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個天師
「我不同意!」張靈康冷冷說道,任由溯遠如何勸說就是不答應,「如果要用你的命換我的命,你覺得我能活的痛快嗎?」
溯遠伸手將他拉在身邊,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才說道:「她不懷好意,很可能我們會同時死去,這些我都知道。」
張靈康怒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做?」
那個所謂的血脈契約,都已經上萬年沒有人用過了,這一千多年來,只有妍兒一個人用過,下場大家都知道,他壓根不想要嘗試這種成功率微乎其微的契約。
溯遠的眼中卻滿是堅定,他問道:「要死一起死,能活就一塊兒活,不好嗎?」
不好嗎?當然好,張靈康抿了抿嘴角,他這時候倒是相信了那句話,龍族都是瘋子。
溯遠一直都不願意接受他可能無法修煉,早早離開人世的事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生共死的契約,甚至有一種早該如此的想法。
溯遠慢慢的親吻著他的臉頰,問道:「不好嗎?若是放棄,以你的身體,恐怕別說百年,五十年都難,甚至大部分時間都會孱弱不堪,你不恨我,我卻恨自己。就算是失敗了又如何呢,黃泉路上一塊兒走,也不算寂寞。」
張靈康只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發酸,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什麼黃泉路,直接灰飛煙滅了,連個轉身投胎的盼頭都沒有,我一點兒也不願意。」
能夠長生誰不想,但讓溯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又何必呢。
龍君聽著他們的話,忽然笑道:「若是你們不敢,倒是也有其他的辦法,比如龍族的共享契約,只可惜,那只能相互借用力量,改變不了你的宿命。」
就像是人族與妖獸簽訂的大部分契約,人一死,契約就解除了。
溯遠卻聽也不聽這話,固執的問道:「跟我一起生,一起死,不好嗎?」
張靈康這一刻覺得,不管自己說什麼,這個人都會按照自己的意志繼續下去,某種程度上來說,溯遠這傢伙確實是很有龍族的特性。
張靈康柔和了聲音,問道:「跟我一起享受剩下的幾十年,不好嗎,契約不成功的話,我們都會死,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了記憶,沒有了未來,也沒有了靈魂,就像是那個世界,聖子死後,他再也找不到絲毫的痕跡,他並不想要這樣。
溯遠的眼中卻滿是瘋狂和執著,他說道:「我們會成功的。」
龍君聽了,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成功?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個上古的契約到底能不能成功!不如,就讓本君來助你們一臂之力!」
隨著話音,只見那龍心之火忽然變成一片血紅,狠狠的朝著張靈康捲去,沒等兩人反應就將他們籠罩在其中,龍君滿臉都是瘋狂的笑容:「你們可要好好堅持住,不然,白費了本君一番好意,哈哈哈哈哈......」
笑聲刺耳,更加可怕的是龍君整個人都模糊起來,不,不是模糊,而是被那股龍心之火撕扯出去,她將自己剩餘的身體作為力量,促使了這場契約,沒給張靈康和溯遠反悔的機會。
張靈康只來得及罵一句該死,整個人就被捲到了空中,下一刻,一股抽筋剝骨的疼痛從身體之內傳來,契約,開始了!
跟他一樣,溯遠顯然也不好受,整個龍軀都顫抖著,卻硬扛著將身體繞過來,將張靈康護在自己逆鱗的位置,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痛,從手指尖到靈魂身處都痛的無法忍耐,那是一種讓他恨不得死去的痛苦,甚至有一刻,張靈康對溯遠真的產生了一股怨氣,如果不是他的話,自己也不用承受這種痛苦。
但是很快的,他就清醒過來,怨天尤人,甚至遷怒自己的愛人,並不是他會有的情緒,是這個契約,已經開始對他就進行了考驗。
上輩子作為煉金聖者,張靈康接觸過無數的契約,從而也更能抓住契約的馬腳,他不斷的回想著那些複雜的陣法,背誦著天師道口訣,一點一點的居然安寧了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痛的麻木了,那種痛苦忽然慢慢散去,張靈康睜開了眼睛,卻被一頭燦爛的金發迷了眼。
「太好了,埃利奧特,你終於醒了,感謝光明神。」金發的男子露出一個笑容,眼中慢慢的是擔心和發現他醒了的喜悅。
「艾達?」張靈康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笑容依舊,燦爛的讓人嫉妒,「你還活著?」
艾達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笑著親吻他的額頭,帶著光明氣息的祝福灑落,讓張靈康覺得渾身痠痛的感覺都消失了:「我當然還活著,我可是光明神最寵愛的孩子,區區黑暗生物,怎麼可能傷害的了我,倒是你,埃利奧特,這次你太冒險了。」
埃利奧特,張靈康迷迷糊糊的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卻又帶著一些陌生,他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去撫摸眼前人,那溫熱的肌膚述說著真實。
艾達有些驚喜的按住他的手,笑著說道:「放心吧,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埃利奧特,如果不是你啟動了煉金陣,我恐怕不容易脫身。」
張靈康站起身來,他們此時在一個高出的石台上,從這裡可以將戰場一覽無遺,光明神的戰士們還在收拾戰場,而地上鋪滿了各種黑暗生物。
人類的這一次戰爭,贏了!他的朋友,也還活著!
「是我嗎?」張靈康有些不確定的訥訥自問,心裡頭似乎有一個聲音叫囂著,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不是這樣,又是怎麼樣呢?
