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言
溯遠一行人才剛離開上河村,牛氏就迫不及待的出了家門,手中挎著一個籃子,裡頭放著幾個雞蛋和一把菜,她去找的卻是平時不太來往的劉二家,這個劉二雖姓劉,但跟劉爺卻是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
劉二家的一開門,看見來人先是嚇了一跳,早些年她可沒少因為背地裡傳張家的閒話而被牛氏罵上門的,好幾次還挨了打,如今一看牛氏還有些發怵。
牛氏卻像是沒看見她的不自在,親親熱熱的挽住她的手,一連串的說道:「劉嫂子,前幾日我家糟了奸人算計,聽說康兒被處刑之前,你還是幫著說了話的,這事兒我可得謝謝你。」
劉二家的一聽是因為這事兒,臉色立刻緩和下來,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我那可不是為了你,說到底咱們這些人都是看著康兒長大的,他是個什麼人誰能不知道,那姓劉的不過是為了一棟房子就要害死人,我也是看不過的,這可不是,遭了天打雷劈了吧。」
說起來,其實劉二家的那時候幫張家說了話,不過是看不過劉家的氣焰,不過她也是人微言輕,起不了什麼作用。
牛氏自是知道的,眼前的婦人為人碎嘴,進了她耳朵的事情,不出三日定是整個村子都知曉,但本性倒是並不那麼壞。
牛氏又說了一番感謝的話,將自己帶來的東西遞給她,張二家的一看還有雞蛋在裡面,臉上已經擋不住露出笑容來,手裡頭假模假樣的推拒了兩下就收下了。
等她收下了東西,牛氏才話題一轉,說道:「劉嫂子,你可不知道,康兒雖然吃了苦頭,但還真就應了那句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劉二家的向來都是個愛聽閒話的,她早知道村長帶著一個城裡人去了張家,看起來絕對不是普通人,連一群族老,包括那七十多歲,都要人扶著走路的都跟了過去,可見那人的身份絕對不一般,她原還打算出去打聽打聽,如今牛氏正好送上門來,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到底如何,瞧你平時說話痛快,這會兒倒是賣起關子來了。」
牛氏笑了笑,說道:「我哪兒是賣關子,不過是怕你們覺得我王婆賣瓜罷了。」
張二家的聽了一笑,拍了她一下說道:「誰不知道張家小兒不是你親生的,得虧你對他比對親生的還要好,這些年跟伺候祖宗似的。」
牛氏臉上的笑容差點沒維持住,如果不是還用得著眼前人的話,估計是要直接打一場的。不過她到底是嚥下了這口子,笑著說道:「你可不知道,今日過來的那道長可是京城天師府來的,一見康兒就說他有天賦,可見我當年有遠見,如今就等著享福了。」
張二家的一聽也是吃驚,要知道他們這樣的鄉野地方,能出一個有天賦的天師那是難上加難,這百年下來也就是張家老爺子罷了,自從他去世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張二家的連聲問道:「此話當真?你家那病歪歪的兒子能有這個天賦?」
牛氏暗罵這張二家的不會說話,嘴上卻說道:「比珍珠還真,那道長愛才心切,還給了康兒一個名帖,說是拿著去城裡頭天師府就成。」
「再說了,我家康兒的身體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道長親自給他把了脈,留了方子下來呢,那可是京城天師府來的道長。」
張二家的其實也信了個七七八八,畢竟村長帶著人去張家可是他們都看見的,再說了,有沒有天分這事兒也說不得謊,將來要是進不了天師府不就被戳穿了。
牛氏還說道:「劉嫂子,我也不多坐了,康兒還在家裡頭呢,他身體虛著,我也不放心。」
張二家的站起身來送了她出門口,一回來就瞧見大女兒正在翻他們送來的東西,喜滋滋的說道:「娘,還有雞蛋呢,不枉你那時候冒著得罪劉爺的風險說了那麼一句。」
張二家的撇了撇嘴,說道:「我就說,那姓劉的不過是個下人,還真在父老鄉親面前擺起譜來,如今倒好,被雷劈了據說是不成了,也不見他主家打發人過來看看。」
大女人只顧著為了幾個雞蛋高興,倒是也沒有戳穿自家老娘的話,要知道那時候多嘴說了一句,張二家的回到家中可是懊悔了許久,生怕那姓劉的記恨在心,到時候給他們家下絆子。不過劉爺人緣顯然不好,除了依附的那幾位,其餘人都樂見他倒霉。
劉家大女兒手腳利落的將東西收起來,一邊還說道:「都說張家沒落了,日子到底是比我們過得好,這麼看著當年牛嬸也不算吃虧。」
張二家的撇嘴說道:「能吃苦嗎,當年張家的日子可還要好,再說那張生……」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自家女兒,張二家的連忙住了嘴。
張家大女兒好奇的追問道:「當年張叔怎麼了?」
