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英雄遲暮

　　　「蒙塔，你怎麼看？」

　　　「啊？」蒙塔嚇了一跳，明顯的受寵若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能有榮幸被大隊長親自點名詢問意見，而且是當著所有中隊長的面，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

　　　「你對聯動防禦怎麼看？」大隊長年事已高，又常年身居高位，算得上是閱人無數，其實他並不是很看得上蒙塔這樣呆頭呆腦的人，腦子一根筋，做事直來直往，很容易被人利用，身為領導者，眼光不能這麼狹窄，但是沒辦法，蒙塔運氣好，娶了一個能幹的妻子回來，還是少見的兵器製造師，先是復合弓，然後又是所謂的弩，這就讓人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真是傻人有傻福。

　　　蒙塔面無表情地搖頭，語氣平緩地答道：「聽憑大隊長安排，我和我的中隊都沒意見。」

　　　此言一出，猶如平地一聲驚雷，所有人都瞬間安靜了，正吵得面紅耳赤的兩位中隊長也變了臉色，不安地看著大隊長，一臉後知後覺的惶恐。

　　　「你小子！話說，娶了媳婦兒的人就是不一樣，機靈了不少啊！」大隊長哈哈大笑起來，眼裡滿是意味深長的笑意，輕咳兩聲，不急不換地說道：「我已經老了，以後，這白城子還是得歸你們這些年輕人來管理的……誰說看吧，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蒙塔想了想，還是搖頭，選擇了保留自己的意見，他並不是在擺架子，而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重黎在的話就好了，一定能提出好的意見，不知道為什麼，蒙塔就是無條件地信任重黎，不僅僅是因為重黎聰明且有能力，還因為重黎是特別的，蒙塔對重黎滿心愛慕，付出信任的同時，也在遇到難纏的問題時，下意識一廂情願地認為以重黎的聰明才智，定能幫他渡過難關。

　　　這份近乎於盲目的信任，既是壓力，又是責任。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慮那麼多，在場的都是自己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聯想大隊長上一句話裡隱隱流露出來的意思，這段簡單的陳述，簡直可以說是意味深長。

　　　除了腦子一根筋，我行我素，說話做事都不過腦子的蒙塔，和一直懵懵懂懂，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的馬日拉之外，在場的其他幾位中隊長個個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聽話聽聲兒，根本不用大隊長說明白，他們也會好好揣摩其中的深意。

　　　其實，不用大隊長明言，大家都能感覺到大隊長話裡所透漏出來的無奈，驀然老去後，那種英雄遲暮卻無能無力的孤獨和挫敗感，曾經驍勇善戰，赤手空拳就敢跟凶獸搏鬥，而且毫髮無傷大獲全勝的勇士，現如今，卻已經老得連短短幾步路都走不穩了，甚至沒有旁人的幫扶，坐下後連靠自己的能力起身都沒辦法，怎麼不令人唏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大隊長的時代已經逝去了，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大隊長很有自知之明，他幹癟佝僂的身軀再也扛不起9區先鋒隊的榮耀，急流勇退，也是為了保持勇士最後的體面。手下的十個中隊長每一個都是他親手挑選培養的，相處的時間也不短，長的近三四十年，短的也有十五六年，大隊長一生都在跟凶獸們殊死拚殺搏鬥，膝下並沒有子嗣，對這些年輕人，他一直都關愛有加，說是當自己的親生孩子來教養也不為過，蒙塔就是大隊長力排眾議，親自從11區的無法地帶領回來的，那時候的蒙塔不過也十四五歲，正是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的時候，更何況成長於那種魚龍混雜的環境，人不狠，立不穩。蒙塔腦子太直，說難聽點就是蠢，玩不來那些九曲十八彎的陰謀詭計，他和他的小夥伴們只能下手很辣來揚名，其實也是為了自保。敢打敢拚，不怕死，這就是蒙塔的標籤，別以為身上有所謂的貴族血統就能在11區的無法地帶混得如魚得水，事實恰恰相反，由於身上一半貴族一半奴隸的血統，蒙塔兩頭都不討好，裡外不是人，通常情況下，奴隸並不會嫉妒那些常年身居高位的貴族們，他們只會羨慕那些比他日子過得稍微好一點的奴隸，特別是處於同一環境下的奴隸們，互相殘殺，拚個你死我活也不稀奇，蒙塔身上留著阿如溫查斯家的血，卻因為另一半奴隸血統而不被家族所承認，沒有家族的庇護，這樣的貴族血統只會成為周圍人恥笑，甚至是攻擊的對象。

　　　私生子，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令人不齒的尷尬存在，哪怕小孩子何其無辜，人性就是如此，總是喜歡在其他人身上找點優越感，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其實過得並不算太慘，自欺欺人的同時，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人生實在是太艱難了，何必活得那麼明白呢？

　　　強者欺凌弱者，是為了實現自我滿足，弱者助紂為虐，則是為了明哲保身，而在這時候，似乎就連同情都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施捨意味，何其諷刺！

　　　11區是白城子內最窮苦的區域，飽暖思□□，飢寒起盜心，無法地帶之所以被稱之為無法地帶，就是因為在這裡根本沒有所謂的文明世界的規矩，也沒有人跟你講規矩，拳頭大，實力強就是唯一的通行證。

