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下午四點鐘，大雪還在持續的下著，路面的積雪已經能沒過腳了！毛小川騎著電動車，沿著積雪上已經被前面車輛壓出的車輪痕跡，緩緩的往前挪動。

　　　他心裡一直在思考著剛才胖子跟他說的話，關於李肖維的事情。李肖維失戀，不是他的責任，可是他又有責任。

　　　因為他對李肖維說過那樣的話……『』

　　　還有胖子剛才說的話，李肖維不喜歡賈潔，那也就是說李肖維喜歡的另有其人。而現在，李肖維失戀了……所以，他跟誰是戀過的？

　　　可是，顯然他們兩人是會錯了意思的。毛小川意識到自己確實是錯了，他連李肖維說的喜歡的人都搞不清楚，就說了那樣的話，害的李肖維難過！

　　　可是，該怎麼辦？他是不是該回去找李肖維道歉？是要現在去嗎？可是，自己現在還在路上，怎麼回去？他要是回去了，袁辛怎麼辦？

　　　毛小川陷入的一團混沌中不能自拔，連坐在他身後的袁辛不知道什麼時候伸過來摟住他腰的手，都沒發覺。

　　　袁辛的一隻手隔著厚厚的棉質外套捏了捏毛小川沒有多少肉的腰。

　　　「嗯……哎，怎麼了？」輕微的痛感傳到了毛小川的神經，終於，毛小川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他騎著電動車，車子後座上還坐著個袁辛。

　　　「你別捏！」毛小川說著，他身體不自覺的動了兩下，車身也跟著晃了兩下。

　　　「你走神了！」袁辛的聲音從他身後傳出來，伴著沙沙沙的雪花落地的聲音。不知道怎麼的，毛小川突然覺的袁辛的聲音在在這雪天裡，特別好聽。

　　　「哦，對不起！」毛小川立馬回答。

　　　「沒關係！」袁辛說。

　　　「那個……我覺的……」毛小川猶猶豫豫的開口，「我應該像李肖維道歉！」

　　　「……」袁辛沒說話，靜靜的坐在後座上。

　　　毛小川以為他在聽下文，於是繼續說道，「我做錯了事，也說錯了話，剛才胖子告訴我，他說李肖維失戀了，都怪我這張嘴！」

　　　「你說，咱們現在能回去嗎？」

　　　袁辛摟著毛小川腰的手緊了幾分，「別回去！」

　　　他的聲音還是跟往常一樣的，然而毛小川卻覺的他隱約有些生氣，於是解釋道，「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話，就先自己回家吧，反正你也會騎車，不用管我。我坐公交車回學校，然後……今晚我就不去你家了吧！」

　　　「……」袁辛不吭聲。

　　　「哎，你怎麼不說話了？」毛小川打開頭盔的前罩，聲音也提高了一個分貝，「你覺的怎麼樣？」

　　　「不行！」袁辛冷硬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為什麼？」毛小川張嘴問道。

　　　「你回去向他解釋什麼？李肖維他又不是女生，非得用這種方法安慰嗎？」袁辛反問他，他的口氣明顯帶了些不耐煩。

　　　「……」毛小川一下子被他噎住了，他的心裡就有些不舒坦了，「不是女生就不用安慰了嗎？還是說，你覺的我這樣的做法，跟女生似的？你看不慣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袁辛眨眨眼睛，臉上帶了些無奈，「我當然沒有說你啊！你別……」

　　　「我覺的你就是這個意思！」毛小川的口氣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他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有了點委屈，這在往常是很少有的，或者說，就算是委屈，他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暴露。

　　　「我真不是！」袁辛很認真的重複。

　　　「那你剛才還說『李肖維又不是個女生，還非要朋友這樣去安慰他嗎？』」毛小川仔細回想著剛才袁辛的話，可以說的上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摳。

　　　「如果我難過的時候，需要朋友去安慰，你是不是也覺的我是個女生？」毛小川突然越說越生氣。

　　　「你不是啊！」袁辛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無奈。

　　　「那你覺的我是什麼？」毛小川鼻子一酸。他總覺的，袁辛是把他當女生看待了。

　　　從小到大，他被人喜歡的次數真的很有限。能不被別人討厭，甚至是喜歡，而且是像袁辛這樣優秀的人喜歡，他覺的他就是在做夢。

　　　可是，袁辛的喜歡顯然是跟他自己想像的那種喜歡不太一樣。從袁辛看他的眼神，袁辛跟他親嘴兒，袁辛抱他……至少，他覺的袁辛是從來沒有把他當過一個男生來看的。

　　　他的朋友不多，所以男生之間的友誼也體會的並不深刻。在認識袁辛之前，他身邊的關係比較好的幾乎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一個是李肖維，另外一個應該就是胖子了。

