我負責!」陶櫻櫻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原本爭執的一老一少停住了,兩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櫻櫻,你說什麼?」
「我說他的一切、他的未來,我負責!」陶櫻櫻伸出手輕輕撫著文亞森的臉,心疼的表情展露無遺。
「你瘋啦?他是醫生判定無可救藥的植物人,他這一輩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你別因為一時心軟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
「丫頭,讓她負責!只不過不是負責金錢,而是負責他的一生,這樣也不枉費這個?小子為了她去死,還癡癡地想著她,對她念念不忘。」
文老爺實在不懂,這個叫陶櫻櫻的丫頭長得是滿清秀可人的,但卻不是什麼國色天香,他這個笨孫子怎麼會為了她弄成這種地步?真是快把他這條老命給氣死了!
「我願意,我願意照顧他一生一世。」
「櫻,你瘋了?」張小緣不敢置信。
陶櫻櫻搖搖頭,「不,我是認真的,我會回去和我媽咪說清楚,學校剛好放暑假,我可以專心照顧他,我相信他會好的,我相信……」
說到最後像是在安慰自己,兩滴淚珠落在他削瘦的手上,她這才明白她有多麼渴望他可以再用強壯的臂彎緊緊擁抱她。
「櫻……」
張小緣還想再說下去,文老爺插嘴了,「好了,就這麼說定了,陶小姐,等一下我請司機開車送你回去,順便拿些行李,我相信你將會在這裏住上很久,別顧慮我,我明天就要去日本,家裏有傭人供你使喚,你就好妤照顧他,也不枉他對你的一往情深。」
「外公,明明是表哥為了什麼江湖道義跑去和人家打架,跟櫻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怎麼可以把一切都丟給她,自己躲去日本?」張小緣很不服氣地瞪著自己的外公。
「你這丫頭,故意跟我唱反調是吧?」文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我只是在跟你講理。」
「我是長輩,哪有晚輩教訓長輩的?太不像話了!」
「我哪有……」
「還說沒有……」
一老一少吵得可激烈了,但是陶櫻櫻不在乎,她的手緊緊握住文亞森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視著他,感覺仿佛又回到七年前的那個自己……
那個早在七年前就愛上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