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個天師
老羊頭坐在牛車上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屁股底下有針扎,心中又是有些擔心張生獨子的安全,又是害怕忽然變的陰深深的坎子坡。
這些年來,這坎子坡他走過沒有萬遍也有千遍,但從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害怕。
這地方原本朝南,這個時辰該是陽光灑落的時候,但是現在抬頭看去,坎子坡上一片陰影,太陽光落下來的過程中似乎被什麼東西遮擋住一般,咫尺天涯。
座下的老牛也察覺到不對勁,不住的踢著屜子,如果不是老羊頭緊緊拽著韁繩,怕是已經撒丫子狂奔起來。
忽的,狂風大作起來,吹的老羊頭用厚實的楊木板子造的車廂都啪啪直響,老羊頭勉強拽著車把子才沒被吹走,更讓他心驚膽顫的是,狂風之中夾雜著怪異的嘶吼聲,痛苦聲,哀嚎聲,歇斯底里的哭聲,糅合在一起成了讓人寒毛直豎的鬼音。
老羊頭蝦的雙腳發軟,現在就是讓他走怕也是走不出多遠,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縮小自己的體積,生怕被那些惡鬼看見。
正當他嚇得幾乎要失禁的時候,一陣靡靡之音從坎子坡上傳來。
那聲音似乎遠在天邊,又像就在耳邊喃呢,不同於天師道誦經時候那種莊嚴肅然,這種聲音更像是他曾經在遙遠的國度偶遇過的,剃著光頭光著腳的行僧,總帶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慈悲,但是真的慈悲嗎,旁觀過他們超度的老羊頭懷疑著。
張靈康若是知道羊叔對自己「誦經」的評價,恐怕會嗤之以鼻。他的咒語跟那些和尚有個屁的關係,這一招他還是從上輩子那個假模假樣的光明聖子身上學來的。
不得不說,輪超度亡靈,誰也比不得上輩子的光明教會,他們就是吃那碗飯的!
那一張張面目猙獰的臉孔滿滿的變的平靜下來,嘶吼的聲音似乎也安靜了許多,亡靈,說到底只是堅持在人間的一股執念,不夠強大的話壓根不能傷人,更可能的是滿滿地消逝在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了存在過的痕跡。
就像是坎子坡,戰爭年間確實是死了許多人,這才能形成這麼多的亡靈,但這地方朝陽,位置原本就不適合亡靈的形成,如果不是有人橫插一筆的話,不用人超度,這些亡靈也起不了什麼風波,如今,張靈康要做的就是送他們一程。
不過,在此之前,張靈康還打算送佈陣人一份大禮,既然敢拿亡靈佈陣,應該也承受得了他們的反噬吧!來而不往非禮也,忍氣吞聲可向來不是他的作風。
「去!」張靈康冷笑一聲,一道靈力被他的精神力控制著侵入一個女鬼的身體,那女鬼原本身穿紅衣,赤紅的舌頭長長掛在外頭,眉宇之間有一股散不去的戾氣。
靈力入體,女鬼渾身一震,原本滿是血色的臉孔居然變的清晰了一些,收起長舌,居然是個眉目清秀的女子,而她身上的衣裳正是血紅的嫁衣。
女鬼並未說話,只是深深看了眼陣眼之上的張靈康,後者打出一個手勢:「快去快回,回來之後送你進輪迴道。」
女人深深的鞠了個躬,飛快的消失了,張靈康微微皺眉,在那個世界,所有的亡靈都記不住生前的事情,這個世界的鬼神看著卻有幾分不同,那個女鬼不會趁機去找仇人報仇吧!
張靈康動了動手指想要將女鬼召回,但卻感知她並未亂走,徑直朝著佈陣人的方向而去。
秦家大宅中,秦晉作為秦家大少爺,居住的院子自然是富麗堂皇的,那是除了正院之外最好的一個院子了,精緻也寬敞,這是嫡長子才有的待遇。
就是這個院子裡頭,秦晉養著幾個招攬的天師,平時這幾位天師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修煉就好,偶爾用得上他們的時候自然要顯出真本事來。
正在唸咒的天師也姓秦,說起來還是秦家的旁枝,不過早就過了五服,即使有天賦如今也只能當一個門客,為此秦天師心中十分不甘,對一直吊兒郎當的秦晉也頗為看那不上眼。
當然,暗地裡秦晉也不一定看得上他們這些野路子出生的天師,不過表面上和和氣氣,互相利用罷了。
「如何,陣法被人觸動了嗎?」秦晉靠在軟塌上漫不經心的問道,後頭還有兩個俏麗的丫鬟給他捶肩敲腿,看模樣任是享受。
秦天師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但還是回道:「已經有人進陣,大少爺,要人死還是要人活?」
秦晉慢悠悠的吃了顆丫鬟剝好的葡萄,舔了舔嘴角說道:「留一口氣在,不然跟許鈺不好交代,我可是答應不出人命的。」
秦天師明白了,只要留下一口氣就成,他自然就不客氣了,天師府有天分的人,若是能剝離一些靈氣出來修煉也是好的,要怪就怪他不長眼,惹上這麼個大少爺。
秦天師的十指飛快的翻動著,帶著一股奇妙的韻律,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後頭的丫鬟已經低頭不敢再看,看了耶看不清楚,秦晉依稀還能看出一些,不過也不在意,他親眼見過天師府的府主起勢,對比之下這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手指翻動到後頭,原本應該勝券在握的秦天師眉頭微微皺起,入了道天師都知道,他們的感覺是很靈驗的,那是一種對天地的感悟。而現在,他就感受到一種危險!
