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取一瓢
對於花梅令來說,神醫倒是不用請,府上就有一個。周旭,倒也算不上是多麼懸壺濟世、藥到病除的神醫,但仙醫總能算他一個。
周旭已年過花甲,平時小病小災一般都不會請他,這次匆匆忙忙地叫他過去,他直以為是花梅令的身子又出了什麼問題,忙三火四地往廂房跑,到了地方看也不看拉起花梅令的手腕便摸。
花梅令見了好笑,問道,“周老這是在摸什麼?病人可在床上坐著呢!”
周旭這才緩過神來走到床邊,只見一白嫩嫩的璧人坐在床沿邊上,直以為是花梅令又從哪包養的小倌,頓時回頭瞪了花梅令一眼,“多大年紀了還往家裡帶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不看!我不看!”
只聽一聲長劍出鞘,一把冰冷的刀刃就架在了周旭的脖子上,周旭一大把年紀了突然見了劍鋒嚇得不輕,臉上的皺紋都扭到了一起。
“稍安勿躁。”花梅令朝浮堯說了一聲慢慢移開劍鋒,又把周旭拉到一旁。一出門周旭就踹了花梅令一腳道,“熊孩子,從哪找這麼一個殺人犯回來!”
花梅令撲哧一笑道,“周老,那位是劍宗先祖。”
“劍宗……啊!傳說中那個?”周旭瞪圓了眼睛。
花梅令點了點頭,“他中了化骨灰,雙目失明,您老給看看?”
“化骨灰?雙目失明?”周旭一聲比一聲高,看見花梅令連連點頭應允又道,“我行醫這麼多年還未曾聽說過化骨灰能讓人雙目失明的!除非他是拿來往眼睛裡撒!”
“是啊。”花梅令點了點頭將事情經過解釋了一番,聽的周旭一愣一愣的,頓時對屋裡人下了個定義——缺心眼。
這撒了白粉是個人第一反應都是捂眼睛吧?你不躲不藏還瞪著眼珠子往裡沖,不是缺心眼是什麼?
但說歸說,他還是進去給那人看了看眼睛。花梅令則回到了大堂,吩咐周旭有什麼病情去大堂找他再說,他摒退了下人,揮了揮手,一個黑影便從視窗掠了進來。
“黑煞。”花梅令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你覺得神刃和你,誰更強?”
黑煞沉默了半響,英俊的臉十分嚴肅,許久才開口道,“老實說,屬下也很想試一試……”
“不准。”花梅令驟然提高了音量。
黑煞垂了垂眼瞼,花梅令正色道,“他不是你能動的人,黑煞,你最好不要對他感興趣。”
“屬下不敢。”黑煞垂首道。
見他這樣花梅令又歎了口氣,緩和下語氣道,“黑煞,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是怕你碰他,而是我太瞭解你。你已經是這江湖頂尖的高手了,好勝心太強會害了你的。”
黑煞不置可否,又過了半響才道,“恕黑煞坦言,屬下的武功恐怕追不上神刃。”
花梅令的目光暗了暗,不住地用杯蓋拍打著杯沿,“我知道了。”
摒退黑煞沒多久,周旭便背著藥箱走了進來,白撫扶他坐下花梅令才問,“怎麼樣?能治好嗎?”
“嘿!你把我周旭當什麼了!這點小毛病用不了十天半個月,保證他活蹦亂跳比兔子還歡!”周旭說完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花梅令看著他想了想,笑吟吟地道,“那要是……我不想讓他好的那麼痛快呢?”
“噗——”口中的茶水盡數吐了出來,周旭看著花梅令的笑容睜大了眼睛。
北方雪原,兩人一前一後策馬賓士。寒風四起,花梅令一甩馬鞭腦中又想起了三日前和周旭的對話。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毒蠍、清酒、冬蟲夏草少許,可以毒攻毒。可你要想想,這麼多毒物往眼睛上那麼一敷,他是個人都承受不住啊!”
“沒關係,他不是人,是劍宗神刃。若是這麼輕易便熬不住了,也不配做我的戲子。”
“你可要想清楚,要是用這個法子治,必須配合雪域活泉,每隔十日服一劑,半年乃成。這日子一日都差不得,否則前功盡棄,再無藥可醫啊!”
“那就這個法子醫。”花梅令笑盈盈地指了指地面。
周旭見說不通,只得歎氣道,“那這方子還缺最後一道藥,雪域活泉,就在北島孤城內,如你所願了!”
