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個天師
「怎麼了?」朱訓就坐在張靈康的身邊,大概是他的出神太明顯了,以至於朱訓不去看美豔動人的舞蹈,反倒是轉頭朝他看去。
張靈康搖了搖頭,朱訓自覺明白了他的心思,笑著說道:「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但畢竟是聖上的晚宴,總要表現的高興一些。」
京城天師府的那些人或許可以不給皇帝面子,但他們這些地方上來的,總歸要給幾分顏色,不然的話皇室給他們下絆子還是很容易的事兒。
朱訓看起來有些不著調,其實心思倒是比許多人都通透。
張靈康也就收起了心思,不得不說,不管是舞蹈還是身後的侍女都是賞心悅目的,但正因為如此,他反倒是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皇室對他們的態度是不是太好了。
過了許久,他終於忍不住起身說道:「我出去透透氣,馬上回來。」
不等朱訓阻止,張靈康就起身走到殿外,幸好他們弟子的座位都在一堆,如今正熱鬧著,他的離開倒是並不顯眼。
剛到殿外,一名雙十年華的宮女就近前來,低聲詢問:「天師閣下,可有吩咐。」
張靈康只笑了笑,搖頭說道:「只是坐著有些腿麻,想要站一會兒。」
宮女沉吟了一會兒,竟直接說道:「若是想要透透氣,不如奴婢帶你去小花園,如今正是菊花開的好的時候,看著也別有幾分滋味。」
張靈康眼神一凝,低頭朝著那宮女看去,在他的眼神下宮女微微低下頭,竟是不敢看他。
張靈康笑了一聲,挑眉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帶我過去吧。」
宮女低聲應了一聲是,蓮步輕挪,一路上再也沒有開口。
所謂的小花園並不是皇帝家的後花園,而是距離這個宴會大殿最近的一處花廳,其實不過是繞過幾處迴廊就到了,如果站在高處看的話,不難發現花廳其實就在宴會廳的右側後方。
一進花廳,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宮女的話倒不假,只見紅的似火,黃的似金,粉的如雲霞,白的似冬雪,千嬌百媚風姿綽約。
能擺到宮廷之中的菊花自然都是珍品,就算上輩子見慣了各種魔植,張靈康也忍不住微微吃驚,不得不說,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宮女卻做了個福,柔聲說道:「閣下請坐,奴婢去取一些茶水點心來。」
張靈康並沒有為難一個傳話筒的意思,擺了擺手讓她離開,自己倒是似模似樣的賞玩起來,其實他並沒有多少風花雪月的修養,一開始的驚豔過後,倒是想起來牛氏。
有一次一位富商請他出手,之後不但封了厚厚的銀子,還給了兩盆菊花,倒不是什麼珍貴品種,大概是覺得比較適合天師的品行。
張靈康自己沒心思養,直接就帶回家送給了牛氏,結果牛氏倒是好,第二次他回家的時候,兩盆菊花就成了下酒菜。
張靈康的臉上露出幾分柔和的笑意,唔,那盆涼拌菊花菜味道還挺不錯。
「一個人就敢跟著出來,你就不怕有陷阱?」一個清潤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張靈康抬頭看去,一個人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菊花叢中,一身青衣,滿園子的菊花也掩不住他的風華,只是嘴角的笑意怎麼看都帶著幾分意味不明。
張靈康挑了挑眉頭,似乎也一點兒不驚呀他的出現,反倒是施施然的坐了下來,點了點桌面說道:「你的人不是說去拿茶水點心,怎麼這麼久還未回來,難道你這個主人打算親力親為不成。」
溯遠哈哈一笑,認認真真的看了他一眼,索性從花叢中走過來,手中居然還真的提著一罐子,打開之後,酒香撲鼻,居然是一罐子的菊花酒。
「這是去年秋日我親手釀的菊花酒,不知道用來迎客,客人可還滿意。」
張靈康嘗了一口,酒香清純,倒是難得的好酒:「你居然還有這個手藝。」
明明是三年未見,明明也不曾見過幾面,明明兩人算不得深交,但有時候感情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看著他們對坐歡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年好友。
兩人並不言語,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一會兒,溯遠才笑著問道:「你這麼貿貿然的出來,就不怕我給你挖了坑,這裡可是皇宮。」
張靈康冷笑一聲,淡淡說道:「不管是哪裡,我自然有辦法脫身。」
