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太陽快要落山了，從C市到D市的公共汽車此時正在高速公路上勻速行駛，汽車前方上置車載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的九十年代香港動作片並沒能激起乘客的興趣，他們大都昏昏欲睡。

　　　公共汽車後方靠窗的位置坐著的是毛尚坤兩口子。靠近走廊的是仰著腦袋閉著眼睛張大了嘴巴打著呼嚕的毛尚坤，毛媽媽坐在裡面的位置。

　　　她閉著眼睛卻睡不著，眉頭都擰成了疙瘩，滿腦子裡塞的都是毛小川的身影。有些鬱悶，她兒子到底是怎麼就看上了個男的呢？

　　　袁辛是什麼時候到自己家的呢？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也就是高三上學期的時候才發生的事！那次，袁辛開車將川川送回了家，還主動提出要幫他輔導功課，當時的他兩口子還以為毛小川是遇上貴人了……呸，原來那個時候，這個姓袁的小子就已經打好算盤了！

　　　還有年前的那一次，袁辛在他們家過夜那晚。本應該是睡在毛爺爺房間裡的毛小川卻是從袁辛睡覺的那房裡走了出來！當時她只是在心裡好奇的一下，但沒多想，只是以為兒子早起用功學習了，真是沒想到啊……

　　　除夕夜那晚，袁辛親自開了那麼久的車還帶了那麼多的高檔禮品，他們兩口子都跟迎財神似的那傻樣，現在想想真是夠諷刺的。

　　　細想起來，他倆在一起的時候私底下的小動作其實挺多的，兩個男孩總愛黏在一塊，還有那眼神……可是，就因為袁辛是個男孩！她把所有的可能都給掐滅了。她那天要不是親眼瞧見，真是說什麼都不相信啊！

　　　她們兩口子之前是曾經擔心過兒子早戀，千叮嚀萬囑咐！

　　　毛尚坤曾經特地去找了毛小川班主任老吳諮詢過這個事情！當然並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他和哪個女生走的很近的消息。從高一到高三，他連個女生同桌都沒有過。

　　　可是，現在看來，毛媽媽倒是後悔那個時候的決定。如果他們倆針對這個事情的態度沒有那麼決絕的話，現在的毛小川沒準……

　　　至少，他喜歡的會是個女孩！他會結婚，生子，賺錢養家…他以後的人生雖不會有大起大落，至少是比現在要平坦。

　　　所以，她要不要告訴老公這事呢？上次，她就問過毛小川，從兒子吱吱嗚嗚中她瞭解到兩人似乎還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關係。趁著那最尷尬的時期還沒到來，索性快刀斬亂麻！

　　　……不行，不行！心思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毛媽媽兀自搖了搖頭！就憑毛尚坤那種急性子，他要是知道了，毀掉的必定是自己兒子。

　　　她是千萬不能讓毛尚坤知道這事的，雖說不能瞞一輩子，那是起碼要到高考完，她這段時間裡不光是不能告訴他，還要用盡法子催著老公監督好毛小川那裡，還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真可謂是身累心更累。

　　　都說兒女是這輩子的討債鬼，這話真的不假。想一想毛小川從小到大，他們兩口子操的心啊，真的可以寫成一本血淚史！

　　　「哎……」毛媽媽嘆了口氣。

　　　汽車出了高速公路，拐了個彎後駛入了普通公路，轉彎的時候車體顛簸了一下，毛尚坤仰在座位靠背上的腦袋一下子滑了下來，他的人也頓時清醒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看看車窗外，問道，「到哪了？」

　　　「下了高速了！」毛媽媽回答。

　　　「這麼快！」毛尚坤道，「剛才做了個夢！」

　　　「夢見啥了？」毛媽媽隨意的問道。

　　　「夢見臭小子早戀了！」毛尚坤仰頭打了個呵欠，又把眼睛閉上了。

　　　毛媽媽心裡咯噔一下，身體立馬坐直了，心驚肉跳，「跟誰戀？」

　　　「忘問了，也沒看清臉。」毛尚坤含含糊糊的說道，「臭小子不聽話，學電視裡演的跟人家丫頭私定了終身，一個非他不嫁，一個非她不娶的，這把我給氣的呀，剛要狠揍他一頓，結果就醒了！」

