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孤兒寡母

　　　進入地下之後，鼻息間全是難聞的異味，兩旁的洞壁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懸掛著一盞晶貝燈，不過是很廉價的那種，閃爍著微弱昏暗的螢光，更讓這地下貧民窟顯得鬼氣森森。

　　　康回第一時間就受不了了，他從沒來過這樣髒亂差的地方，自己感覺都不好受，更何況他一貫體弱多病的哥哥：「哥哥，不行，你不能再繼續前進了，跟我回去吧！」

　　　重黎搖了搖頭，看向狹長的走廊，和站在他前面幾步遠的乾癟小孩：「父親總教導我們，做事情要有始有終，既然都來了，就別半途而廢啊！」

　　　既然重黎都這麼說了，康回還能怎麼辦，繼續走唄。

　　　走在狹長昏暗的走廊上，兩邊都是一個一個用木板隔開的小單間，重黎一邊走，一邊分神打量，越看心裡越難受，小隔間面積不大，卻是好幾個人擠在一起，應該是一家人，有老有少，有大有小，看到他和康回這兩個穿著打扮都不顯不屬於這裡的外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很警惕地看向他們，眼中有疑惑好奇，更有惶恐不安。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了一陣異樣的喘息聲，重黎正好奇呢，康回已經眼明手快地拉起了白色斗篷的一角，遮擋住重黎的視線。

　　　「哥哥，繼續往前走，別偏頭看！」

　　　余光中最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小小的格子間內坐了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圍在這些男人中間的，是一個身著單薄衣衫正在搔首弄姿的女人……

　　　重黎又不是真的未經人事，一下子反應過來，不由得羞紅了臉。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康回很不高興，一邊走一邊氣呼呼地抱怨，隨即又嚇出了一後背冷汗，要是蒙塔知道他帶他哥哥來這種地方，會不會氣得直接拆了他的骨頭啊！康回忽然覺得自己應該也是離死不遠了。

　　　一時間，兩兄弟各懷心思，誰都不說話了，只顧低頭走路。

　　　走到半途，突然衝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一頭撞到了重黎懷裡。

　　　康回嚇了一跳，他雖然一直防著有人衝出來傷害他哥哥，但卻沒想是這麼一個走路都還打跌的小孩子直接撲進了他哥哥懷裡，阻攔不及，只能眼疾手快地出手扶了他哥哥一把，免得他哥哥被這冒冒失失的小鬼給衝撞得跌倒。

　　　「小傢伙，你沒事兒吧？」

　　　小傢伙抬頭看著重黎，一眼就傻掉了，他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小孩子心思單純，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心機，想什麼就毫不顧忌的脫口而出，問道：「請問你是哥哥，還是姐姐啊？」

　　　「是哥哥哦！」重黎也不禁被這小鬼給逗笑了。

　　　「哥哥長得真好看，比我們這裡最漂亮的姐姐都還好看！」小傢伙倒是真心讚美重黎，說得一臉誠懇，死扒在重黎身上不下來。

　　　「死小鬼！別纏著我哥哥！」康回吃醋了，他都沒這麼跟哥哥撒過嬌，這死小鬼算什麼東西！越想越氣憤，康回毫不憐憫地伸手捏住這小鬼的衣領，將人整個兒給提在了半空中。

　　　「你是誰？放開我！」小鬼開始死命掙紮起來，康回倒是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一個沒注意就被掙脫了，有些意外，隨即又覺得丟臉，氣呼呼地就想再衝上去給這小鬼一點兒教訓，被重黎給制止了。

　　　「康回，別欺負小孩子！」

　　　踏出去的腳步硬生生收住了，一般情況下，康回是不會違背哥哥的意願，既然有哥哥跟這死小鬼求情，那就算了。

　　　就在這時候，身後的某個隔間裡忽然衝出來一個瘦得跟紙片人一樣的中年女人來，看得出上了些年紀，卻依然是風韻猶存，很有些成熟韻味。女人髮絲凌亂，一下子撲倒在重黎身前，抓著重黎的斗篷一角，一邊哭泣，一邊苦苦哀求道：「大人，大人饒命啊！我兒子不懂事，衝撞了大人，他不是故意的！我道歉！我替我兒子給你磕頭道歉！」

　　　「你離我哥哥遠點！」康回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對著女人就是一腳，將人踹了一個跟頭，腦袋磕在地上，頓時顯出血紅色。

　　　重黎有些生氣了，拉了康回一把，斥責道：「康回你幹什麼？」

　　　「哥哥，這女人不乾淨，你別靠她太近！」

　　　重黎很少聽到康回這麼不客氣地說話，他太瞭解康回了，一下子就聽出了康回話語中隱含的嫌棄和不屑。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來了，這女人他剛才其實見過的，就是某個格子間內，被一群粗野壯漢圍在中間毛手毛腳的可憐女人。

