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飼料

　　　「重黎哥哥，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懶猴們的情況，還沒給它們喂食呢。」毛伊罕笑得很靦腆，還帶著一絲不能再繼續陪著重黎打發無聊時間的愧疚和不好意思。

　　　「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被一個比自己小這麼多的孩子如此惦記加照顧，不由得讓重黎哭笑不得。

　　　「那重黎哥哥你就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臨走之前，毛伊罕還不時回頭張望，顯得很是猶豫，似乎很不放心。

　　　重黎忍不住笑了，主動開口提議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毛伊罕偏頭想了片刻，答應了。

　　　重黎本以為，照顧懶猴，給懶猴喂食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餓了找東西吃是生物的本能，毛伊罕給懶猴送吃的東西去，不用費多大的力氣，恐怕剛一露面，這些餓昏了頭的懶猴就會爭先恐後地一擁而上，將他給團團圍住，爭相祈食，但直到親眼所見之後，重黎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毛伊罕先帶重黎一起去領了一大桶血淋淋的鮮肉，裝在一個漆黑的陶罐裡，看上去髒兮兮的，走近之後隱約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負責分發工作的是一位滿頭白髮，身形佝僂的老頭子，臉上全是老樹皮一般的褶皺，年紀應該不小了，但是手上很有力氣，遞陶罐給毛伊罕時手臂舉得穩穩當當的，都看不見抖動，重黎暗想，這老頭還真是不簡單，換了他這個年輕人都未必有如此臂力，不由得暗自佩服。

　　　毛伊罕稍顯吃力地將陶罐抱在胸前，重黎見狀想要幫忙，誰知手臂剛一伸過去就被毛伊罕閃身避開了，搖頭說道：「重黎哥哥，這活計我做習慣了的，不用你幫忙」

　　　重黎一臉囧相，小孩子太過獨立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重黎哥哥，我手不得空，你幫我領取一下今天的報酬吧！」

　　　在地下鬥獸場裡，能被人拜託幫忙領取報酬，這可是被賦予了天大的信任了，如此罕見的事，老頭聞言也不禁抬頭好奇地看了重黎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新進來的？」

　　　重黎乖巧地展顏一笑，點了點頭。

　　　成長於家教甚嚴的武學世家，重黎打小就被教導必須要尊老愛幼，而且因為自身特殊的成長環境，重黎始終有一種下意識的直覺判斷，似乎所有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是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比如他爺爺，比如那些個教導他冷兵器製造知識的老手藝人們，哪一個不是人老成精的主，真要耍小心眼的話，恐怕再來兩個重黎都不是他們中任意一人的對手，重黎被他們給整治怕了，所以再面對這些同樣上了年紀的老者時，總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不像在面對蒙塔他們那般理直氣壯。

　　　看樣子，老者對重黎的第一印象還挺不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調整心態，儘早適應新環境吧，免得日後受罪！」

　　　重黎愣了一下，隨後便反應過來，原來是剛才自己聞到血腥味時不自覺的用手遮掩了一下鼻子，就這麼一個下意識的小動作，竟然被老者給觀察到了嗎？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為老者細緻入微的觀察力而感到心驚。

　　　「多謝老人家提點！」重黎很感慨，也不管老者能不能看懂，乖巧地鞠躬行了一禮。

　　　老者點點頭，示意重黎伸出手來，重黎照做，老者隨後便在他掌心放了五張綠色的點數卡，色澤鮮豔，卻讓重黎滿心酸楚，他愁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每天就掙這麼少的點數，毛伊罕自己一個人，若是省著點吃，頓頓都買一個乾麵包果腹也只是能勉強度日，再加自己一個吃白食的，如何生存下去還真是一個大問題。

　　　「重黎哥哥，我們走吧！」

　　　重黎點頭，跟著毛伊罕一同離開，臨走前似乎還聽到了身後的老者在無聲嘆息。

　　　「這是什麼肉啊？」返程途中，重黎按捺不住好奇，隨口問了一句。他只是覺得很奇怪，雖說地下鬥獸場的管理者們都在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強調，這些凶獸比他們這些奴隸更值錢，但畢竟照顧凶獸都是奴隸們一手包辦的，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管理者們嫌髒嫌累，根本不會接手這些活，總是躲得遠遠的，按理說，沒了監督，難道地下鬥獸場的管理者們就不怕餓昏了頭的奴隸們從中做手腳，剋扣凶獸的口糧嗎？畢竟，飽暖思□□，飢寒起盜心，奴隸們頓頓僅能用乾麵包充飢，甚至還常常吃不飽，而凶獸們卻能頓頓吃肉，什麼鬼道理？這些奴隸們都不會奮起反抗嗎？

