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睡著的毛小川做了個夢，夢到了好幾個月沒有見過的他媽。他歡天喜地的撲到他媽懷裡撒嬌，他媽自然也很開心，一直抱著他，一邊摸著他腦袋，還不停的親他，在夢裡都能感受到他媽對他如此的愛。

　　　只不過，沒過多久他爸就出來了，凶神惡煞的拿著根粗木頭棍子在他眼前一陣揮舞，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抬手指著他，「臭小子，你在外面又給老子幹了什麼好事？」

　　　毛小川說沒有，什麼都沒幹，他一直老老實實的在學校上課。

　　　他老爸怎麼可能相信，舉著棍子往上衝，還吼他，說什麼老師已經打過電話了，臭小子在學校裡不學好，被人舉報了偷東西，人家連證據都拿出來了。

　　　毛小川死活不承認，他嚇的躲到他媽身後，想讓他媽保護他。可是還是沒能倖免他爸那一棍子，抽在屁股上真是疼啊，毛小川沒忍住給疼哭了。

　　　是真哭了，眼淚都簌簌的往下流，他都長這麼大了，他老爹竟然還拿他當小孩子一樣揍，專門往他屁股上抽，那麼粗的棍子敲下來，嚇都能嚇死人。

　　　毛小川哭天搶地，拼了命的嚎叫，想讓他老爹手下留情，想讓他媽救救他，然而，他媽一回頭，卻換了張臉。

　　　那是一張冷漠的臉，他用那雙冰冷的毫無溫度的黑眼睛瞅著自己，不言不語。嚇的毛小川哭都沒了聲音。

　　　但是不一會又變成了他媽那張十分擔憂慈愛溫柔的臉，毛小川往他媽臉上湊，湊近了又發現那是袁辛的臉。他再往後退，又變成他媽的臉。

　　　於是，那張臉就在冷漠與暖愛之間切換，來來回回，來來回回，晃的毛小川眼花繚亂。

　　　分不清是袁辛還是他媽的那麼一個人就站在他面前，眼睜睜的瞅著那木頭棍子胡亂的往他屁股上敲，『啪啪啪……』

　　　「媽啊……」毛小川一下子嚎出了聲。

　　　「怎麼了？」似乎挺陌生的男生的聲音傳來，緊跟著一股大力輕輕晃了晃毛小川的身體。

　　　毛小川睜開眼睛，頭頂上方亮著一盞柔和的小燈，再往下對上的正是一雙漆黑中泛著擔憂的眼睛，雖然不夠溫情，不夠柔軟，但是絕對不是夢裡那樣的冷冰冰。這人是袁辛，卻不是夢裡的那個袁辛。

　　　「……」毛小川張嘴想說話，嗓子還是沙啞的，沒能發出音。 的嗓音裡帶著毛小川幾乎從未聽過的，他伸手摸了摸毛小川的臉，癢癢的熱乎乎的。

　　　「嗯！」毛小川有些不好意思，他動了動身體，抬手摸摸臉，一摸一手濕。

　　　「夢到什麼了？」袁辛問道。

　　　「夢到我……媽……」毛小川心情還是很壓抑的，並不想說太多，只是隨後扯出了一句話。他並不想讓人知道過去的那些事，也不想讓別人因為這些事情就對他有其他的看法，無論那是同情可憐又或者是厭惡譏諷。

　　　「你想你媽媽了嗎？」袁辛伸出胳膊從床頭上方的小櫥櫃裡抽出了幾張紙巾，遞給毛小川。

　　　毛小川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擦臉，又擤了擤鼻涕，「嗯，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袁辛沒再問什麼，他伸手接過毛小川擦過後不知道往哪裡扔的紙巾，掀開被子下了床，將紙巾扔進垃圾桶後，又出了臥室，去了廚房。

