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這世上有個詞彙叫『突然』。毛小川說不清它究竟是個名詞還是個形容詞；也說不清它究竟是個褒義詞還是貶義詞！

　　　有那麼一瞬間，他腦子已經變成了一團混沌，一個極其不地道、極其不負責任極其卑劣的想法從那混沌中冒出了頭……他想逃跑！

　　　只能說，逃跑是毛小川這一類的小生物在面對危機的時候做出的本能反應。

　　　只不過，袁辛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溫和的熱度自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傳輸到了他的大腦冰涼的意識區。

　　　袁辛單手拉著他，用另一隻手幫他把衣服整理好。他注視著毛小川的眼神異常堅定，「什麼都別怕，不會有事的！」

　　　毛小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蒼白著一張臉胡亂晃了晃腦袋。

　　　毛媽媽自那窗戶外面走了過來，她的每一步都無比沉重，每一步都能在地上砸下一個血痕纍纍的坑，但是她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如何走到門口，如何推開的房門，如何走到兩個男孩面前……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毛媽媽艱難的開口。

　　　「阿姨！」袁辛首先開口，只不過才喊出了兩個字就被毛媽媽生硬的打斷了，「你閉嘴！」

　　　毛媽媽寒著一張臉，聲音裡都帶著冰渣子，目光不曾從他兒子臉上挪開過，「川川，你告訴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毛小川的臉近乎青白，被袁辛握住的手變的冰冷，嘴巴張著，聲音很小，那樣子都讓人看著心疼。

　　　「媽，對不起！」毛小川費力的說了幾個字，「我……早戀了！」

　　　「是跟……他嗎？」毛媽媽有氣無力的抬手指著袁辛，問道。

　　　「嗯！」毛小川點頭。

　　　「……」毛媽媽的眼淚奔騰而下。

　　　她多麼希望兒子會過來跟她撒撒嬌，說他是跟袁辛鬧著玩的，他倆什麼關係都沒有！只要他倆不承認，她至少還能騙騙自己！

　　　可是眼下，刑已經判了，回天好像也已經乏術了！

　　　「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毛小川甩開袁辛的手，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媽，也大哭了起來，他從小到大第一次見他媽哭的這麼慘過！

　　　當年他因為偷東西被學校勸退的時候見過他媽流淚，可是那時候他媽是儘量躲著藏著掖著不讓自己看，絕對不是像眼前這般的絕望無助，彷彿是用盡生命在哭！

　　　成串的淚珠自她眼裡滑過，毛小川邊哭邊手忙腳亂的給她擦，可是怎麼擦都擦不完！

　　　「川川……」毛媽媽一把抓住了毛小川的手，哽咽道，「你們分開吧，以後別再見面，我就當這事從沒發生，也不告訴你爸爸！」

　　　「……」毛小川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想了想，哭著說道，「媽，我覺的不行！我已經答應袁辛了，我得一直跟他在一塊！」

　　　「媽求你！」毛媽媽眼前一黑，身體一軟，毛小川沒扶穩，差點被他媽帶著一起跌倒，嚇的他大叫，「媽，你別這這樣，你生氣就打我好不好……嗚嗚嗚……」

　　　袁辛疾步上前一步，兩手一托，將這母子穩穩當當的扶好，什麼都沒說，『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袁辛！」毛小川一扭頭就見到這樣的袁辛，難受的要死，想要去扶袁辛，可是又騰不出手，急的他癟嘴又想哭。

　　　「阿姨！」袁辛跪在地上，腰板挺的筆直，他仰著頭，堅定的視線從毛小川臉上移到毛媽媽臉上。

　　　「阿姨，都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毛媽媽語氣冰冷，她的雙眼裡都是恨，「川川這麼老實巴交的孩子，他什麼都不懂。你們這種人愛怎麼玩就怎麼玩，那是你們的自由！可是，為什麼非要玩到他頭上！」

　　　「我一直以為你跟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不一樣，我以為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以為……我跟他爸爸真是瞎了眼！」

　　　「他到底哪裡招你惹你了？袁辛，你到底想怎樣？」

　　　「……」

　　　最後幾句話，毛媽媽是吼出來的，吼完後，她幾欲暈倒。

　　　毛小川嚇的哭都忘了，急忙將他媽扶到椅子上坐好，無聲的流著淚給他媽順著氣，心中卻已如萬箭穿心。

　　　袁辛一直跪著沒動，他默默的聽著毛媽媽的話，眼神都不曾發生變化，待到毛媽媽講完後，他才開口，清淡冷寂的音色，不大的聲音卻穿透力十足。

　　　「阿姨，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如果聽完了我的話還是覺的不妥的話，我會離開！」

　　　毛小川嗖一下扭過頭看著袁辛，然而袁辛的眼睛裡卻並沒有如預期般的映入自己的身影。霎時，他的心頭就被砸下一塊冰磚，又冷又疼。

　　　毛媽媽冷哼一聲，長長的喘了口氣，「你說！」

　　　「阿姨，我喜歡小川，絕對沒有玩弄他！只要他能在我身邊，每天看到他的臉，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笑，就算什麼都不做，我也開心的要死！」

　　　毛媽媽嗤之以鼻，「你倒是會說！」

　　　袁辛繼續說道，「我已經十八歲，早已經具有了民事行為能力！對我們的未來已經有了規劃！」

　　　「小川之前說他喜歡射擊，我已經聯繫過這方面的大學和教練！只要他能通過教育部規定加上B大自己劃定的文化課成績線，就能獲取B大錄取資格，無需跟普通考生一樣過那條獨木橋！」