　　　毛伊罕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聲線平穩地答道：「重黎哥哥，用來喂食凶獸的到底是什麼肉，從來就沒人能說得清楚，可能是比鬥時被咬死的其它凶獸，也有可能是」

　　　重黎瞬間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急忙制止了毛伊罕的繼續解說：「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

　　　還好他剛才只是吃了一個乾麵包，若還是像往常一樣吃蒙塔給他精心準備的烤肉，他一定會忍不住將胃裡的還未消化的食物全部給吐出來，太噁心了！

　　　「這些來歷不明的肉，除了那窮凶極惡之徒，誰敢冒險嘗試啊？還不如安安分分地啃乾麵包呢！」毛伊罕很是感慨。

　　　叢林法則，歸結起來不過八個大字，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重黎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切身處地的認識到現實會如此殘酷。

　　　來到懶猴們聚集的地點，一片相對寬敞的空地上，在喂食之前，毛伊罕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

　　　這彷彿就是一個約定好的信號。

　　　哨聲剛落，昏暗的山洞裡到處都是上躥下跳的敏捷身影，以重黎的視力，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又一個的黑影，不斷湧過來，團團圍住毛伊罕，打著轉的同時，還不時發出陣陣尖銳的叫聲，不斷在空空蕩蕩山洞裡迴響，有一種別樣的陰森恐怖的氛圍。

　　　毛伊罕似乎對此早就習慣了，無可奈何的喊道：「別搶啊！都有，都有，一個一個慢慢來！」

　　　懶猴們能聽懂才有鬼了！暴動似乎就是在一瞬間發生的，重黎看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毛伊罕被潮水一般湧上前的懶猴們給團團包圍了，不多時，毛伊罕□□在外的皮膚，包括手臂和臉上都被懶猴鋒利的爪子給抓傷了，形容狼狽。

　　　正準備上前幫忙，毛伊罕注意到了重黎的動作，突然開口道：「重黎哥哥別過來！」

　　　「可是……」都見血了，重黎怎麼可能放心。

　　　「重黎哥哥，沒事的，等懶猴們吃完後就會自行散開了！」被圍困在當中，毛伊罕依舊坦然，至少重黎光是聽他的聲音，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你現在靠近只會被懶猴們當做挑釁，它們會認為你有敵意，不請自來侵入了它們的領地，會對你群起而攻之的！」

　　　一邊大聲給重黎解釋情況，一邊還不忘小心翼翼地從陶罐裡摸出肉片來扔給圍困圈外圍的懶猴們，重黎眼睜睜看著毛伊罕被餓昏頭分不清輕重的懶猴們給抓傷，疼得小臉都皺起來了，卻仍舊強忍著不讓自己擔心的樣子，既心疼，又難受。

　　　因為被地下鬥獸場的管理者們給強行拔除掉了所有的牙齒，生物本能的進食行為對懶猴來講卻是難上加難的事，甚至近乎痛苦，但是生物的另一求生本能又會讓懶猴們一次又一次飛蛾撲火，哪怕明知道進食會疼，但不進食又會活活餓死，最終導致了懶猴們進退兩難，又生不如死的局面。

　　　不難明白的一個常識，咀嚼食物是為了幫助消化，進而更好的吸收，分擔胃和其它消化器官的壓力，在用餐進食的時候，長輩們老是不厭其煩地教導後生晚輩們，細嚼慢嚥，這不僅僅是禮儀問題，從養生的角度來說給，也不無道理。

　　　懶猴們被迫拔除了滿口牙齒，哪怕隨著傷口癒合，疼痛感有所減輕，但是咀嚼時的疼痛和不適感還是會讓它們瞬間陷入狂暴之中，這時候，凶獸嗜血殘暴的本能就被瞬間激發了。

　　　在後世，有愛美想要追求好身材的青年男女，會狠心在舌頭上縫上一塊塑料紗布，這樣一來，在進食的時候會給舌頭會感受到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從而達到壓制食慾，減少食物量攝入的目的，效果立竿見影。

　　　重黎曾經看過相關報導，在驚嘆人類想像力之豐富，意志力之堅定的同時，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為人類竟然能對自己狠到如此程度而暗自心驚，一度還差點兒形成了他的心理陰影。

　　　對自己尚且能如此心狠手辣，更何況他人乎？

　　　同情心，悲天憫人的感懷，是人類之所以區別禽獸的最大的不同。

　　　重黎毫不懷疑，如果他輕舉妄動，眼前這一大群凶性畢露的懶猴們絕對能活生生撕了他！

　　　愛莫能助，無能為力……

　　　真是無比慘痛的一段經歷。

　　　那天晚上，被強擄來地下鬥獸場的第一個夜晚，重黎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一閉上眼腦海中就下意識地浮現出那些血淋淋的肉塊，混合著刺鼻的血腥味，彷彿印刻在腦海深處中一樣，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