　　　「還好是個夢啊……」毛尚坤嘟囔著拍了拍胸口。

　　　毛媽媽關注的重點倒不在這裡，她問道，「是個丫頭啊？」

　　　「啊！」毛尚坤張了張嘴，眼睛睜開一條縫，歪著腦袋看了他老婆一眼，「不是個丫頭還能是個小子啊？你看你這話問的……」

　　　毛媽媽就不吱聲了，她轉過頭看著車窗外，猶豫了好一會才問道，「你說……為什麼現在有男的喜歡男的呢？」

　　　「啥？」毛尚坤要睡著了，就含糊著應了一聲。

　　　「你覺的男的喜歡男的……會怎樣？」毛媽媽忐忑的低聲問道。

　　　「屁！」毛尚坤閉著眼睛不屑的罵了聲，「神經病吧！放著那麼多姑娘不喜歡，偏偏喜歡個男的，要我說啊，他指定是個不男不女的貨！」

　　　「我們單位之前就有一個成日裡就想著找男人，天天跟個娘們兒似的塗脂抹粉，走路一扭一扭的……隔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那味喲！真是造孽！」毛尚坤說道。

　　　「什麼味？」毛媽媽問。

　　　「香味唄！」

　　　「那你鼻子挺好使啊！」毛媽媽的話酸溜溜的。

　　　「哪有……」毛尚坤反應過來了，臉上頓時有點尷尬，「你看看你，我說什麼了我？那人家身上不塗香的還能抹臭的啊，你腦子裡到底是裝的什麼呀？」

　　　毛媽媽瞪他一眼，沒稀的理他，好一會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於是又問道，「你說袁辛那孩子怎麼樣？」

　　　「袁辛？很好啊！通情達理、聰明能幹、是個能成大事的人……這孩子啊，我看好他！」毛尚坤想都沒想就一頓猛誇，誇完後他又聯想到了自家兒子，本來還挺高昂的興致頓時就灰飛煙滅了。

　　　他眯著眼睛惆悵了一會兒，可末了還是發出了一聲幽怨的長嘆，「咱家的兒子可是沒法跟人家比喲！臭小子要是個丫頭的話，興許還能嫁給他，不過人家可能也看不上他！」

　　　毛媽媽一聽這話噔時就不樂意了，「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川川哪裡差？長這麼乖巧，這麼俊俏，人又不笨，脾氣又好！就算他是個丫頭，就算袁辛看上他了，我也不讓他嫁！」

　　　「嘿嘿嘿……」毛尚坤嘿嘿一笑，「是是是，不讓那臭小子嫁！要不你就再生一個吧，這一胎準是個閨女，你不是說喜歡女孩嗎？咱再生個小棉襖不就……」

　　　「生生生，生你個鬼啊！」毛媽媽氣憤的罵道，「你這大半輩子為了那臭小子操的心還不夠啊？還生！」

　　　「……」毛尚坤不敢吱聲了。

　　　………………

　　　遠在C市一中教室裡，正在桌前埋頭苦學的毛小川鼻子一癢，『阿嚏阿嚏……嚏』打了一連串響亮的噴嚏。

　　　袁辛將抽紙盒遞了過去，「怎麼了？感冒了嗎？」

　　　「沒有啊！」毛小川抽出一張柔軟的紙巾擦擦鼻子，「可能是我爸又罵我了！」

　　　「沒準是想你了！」袁辛邊問邊抽出一張紙巾，抬手要給毛小川擦擦臉。卻不料毛小川腦袋突然一偏，堪堪躲過了袁辛的手。

　　　「……」

　　　兩人頓時都不吱聲了，空氣一下子陷入了尷尬的死寂。袁辛捏著抽紙的手還是高舉著的，他眼睛裡卻溢滿了受傷的神色。

　　　毛小川見過他面無表情的時候，見過他深沉的時候，亦見過他意氣風發為別人指點迷題的時候……可是受傷的表情卻是他第一次見。

　　　總覺的像袁辛這樣的鬼才，這種能將毛小川此等學生秒殺成渣的頭號學霸，是不應該出現這種表情的。

　　　「我，我……自己來就好！」毛小川磕磕巴巴的解釋完，從他手裡接過紙巾擦臉，擦完後將紙巾扔到了垃圾袋裡。

　　　扔完後，毛小川沒敢再看一眼袁辛，復又低頭開始看書。

　　　袁辛一聲不吭，他盯著毛小川的側臉看了好久！

　　　初春的風從教室裡開著的窗戶吹過來，教室沒有關好的門驟然發出『砰……』的一聲，毛小川被嚇一跳，嗖的抬起了頭，恰見從教室外面剛剛走進來的一個修長玉立的男生身影。

　　　李肖維剛從老吳的辦公室回來，他手裡抱著一疊通知，正要發下去，抬眼就撞上了毛小川的視線。

　　　他愣了一下，隨即就沖毛小川笑了笑。毛小川也跟他咧了咧嘴，很快又低下了頭。

　　　幾秒鐘的時間而已，或許兩人都沒放在心上，然而這一幕卻分毫不剩的映入了袁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