　　　大隊長第一次遇見蒙塔就是在無法地帶，彼時，剛剛經歷了一次極夜，凶獸潮雖然被成功擊退，但是先鋒隊依然傷亡慘重，負傷者就不多說了，陣亡的勇士們都佔了整個9區先鋒隊總人數的一半，還陣亡了兩個中隊長，其中一個更是被攻進牆內的凶獸啃咬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如果不是其手下的小隊長帶去指認，大隊長甚至都分辨不出這是曾經跟他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得力助手。人手不足，缺口還這麼大，大隊長沒辦法，只能冒險去了11區，其實，在白城子內，跨區域招收隊員是不被認同的，會招致其管轄區域先鋒隊的驅趕和責問，但是11區跟其他區域並不一樣，這裡沒有負責維護治安的巡查隊，至於先鋒隊，這裡根本不需要，11區特殊就特殊在無規矩就是規矩，強者為尊的固定思維讓這裡的住民一個比一個凶悍，他們不需要向先鋒隊尋求庇護就可以自己保護家園，由於11區的民風太過彪悍，其他區域的人都將這裡的住民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久而久之，11區在白城子內自成一系，並不被內城的貴族統治者們所承認，與此同時，11區的暴力土壤也滋生了黑暗的生長和蔓延，無法地帶由此產生。

　　　眾所周知，11區是所有亡命之徒，走投無路者的天堂，被趕出主人家，無處可去的奴隸，得罪了人，必須隱姓埋名，小心翼翼過日子的罪犯，還有各種各樣看似普普通通，實則大有來頭的僱傭兵們，這裡是內城貴族統治者最不願意提起的地方，也是自由僱傭兵們的天堂。

　　　9區先鋒隊在極夜中傷亡慘重，人手不足，大隊長思慮再三，找不出更好的辦法，竟然打起了11區這些亡命之徒的主意，誰知道剛一來到11區就看到了在其它區域絕對看不到的暴力襲擊事件。

　　　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兩幫人馬打得難分難解，往來的路人行者們似乎都對此習以為常，身形靈敏地躲閃著，腳步匆匆地穿過纏鬥的兩幫人馬，快步離去，頭也不回。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好事者忍不住駐足，站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觀看，指指點點，不時評論兩句，或者鼓掌喝彩，完全就是看好戲的心態，看得興起之時，有摔倒在旁的負傷者就渾水摸魚湊上去踹兩腳，或逮著一個深受重傷，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痛毆一頓，酣暢淋漓，痛快至極。除此之外，街道上還有被無辜牽連的小貨郎，安安分分地擺攤做生意，誰知道忽然飛來橫禍，躲閃不及之下，販售的貨物被凌空襲來的不明物體擊中，毀壞，散落一地，小貨郎氣急跺腳，嘴裡罵罵咧咧，但卻沒敢衝過去理論，受了委屈，打落牙齒和血吞，自認倒霉了，蹲下身去一件件收拾。

　　　形形□□的人，身份各異，但都對此並不奇怪，可見爭鬥在11區根本就不是什麼稀奇少見的事。

　　　大隊長遠遠地站在一旁，小心觀察著兩幫人馬的實力，其中，他最在意的就是蒙塔，年紀雖小，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氣，但是意外得出手很辣，拳拳到肉，招招見血，攻擊他的人沒一個能討到好處，對戰之後，無一例外全都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如果只是能打和夠狠，大隊長也不覺得有什麼，關鍵是蒙塔表現出來的毅力實在太讓人驚嘆，選定了對手之後，在把對手徹底打倒，直到再無還手之力之前，絕對不會中途改變攻擊對象，就算被多人同時圍攻也毫不慌亂，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滿臉帶血地一個一個將對手擊敗，猶如地獄裡浴血而戰的修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大隊長當即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個人招到自己的先鋒隊裡，物盡其用。

　　　大隊長開出的條件還算不錯，入隊就是小隊長，不用從基層做起，可以自己招募手下的隊員，烏力罕和阿木爾這些跟蒙塔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就是這時候入隊的，十幾年下來，都混得不錯，畢竟再怎麼說，能進入先鋒隊都是一個比較體面的工作，總比在11區整日打架鬧事，無所事事的混日子強。

　　　蒙塔被阿如溫查斯家正式承認，也是在領導手下隊員們混出名聲之後，那時候的蒙塔年少有為，是9區先鋒隊最年輕的中隊長，手下的小隊長更是一個比一個能幹，阿如溫查斯家順勢而為，承認了蒙塔的身份，與其說是良心發現，不如說是臭不要臉地想往家族臉上貼金，能幹的幫手沒有哪個家族會嫌棄的，倘若蒙塔還是那個在11區無法地帶裡打架鬧事的小混混，再是能幹也不可能得到家族的承認。

　　　大隊長曾經對蒙塔為什麼毫不扭捏地答應了阿如溫查斯家的認祖歸宗感到很好奇，問過蒙塔，卻沒能得到明確回答，直到後來聽說蒙塔娶親了，妻子也來自9區有名的貴族，大隊長還忍不住搖頭嘆氣，認為是阿如溫查斯家新的拉攏手段，誰知道這竟然才是蒙塔轉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