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Vol1
美國
華盛頓
深白生物科技總部
秘密應急中心
07:40 AM
安德森將他那鬆軟肥胖的身體塞在黑色的小羊皮老闆椅上,他在核桃木的桌子後面轉了一個圈,然後對上了卡洛琳的臉。
「你們把那傢伙……文森‧西弗斯……怎麼處理的?」
卡洛琳從嘴唇中間扯出自己的香菸,重重地按在手邊的菸灰缸上。
她那張燒傷的臉簡直讓人想起從地獄中爬出的魔鬼,醫生已經對她提出了無數次的警告,關於她對香菸和酒精的著迷,但是她看上去卻並不是那麼的在意。就比如說現在她手邊的菸灰缸中已經被燃盡的香菸殘骸給完全填滿了。
灰色的菸灰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卡洛琳湊了過去,噘嘴將它們吹起來,方向正好對著安德森。
安德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不著痕跡的稍微往後退了一點,被精心梳理過的頭髮顯得有一些油膩膩的,他的嘴角向下耷拉著,讓他的表情顯得丑苦而猶豫。
卡洛琳甚至不想看到安德森那張令人作嘔的臉,這個虛偽而怯弱的男人就連文森的一根頭髮都比不上——然而他現在卻坐在了文森的位置上。
光是想到這一點,卡洛琳就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她從煙盒中又抽了一隻煙點起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面對安德森。
「處理?我不太喜歡你的單詞,安德森,那是文森‧西弗斯,至少從股權上來看他現在還擁有這家公司,所以下一次在我面前你最好學會不要用『處理』這個詞來修飾文森。」
她說。
「我以為他現在已經是一隻有批號的實驗品了,而且我們現在談話的重點並不是這個。我知道你對他依然抱有很深的感情,事實上,我也是,可是他必須得被『處理』掉。我們的時間不多,國防部的人在九點鐘會派來調查團……」安德森抬起頭,皺起了眉頭看著卡洛琳。
「文森‧西弗斯只是在生病。」
「生病?」
安德森最終因為卡洛琳所顯示出來的那種冷漠而被激怒了。
他站了起來,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需要我提醒你我們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因為他『生病』生出來了一場一級實驗事故!一百七十多人的傷亡!半個『波塞冬』編制全滅,還有我們現存的百分之九十四的實驗體被迫銷毀!卡洛琳,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國防部那幫人發現就連深白高層都因為你們那該死的人魚原液而變成了怪物,他們究竟會怎麼想?!他們會叫停整個項目的!更不要說這一次的事故給我們造成的損失……」
「那又怎麼樣?」
卡洛琳忽然開口,打斷了安德森失態的咆哮。
「同樣的事故我們又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是文森總是可以很好的把那幫蠢貨糊弄過去。安德森,你既然坐在這裡,那麼你應該再努力一點工作而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跟我的助理調情上。」
「你——」
安德森的臉在那一瞬間變成血紅,他很快就因為卡洛琳語氣中毫不掩飾的嘲諷而怒髮衝冠。
沒錯,實際上他已經有那麼一些後悔了。
成為深白的ceo看似風光無限,然而事實卻近乎殘忍——尤其是「塞壬計畫」,作為秘密的生物兵器試驗計畫,它代表的黑暗與安德森接觸過的正常商業活動截然不同。更加讓人煩惱是,這個計畫現在簡直漏洞百出,各種高級別的實驗事故讓安德森焦頭爛額,在政府那邊隱藏這些事故更加讓他心驚膽顫。
他簡直就像是做到了地獄君王的寶座上,其他人看到了耀眼的寶光,只有他自己知道屁股底下是硫磺和火焰。
安德森站在那裡,帶著極為惡毒的目光死死地瞪著面前異形一般醜陋的女人,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臉扭曲了。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對話毫無意義,卡洛琳,你簡直髮了瘋……我不管了,我會如實地跟國防部的那幫人報告文森的問題,它太危險了,它會毀了我們所有人,它應該被銷毀掉!!!」他揮舞著自己的手臂,像是一隻被激怒的猩猩。
