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所有受過的委屈，所有壓在胸口裡的抑鬱，所有佯裝的堅強，都抵不過那輕飄飄的幾個字。

　　　「毛小川，是我！」

　　　「……」

　　　毛小川放聲大哭了起來，他原本還拚死掙扎的身體驟然就軟了，一直緊 繃著的神經也鬆懈了下來。

　　　「嗚嗚嗚……」毛小川嚎啕大哭，彷彿是打算把他積攢了這麼多年的淚都要流乾似的。

　　　毛小川這一哭就有了收不住的架勢，越哭越淒慘，越哭越傷心。

　　　哭了好一會，毛小川累了，才慢慢的收住淚。層層的海浪往岸邊湧，拍打著岸邊礁石的聲音蓋過了毛小川的抽噎聲。

　　　袁辛將他從地上扶起來，給他拍了拍身上沾著的細小砂礫，拍乾淨後，帶著他去了離的最近的酒店。

　　　一路無言，毛小川無數次想要問袁辛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找到自己的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問題太多了，也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了！

　　　他悄悄打量著袁辛的背影，袁辛的身形還是一樣的挺拔玉立。但是，他的衣著卻跟這裡的溫度有些不搭。他沒穿外套，上身穿的是一件純手工麻灰V領羊毛衫，下身還是他之前慣穿的深色長褲。

　　　大約他是從C市那個冷的凍死人的地方趕過來，還來不及換衣服。

　　　兩人進了酒店，袁辛在一樓大廳收銀台辦理入住手續，毛小川就老老實實的站著，不說話，也不敢隨便亂動。

　　　他眼巴巴的瞅著袁辛，目光在他臉上不停的掃蕩，袁辛的臉上帶著些從未見過的憔悴、狼狽，下巴上隱約還冒出了點鬍渣。看到毛小川心肝兒揪揪著。

　　　前台收銀人員悄悄看了他好幾次，大約是覺的毛小川看上去有點不大正常的樣子。毛小川發現了收銀員的異樣後，不大自然的往袁辛身後躲了躲。

　　　袁辛辦理完了入住手續後，就拿上房卡拉著毛小川進了電梯。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鋥亮的幾乎可以當鏡子用的電梯牆壁裡映出了兩個人的影子。

　　　毛小川有點難過的瞅著那牆壁裡的自己和他身邊的袁辛的身影，袁辛還是那樣的高大英俊好看，可是再瞅瞅自己。

　　　舊傷未去，新傷又來。昨天被揍的那一拳頭後腫起來的臉還沒恢復，今天又添了新的傷。他嘴角右側青紫的一大塊，右邊的眼睛腫的差點要睜不開了。

　　　腦袋上的頭髮亂的像鳥窩，他自己伸手摸了一把，自己都被自己腦袋上那油不拉撒的感覺噁心到了。他又抬起胳膊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那酸的像是泡了好久的風味酸菜。

　　　這樣子的自己，真的跟個乞丐差不多，難怪剛才那服務員一個勁兒的瞅他，大約是沒想到要飯的也能過來住酒店吧！

　　　毛小川心酸難過無比淒涼。

　　　出了電梯，袁辛就拉著他找到了房卡上顯示的房間號1236，這是個挺大的套房。內有客廳、臥室、書房、遊戲室、洗手間……

　　　兩人進去後，房間門就關上了。

　　　袁辛低頭看了他一眼，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去洗個澡！」

　　　「嗯！」毛小川抽了抽鼻子點頭答應。但是他站在袁辛面前，沒挪動地方。

　　　「怎麼了？」袁辛問，他黝黑的眼睛注視著毛小川，冷冷的。

　　　這時候的袁辛給人的感覺，跟毛小川剛認識他的時候差不多。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說話的聲音冷清又低沉，無盡的疏離與冷漠縈繞在他周圍。

　　　「對不起！」毛小川小聲的開口。

　　　他低著頭，不敢看袁辛的眼睛，「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該離家出走，不該讓你們為我擔心，不該……」

　　　「……」袁辛看著毛小川跟鳥窩似的的頭頂，手指動了兩下，但是最終也沒有抬手摸他的腦袋。

　　　「毛小川，快去洗澡！」他又重複了一遍。

　　　「好！」毛小川點頭，轉身往洗手間走去。

　　　毛小川表現的無比乖順，心情卻忐忑的要命。兩人分開的時間其實不算長，可是就這麼幾天的時間，他做了數不清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被學校開除了，他夢見自己不能參加高考了，他夢見他爹他娘要把他趕出家門……所有的這些讓他悲痛不已。