溯遠一聽,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張靈康說道:「我就喜歡你這股子囂張的勁頭,只可惜這幾年脫不開身,不然非得找你好好耍一耍。」
張靈康翻了個白眼,撇嘴說道:「你當耍猴呢,故意讓人帶我過來總不會只為了喝酒吧?」
溯遠攤了攤手,笑著說道:「為什麼不行,我心悅你,用點小手段想要先見到你,也是人之常情,怎麼,你不信?」
張靈康當然是不信,聽見他這話只覺得寒毛都豎起來了,毫不客氣的說道:「不信,有事兒就快說,不說就滾蛋,真以為我是來宮裡頭溜躂玩兒呢?」
溯遠臉上露出幾分傷心的神色,看的張靈康眉頭抽抽,總覺得手癢癢恨不得給他一下子,但到底關係沒好到那種程度,他勉強壓下了這個念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道:「你能不能正常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不是挺正常一人兒嗎?」
溯遠收了笑容,托著自己的下巴看向花叢,淡淡說道:「我對自己人才如此。」
張靈康瞥了他一眼,大概是注意到他情緒的變化,語氣倒是軟化了一些:「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這樣子的場合,宗主不出面,怎麼你也不在?」
「你擔心我?」溯遠微微勾起嘴角,倒像是為了這句話而高興的樣子。
張靈康撇了撇嘴,暗道自己當初怎麼會覺得這傢伙像聖子,聖子那傢伙雖然也喜歡裝模作樣,但好歹是個正常人:「廢話,你以為我閒的慌呢。」
大概是這話取悅了溯遠,他終於收起了那股子不著調的模樣,轉頭說了一句:「之前我讓你來京都,現在看來,可能反倒是害了你。」
張靈康皺了皺眉頭,壓低聲音問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溯遠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道:「放心,很快就會解決了,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緊跟在夢青天后頭,凡事不要冒頭兒。」
張靈康疊著眉,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呢?」
平白無奇的一句話,倒是讓溯遠感觸良多,從這個計畫開始到現在,從小養大他的師傅從未說過最後他會怎麼樣,皇帝也從未說過他會怎麼樣,太子和誠郡王更加不會去想他會怎麼樣,直到現在,反倒是幾面之緣的小朋友在擔心自己。
溯遠忽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今日心血來潮找機會與他見面也是值得的,他忽然伸手去摸張靈康的頭髮,卻被後者一巴掌打掉了。
溯遠摸了摸鼻子,無奈的說道:「當初我見你的時候,你是瘦的跟猴子似的,如今倒也是個亭亭玉立的男子漢了。」
張靈康眉頭皺的更緊了,沒好氣的說道:「亭亭玉立那是形容男人的詞兒嗎,再說了,你自己比我大了幾歲,別用長輩的語氣來說我。」
他自問修養良好,但在溯遠的面前卻總是繃不住,這個傢伙太惹人厭。
溯遠笑了笑,無奈說道:「好吧好吧,我知道的,如今的小孩兒都喜歡當大人。」
張靈康氣得都不想理會他,心中也明白他恐怕不會透露更多,想了想,終歸有幾分香火情在,將自己準備的東西拿了出來:「拿著,就當是還你的藥錢。」
溯遠笑嘻嘻的接過去,嘴上還說道:「我當初的藥可是救了你一命,如今只靠這些就典來藥錢可不成……這個,你從哪兒弄來的?」
原來那小小的錦囊裡頭藏著的,是一塊玉符!單單看靈氣足以說是個法器。
人人都知道玉符比紙符好用,有效的時間久,產生的作用也大,但是玉符真不是那麼好製造的。就以李玉華為例,他專研符咒之道多年,出產的玉符也少之又少。
平日裡所謂的玉符,其實不過是附加了一些祈福作用,並不算真正的符咒,但眼前的不同,上頭淡淡的紋路帶著難言的魅力,那是符咒才有的。
見他似乎也有些吃驚,張靈康忍不住有些驕傲起來,對別人來說,畫符和製造玉符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但是他上輩子連死人骨頭都能用來繪製煉金陣法,相比而言,玉石實在是再溫和不過的材料了,動起手來輕而易舉。
「你自己畫的?」看見張靈康的神情,溯遠想到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但真的是這樣嗎,他自問天賦出眾,恐怕也繪製不出玉符來。當然,這跟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修煉上也有關。
張靈康略有幾分得意的挑了挑眉頭,笑道:「怎麼,不行嗎?」
一朝從煉金聖者變成一個病弱小屁孩他容易嗎,難道還不許人家帶著金手指?