　　　只不過，胖子是個常常坑隊友的人，而李肖維為人太過溫柔和善。他想像的哥們之間的情誼是那種一起幹架，一起喝酒，一起玩鬧，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電影裡常見到的那種。

　　　他想過很多種朋友情，兄弟情，唯獨沒有想過他和袁辛之間的這種……關係！此時此刻，他心裡亂糟糟的。

　　　「你是我喜歡的人！」不大卻堅定的聲音緩緩的傳入了毛小川縱橫交錯撲朔迷離的聽覺神經中。

　　　「我喜歡你！」袁辛繼續說，他抱著毛小川腰的手更緊了，「還有，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女生看過！」

　　　「……那你到底是……」毛小川愣住了，他覺的自己的腰被兩隻手勒的死緊死緊的，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了，所以，他一手扶著車把，一手去拉袁辛那跟彷彿是鋼鐵焊住的手臂。

　　　「哎哎哎……噗通……」

　　　電動車的頭扭了兩下，一下子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在厚厚的鋪著積雪的路面上滑行了幾。加之路面太滑，車身在驚心動魄的抖了幾下後，終於不堪阻力，一下摔倒了，車上的兩個人『噌』一下被甩了出去。

　　　「啊啊啊啊……」毛小川驚叫一聲，皮球一樣滾了出去。

　　　好在他們走的是條挺寬敞而且沒有多少車輛通行的道路上，而且地上的積雪夠厚，袁辛反應夠快，抱著他腰的手還死死的纏在他腰上，車子還沒有倒下，袁辛摔下抱著他竄了出去。所以，兩人看似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

　　　在雪地上滾成一團，袁辛一手抱著他腰，一手抱著他腦袋，將人緊緊的摟在懷裡。

　　　毛小川除了啃了一嘴雪之外，其他的還好。

　　　「你……沒事吧？」兩人停下來後，毛小川恰巧是趴在袁辛身上，袁辛的身體墊在了下面。

　　　「沒事！」袁辛仰躺在雪地上，他一手還牢牢的捆著毛小川的後腰，表情倒是挺淡定的。

　　　「沒事就好！剛才，謝…啊呸……」毛小川張嘴吐出了一口雪沫子。他往手裡哈了口氣，兩手搓了搓，按著雪地，從袁辛身上爬了起來。

　　　正待伸手要去拽袁辛的時候，卻見袁辛一手撐著地面，輕巧利落的就從地上彈跳了起來，還沒等到毛小川站直，他已經穩穩當當的立好，而且還伸手一把扶住了差點又要摔倒的毛小川。

　　　「謝謝啊！」毛小川剛才被摔的那一下，腦子裡還有點懵，他兩腳站立的有點虛，被袁辛這麼一拉，只能軟軟的靠在他身上。

　　　「沒事！」袁辛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一手扶著他肩膀，另一手拍打著他外套帽子上的雪沫。

　　　毛小川靠著袁辛站著，他腦袋裹在帽子裡，一張臉幾乎要貼著袁辛的胸膛了。袁辛的手掌在他肩背上輕輕的拍打著，耳邊傳來袁辛均勻又有力的呼吸聲，鼻子裡聞著的是冬日裡第一場大雪的味道。