　　　可是，最讓他受不了的是，他夢見袁辛說對自己很失望，說讓自己離他遠一點，說以後不會再理自己了，說他們以後不會再見面……

　　　毛小川從夢中嚇醒過來，淚流滿面。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那麼在意袁辛的想法。曾經的他還打算等到高考結束後，兩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僅僅是現在的一個夢就讓他難受的要死過去。

　　　毛小川覺的，他應該是真的喜歡上袁辛了，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在意袁辛！

　　　今晚跟袁辛的相遇簡直跟做夢似的，他滿心歡喜的以為袁辛會上來抱他，會過來親他，會使勁摟著他做些讓他面紅耳赤的事情。

　　　這些他原本以為的事情什麼都沒發生，重逢的場面也沒有他肖想過的那麼激動人心、撥人心弦。

　　　大約，袁辛是真的對他失望了，真的不想以前那樣喜歡他了，

　　　「唉……」毛小川嘆了口氣，他心不在焉的脫了襯衫和褲子，伸手打開花灑，也沒試試水的溫度就鑽進花灑下面。

　　　「嗷……」剛灑下來的水溫度太低了。饒是這個地方氣溫高，但是冷不丁的被冷水這麼一澆，他一下子沒能受得了，條件反射的怪叫一聲，『嘩』一下就從下面蹦到了浴室的一邊。抱著胳膊縮著胸凍的瑟瑟發抖！

　　　「砰……」洗手間的門開了，袁辛闖了進來。

　　　毛小川抬眼就看見袁辛冷著一張臉，頓時緊張了起來，一把摀住下面，發現自己還穿著內褲後又訕訕的放下了手，牙齒打著抖，說道，「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向袁辛道歉，就只是害怕，他怕袁辛嫌棄自己笨，嫌自己煩，嫌自己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袁辛衝他走過來，他視線上上下下掃了一圈，最後才轉向毛小川，「你又怎麼了？」

　　　「沒事！」毛小川弓著腰背，兩條細長的胳膊白白嫩嫩的胸脯，有些不大自然的動了動，「我剛才沒調好水溫就開始洗澡，現在應該，應該好了！」

　　　袁辛走到『嘩嘩嘩』響的花灑下面，他伸手試了試水溫後關掉了花灑，打開了旁邊的浴缸進水閥。

　　　「等放好了水，過來這裡洗！」袁辛交代完，轉身就走出了洗手間，並沒有多看毛小川一眼。

　　　毛小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簡直想哭。

　　　浴缸裡的水差不多滿了的時候，他慢慢的邁進一隻腳。水溫剛剛好，既不是太熱也不是太冷。

　　　「……」毛小川舒了口氣，走進去，慢慢的蹲下。待溫熱的水沒過他的整個身體的時候靠著浴缸的邊緣坐下了，兩腿伸直，隔著清澈的水面盯著水下自己的身體發呆。

　　　發了幾秒鐘後，他用手接了點拍了拍自己臉，順手就拽掉了剛才還沒脫下的內褲扔到了一邊。

　　　袁辛再次推門進來的時候，毛小川正背對著他，趴在浴缸裡，兩隻胳膊搭在浴缸邊緣，不知道在想什麼。從上往下看，那兩瓣翹挺的白嫩屁股還在水裡若隱若現。

　　　毛小川一回頭就看到了袁辛，他慌的急忙爬了起來，結結巴巴的喊道，「袁辛，你怎麼進來了？」

　　　「我幫你搓澡！」袁辛挽了挽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下來的睡袍袖子，蹲在浴缸旁邊，抬手撩了點水往毛小川背上潑去。

　　　毛小川一下子就不自然了，雖然之前跟袁辛親過很多次，也摟著一起睡過很多次，但是這可是他第一次在袁辛面前光溜溜的一絲不掛。

　　　他坐在那裡，全身縮成個球狀體，背對著袁辛，一都都不敢動。

　　　袁辛的手規規矩矩的，他就只是在本本分分的給毛小川洗澡搓背，沒做一點不對勁兒的事情。可是，毛小川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袁辛肯定是不喜歡他了，連他曾經說想玩的屁股都引不起袁辛的任何興趣，是不是現在的毛小川在他眼裡就是一坨生肉？

　　　所有袁辛以前說過的在他耳朵裡聽起來覺的有點幼稚有點羞怯的小情話，現下這一刻……變的徹底幼稚了。

　　　袁辛給他洗完了後背就出去了，沒再回來過！

　　　毛小川的內褲才剛洗好了晾到一邊，現在並沒有什麼可以換穿的。他見旁邊掛了條浴袍，便拿過來裹到了身上。大約這是女士穿的款，所以穿到他身上就特別短，只能遮到大腿。

　　　兩條細長的腿兒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裡面又沒穿內褲，毛小川覺的他自己『胯~下生風』。