溯遠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二話不說把玉符收起來,「看來我不經意發現了一個天才,不得不說,這禮物十分珍貴。」
收下了禮物,溯遠還十分坦然的問道:「還有嗎,有的話我可以重金收購。」
張靈康一聽就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是大白菜呢,想要多少有多少。」
對他來說繪製不難,雖然耗時耗力耗靈氣,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玉符的材料難得,一般的玉石根本扛不住多久,跟黃紙也沒啥區別,好的材料千金難求,這塊白玉還是他花了差不多一半的身家才買到的。
溯遠倒是露出幾分認真的神色,開口說道:「若是我能弄到玉,三日之內,你能繪製多少玉符?」
張靈康微微一愣,隨機意識到他大概是有所用處,皺眉說道:「方才的那種,至多三顆。」
再多,就會損耗他的元氣,若是平時還能慢慢調養,如今京都局勢不明,張靈康自然不會以身犯險。
三顆,太少了,溯遠有些惋惜的想著,若是早知道自己的小朋友有這樣子的本事兒,這次的行動或許成功的可能性會增加一些。
「三顆就三顆,隨後我會讓人送到誠郡王府。」溯遠並沒有強求張靈康多做一些,反倒是說道,「若是來不及也罷了,並不急用。」
張靈康瞧了他一眼,暗道不急用方才還火急火燎的,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
喝了酒,還意外得到了玉符,溯遠的心情顯然不錯,但張靈康卻不能久留,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也不跟溯遠告別,頗有幾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意思。
等人走了,溯遠忍不住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自己喝光了剩下來的菊花酒。
「七弟倒是有這個閒情逸致,這種時候不在天師府帶著,倒是在這兒與人把酒言歡。」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若是張靈康在這裡的話,不難發現此人是誰。
溯遠眉頭也不動一下,淡淡說道:「太子殿下莫非有亂認兄弟的習慣,我自幼父母雙亡,是師傅從野外拾回,可沒有當太子殿下兄弟的福分。」
「你!」太子殿下似乎有些憤怒,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到底是將這股子怒氣壓了下去,反倒是笑著說道,「七弟何必如此,當年之事,不管是父皇還是我們,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要怪,只怪天師府權勢傾天,父皇也無法與之抗衡。」
溯遠忽而笑了一下,這笑容與方才或者痛快或者溫馨既然不同,分明帶著一股子冷意,那雙清清淡淡地眼睛朝著太子殿下看去,倒是將他滿肚子的話都塞了回去。
最後,只得乾巴巴的說道:「七弟你放心,只要此次的事情成功,你就能恢復身份。」
溯遠又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只提著那個空罐子揚長而去。
他這般不給臉的行為讓太子殿下臉色難看,一直假裝出來的風度也維持不住,後頭的誠郡王也忍不住走出來,冷聲罵道:「他這是什麼態度,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
太子殿下到底是比他考慮的更多一些,搖頭低聲說道:「罷了,不過是這幾日的功夫,現在還用得上他,等這一切結束,且看他還怎麼囂張。」
誠郡王也想到了什麼,帶著幾分不屑厭惡說道:「那些個天師真以為可以為所欲為,等……看我不一個個砍了他們。」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想到方才出現的那個天師,看起來跟溯遠關係不錯的樣子,有心不免有些擔心,又說道:「你去查一查那個天師的身份,別出任何岔子。」
誠郡王自然應是,心中卻已經想到了千百種折磨人的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