秦天師看了看秦晉,暗中一咬牙,不過是個還未入道的少年,最多不過是身上帶著幾張護身符罷了,能對他起到什麼傷害!
只可惜這一次秦天師注定是失算了,隨著他的殺陣布完,首先感覺到的卻是一種吸食的力量,不是他吸食那個少年,而是被吸食。
他的雙手像是被人強按著壓在陣法之上,身體裡頭的靈力飛快的流逝著,力量消失的感覺讓秦天師痛苦的哀嚎起來。
原本一臉輕鬆的秦晉揮開身後的丫鬟,冷著臉站起身來,但他不是天師,這一刻甚至倒退了幾步不敢靠近,只是冷聲喝道:「用符!」
幾個家丁連忙上前,五人同時扔出手中符咒,顯然那秦天師也是謹慎之人做了兩手準備。
「就是你嗎!」一個輕柔的女聲在屋中響起,就像是情人的私語,卻讓秦天師臉色慘白。
秦晉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猛的轉身罵道:「剛才是誰在誰話?」
「不是奴婢啊!」幾個丫鬟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不對勁,沒看見秦天師整個人都動彈不得,臉上滿是冷汗,臉色扭曲的不成樣子卻愣是說不出話來。
秦晉臉色漲的通紅,從懷中拿出一個護身符擋在身前,色厲內荏的喊道:「誰在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只可惜並沒有人理會他,秦天師一雙眼睛已經變的通紅,血絲佈滿了眼球,乍一看還以為是染上了紅色的墨水,他用力一咬自己的下唇,吐出一口鮮血來。
血液帶來的力量終於讓他脫離了那個陣法詭異的吸食,秦天師已經瘦的不成人形,他快速的想要後退,卻撞到了一具身體上,一具冰涼的,沒有絲毫人氣的身體。
「不可能,這裡怎麼會出現有實體的厲鬼!」所謂厲鬼的出現都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出現的幾率少之又少,如今晉朝天師道橫行,他們生存的空間就更小了。
「那就得……」女鬼嫣然一笑,居然還有幾分美麗,只是秦天師怒睜著雙眼,低頭看去,只見一隻塗著紅色蔻丹的白玉手穿透了他的心臟,鮮血,如瀑布飛濺。
「小女子多謝道長,喚醒之恩,無以回報,唯有,讓道長感同身受。」
輕笑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帶著幾分讓人毛骨悚然的快活,秦晉已經嚇得躲到了丫鬟的身後,毫不留情的將方才給他捶背的丫鬟推了出去。
那丫鬟沒想到前一刻還親親密密的少爺會這般做,直接被推到了女鬼的腳下。
丫鬟嚇得渾身顫抖,居然已經爬不起來。
直到一隻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就是這隻手,方才輕描淡寫的殺死了秦天師掏走了他的心。
丫鬟嚇的眼淚落下,如果不是扭曲的神色,倒是會有幾分楚楚可憐:「別,別殺我!」
女鬼忽然笑了起來,有些憐惜的擦了擦她的眼淚,低聲說了一句:「你可要記住,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說完這話,女鬼忽然消失了,丫鬟整個人軟倒在地爬不起來。
一室人驚猶未盡,一時之間沒有人敢開口說話,驀地,一個尖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淒厲無比。一屋子嚇破膽的人瑟縮了一下,半晌才有個稍微膽大的家丁探了探腦袋,抖著聲音說道:「好像是三老爺院子傳來的聲音,那個女鬼不會是……」
「閉嘴,什麼女鬼,今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秦晉終於回過神來,卻冷聲喝道,比起在女鬼面前的軟弱,這會兒倒是強硬無比。
秦家下人們紛紛低頭稱是,沒有人敢忤逆這位看起來風流瀟灑,其實心狠無比的大少爺。
秦晉掃了眼一室狼藉,微微皺眉,這次他貿貿然讓半吊子做法誰知道沒折騰成那個泥腿子,反倒是將厲鬼招了來!他雖然是嫡長子,但家裡頭奶奶最寵愛的卻是三叔,若是知道這是他的緣故,他豈能討到好處!
十幾年秦家的生活經驗告訴秦晉,這件事絕對不能落到自己的頭上,他飛快的行動起來,居然真的暫時將這件事掩飾過去,至於這背後有沒有幫忙就是另外一說。
而另外一頭,張靈康皺了皺眉頭,那個女鬼果然失去了消息,怕是大仇已報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