　　　幾分鐘後，他端著一杯熱水進了房間，將手裡的杯子遞給毛小川後，他也跟著鑽進了被窩。

　　　毛小川接過杯子，低頭喝了一口。他的聲音裡還泛著些鼻音，嗓子也酸澀的難受，還沒能從夢裡那種極度悲傷鬱悶難過中恢復過來。

　　　袁辛不辭辛勞的又扶正他身體，將枕頭塞到他後背，然後慢慢的將人扶好坐正，「先坐一會！」

　　　毛小川答應一聲，繼續喝水。彷彿是很渴，他顧不上仍舊有些燙的水，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喝完後把杯子遞還給了袁辛。

　　　「還要嗎？」袁辛問道。

　　　「……」毛小川搖搖頭，抬眼看著袁辛，非常感激，「謝謝你！」

　　　「……」袁辛將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又轉過身。

　　　「你……」毛小川猛一抬眼，就發現了點不同尋常的地方，他指著袁辛身前已經鬆開了衣襟的睡衣，眼神不經意的一瞟，心頭立即一跳，「你……胸口怎麼紅了？」

　　　袁辛低頭一瞧，臉色沒有多少變化，不慌不忙的將衣襟扣好，「不知道，可能是睡姿不正確，壓到了！」

　　　「……」毛小川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幾次，嚥了嚥口水，沒敢說話。

　　　毛小川有個很難以啟齒的小秘密。小時候，他喜歡讓他媽摟著睡，睡覺的時候一定要摸著他媽的胸才能睡著，而且睡覺時候還不老實，要不就抓兩下，再不就咬幾口，他媽經常睡著睡著就讓懷裡這長了小尖牙的小崽子給咬醒……這毛病一直到了六歲都沒能改得了，他媽捨不得揍他，他爸想揍又被他媽攔著，想來想去沒想出招兒，最後只能忍痛把他送到郊區他奶奶家，美其名曰斷奶，一斷就斷了整整一年。

　　　誰知道在那斷奶的一年裡，毛小川經歷過什麼呢？連他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只是，睡覺的時候總想抓著個東西……哪怕是摟著被子也好，否則就難受的一整晚都睡不好。

　　　想到這一層，毛小川一陣心虛，剛才袁辛翻身的時候，他眼尖的瞅到了他胸口一塊塊的紅，還有些不正常的咬痕……虧他自己還以為這是睡姿不正確。

　　　只不過，既然袁辛不知道，毛小川也不會主動坦白，這是多丟人的事啊？毛小川才不會傻到這種地步去告訴他！嗯，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毛小川心裡藏著事，也就沒敢多說什麼，他灰溜溜的往被子下面縮了縮，閉著眼睛等著袁辛關上燈躺下後才敢鬆口氣。為了防止自己再幹出點啥出格的大事，他轉過身，背對著袁辛，側臥著身體，堅定的異乎尋常超乎想像。

　　　豎著耳朵仔細傾聽著身後袁辛的呼吸聲，他要堅持到袁辛睡著後才能睡著。出醜不算什麼大事但是在同一個人面前出兩次丑那就不能算小事了。

　　　毛小川硬撐了一會，眼皮子便開始發沉，他伸手使勁擰了擰大腿，一陣痛楚傳來，瞌睡似乎消散了一些，於是他把胳膊墊到枕頭上撐著頭，打起全部的精神。

　　　沒過一會，毛小川撐著腦袋的手猛一下從枕頭上滑了下來，他腦袋一下砸到枕頭上，自己把自己給嚇一跳，腦子瞬間清醒了。

　　　只不過這種清醒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堅持不了多久，他得想個好一點的法子。

　　　毛小川正想的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身後一具溫暖的軀體靠了上來，整個的貼到他後背上，跟著一隻修長的胳膊伸過來，輕輕的摟住了他的腰，一股熱熱的氣息緩緩的噴到他後頸上……

　　　「###……」袁辛的嘴裡似乎還發出了一點聲音。

　　　「……」毛小川嚇的一動不敢動，漆黑的臥室裡，他眼睛睜的大大，長長的睫毛不停的抖啊抖！他在想袁辛到底在幹嘛？難道學霸也會打癔症？難道學霸也會說夢話？難道學霸也會……他心裡有太多關於學霸到底會不會的疑問。