“駕——”馬鞭又一甩,兩匹馬一前一後直奔北島孤城而去。
東陽白鳳依舊在寫字,孤城的雪未化,他的字就不會停。花梅令抬了一箱的寶貝,金銀珍寶、不計其數。也沒有給東陽白鳳看,才進了孤城的大門便吩咐管家拿出一半賞給下人,一半入了帳房。
東陽白鳳是不需要這些的,花梅令很清楚要怎麼對一個人好,又要怎麼去虜獲一個人的芳心。
風塵僕僕地趕到書房,花梅令也沒急著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看著桌案前的人。
東陽白鳳一身白衣席地,輕挽袖子露出纖細的胳膊,骨節分明的手指抓著筆桿,安靜的如同雪中的梅花。
花梅令覺得自己浮沉了幾天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儘管看上去完全相反,但他就是覺得東陽白鳳和他是同類人。他就像是紅梅花,豔麗的,所有的心氣和高傲都掛在表面。而東陽白鳳像是白梅花,風雨經霜,看似溫文儒雅卻帶著骨子裡的桀驁不馴。
他理了理衣擺展開扇子走進屋,“白鳳,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東陽白鳳停下筆,抬頭望他。肌若初雪,面如玉蘭,端端一張賞心悅目的美人臉。
“花莊主又跑到我北島孤城來,莫不是上次的賭約也實現了?”東陽白鳳一挑眉,揚起下巴。
花梅令仰頭大笑了幾聲,“孤城主這消息也不比我梅令山莊差上多少麼!雖然終日不出房門,這劍宗先祖的消息倒探聽個真切!”
東陽白鳳微微一笑,“道聼塗説罷了!自然不會有花莊主經歷的那麼精彩。”七年的時間足以讓東陽白鳳知道如何不去觸碰花梅令的逆鱗。
花梅令聞言果然心情大好走到桌前將他是如何將劍宗神刃請出洞的全過程說與他聽,但卻並沒有提浮堯中毒傷了眼睛的事。
有下人進來上茶,東陽白鳳吩咐道,“放這邊吧!”花梅令正交談甚歡,一柄摺扇襯著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看的那小廝走了神,手中的水壺不小心碰翻了墨硯,黑漆漆的墨汁瞬間染濕了東陽白鳳練習的宣紙。
“城主!小的魯莽!”那人連忙跪下去一邊磕頭一邊求饒,可他磕了半天愣是沒有收到一句回復,於是他壯著膽子抬起頭,只見城主和花梅令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宣紙看,東陽白鳳的臉更是冷若冰霜。
“滾出去!”許久東陽白鳳才低吼一聲,那小廝連話都沒說一句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而屋內,花梅令的目光還是沒有離開那張宣紙,用雪寫的字經墨水潤濕清晰異常,濃重的像戰場的狼煙。上書兩排大字——
乳臭未乾橫出世,夢枕黃粱求九刀。
東陽白鳳難得失控了,將那宣紙抓起來團成一團扔到了地上。花梅令微微愣了,半響才緩過神來,轉身坐到桌案上一時間屋內一片死寂。
兩人背對著背,有些大家心裡都清楚卻從未拿出檯面上的東西突然被翻了出來。彼此思緒如麻,想法卻背道而馳。
許久花梅令才平靜地開口,“我來找你是有事相求。”
“哦。”東陽白鳳應了一聲。
花梅令又道,“我想向你要雪域活泉。”
東陽白鳳注視著地上的那團宣紙木訥道,“出門右轉五十米就……”
花梅令沒有立即答話,他盯著外面的樹苗看了許久才忽而笑道,“不能勞煩城主帶路嗎?”聲音溫文爾雅如一縷清風。
東陽白鳳的心一顫,指尖都忍不住抖了抖,但很快他便冷靜下來,沉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東陽白鳳承諾今生不踏出房門半步,說到,做到。”
說完他一拂袖子走到了窗前,花梅令抿著唇看了他半響才終於掛上笑容走到他身旁柔聲道,“那你指給我看好不好?”
東陽白鳳見他如此忍讓的樣子歎了口氣,轉身從屋裡拿出一個木質的水瓢。
“看見那個湖了嗎?湖心有個泉眼,一定要取泉眼處的水才算雪域活泉。”他說著把水瓢塞到花梅令的手中笑道,“有沒有一種‘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感覺?”
花梅令聞言恍然驚覺,他看向東陽白鳳,白衣翩翩,如畫般美麗的男子。他不是一直認為這人才是他的真愛嗎?他追逐了東陽白鳳七年,七年,這是花梅令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有過的長情,甚至連初見的光景都歷歷在目。
但如今,有什麼要動搖它了嗎?動搖?
東陽白鳳被他看的好奇,身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問道,“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花梅令忽然笑了,伸手用力將水瓢扔向窗外,木質的把手轉啊轉,猛的紮進湖中,驚起半米高的水柱。
東陽白鳳的目光隨著那水瓢落到窗外,又轉頭看花梅令,卻見他忽然開懷的笑了,如詩如畫般的美少年。
只見他笑盈盈的靠近自己,輕聲道,“那我花梅令就只取你這一瓢如何?”
動搖?似乎不應那麼重要吧!控制不了的感情,他向來不需要。
三日後,花梅令和白撫赤手而歸。明明到手的雪域活泉花梅令卻偏偏放棄了,白撫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花梅令卻很清楚,好戲看完了,戲子就不再重要了。
兩人騎馬趕回梅令山莊,适才放下馬走到門口就見一個下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道,“莊主莊主!不好了!浮堯公子和一名刺客打起來了!”
“刺客?”花梅令一皺眉。
那小廝慌忙點頭道,“是啊!那刺客武藝高強的很,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兩人鬥了半天,已經打到房頂上去了!”
“鬥了半天?”
這普天之下還有人能和劍宗神刃鬥上半天?花梅令和白撫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忽的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黑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