張二家的恍然想起當年那個人的風采,娶了牛氏可真是牛糞扔到了鮮花兒叢裡頭,不過這些話不該是孩子聽的,張二家不耐煩的說道:「做你的飯去,今天多煮幾個雞蛋,你們一人一個。」說完這話也不管這時候正巧要做飯,忙不迭的出門說話去了。
劉家大女兒撅了撅嘴,但聽見有雞蛋吃倒是也忘了自己方才的疑問。
既然說是為了當初的事情感謝,牛氏索性演了個全,當初幫著張家說了話的人家都走了一遍,送了禮,雖然最後這些人還是坐視旁觀,到底不是黑了心的。
她這一手的效果極好,一頓晚飯的功夫,上河村都知道溯遠曾說過的話,傳說來傳說去,那對話都活生生的,沒幾日的功夫外村都知道了,上河村的人說起這事兒還挺自豪,畢竟村裡頭再出一個天師的話,他們村的地位肯定得上升。
當初沒幫著張家說話的人如今也後悔,畢竟張家真要起來的話,誰知道會不會記恨在心,其中何田就是如此,其實說起來,何田跟張家的關係更親近一些,張家因為無壯丁,家裡頭的田地都是讓他家種著,那時候張靈康被抓,他因懼怕劉爺而袖手旁觀,如今自然讓人唾棄。
這一日何田在地裡頭被人嘲諷了一番偷雞不著蝕把米,回家來一想,就讓自家婆娘拿著一籃子的地瓜上門去看。
別看這東西淺薄,如今正乾旱著,去年的收成原就不好,今天更是未知數,像張家這般能拿出雞蛋的已經是絕少數。
何田家的提著東西進門,頗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牛氏早知道她在家是不能當家作主的,倒是也沒有過度為難,只是說道:「可見是患難見真情,有時候啊,人就不能看表面。」
何田家的一副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架勢,牛氏卻並沒有心軟。
要知道這些年下來,何田家租著自家的良田,那點地租不如說是做做樣子的,當年他爹還在的時候也不在意這個,誰知道卻養出一個白眼狼來。
牛氏向來不喜他們一家,嘴裡頭說的比誰都要,卻從來沒給過實在好處:「成了,東西我收下了,只是今年秋收之後,這地你們還得還回來,倒不是為了這次的事兒,但你也知道,他爹死了,家裡頭也沒有了進項,有地在至少餓不死。」
何田家的出門的時候臉色是蒼白的,想也知道,他們家能在村裡過的比較好,靠的就是這幾畝地,如今他們要把地收回去,偏偏自家不佔理,張家又出了天師,到時候村裡頭怕是沒有人會幫著他們說話。
等人走了,牛氏走近院子,只看見張靈康站在院子裡頭曬太陽,如今雖然還未入夏,但日頭卻十分毒,又有十多天沒下雨了,最近的一場還是張靈康被火刑那時候的,下的地方也不大。
牛氏見他就站在日頭下,心疼的說道:「這才剛好一些呢,這日頭又毒,要是曬著了怎麼辦?要是覺得悶了,不如在廊下放個塌,躺一會兒。」
張靈康笑了笑,他總不能說大太陽下頭光系分子才充足吧,只能說道:「躺的人都發霉了。曬一曬也好去去霉味兒。」
牛氏聽了撲哧一笑,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說道:「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牛氏身高,張靈康這身體又是發育不良的少年人,站在一塊兒的時候居然才到牛氏的肩頭,她做起這個動作來絲毫不吃力。
張靈康為自己的身高拘了一把辛酸淚,暗自懷念當年身高七尺的好身材,幸虧這身體的年齡不大,將來或許大有可為。
牛氏陪他站了一會兒,張靈康到底不忍她一塊兒曬太陽,終於還是回到了房中。
張靈康的父親從文,屋子裡頭多是書籍,這些天他閒著無聊倒是翻了一遍,憑著不同尋常的記憶裡和殘存的記憶,倒是記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無事可做,他便捧著書看。
牛氏煮了藥膳進來,就瞧見他又在看書了,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真不知道這書有啥好看的,你們父子倆個都跟著了魔似的。」
張靈康笑著放下書本,說道:「倒是沒有什麼好看,只是閒著無聊。」
牛氏卻是不信這話,不管是張靈康還是他死去的爹,看書都跟看什麼至寶,牛氏是不懂,心裡頭到底也是佩服讀書人,要不是擔心他身體的話,倒也不會阻止。
牛氏將藥膳放到桌上,張靈康一看就皺了眉頭,這藥膳倒是比中藥好吃多了,但是擋不住天天吃,一天就得吃五頓啊。
張靈康不抱希望的叫道:「娘,中午才吃過沒多久,不如留著晚上吃吧。」
牛氏卻說道:「溯遠道長都說了,一天得吃五頓,這藥膳才能有效,原本裡頭就是些常見的東西,你就當作點心吃就是。」
雖說是常見的東西,但放了一些藥材,到底是一股子的藥味兒。
不過就像是以前每一天一樣,張靈康也是說不過牛氏的,到底是慢慢吃起來,一邊想著這倒還不如吃藥,畢竟吃藥最多就是一日兩餐,能夠一飲而盡,而藥膳卻是鈍刀子。
牛氏見他真吃了才放了心,只是又皺眉嘆了口氣,說道:「道長來了這麼久,求雨聽說也求了幾次,怎麼還是一直沒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