　　　「……」毛小川閉著眼睛使勁聞了聞，他突然覺的這雪的味道是這麼的獨特，那是摻雜了少年人最初的悸動，是緊張中帶著歉意可是同時有讓人興奮的味道……

　　　他從來沒有聞過這種味道，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這樣的雪天是如此寧靜空靈。

　　　「冷不冷？」袁辛低沉中帶著他這人特有的好聽聲音從毛小川的頭頂上傳來。

　　　毛小川站在袁辛身邊，他搖搖頭，輕輕的揚起腦袋，視線自袁辛的胸膛往上，觸目的是一副好看的下巴……棱角分明的嘴巴，高挺的鼻樑，再往上便是那雙奪人心魄的深邃眼睛。

　　　鵝毛般的大雪還在拼了命的肆虐呼嘯飛揚，一層層的阻擋住了毛小川奮力仰頭張望的視線。

　　　一根被厚厚的積雪壓到斷掉的樹枝「啪……」折斷了，裹著滿身的雪粉從半空中掉落下來，一下子砸到了袁辛和毛小川站著的地方。

　　　兩人沒有躲開，於是被砸了一頭一臉的雪，同時砸中的似乎還有一顆一直都混混沌沌沒有方向感、沒有歸屬感、沒有安全感的心。

　　　「你沒事吧？怎麼不說話？冷不冷？」袁辛摟緊了懷裡的人，他抬起手胡亂的拍著毛小川腦袋上的雪花，邊拍邊往一邊走去。

　　　「不冷！」毛小川說完後，又緊緊抿上了嘴唇，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隱隱約約有一股興奮在他的身體裡四處流竄，激的他心跳加速。

　　　兩人走到電動車的旁邊，袁辛放開毛小川彎腰將車子扶了起來，然後，他一手扶著車把手，一手抓著了毛小川的手臂，往前面走去。

　　　拐出了這條街道，迎面的才是柏油大馬路，馬路上的幾十輛大型鏟雪車正在拚命的作業，路上厚厚的積雪已經被清理的比較乾淨了。

　　　袁辛鬆了口氣，轉過身，面對著毛小川，「這一段路我來騎吧，你放心的坐好，別擔心，好嗎？」

　　　毛小川點點頭，他想了想，抬手夠到了袁辛的右肩膀。那裡還沾著一團厚厚的剛才砸下來的積雪。

　　　「……」袁辛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毛小川動作。

　　　毛小川把袁辛左右肩膀上沾著的雪花都弄下來後並沒有扔掉，而是兩隻手攥著雪揉來揉去，幾下，一個挺大的雪球就出現在了他手裡。

　　　「你喜歡玩這個嗎？」袁辛低頭看著這麼一會兒，一直默默無語不吱聲的毛小川，心裡有些擔憂，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

　　　毛小川搖搖頭又點點頭，他終於抬起頭，將手裡團成一團的雪球遞到袁辛面前，「給你！」

　　　「哦……謝謝！」袁辛不明所以，他伸手接住了雪球，然後做了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動作。他拿過雪球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很陶醉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時間，毛小川的心跳劇烈的加速，他的臉紅通通的，情緒萬分激動了起來，他張著嘴巴，一種無以言狀的激動心情即將要從他胸腔裡迸發出來。

　　　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裡是滿滿的，他幾乎要哭出來！

　　　有個聲音在他腦海裡不停的蹦著叫著，他不由之主的踮起了腳尖，往他心裡為止瘋狂的那個地方夠去。

　　　「嘟嘟嘟……」一輛巨大的載滿行人的公交車開了過來，在他們站立的地方大約有三米所有的地方停下了。從車上下來幾個男女老少，十秒鐘左右的時間後，那車又開走了。

　　　「我們也走吧！」袁辛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嗯，嗯！」毛小川連連點頭，他一把抓住了袁辛露在外面的有些涼意的手。

　　　「……」袁辛低頭看了他一眼，用力握著毛小川的手，然後放進了自己衣兜裡。

　　　毛小川跨上後座，他自覺自動的雙手抱住袁辛的腰，還在閃爍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袁辛瘦削卻寬闊的脊背。

　　　「坐穩了嗎？」袁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身後沒有動靜，好幾秒鐘後，毛小川的聲音才發出，「嗯！」

　　　「那我們回家了！」袁辛點點頭。

　　　載著兩個大男孩的電動車在這條寬闊的馬路上奔馳，馬路兩邊還有未來得及清理的潔白的雪，灰沉沉的天空下，聖潔的雪片幽幽飄落。

　　　毛小川活了這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了一種踏踏實實的安心感。在他的記憶裡，除了爺爺奶奶，除了他媽……他幾乎找不到另外一個可以這樣對他的人。

　　　袁辛給他的感覺又完全不同於爺爺奶奶和媽媽，至於具體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也說不清……總之，是一種可以讓絕望的心靈重新燃起希望的迷離感。

　　　可是，想到這裡，毛小川又產生了一種心虛。

　　　這樣的自己，這樣劣跡斑斑的自己，怎麼配得到那些？他的存在，猶如一個矛盾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