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貝森大人

　　沙耶主城距離幾人居住的若爾曼小村很遠，他們一大早晨出發，趕到沙耶城時已經接近黃昏，現在個人轉悠一番，買齊需要的東西天色已經入夜。這就是勞裡一直以來不願意進城的原因，來一趟必須住一夜。

　　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勞裡和埃克拎著東西找到村長說過的綠精靈旅社，那是一家藏在高雅大城建築群角旮旯角落裡，極其不入流的小旅社，牆上的白色已經脫落，斑駁不堪的破舊模樣，門上的招牌搖搖欲墜，與這個城市的外表格格不入。

　　但是勞裡和埃克等人見到這家旅社卻極其歡喜，或許比起這個城市外表的高雅潔淨，他們與這家破舊小旅社更加合拍，雙腳踏進去，渾身都覺得自在。

　　勞裡讓小李子訂了三間房，莉莉一間，小李子一間，勞裡和埃克一間。這家旅社生意清淡，住著的都是些衣服寒酸的窮鬼。旅社提供熱水住宿，不提供晚餐。訂下房間，埃克立刻拉著勞裡出去逛夜市，黑夜中的沙耶有不同的味道，街上行人並不見比白天少，街道兩邊都安置著魔法照明燈，異常耀眼。這份喧鬧繁華微妙的讓勞裡覺得熟悉，想起來曾經無數個同樣的夜晚，和友人閒極無聊一起逛馬路，在熙攘人群裡穿梭如流，即使多半逛一夜什麼也不買。只消一瓶冰啤，晃晃蕩蕩說鬧著，大半個夜晚便過去了。

　　「勞裡，我們買點東西吃好不好？我肚子餓了。」晚飯根本沒吃，不餓才奇怪。但是勞裡知道埃克沒什麼錢，他畢竟是小孩，父母給的零花錢有限。勞裡早有準備，慷慨的掏出一袋子銀幣哼哼笑道：「我請你，想吃什麼？太貴的不行。」勞裡的視線左右穿梭，密密麻麻的食攤子讓人眼花繚亂，儘是些陌生的食物。

　　埃克有點不好意思老花勞裡的錢，猶豫了會才指定去吃便宜的乾麵。兩人隨意找了家小麵攤子坐下，勞裡順手從隔壁攤子買了兩盤子烤小排和兩杯紅色的果酒。這裡的乾麵在勞裡看來就是手工炒麵，只不過用料不同。捲曲的麵條是攤主現作出來，手藝不錯。先是放鍋裡用油撈一遍，隨後稍稍風乾以後丟進一旁盛著牛骨湯的桶裡攪和幾下再次撈起，這才丟進熱鍋子翻炒，加上作料，加個雞蛋，幾片牛肉，出鍋後灑上切碎的生菜，滴一滴不知名植物香油。

　　聞著香味還不錯，一盤子的量足夠一個成人吃飽了。勞裡滿意的拿起叉子嘗了一口，一般般的口味，牛骨的味道太濃，以至於面的香味有點淡，油油膩膩的炒麵，勞裡不是很喜歡。隔壁買的烤小排肉質顯老，咬起來特費勁，倒是那杯果酒釀得不錯。

　　勞裡慢吞吞的動著嘴巴，餓極的埃克已經風捲殘雲消滅的差不多了。勞裡想著等會再逛一下就買兩盤乾麵帶回去給小李子和莉莉，正要問埃克等下買不買什麼，街上陡然響起不一樣的喧嘩，異常刺耳的呼喊聲疾馳而來，讓人心瞬間感應到發生了什麼危險的事，兩人不約而同朝那方向望去，見街道兩邊一個個黑影掠來，迅猛的速度立刻到達勞裡等人這裡，周圍頃刻陷入緊繃。埃克緊張的拽住勞裡，反射性召喚出幻獸食牙，勞裡見狀也跟著召喚出翡翠。

　　那攤主見兩人這般緊張，立刻笑道：「兩位小朋友不用擔心，這是貝森大人帶隊抓賊，等下就沒事了。」司空見慣的淡定語氣不由得讓兩人鎮靜下來，看來這種意外經常發生。

　　「貝森大人？就、就是那個貝森？」埃克激動不已的追問，竟然結巴起來。

　　攤主聞言頗驕傲的發出得意笑聲，揚手講道：「沙耶城還有幾個貝森大人？你們這些小孩子也知道貝森大人的事跡吧？沒有貝森大人就沒有沙耶城這話一點不誇張。我們貝森大人俊美無雙，英勇無敵，是我們沙耶城最強的守護神，只要有他在，沙耶城才能永遠光明……」

