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找到了嗎?」看見從外面回來的秦伍,殷小北連忙迎了上去。
秦伍擔心地看了他家掌櫃的一眼,搖了搖頭。不敢說榕樹鎮只是個凡仙小鎮,大家修為普遍都不高,隨便來個厲害點的仙修把孩子帶走了,周圍人都不可能看見。
「掌櫃的別擔心,說不定是孩子的長輩把孩子領走了呢,」秦九開口勸道。
秦伍跟著點頭。老實說他也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
「不過最近也有人說,好像有魔修穿過虛無界從幽冥偷渡過來了,這麼小的孩子,說不定就……嗯!」秦九被旁邊的人踩了腳,疼得呲牙咧嘴,頓時不敢再亂說話。
「別聽他胡說,」秦伍淡定的把腳收了回來,「虛無界靈氣混雜,一般魔修進到裡面只能是死路一條,再說咱們一重天的掌事靈君還在呢,萬沒有放任幾個魔修隨隨便便就從幽冥偷渡過來的道理。」
殷小北揮了揮手,覺得這話題已經跑得沒邊了:「行了,中午早點關門,秦九留下來看著店舖,秦伍和我一起去韓府一趟。」
秦九還想再說話,回頭又被秦伍踩了一腳,只好委屈地點點頭。
早上人不算多,殷小北心不在焉地忙著手裡的活計。他也知道,相比起被什麼人偷走了,孩子的長輩自己來把孩子接走的可能性其實還更大一點,但沒有親眼看見,他怎麼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徹底安下心來。
手邊的蒸鍋裡正放著一籠金絲糖糕,往常這個時候,向來愛吃甜食的小孩肯定早早就湊了過來,特別乖巧的站在一邊,既不說話也不鬧,直到殷小北把蒸好的金絲糖糕拿給他一塊,才心滿意足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當然,心滿意足什麼只是殷小北自己腦補出來的,小孩平日裡幾乎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就連秦九都說,這孩子好奇怪,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殷小北就是莫名知道,他喜歡吃甜的東西,不愛吃青菜和水果,而如果能把水果榨成果汁或者果醬,他又會像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多討厭水果一樣很開心的吃下去。
不行。殷小北把籠屜從蒸鍋上拿了下來,不能等到下午了,他現在就要去韓府。
「掌櫃的,小九說您叫我過來,是有什麼……」秦伍推門進來,剛走到一半,就彷彿定住了一般停在了原地。
「嗡」的一聲輕響。
殷小北迴過頭,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好像停止了。掛在窗上的竹簾被一陣風吹起停在了半空,窗外秦九彎著身去撿落在地上的靈石,一個中年人和人吵架,弄灑了湯碗,灑出來的湯汁一半落在了他的衣襟上,一半憑空定在了原地。
殷小北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就在殷小北腦洞大開,猶豫著要不要冒險出去看看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子推門走了進來,像是完全看不見周圍古怪的情境,無比自然的坐在了房間內唯一的木桌前面。
「你……」所有人都不能動了,只有這人還能行動自如,再沒有常識,殷小北也意識到眼前的這人有些不對。
情況好像有點棘手啊。
之前秦伍也有說過,像他們這樣的凡仙,修為低微,如果真的不幸碰到了修為比自己高得多的仙修來找麻煩,不用猶豫,能第一時間跑掉就趕緊跑掉,千萬別想不開硬扛。
可眼前這種情況,明顯是已經跑不掉了吧。
彷彿進到自家後廚一般自在,青年順手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看向一邊神色不定的殷小北:「無需擔憂,我來此處,不過是想請掌櫃的為我做一道菜。」
榕樹鎮西街的酒樓內,仙庭宰相在門外轉了幾圈,終於忍不住走到緊閉的房門前面。
「陛下,已經小半個時辰了,您要準備好了就趕緊出來吧,宮裡面的御醫們都還等著呢。」
不怪司徒晉心急,雖然他已經把自己的伴生仙器貢獻出來了,怎麼也能再支撐上一段時間,但如果真的到了心魔的中後期,這具體能支撐多少時間就十分不好說了。
說到這個,司徒晉就忍不住的想要頭疼,完全想不通這麼大一個人,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究竟是哪根筋不對了,非要把自己弄到這樣狼狽的境地。感染了心魔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也能死死瞞下,到最後真的出了問題不想著先找人解決不說,居然還玩兒起了離家出走的遊戲。
是覺得變成小孩子不好見人嗎?你早怎麼不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陛下。」司徒晉忍不住又敲了兩下房門,一邊給旁邊的駱瑤使眼色,讓她進去看看。