　　　但是也沒有辦法，有個東西遮著總比不遮強吧，他只能認命的穿好浴袍，把腰間的帶子系好，然後拿過毛巾擦了擦腦袋上的水。

　　　邊擦邊走到洗手台前，照了照鏡子，忍不住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翻了個白眼，罵了句『醜鬼！』

　　　他走出洗手間，鼓足了勇氣想要跟袁辛聊一聊，只不過待他推開臥室的門後發現，袁辛已經躺在大床上睡著了，他身上裹著一條長長的直到小腿的浴袍，沒有蓋被子，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捂著眼睛。

　　　「……」毛小川已經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

　　　…………

　　　夜裡將近十二點鐘了，這棟豪華酒店大樓上房間1236號房間的燈終於熄了。整個房間置於一種黑暗的包圍侵襲中。

　　　毛小川睜著眼睛側躺在大床上，靜靜的聽著不遠處漲潮的海浪拍打著礁石的聲音，「啪啪……」

　　　窗戶沒有關嚴實，清涼的海風滲進來，整個房間內清爽宜人。

　　　毛小川睡不著覺，他悄悄往後蹭了蹭，又蹭了蹭，後背終於蹭到了袁辛的手臂。袁辛均勻的呼吸聲傳了過來，輕輕的搔著毛小川的心臟，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

　　　「袁辛！」毛小川輕輕喊了一聲。

　　　「……」袁辛沒反應。

　　　「你睡著了嗎？」毛小川邊問邊直起腰，他湊到袁辛臉旁，抬手摸了摸袁辛的臉。袁辛的臉上涼涼的，似乎也瘦了些，隔著皮膚都能摸到骨頭。

　　　毛小川就開始心疼了，他又往上湊了湊，用胳膊肘支著上半身，伸出兩手去摸袁辛的臉，想給他捂暖和點。

　　　「袁辛，你是不是……」他邊捂著，邊小聲嘀咕著，「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袁辛當然不可能回答他。

　　　「我知道你肯定討厭我了！」毛小川難過了起來，「其實我也挺討厭我自己的，做事太衝動，不考慮後果。我爸以前就總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肯定是被我給蠢死的！』」

　　　「你什麼都不問我，也什麼都不願跟我說，可是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雖然你已經睡了，肯定聽不見我在說什麼，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我這些天總是能夢見你，我很想你，有時候想的睡不著覺，就從床上爬起來看你做的英語筆記！」

　　　毛小川胳膊輕輕的動了動，稍稍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說道，「那本筆記我快要背下來了……雖然，可能，我再也不能參加參加高考了，可是，我一定會好好留著的！」

　　　明亮的月光透過輕薄的窗紗照進屋子，有一部分投射到床上的兩個身上，從毛小川的頭頂灑落，他的一邊臉蛋在月光的照射下顯的異常晶瑩剔透，眼睛也異常明亮。

　　　「等以後我有了兒子，我就拿出來給他們看……我要讓他一代一代的傳下去，讓我兒子傳給我孫子，孫子再傳給他兒子……呵呵……」毛小川說著說著想哭又想笑。

　　　他癟了癟嘴，繼續說，「反正就要讓他們一直傳下去，我還要告訴他們，他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跟一個長的特別帥特別優秀特別厲害的學霸是同桌，他可喜歡那個學霸了，他都想給那個學霸生……哦，不是，他都想給那個學霸當媳婦……只不過……」

　　　「……」睡著了的袁辛突然動了動身體，翻了個身。

　　　毛小川嗖一下趴平了，整張臉埋在柔軟的枕頭上，默默的連口氣都不敢喘。

　　　袁辛並沒有醒，他側過身體，背對著毛小川繼續睡。

　　　寂靜的房間內，只剩下了兩人的喘息聲，毛小川的心咚咚的快速跳著。又等了一會，他才悄悄的直起腰，伸長了脖子，藉著月光打量袁辛。

　　　袁辛睡的很安然，沒有任何不妥的跡象。

　　　毛小川湊過去，兩手撐著袁辛身體的兩側，默默的低下了頭，親了親袁辛的嘴唇，親完了之後，又依依不捨的咬了咬袁辛下巴上隱約冒出頭的小鬍渣。

　　　完事後，他收回撐著的兩條胳膊，從袁辛身上退了下去，輕輕的爬下床，赤著腳丫子走出了臥室。

　　　「……」臥室門打開又合上的低微的聲音響起。袁辛原本還閉著的眼睛『噌……』睜開了，兩隻發著綠光的眼珠子跟狼似的掃向了臥室的門，幾乎都能把那門板戳出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