　　啪啪啪啪，攤主高亢的讚美之音還沒落下，街道兩旁的魔法照明燈便一盞接著一盞炸裂開來，方才耀眼的天際，陷入了慌亂的黑暗之中，光明已不再。尖叫，吶喊，奔跑，亂七八糟的聲音不絕於耳，勞裡屏住呼吸，緊緊的和埃克挨在一起，食牙張著獠牙，猩紅的雙眸直直盯著黑暗中某處，勞裡剛要說話，旁邊忽然亮起了柔和的光芒，竟然是翡翠揚起了柔白的魔法球，小如雞蛋的魔法球在他手心綻放出暖暖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片不小的天空。

　　「翡翠……」勞裡微訝的看著他，他沒有下命令，翡翠怎麼自作主張？

　　「主人，天黑危險。」翡翠簡潔的解釋。

　　勞裡卻不贊同：「你還是滅掉吧，點這麼亮萬一把敵人引來怎麼辦？太惹眼了。」

　　翡翠難得倔強，不聽勞裡的話，持續燃放光球，靜靜的立著不動。

　　以翡翠為中心，光芒散開成一個醒目的大圓，圓圈裡的人或驚異或慌亂交錯穿梭，勞裡拉著翡翠催促：「好了，我們先逃回去，這裡不知道發生什麼破事，別連累我們才好。」說完正要離開，一陣強風襲來，勞裡不由自主閉上眼睛，再張開時，發現遠去一道模糊的高大穩穩向著他們走來，強勁的氣勢不容人無視他的靠近，黑暗中模糊邁動的雙腿修長完美得令人咂舌，隨風擺動的披風，寬闊的肩膀，讓人好奇的面孔緩緩出現在光明裡，白色的鞋，白色的長褲，白色的花邊襯衣，白色的領結，金色的掛表，金色的腰鏈，金色的刀鞘，最後是隨風囂張舞動的魔法袍，以及融入其中的筆直白髮，白色，潔白的白，與勞裡的銀髮不同的白，與這個城市融入一體的白，乾淨的讓人膽怯碰觸的白。

　　有潔癖的庸俗暴發戶帥哥。

　　勞裡淡淡的下了定論，比起他一身誘人的值錢裝備，勞裡更欣賞他的身材和臉蛋，是他喜歡的類型，嚮往的類型，以前只能臆想不可能見到的類型。小女孩們夢想帥氣王子，他也夢想過各種各樣的男人，春夢裡尤其多，誰叫他是個有點不幸的俗氣男人。

　　目測身高起碼有一米九五左右的男人筆直走到翡翠面前，勞裡仰望他的臉孔，悲哀的發現蘿蔔頭的自己還不及他的腿高。

　　「人類的朋友，我想借你一用，馬上還回來。」他低沉的聲音很溫柔優雅，對翡翠行了標準的謝禮，猶如一個貴族騎士。

　　翡翠木訥的看著他，眨眨眼扭頭看勞裡：「主人，他要借我，你要借嗎？」

　　男人恍然大悟的低下頭看著勞裡，友好的半蹲下身子再次行禮：「尊敬的小朋友，能不能將你的幻獸借我一用，五分鐘後還來。」

　　勞裡皺眉與他對視，不說答應也不說拒絕。他發現這麼近距離看這個男人長得真是無可挑剔，深邃的五官簡直巧奪天工，就是那雙藍眸眼神不好使，偽裝的平靜和優雅，勞裡猜測其實這個男人心情極差，差得差不多無法忍耐這樣裝模作樣的向他借幻獸，雖然不曉得借去幹嘛用。

　　勞裡兀自琢磨，街道黑暗裡再次傳來幾聲尖利的怪叫，男人臉色大變，偽裝的優雅瞬間崩潰，氣急敗壞抽出腰間佩劍直指勞裡的脖子，另一手將翡翠領子一拎：「借我用用。」

　　根本不容許勞裡拒絕，男人已經拎著翡翠大步走開，隨著翡翠的走遠，勞裡等人所在的地方失去光明。視線裡最顯眼的存在就是急速遠去的白髮男人和翡翠。

　　勞裡不知道自己從哪裡找來的勇氣，竟然不自覺的衝動一回，邁著短腿匆匆追了上去，埃克見狀二話不說跟上，將勞裡拉上食牙的背。

　　騎在幻獸食牙背脊上，兩人一會便追上了那個男人，勞裡驚訝的發現男人前方百米遠的距離，一群黑衣蒙面的刺客正因為男人的靠近而緩緩後退。男人放下翡翠，不疾不徐穩穩朝那群人邁近，翡翠緩緩跟上，翡翠前進一步，光芒前進一寸，那群刺客立即後退，次次都是退在光圈以外。勞裡恍然大悟，那些人害怕的不是這個男人，而是男人身邊的翡翠。