駱瑤打了個激靈,簡直欲哭無淚。
她只是小小的一個仙侍,為什麼要面對這樣複雜的情況。
「磨蹭什麼,讓你進去就進去。」完全沒有顧慮駱瑤的心情,司徒晉催促道。
駱瑤沒有辦法,只能僵著身子小心推開了房門。彷彿噩夢重現一般,看著眼前空蕩的房間,駱瑤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第一天進到東明殿伺候時的情境,不過那時候自己身邊至少還有師姐的安慰,而如今站在她身邊的,卻只有一位已經出離憤怒的仙庭宰相。
「相爺……」駱瑤已經不敢抬頭去看對面人的臉色了。
「走!」一掌拍碎了牆壁,司徒晉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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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心鋪子裡,就在青年開口的一瞬間,又一頁新的菜譜刷新了出來。殷小北用餘光看了一眼,除了最前面的兩個字不同外,幾乎與之前在韓府裡出現的沒有任何分別。
所以又是和所謂的心魔有關嗎。
多少猜到了對面人的目的,殷小北反而沒那麼緊張了。只要對方有所求就好。
淡定的收拾了案板上的東西,又把不能動的秦伍挪到一邊,殷小北迴過頭來道:「雖然我們這裡只提供糕點小食,但既然來者是客,你想吃什麼,只要不缺食材,我給你去做。」
「我記得幾日前,你似乎為韓家小姐做了一道糕點。」親眼看到了殷小北從短暫驚慌到迅速冷靜的過程,青年的目光裡帶上了些讚賞的神色。
以他如今的修為,哪怕是刻意收斂了,也會不由自主的散發出些威勢來,尋常的仙修遇見了,估計連站都站不穩了,能保持冷靜已經是難得,更何況是像這樣條理分明的對話。
殷小北搖頭:「恐怕不行,並非是我不願意給你做,而是這道菜只能做給一個人,你不說清楚自己想吃什麼,我也沒辦法給你做。」
信息不足啊客官,所以趕緊把你怎麼產生心魔的過程都說出來吧,別磨蹭了,再繞彎子天都黑了。
殷小北用眼神示意他。
青年低頭沉默了片刻,好半天才開口道:「我有一個師叔,名叫芩無月。」
上九重天掌事靈君芩無月,曾經。
殷小北給自己搬了個凳子,作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青年把玩著手裡的茶杯,彷彿陷入過去的回憶:「彼時我師傅正是上一任的『宗主』,諸事繁忙,所以某種程度上,我算是被我師叔親手帶大的。」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一直覺得,小師叔是這仙界裡最接近完美的存在。意志堅定,冷靜自持,一路從凡仙走到靈君的位置上。眾所周知的事情,天生的仙人雖然看起來得天獨厚,但在修行之路上卻遠比下界飛昇的修士要來的艱難,甚至好多天生的仙人修行到最後,也只能是個凡仙,而正是芩無月以一己之力,打破了仙界幾萬年來「天生仙人無法修煉到靈君」的傳言。
直到那件事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我師叔必定是下一任『宗主』人選時,他一個人跑去了虛無界歷練,三年之後,帶回了一個名叫容錦的魔修女子,他說他要與那名女子結為道侶。」
青年語氣淡淡,殷小北卻聽得興趣盎然,仙修和魔修什麼的,聽起來就是一出狗血大戲。
「後來呢?」殷小北問。
「我師叔若是個普通仙修也就罷了,哪怕與個魔修女子結成道侶也沒人會管他,可他是……後來事情傳了出去,我師傅震怒,下令要殺掉那名女子。我不願師叔左右為難,也不想他就此誤入歧途,便搶先一步找人將那女子送回了幽冥界,沒想到……」
青年微微垂下眼眸:「那女子為了與我師叔在一起,居然下決心捨棄魔道,轉投仙途,以至於一時間修為大降,幽冥不比仙界,到處危機重重,沒有足夠的修為幾乎很難活命,就在我師叔準備追過去的時候,那女子留在我師叔那裡的命牌碎了。」
命牌?殷小北瞪大了眼睛:「她死了嗎?」
青年點頭:「我師叔傷心欲絕,叛出宗門,臨走前找到我,親手將他之前送與我的一柄靈劍斬成兩段,他問我到底有沒有心,為何能如此冷心絕情。」
再後來,他坐到了那個至高的位置上,越來越多聽到周圍人在背後重複那句話,忽然覺得或許他師叔是對的,他和那個修了無情道的師傅一樣,從來都沒有「心」。
殷小北抓了抓頭髮,忍不住疑惑道:「不對吧,如果你真的沒有心,又怎麼可能會生出心魔這種東西呢?」
青年一下子抬起頭。
殷小北笑了笑:「菜譜出來了,是一道粥,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做。」
「那粥叫什麼名字?」青年下意識問。
殷小北看了眼身邊的菜譜:「相思錦。」
【養心:相思錦,難度四顆星,材料玉泉水一壺,鴛鴦米一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