　　　但是等了一會，沒有聽到袁辛再發出任何別的聲音，或者說出什麼有實質意義的話，只能感受他異常平靜異常均勻的呼吸聲。

　　　「袁辛！」毛小川低低的喊了一聲。

　　　「……」袁辛沒吱聲。

　　　「你醒了嗎？」毛小川問道，他伸手摸到了袁辛的胳膊，只是才一動，那手臂就像條蛇一樣往他的腰上又緊了幾分。

　　　「你……放……」毛小川有點著急了，他猛的側過臉，嘴唇突然碰到了一個涼涼的又軟軟的東西。

　　　毛小川愣怔了一下，下一秒便反應了過來，唬的他立馬扭回頭，小心臟在狂抖不止。

　　　剛才那下，應該是袁辛的嘴唇吧？毛小川一邊在心裡狂躁怒跳，一邊在心裡犯嘀咕，長這麼大，除了他媽，他還沒跟別人親過嘴，原指望這初吻怎麼也得獻給一個自己心儀的美女吧！即使不是美女，那也得是個自己喜歡的小姑娘吧！

　　　哪想成，大晚上的竟然一不小心就把個大男生給親了，自己這張嘴啊，怎麼就怎麼不小心呢？毛小川在心裡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

　　　不過，袁辛如果知道自己被男生給親了的話，應該不會這麼淡定的繼續睡覺吧？既然他現在什麼反應都沒有，那就應該是睡著了。既然他睡著了，那麼自己應該也不用特地去報備一聲嘍。既然不用報備，今晚這一出，應該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吧？

　　　這樣想著，毛小川心裡竟然舒服了不少。

　　　………………

　　　等到毛小川徹底放鬆後睡著了，袁辛才低低的嘆了口氣。

　　　他很佩服自己在剛才那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如此平靜的躺在那裡裝睡。從毛小川側過臉，嘴唇蹭到他的嘴唇那一刻，有股電流就從兩人碰到的地方開始蔓延，接著迅速在他體內橫衝直撞，那電流擊的他情緒異常激動，身體異常焦躁，似乎有團火在往他身體狼竄，某一刻差點從他身體裡從他靈魂裡飛奔出來。

　　　雨夜中，袁辛的心似乎比窗外雨水敲擊的滴答頻率還要快。他側過身體，彎過一隻胳膊支著身體，手掌撐著側臉頰，一手輕柔的拂過毛小川的柔軟的嘴唇，在那上面摩挲了良久。

　　　夜色是最好的屏障，他阻擋住了彼此之間原本可以輕而易舉就戳破的鏡像，讓人與人之間原本難以突破的防線變的脆弱不堪。

　　　袁辛的臉往下湊了湊，兩人身體的距離在縮短。近到，袁辛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毛小川的呼吸噴在他臉上，近到袁辛能聞到毛小川身體的味道，近到他能聽到毛小川的心跳聲。

　　　就在這個秋天的雨夜裡，袁辛突然找到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這種感覺略微有點熟悉，只不過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幾乎都分不清那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中發生的事，他的思維已經潛意識裡把那當做是夢。

　　　他摟著毛小川的腰，抱著他轉了個方向，緊緊的摟住懷裡這個柔韌又美好的身體，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卻能清清楚楚的看清毛小川睡著時毫無芥蒂的那張可愛的臉。

　　　溫暖乾淨舒爽的被子下面，兩具年輕美好的軀體緊緊的相貼在了一起，彷彿這兩個人本就該有如此親密的動作和姿勢一樣。

　　　他雖然不是很清楚毛小川心裡是怎麼想的，也知道毛小川可能對自己沒有那樣的感情，但是有一點他可以確信，那就是，毛小川絕對不討厭他。否則以毛小川這種性格的人，是絕對不會在他懷裡睡的這麼死，甚至在夢裡都把他當成自己媽媽。

　　　他不是沒聽到毛小川做夢的時候喊自己的名字，雖然很輕微，但是他聽到了。袁辛一直空寂的心裡，這一刻終於被填補了。儘管，不算太飽滿，然而他幾乎開心的睡不著覺，他覺的自己的靈魂已經穿過黑暗在歡快的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