　　　「B大的射擊學院不亞於中央體校，每年射擊部都會從那裡選拔一批優秀學員參加國際比賽，您是知道的！」

　　　「對，你的本事比天都大，阿姨怎麼都忘了呢！」毛媽媽還是不為所動，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嘲熱諷。

　　　袁辛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接著說道，「後來，小川告訴我，他覺的自己沒有天賦，不想去參加這種考試，也不打算走這條路！」

　　　「那也沒關係！」袁辛接著說。

　　　「之前已經有C大提前給我發過一份免試錄取通知，這所學校的實力雖然不比B大，不過在國內也算是一流院校！當時我提了個附加要求，學校方面也已經蓋章同意了！毛阿姨，您想不想看看這條附加要求是什麼？」

　　　毛媽媽不知道怎麼的，渾身竟然顫抖了起來，她哆嗦著嘴唇竟然一句話都說出來。

　　　袁辛站起身從他帶來的行李箱中找到了一個文件夾，交給了毛媽媽。毛媽媽抖著手，好一會都沒伸手去接那個文件夾。

　　　「媽……」毛小川出聲喊了一句。

　　　毛媽媽似乎被驚醒，她猶豫躊躇了好久才接了過去，從裡面抽出幾張紙，逐一看了起來。

　　　白紙黑字紅色鋼印……一行行的字跡清晰的映入了毛媽媽眼簾中。

　　　「你真的能帶川川……一起去上C大？」毛媽媽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仿若來自遙遠的外太空，模糊卻不陌生。

　　　「對！」袁辛跪在他面前，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裡隱去了平日裡的深沉老道！現在，映入毛媽媽視線的是一個擁有最單純最赤城心的卻又不乏成熟氣度的十八歲小男人！

　　　「小川想要事業，我就幫他實現理想！如果他不喜歡這種壓力太大的生活方式，我亦有辦法讓他活的輕鬆開心！」

　　　「……」毛媽媽剛要說話，袁辛卻打斷了她。

　　　「我知道，您可能並不稀罕我所說的這些！可能會覺的我太現實，太物質！可是，我想告訴您的是，小川是我活到現在唯一個想好好珍惜的人！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會那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我簡直……」

　　　說到這裡，他忽然住了口，目光轉向那個一直站在毛媽媽身邊一動不動傻傻盯著他的毛小川臉上，視線立馬變的熾熱，唇角也泛起了溫暖的弧度。

　　　「可是，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毛媽媽忽然問道，她的臉上依舊是遮掩不住的悲傷。

　　　「你現在喜歡他，可以說什麼都行，可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你還能保證你喜歡他嗎？」

　　　「阿姨是過來人，知道人和人之間最靠不住的就是這些所謂的情啊……愛啊！」

　　　「媽，我相信他！」毛小川突然出聲說道。

　　　袁辛和毛媽媽一同望向毛小川。

　　　毛小川的臉色依舊發白，臉上還掛著沒來得及擦掉的淚珠，眼睛裡淚珠連連，嚶嚶點點，他抬手胡亂擦了擦臉，重複道，「我相信他……」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毛媽媽有氣無力的打斷他，她忽然覺的很疲憊，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要消散了。

　　　毛小川眨眨眼，木木的說道，「我不要袁辛去C大！」

　　　「我我我……我早就說過，我不要他去那種不好的大學！媽，我求求你，好不好？」

　　　「你求我，有什麼用？川川，你想沒想過以後？你們兩個男人該怎麼生活？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他會打死你的！」

　　　「你想沒想過我？我今天要是同意了，等我死了怎麼去見你奶奶……」

　　　「你爺爺要是知道了，他現在就能氣死……」

　　　毛媽媽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抬手就往自己胸前捶，簡直是又恨又無奈到了極致，「川川，你想逼死媽媽嗎？」

　　　「嗚嗚嗚……」毛小川剛止住了淚又湧了上來，他一把抱住了他媽的手，「媽你別這樣，我……」

　　　「砰……」房門卻在這時被一腳踹開了。

　　　「……」房間內頓時安靜的好似進入了真空罩，毛小川的哭泣聲，毛媽媽的嘆息聲都像是剛才做的一場夢，夢醒後一切都化成了烏有。

　　　「這是……怎麼了？袁辛……你怎麼？」毛尚坤一眼瞅到屋內的場景頓時呆住了，他剛才從房間門口經過，聽到裡面似乎有哭泣聲，以為毛小川又闖了什麼貨惹怒了他老婆，就怒火中燒，一腳踹開了房間門。

　　　哪想成，見到的卻是袁辛跪在毛小川媽媽面前的這一幕。這場面，任他毛尚坤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到發生的何事。

　　　毛小川的臉一下子變的鬼白鬼白的，他彷彿是聽到了來自地獄對他的召喚，他腦海裡一瞬間閃現的是他爸那條曾經抽過他的皮鞭子。

　　　「剛才……」毛媽媽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我替川川奶奶給袁辛包了個大紅包，他就跪下要給奶奶磕頭……」

　　　「……」袁辛。

　　　「……」毛小川。

　　　「……」毛尚坤。

　　　「哦，這樣啊！」毛尚坤略微鬆了口氣，「聽見你在哭，我還以為臭小子又惹事呢！」

　　　他兩步走過去一把將袁辛從地上扶了起來，「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呢？給你紅包你就老老實實拿著，哪裡用得著行這一套，以後不許這樣了啊！」

　　　「謝謝……叔叔！」袁辛看著他，深深的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