　　勞裡小聲嘀咕：「我們家翡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

　　埃克直言：「那看用在什麼主人手裡。」

　　「……」勞裡撇嘴，陰森森警告：「以後不做飯你吃。」

　　「翡翠跟著這個男人簡直糟蹋了。」埃克立刻糾正。

　　「你不用安慰我。」勞裡哼道。

　　「我說實話也有錯？」埃克驚呼。

　　男人忽然回頭，凌厲的目光射向兩人，最後定格在勞裡身上：「小鬼你看好了。」

　　看好什麼？勞裡莫名其妙的瞪著男人，那鄙視的眼神真讓人不爽。

　　男人冷冷盯著刺客，嘴角不屑微揚，揚手舉起金色長刀，流暢的光線下長刀如煙花般炸開，星光閃閃後，展現在人前的是綠色魔法杖，男人高舉法杖，喃喃念動咒語，翡翠瞬間繞著男人在高空飛轉起來，男人法杖橫指而出，翡翠頃刻張開雙翅，雙臂一揮，?裡啪啦的聲音從地底下傳來，瞬間，在男人前方長出了森林，一顆顆巨大的食人花咆哮著吞噬狼狽逃竄的刺客，刺目的光球轟隆隆掃射，男人與翡翠前方數千米的位置，狼煙滾滾。

　　「雜碎，想刺殺本大人請來幾個紅袍的，哼。」男人收起法杖，濃煙散去，森林、食人花隨之消失，一片狼藉的前方街道上，連一具屍體都不曾出現。

　　圍觀的眾人瞠目結舌，一招，僅僅一招就將所有敵人化成煙灰隨風散去，而且，他似乎沒費丁點力氣，如同剛才只是解決了幾隻可憐的小螞蟻。

　　勞裡還在發呆，又一行人齊齊出現在男人面前，這行人穿著清一色的白色鑲金邊制服，恭敬的跪倒在男人面前齊喊：「貝森大人，請貝森大人處罰。」

　　男人眉頭擰成一團，居高臨下斜睨著下跪的隊員，半晌才伸出手指彈彈了彈衣襟上的灰。冷汗涔涔的隊長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朗聲吩咐：「一隊修復照明，二隊清掃街道，不要留下一粒礙眼的灰塵髒了貝森大人的衣服！」

　　「是！」

　　勞裡目瞪口呆，心裡嘖嘖有聲罵道，這貝森大人真夠牛，也夠龜毛的。一個大男人這麼講乾淨做什麼，讓其他不講乾淨的男人怎麼活。不曉得他一天要洗幾次澡，尿尿時髒了褲子怎麼解決。

　　「小鬼，幻獸不是你的寵物，是武器。」

　　「武器不用只會生銹浪費。」拉斯？貝森微笑著，雙手奉還翡翠，禮貌優雅的對勞裡行了謝禮，隨即轉身走開，如白綢緞般的長髮流暢甩動，迷得勞裡移不開眼，怎麼會有男人留長髮這麼張揚帥氣，嗯，下次他也留長試試。

　　翡翠是武器？是武器也沒用啊，他會用的唯一武器，是菜刀啊菜刀！

　　「勞裡，你看看貝森大人多麼厲害，他能把你家沒用的翡翠用得翻天覆地，你怎麼就不行？」埃克崇拜的看著貝森遠去的背影，狠狠的打擊好友勞裡。

　　勞裡一巴掌拍在他腦瓜上，哼哼道：「我的武器是菜刀！」

　　「你讓他用菜刀和我比試比試，看我們誰厲害！」

　　「噗……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怎麼呢？你哪天吃飯不是我菜刀的功勞？」

　　「好吧，勞裡最厲害。」

　　經歷小小的插曲，兩人回到旅社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收拾東西打道回府，才出旅社，便見昨夜的貝森手下隊長恭敬的出現，似乎等候多時。

　　「尊敬的先生，昨天貝森大人借了先生的幻獸，為了表示謝意，這是貝森大人的禮物，請接受。」隊長遞上精緻的包裝盒，勞裡毫不客氣的接了，道：「謝了。」越過隊長，繼續朝家裡前進。

　　埃克在後面緊追大喊：「勞裡勞裡，你怎麼能接貝森大人的謝禮？還是還回去吧。」

　　「為什麼不接？他既然給了不接白不接。」勞裡嘀咕著，好奇打開盒子一看，立即撇嘴：「真小氣，就是一塊蛋糕而已。」

　　雖這麼說，勞裡卻知道這塊蛋糕價格不菲，做工很細膩，上面的奶油排列精緻，新鮮的草莓、芒果、橙子，都不是現在隨隨便便能買到的水果。

　　勞裡不由莞爾，將蛋糕丟給口水嗒嗒的翡翠：「他可真是清楚你的口味。」翡翠是幻獸，平時卻不愛吃幻獸食物，反而喜歡吃甜甜的蛋糕。

　　「謝謝主人！」翡翠大喜，抱著蛋糕邊飛邊吃，真真是快樂的小妖精。

　　一路上埃克都在大嚷大叫貝森的神勇事跡，勞裡安靜的一言不發，偶爾給面子附和兩聲。滿腦子卻在想要怎麼才能使用好魔法，讓菜園裡長出反季節蔬菜瓜果，一遍遍回味店主的教導，鬥志昂揚，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