「哦,是嗎?然後呢?然後整個實驗項目被叫停……你忘記了我們究竟花了他們多少錢了嗎?你真的以為我們能夠從這件事情中抽開身?」
卡洛琳湊近了安德森,她的眼睛在硬殼的皮膚後面轉動著,那種可怕的外貌讓安德森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噁心,而她的話語中的威脅更是讓安德森異常的惱怒。
「那麼我會下令內部銷毀他。」
安德森猛地拽住了卡洛琳的衣領,當然,他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名女士,但是現在的卡洛琳實在沒有辦法讓他產生自覺……在他的眼裡,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生物只是一個怪物而已。
「你最好敢那樣做……」
卡洛琳尖叫道,她與安德森對視著,目光中的瘋狂讓後者不寒而慄。
短暫的僵持之後,安德森繃緊了嘴角卻鬆開了卡洛琳的衣領。
……
「那麼,你他媽究竟想這麼幹?讓文森繼續這樣呆在實驗室裡?該死,我竟然還以為你與他感情不錯呢……」
「我會找到辦法的。」
「什麼?」
「我可以讓文森變得正常起來,」卡洛琳說,語調非常堅定,帶著一種狂熱,「我只是需要一丁點兒時間,我已經找到瞭解決這一切的方法。」
安德森回過頭,他瞪著卡洛琳,充滿了不敢置信。
「你說的方法是……」
「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卡洛琳咧開了嘴,露出了鮮紅的牙齦和在藥物作用下變成了黃色的牙齒,「我們需要找到蘭德‧西弗斯……」
Vol2
美國堪薩斯
芒斯特不明白在短短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上一秒鐘它還沉浸於天堂般的快樂之中——蘭德雖然在它靠近的時候身體會不自覺地繃緊,但是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呈現出美妙而溫和的節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甜蜜氣息也充分地證明了他對芒斯特的回應……
然而,下一秒鐘,一切都變了。
蘭德就像是被霜凍住的墓碑一樣變得冰冷和僵硬。
甜美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夾帶著金屬氣息的苦澀。
「蘭德?你怎麼了?」
芒斯特不安地蹭到了蘭德的身邊,伸出手臂想要環住他的腰,就像是之前一直在做的那樣,表達自己的親密。可是這一次它卻被躲開了。
蘭德和羅傑斯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樣的古怪。
然後蘭德回過了頭,他緊緊地皺著眉頭,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某隻態度天真且甜蜜的小怪物。
「我需要出去一會兒,芒斯特。」
過了很久蘭德才幹巴巴地說道,他的聲音因為緊張和驚嚇而變得格外的沙啞,宛若在喉嚨裡頭塞了燒紅的石頭。
「我跟你一起去!」
芒斯特立刻說道。
它不顧蘭德輕微的掙扎抱緊了他的大腿,用飽含著水光的紅眼睛可憐地凝視著蘭德,它的尾巴在地面上輕輕抽動,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情緒。
但是蘭德這一次卻全然不為所動,甚至他看上去還有那麼一絲心不在焉,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困擾著他。
「蘭德,我不覺得它適合……」
羅傑斯在一旁涼涼地說道。
「我知道。」蘭德打斷了羅傑斯,然後他低下頭,凝視著芒斯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看著芒斯特的目光中充滿了痛苦——當然,實際上也是,蘭德甚至都覺得自己作為人類的良知和同情心正在鞭撻他自己的靈魂。
「芒斯特,可以拜託你留在家裡嗎?我想我待會要去的地方不太適合有你在場。」
他用一種違反常理的溫柔對芒斯特說道。
如果羅傑斯口中的那具屍體真的就是那名自稱是拉伊莎的少女的話,那麼芒斯特就是殺害她的凶手。
一個殺害了無辜少女的凶手——
在這樣的情況下,蘭德無論如何都做不出帶著芒斯特前去辨認屍體的事情。
這是極大的罪孽,可是最終蘭德決定讓自己獨自一人去面對。
……
……
……
在蘭德的勸說下,芒斯特終於在極端不情願的情況下呆在了家裡,同時蘭德迫使它發誓,它絕對不會在任何情況下離開這間屋子。