該死的人死去了,理應好好活著的都還在,他忽然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是啊,真好,我們勝利了。」
艾達遠比他要高興許多,幾乎是蹦跶著跳起來,趴在他肩頭說道:「是啊,光明神保佑,我們勝利了,以後,咱們倆可是救世主了。」
張靈康推了一把肩頭的人,說道:「你這麼說,不覺得不敬神嗎?」
艾達哈哈一笑,摟緊了他:「光明神早就原諒我了,所以我才能活下來。」
張靈康微微皺眉,總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忽然,艾達繞到了他的面前,柔聲說道:「埃利奧特,連光明神也承認了我們的愛情,現在,你可以答應跟我在一起了嗎?」
陽光下,他的金發燦爛無比,蔚藍色的眼睛飽含著深情,似乎要將自己溺斃在內,但是張靈康卻退卻了,他總覺得這一切是不應該發生的。
「對不起,從始至終,我只把你當做朋友。」是的,他們可以是並肩而戰的朋友,可以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但從未能夠成為情人。
「為什麼?」艾達蔚藍色的眼睛充滿了失落,變得暗沉起來,他低聲問道,「為什麼,我不可以嗎,我們明明那麼的默契,埃利奧特,你也在乎我的,不是嗎,連光明神也同意了我們相愛,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是啊,他們那麼的默契,一路走來只要一個眼神,對方就能明白為什麼,他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但是不對,他愛的人,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
艾達實在是太明亮了,就像是沒有一切的黑暗,他願意為了大地上的人們獻出自己的性命,而他愛的人,應該要自私一點才好,大義,向來不是他的人生宗旨。
艾達忽然低下了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可憐:「真的不行嗎,埃利?為了你,我可以背叛神的旨意,你也是在乎我的不是嗎?」
「而且,你愛那個人,難道不是因為,他很像我嗎?」
像嗎?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是覺得有些像,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沒有過這個念頭了,就像是溯遠所說的那樣,同一個靈魂,轉身重生之後也是全新的人生了。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艾達,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站在最前線,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違抗神的旨意,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失去,那麼喜愛著你的,光明神的寵愛。
這些我都知道啊,所以才會自責,所以才那麼的痛苦,但是,我並不愛你,正因為如此,在你死去之後,才更加無法原諒那時候的自己吧。
艾達露出一個笑容,就如同方才一般無二:「你說什麼呢,我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相愛著一直活下去,不好嗎?」
張靈康卻說道:「不好,你已經死了,而我,也不捨得讓那傢伙一個人留在那個世界。」
「靈康,張靈康......」溯遠大聲的呼喚著,但是他眼前只是霧濛濛的一片,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連方向也慢慢的失去。
就在他憤怒暴躁的時候,霧氣忽然散了開來,明城高聳的城牆佇立在面前。
「大師兄,明城到了,咱們趕緊辦完了事兒回去吧。」一個梳著童子髻的小天師撅著嘴說道,似乎十分的不耐煩。
溯遠一下子忘了方才的事情,看著城牆,他恍然記得自己聽從了師傅的命令,前來處理明城大旱,此地的天師府處理不能,那位府主卻還閉關不出,不得已只能向京城求助。
走進明城的時候,他恍然看見城外的某個村莊燃起熊熊火焰,似乎,又是愚民在處理妖孽。
這種事情溯遠並不耐煩管,每次遇到大災,總有幾個人那麼倒霉,被推出來當做災星燒死,其實災難是老天爺降下的,跟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處理明城大旱並沒有花費他多少時間,甚至這段時間,他還抽空走了一趟附近的天師府,為自己將來的計畫做好準備。
只是,當他離開明城的時候,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麼。
溯遠搖了搖頭,將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甩到了腦後,他向來不是那種悲春傷秋之人,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好好修煉,還能平添幾分勝算。
京城依舊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牢籠,黑暗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那個腦滿腸肥的皇帝,當年為了登上帝位,不惜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出去當祭品,如今受到天師道的壓力,不想就這麼窩囊的死去,倒是拿出父子情深那一套來。
那個尖酸刻薄的太子,可笑他還嫉妒皇帝的寵愛,殊不知,這份寵愛是會要人命的。
還有那個仙風道骨,看似清心寡慾,實則貪婪務必的師傅,那個親手把他養大,一點一滴教育他成人的師傅,臨到頭來,卻只是為了他的性命!
也許他不應該知道那麼多,愚蠢的死去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怎麼辦,他做不到!
幾年的時間,他無時無刻不再修煉,怎麼會有人想要死呢,如果真的變成那種無知無覺的傀儡,那還不如就玉石俱焚。
終於到了那一日,他反倒是安心下來,反正,最壞的不過是成為一個死人。
看著皇室的血液流滿天師府,他內心甚至有一種痛快,憑什麼,由我來承擔這一切,你們卻坐享榮華富貴,如今倒好,大家都付出了代價。
聽見那皇帝臨死前的哀嚎,他笑了,這個貪婪的人,難道真覺得九玄這麼好對付!
可惜,他也錯算了,在那麼多人的圍攻下,九玄真人竟然還能堅持下來,雖然受了重傷,但竟然留了後手。
血脈被抽離的痛苦讓他翻滾著,這一片黑暗的血池,似乎就是他此生的歸宿。
不,不對,不該是這樣的,是他忘記了什麼,有個人,就是那個人,寧願傷了自己,也會將他救出這一片黑澤!
是誰,明城,對,就是在明城,他遇見了那個人!
溯遠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場火刑,在火焰之下,那個瘦的只有一把骨頭的少年哀嚎著,痛苦著,就在他的眼前死去。
不能死,不準死!溯遠怒吼著,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了龍身,是啊,他早已經成功化龍,這一切,不過是一夢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