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醒賣身 16
方敬哉倒也不是嗜茶如命的主,就算皇帝老子才能喝的明前茶他也不會稀罕到哪裡去,他真正感興趣的卻是那採摘的方式──
碧波如傾的茶園裏,素面朝天的少女,著著青色的布衣,臉上多少清純與懵懂,噙著柔柔婉婉的微笑,如花瓣一般的雙唇輕柔地含下嫩葉,露水沾上了唇瓣,嬌豔欲滴……方敬哉兀自沉醉在自己的遐想中。
一路上,坐在車裏的兩人幾乎沒有交流,因為基本一開口說不上兩句就會劈裏啪啦的電光四閃。
「……為什麼我看上的人,總是看上了你?」方敬哉望著車窗外,手撐著下巴鬱悶道。
因為實在無聊,便開始胡思亂想,想到了大哥和爹,想到了酒坊裏教他釀酒的師傅,想到了綺香閣裏那個死活不讓他贖身的花魁,才色雙絕的無雙公子;想到了臨下山時,小蠻悄悄遞了什麼給封若塵;路過某個小鎮資助了一個賣身葬母的女子,結果那女子纏著封若塵定要跟著他,做奴做婢都無所謂……
想著想著便脫口而出,回頭,封若塵正專注於手中的帳簿,時不時地用筆在上面點劃,偶爾蹙眉思索。似乎感覺到他正在看他,對方抬頭,笑了笑,「但是封某心裏,只有一人。」
方敬哉突然來了興趣,「噢?是誰?」
封若塵合上帳簿放到一邊,眼裏閃過一抹狡黠,「你先把欠我的那兩夜還了,我才告訴你。」
「哈!哈!哈!」方敬哉仰天長笑了三聲,頗為得意的樣子,「你是生意人,應該知道口說無憑立據為證,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衣服隨身物件似乎都還在山崖上……」
「是麼?」封若塵回問道,悠然淡笑眸子爍爍地看向他。
方敬哉突然覺得背後毛毛的,一陣寒氣從腳底心一路往上竄,而原本頭頂上的晴空燦爛瞬間烏雲密佈響雷聲聲。
「其實有些時候,重要的東西並不一定要隨身帶著的,而隨身帶著的也並不一定要原本才行。」對著方敬哉虎睜的眼睛,封若塵一派澹然自若,就好像看著爪子底下的耗子,說著轉向外面,「如墨,我讓你保管的東西呢?」
車簾被撩起,如墨遞進來一隻錦囊。
方敬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接過那東西,然後似乎是為了讓他看清楚一般很慢很慢地打開,取出裏面的那張紙,展開,在他面前抖了抖。紙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某人願意以身償債,三夜為限,落款方、敬、哉。
某人將紙從上到下掃了三遍,又從下到上掃了三遍,然後──
石化!
方敬哉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貓爪子底下任其蹂躪的耗子,無論怎麼逃,對方吧唧一撲,就給逮了回來,而這一次,是自己傻兮兮地往他爪子底下窩。
原以為那張「賣身契」落在了山崖上,等到那姓封的想起來再去找時,估計早不知被風吹到了哪個旮旯裏,又或是不知被馬蹄子碾成了哪堆土,如此一來,字據沒了,債務飛了,方二少爺的心頭事也解了,以後便可高枕無憂了,於是欣欣然地跟著封若塵去杭州,但是現在……
自己簡直就是貨真價實,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送貨上門!
方敬哉除了後悔便是想到這樣的畫面──一隻灰頭土臉的耗子屁顛屁顛地跟在一隻大貓屁股後頭來到一隻正架在火上燒得撲嚕撲嚕直響的鍋子前。然後封大貓一個眼神,方小耗子便像脫衣服一樣的脫了自己身上的皮毛,刺溜一聲跳到鍋中,一邊撒佐料一邊將自己刷乾淨……想像結束然後接著後悔。
就這樣一路後悔到杭州,而封若塵對於剩下的那兩夜卻是隻字不提。但越是不提,方敬哉心裏越是不踏實。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正都要挨,而這樣一刀下來砍三下,不把人折磨死也能把人嚇死。方敬哉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封若塵,竟然要被他如此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