芒斯特同意了,雖然它身上的光澤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但是即使是這樣,它依然是顯眼的,至少對於蘭德來說是這樣。
蘭德已經坐到了羅傑斯的車上,隔著車窗抬頭望向二樓臥室的窗戶,芒斯特正將臉貼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車子。蘭德和它的視線立刻就對上了,芒斯特看上去好像終於開心了一點,它隔著窗戶拍了拍玻璃,與蘭德揮手告別。
「我很快就會回來,芒斯特。」
蘭德忍不住對著它喊道。
Vol3
羅傑斯的車廂裡瀰漫著濃重的香水味,它們聞起來讓人頭暈腦脹。
蘭德坐在副駕駛座,心神不安,魂不守舍,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羅傑斯將車開上岔道駛往與堪薩斯城截然相反的方向的時候,蘭德並沒有太注意。
但是最終,道路兩邊越來越茂密的灌木叢還是讓他感到了一些不太對勁。
他打了一個機靈,然後猛地回過了神。
「這條路真的是開往堪薩斯城的嗎?」蘭德看著道路兩邊過於茂密,枝葉相交形成綠色迴廊的植物,一種強烈的不安在他的胸口慢慢升起。
他聞到了一些被掩蓋在香水味下面的其他味道——腥味和臭味,以及人體組織液殘留在工具上進行發酵後的腐屍般的臭味。被放置在後車廂的工具叮叮噹噹地相互碰撞在一起。
羅傑斯扭過頭來,對著他咧嘴一笑。
「不用擔心,我們的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他說。
「可是……我們不是要去警局?羅傑斯,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蘭德在看到羅傑斯的那個笑容之後,心中那種不對勁的預感越來越嚴重了。
「哦,這條路可不是前往警局的,不過,我們也沒有走錯路。」
羅傑斯用一種少女般的語氣輕柔地說道,他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深,開始解除偽裝的他笑起來簡直就像是那種影視劇裡才會出現的變態,讓蘭德感到越來越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
他說道,左手卻不由自主地偷偷摸向了安全帶的按鈕,他的喉嚨很乾,卻老是想要嚥口水。
羅傑斯眯了眯眼睛。
在蘭德即將按下安全帶的解鎖鍵的時候。
羅傑斯猛的從車門下方的儲物欄中掏出了一把六十公分左右長度的鶴嘴錐,然後他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用力地將錐子扎向了蘭德企圖解開安全帶的那隻手。
鶴嘴錐迅速地在蘭德的手背上形成了一塊淤血,蘭德尖叫了一聲,幾乎痛到快暈過去。
而在他的尖叫聲中,羅傑斯病態的狂笑也隨之響起。
「做個好孩子,蘭德,不要讓我生氣。」
他咯咯嬌笑地說道。
一塊帶著苦澀氣味的手絹被他用力地按在了蘭德的臉上。後者因為這忽如其來的變化而呆滯了,他奮力地想要掙脫,但是幾秒鐘後,他還是敗給了羅傑斯準備的強效安眠藥下。
「砰……」
蘭德的身體在安全帶的捆綁下並沒有滑到其他的位置上去,他的頭重重地撞在了車窗和車中立柱上,一小塊淤血出現在他的額角,不過這個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
接下來,羅傑斯又帶著昏迷的蘭德前行了兩個小時。
他們最終抵達的是羅傑斯為自己準備的另外一處落腳點,一個位於光禿禿地面上的小屋。
整個小屋是由石頭製成的,採用柴油發動機供電——不過,現在這處落腳點已經被羅吉斯非常迅速地佈置成了刑訊室。
他還專門定製了一架木架,看上去就像是釘死了耶穌的那一個。當蘭德從昏迷中緩緩醒來之後,他便發現自己的手腕和腳踝,都被粗糙的麻繩綁在了十字架的四個頂端。
小屋裡的光線異常的昏暗,蘭德模糊的視線唯一能夠看清楚的,只有坐在他的面前的羅傑斯,他變得跟蘭德認識的那名友善的有人完全不一樣了。
蘭德甚至過了好一會兒,才非常朦朧的意識到這個有著變態和扭曲表情的人是羅傑斯。
羅傑斯的屁股底下是一個破破爛爛的木條箱,身後是從粗到細的烙鐵棒,在牆角的地方,一尊看上去簡直是鐵處女一樣的刑訊工具非常顯眼。而在這個昏暗石屋裡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一架手術床。
它的欄杆已經鏽跡斑斑,在床頭和床位都有顯眼的鐐銬。
「我在桃子湖公立監獄裡弄到了這個。」