　　　「媽，媽媽……」小鬼頭快速向女人跑了過去，母子倆抱頭痛哭，看上去有些可憐兮兮的。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你好意思嗎你！」重黎滿心愧疚，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重黎也不打算追究的，結果被康回這麼一鬧，感覺跟自己在欺負人似的。

　　　「哥哥，你知不知道這女人是流鶯，出賣色相的下賤貨，不是什麼好東西！」

　　　「康回你住嘴！」重黎實在很不能理解：「既然你知道恃強凌弱不對，那你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又是哪兒來的優越感？」

　　　「哥哥……」康回覺得他哥哥就是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根本不明白人心叵測的道理，他踢的那一腳其實是有留情的，根本不可能造成傷口，還正好傷在額角上，血糊了滿臉，一看就知道是為了做效果，博取他哥哥的同情，世上哪兒有那麼湊巧的事。以康回的身手，如果不手下留情，一腳下去那女人估計會直接昏死過去，哪兒還有功夫在他哥哥面前作秀演戲。

　　　重黎也知道康回心裡不服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算了吧，何必跟孤兒寡母一般計較，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人必先自辱而後人辱之，確實是這樣，但是，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哪個女人願意這麼作賤自己？」

　　　康回不說話了。

　　　重黎走到那對母子身旁蹲下，笑著捏了捏小鬼髒兮兮的臉蛋，摸出了兩張金色點數卡遞過去，女人一臉驚恐地搖頭，死活不肯收。

　　　康回滿心感觸，一開始他還以為女人故意弄傷自己是為了死賴住他哥哥要賠償，現在看來，確實是自己誤會了，或許哥哥說的沒錯，女人只是太驚恐了，生怕他們為難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想著用弄傷自己來給他們解恨，希望他們不要再繼續追究孩子的過錯，可憐天下父母心。

　　　「哥哥，還是我來吧。」康回走過去，蹲在重黎身旁，摸了幾張花花綠綠的點數卡遞給女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拿著吧，我哥哥的一片心意，你看你也受傷了，如果你不收的話我哥哥會於心難安的。」

　　　女人抬頭怯生生地看著重黎，似乎是在詢問他的意見，重黎見狀毫不猶豫地回了一個微笑，見推辭不過，女人這才誠惶誠恐地收下了。

　　　重黎也明白了康回的良苦用心，這裡是一個有著另一套生存秩序的地下世界，魚龍混雜，什麼牛鬼蛇神都有，有道是財不露白，周圍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若是給這母子倆太多的錢，完全就是在給他們娘兒倆招禍，還不如像康回這樣，給一些點數聊表歉意就行了，也不會平白招人覬覦和眼紅。

　　　離開了人家母子倆，洛奇帶著康回和重黎繼續往裡走。

　　　「兩位大人心腸真好……」一邊走，洛奇一邊有感而發，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看上去總算是有了一絲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有的天真。

　　　「你家到底還有多遠啊？」康回不耐煩了。

　　　「前面盡頭就是。」想了想，洛奇還是略帶無奈地解釋道：「越往裡，收取的租金越便宜，我父母親走得早，一個人孤苦無依，想要活下去只能……」

　　　重黎差不多也猜到了，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重黎少爺，到了。」

　　　哪怕重黎做好了心裡準備，等真正親眼看到，心裡還是忍不住覺得難受，狹小陰暗的格子間內，什麼都沒有，真正的家徒四壁。

　　　洛奇大大方方地搬了一個小石凳過來，放到重黎身前，用手擦了擦之後，才抬頭沖重黎說道：「重黎少爺，您坐。」

　　　坐下後，重黎才感覺到如坐針氈，整件格子間裡就只有一根石凳，他坐下後康回和洛奇都只能站著，讓重黎渾身都不自在。

　　　「哥哥你坐吧，好好聽這小鬼把話說完，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這鬼地方！康回簡直是一秒都不想多呆下去了。

　　　聽了康回的話後，洛奇低下頭去，好半天都沒有說話，昏暗中，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洛奇，你請我來，到底是有什麼事？」看在洛奇曾經幫過他的份上，重黎很願意幫他一個忙，權且當做還人情了。

　　　洛奇想了很久，終於還是下定決定，說道：「重黎少爺，我有件東西想給你看，請稍等。」

　　　說完，洛奇轉身鑽進了石床，他身子瘦瘦小小的，鑽入低矮的石床下根本毫無壓力，要是換了康回，估計鑽到一半就會被卡住，想到康回撅著屁股卡在石床下的場景，重黎就不厚道地想笑。

　　　沒過多久，洛奇灰頭土臉地爬出來了，手裡捧著一個黑乎乎的石塊，拳頭大小，看上去其貌不揚，就跟外面大街上隨意散落的石塊一樣，但是重黎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石塊。

　　　「這東西你哪兒來的？」重黎聲音都在抖，那完全就是激動的，他根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這麼寶貴的原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