看到蘭德在看它,羅傑斯聳了聳肩肩膀,他笑嘻嘻地說道。
「那裡是全美國最早採用注射死刑的地方……那可是一個太早的年代,實際上,當時在那裡進行的死刑與其說是注射死刑,不如說是人體死亡試驗。那些稀奇古怪的藥劑總會有這樣和那樣的後遺症,醫生們簡直把死亡這件事情都弄得一團糟。而當時為了讓死囚們不至於因為掙扎得太厲害傷害到那群醫生,監獄方使用了帶鐐銬的特質手術床——哦,蘭德,我真喜歡看到你現在的表情,太美麗了。你很聰明,知道我的意思,沒有錯,待會我會用這張床來招呼你的……」
蘭德僵硬地看著喋喋不休的羅傑斯,他完全沒有聽羅傑斯那一連串沒有任何營養的話語。
他只是想知道……
「為什麼?」
他問。
「因為我愛你,蘭德,我的小兄弟。」羅傑斯站起來,然後他捧住了蘭德的臉,「也因為我恨你……你忘記了我,你忘記了一切,你忘記了當初我,媽媽和你的那個美妙的小家庭。」
「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幹什麼,羅傑斯?你是蓄意接近我的?為了錢?還是你是反對深白的動物保護主義者?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噓——」羅傑斯將手指豎在了自己的嘴唇上,他熱切地看著蘭德,「不要說那麼令人倒胃口的事情,蘭德。沒錯,我就是蓄意接近你的,但是我接近你不是為了錢或者是別的東西,我接近你是為了……你。你可是我最傑出的作品之一。」
羅傑斯笑著用剪刀剪開了蘭德的衣服,他舉著強光手電筒靠近了蘭德然後照射著他裸露出來的皮膚。在發現蘭德身上什麼都沒有之後,羅傑斯忽然間變得陰沉了下來。
「該死,你竟然把我的作品給毀了嗎?蘭德……你這個壞小孩……」
他尖叫道,失控地轉身抓起一根烙鐵棒,狠狠抽在了蘭德的手臂上。
「嗷……」
蘭德控制不住地喊了出來,就在剛才,他清楚地聽到了小臂骨頭斷裂的聲音。
因為他被捆綁的姿態,在小臂骨折後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手臂的力量,他的體重拉扯著他的斷手,這讓他更加的疼痛。只不過是短短十幾秒鐘的時間,蘭德便看到自己的手臂腫脹,並且顯露出一種紫紅色來。
羅傑斯之後又用那根棍子毆打了蘭德好幾下,幸好這幾次他毆打的是腹部。
在發洩完自己的怒氣之後,他重新變回了笑眯眯的樣子。
他探過頭,在蘭德的眉心輕輕的吻了一下。
「你應該快點記起來,這樣待會我們要做的事情才比較有趣。
蘭德在這之前一直低垂著頭,看上去就像是死狗一般虛弱無力。然而,在羅傑斯靠近他的這個時候忽然轉過了頭,他猛地張開嘴,然後一口咬在了羅傑斯的耳朵上。
「該死——」
羅傑斯跳了起來,他掙脫了蘭德,捂著自己的耳朵。
鮮血從他的指縫裡湧了出來。
蘭德的齒縫被染成了紅色。
「你這個狗娘養的。」
羅傑斯臉上浮現出了瘋狂的怒氣,他抬起手凶狠地給了蘭德一巴掌,就跟之前一樣,他看上去其實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怒氣,他扇了蘭德很久,直到蘭德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蘭德慢慢地偏過頭,他吐了一口血,然後發現那裡頭有自己的牙。劇烈的疼痛讓蘭德感到一陣耳鳴,在一小段時間裡他甚至完全無法感受到自己的臉,就好像他的靈魂已經跟身體脫節了似的。
他痛得想要詛咒上帝,可是張開嘴才發現因為腫脹他甚至沒法開口說話。
而另一方面,在幾秒鐘之前還暴虐如同魔鬼一般的羅傑斯,在幾秒鐘之後又毫無預兆地換了另外一幅面孔。他的眼中飽含眼淚,雙手重新捧住了蘭德的臉,用一種顫抖的語調對他呢喃。
「哦,我真不願意這樣對你,我的小兄弟,我的蘭德……為什麼你總是這麼不乖呢?」
……
蘭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激靈。
「我的小兄弟,為什麼你總是不乖……」
這句話忽然撞擊進了他的心靈深處,強烈的恐懼感驟然升起。
遺留在他靈魂中的某個開關,好像忽然間就被這句話所打開了。
「你……是……」
蘭德抬起頭,艱難地囁嚅著嘴唇對著羅傑斯說道。
「我是你的兄弟。你的創作者,蘭德,還記得那首詩嗎?」他壓低了聲音,目光灼熱地凝視著已經因為之前的毆打,面部腫脹到幾乎無法辨認五官的臉,「你正在盛年卻長眠在在墓穴中,在死神的宮中有一座星宿,你會明白它在洞察著我們,誰背叛了,誰就被星星帶走……」
他對著蘭德念道。
那是……那是曾經出現蘭德皮膚上的詩……蘭德忽然間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