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愛若盛開，幸福會來（5）

　　也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卡卡顯得特別地專心，也特別地安靜，就坐在那裡，等著他說。

　　金思城卻在紅燈跳綠燈之後，發動了車子，然後才開口：「秦姌對你做的那些事，有一部分是我的責任。」

　　卡卡心裡『咯登』一下，本能地轉過自己的臉對著他，可是因為看不見，所以不知道此刻金思城是什麼表情。

　　金思城也轉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在她看不見的時候，還是想對她微笑。

　　「我不是在維護她什麼，我只是在承認自己的錯誤。」

　　那些過去，我如果真的沒有做錯過什麼，秦姌也不至於那麼瘋狂地想要毀掉你。

　　毀掉這個，我無法失去的你。

　　「是我做的不夠好，所以才讓她恨上了你，其實應該受到懲罰的人，是我。」

　　他慢慢地說著，車速也明顯慢了下來，車廂裡很安靜，安靜得卡卡除了聽到他說的那些話，還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呼吸有些急促，所以就顯得粗重了。

　　心跳則是有些快，所以很明顯。

　　金思城說：「兩年前她對你做了那樣的事，她害我們是去了一個孩子，在秦淮生解決掉之後，我完全可以動用關係讓她死。」

　　卡卡靜靜地，「那麼，你為什麼沒有呢？」

　　「你希望我讓她死嗎？」他伸手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說，帶著幾分肯定，「千尋，你不希望她死。」

　　卡卡不說話，只是抿了抿唇，靜等著他的下文。

　　金思城一隻手牽著她的手，一隻手把著方向盤，輕而低沉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低於閻羅的味道：「她做了那麼多，要得到的懲罰，並不是死那麼簡單，如果只是一顆子彈，又能算是什麼懲罰呢？」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男人，從來不是個善良的人。

　　大概他所有的善良，都用在了自己這裡。

　　「法院那邊曾打電話問過我，暗示可以判秦姌死刑，並且立即執行，是我要求判無期徒刑的。」金思成盯著前方，那一望無際的公路，和秦姌這一輩子都走不完的黑暗一樣長，「她一心求死，那麼我就要他在牢裡一輩子，日日夜夜承受自己良心的折磨，每天都有人重複她做過的那些殘忍，她該受到的懲罰，會比她給予別人的傷害多十倍，甚至是百倍。」

　　他說話的時候明明很溫和，一點咬牙切齒的意思都沒有，可是卡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是覺得背後一下子冷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握緊那只牽著自己的手，輕輕地喊了一聲：「阿城……」

　　金思城也收起了自己周圍的寒氣，溫柔了聲音：「怎麼了？嚇到了？」

　　卡卡布說話，緊緊咬著自己的唇，但是她的表情已經清楚地告訴他，你的殘酷，超出了我的想像。

　　其實在卡卡的心裡，她一直都認為，秦姌最後的下場不過是一死。

　　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後果，她就止不住地心痛、心寒。

　　為什麼自己承受了那麼多，最後她卻能痛快地離去？

　　可是現在金思城告訴她，秦姌沒有那麼痛快。

　　到底要有多恨，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她一輩子都沒有自由，且每天都有人重複她犯下的罪行，每日每夜的噩夢糾纏不斷，她會不會瘋掉？

　　一個人受到的懲罰，最可怕的不是柔體上，而是精神上。

　　卡卡以為自己足夠恨秦姌，恨到想要將她碎屍萬段，可是這一刻她方知金思城的心裡不比她好過多少。

　　一下子覺得釋然了很多，她握著他手的力量也收了回來，那種柔柔的觸感在無聲地告訴金思城。

　　這個女人，已經軟化了。

　　回到家之後，卡卡一般是聽音樂，偶爾也會練練瑜伽，今天大概是被金思城折騰得累了，洗了澡就上床說要休息了。

　　金思城依舊是等她睡著了之後才起身去書房，查看一些資料。

　　這兩年來，他一直都在研究卡卡的病情，找了全世界的名醫，試想過很多辦法，但是最後都被醫生否決了。

　　甚至，他曾問過醫生，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和卡卡的換嗎？

　　當時賈默年差點以為自己見鬼了！

　　可是，那是真的。

　　金思城知道，自己願意讓付出任何代價，讓她重見光明。

　　是我欠了你，這樣的彌補是應該，不是付出。

　　看了資料許久，賈默年的電話打了過來，他接起，簡單的問候之後，賈默年切入正題：「我和我的醫療團隊在這兩年時間裡最新研製了一種藥物，專門針對你老婆的病症，但是目前沒有經過臨床試驗，不知道效果如何，思城，你敢試嗎？」

　　其實賈默年話裡的意思金思城很清楚。

　　這種藥物是專門針對你老婆研製的，只有你老婆親自試驗，效果才是最明顯的。

　　別人也可以代替試驗，但是別人身上的效果不代表你老婆可以。

　　金思城沉默著，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額頭，臉朝下。

　　有生之年，他做過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決定，不是每一次都那麼果斷，也有過由於、考量、甚至是退縮。

　　但是沒有任何一次，如同這次一般，讓他不敢去做決定。

　　是的，這次是恐懼。

　　他怕自己做了決定，會害了自己的一生。

　　因為，那個人，是他的後半輩子。

　　如果沒有你，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賈默年也不急，一直靜靜地等著他的答案。

　　的確，這樣的決定不是那麼容易的，除非他不在乎那個人。

　　良久良久，金思城才歎了口氣，說：「我再想想，明天給你答覆，ok？」

　　「可以。」

　　掛了電話，金思城就起身回主臥了，資料什麼的已經不用看了，也看不進去。

　　現在他只想立刻回到卡卡身邊，把她抱在懷裡，只有這樣才覺得一切都是真是的，一切都不會有變故。

　　自己是老了麼？為什麼覺得這麼累？

　　躺在床上，人就在懷裡，卻還是睡不著。

　　但是他又不敢動，怕自己一動就把卡卡吵醒。

　　這兩年卡卡的睡眠質量都不怎麼好，醒了基本就很難再入眠。

　　可是，雖然他一直僵著身體沒有動，卡卡還是醒了。

　　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問：「怎麼了？你睡不著嗎？」

　　「沒事，你睡吧。」

　　卡卡一聽他的聲音這麼清醒，也跟著清醒了幾分，說：「這兩天我老覺得我睡著之後你就不在了，想醒來看看但是又累得睜不開眼睛，阿城，你沒有離開吧？」

　　金思城眼角一跳，還以為她一直不知道，卻沒料到，她即便是睡著了都有感覺。

　　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抱著她，下巴抵在了她的髮頂。

　　卡卡也不說話了，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之前雖然各自心裡都有事，都不怎麼靠近，但是不會如同現在這樣。

　　明知道對方心裡有事，卻不敢去問。

　　這樣抱著的時間久了，卡卡就有些昏昏欲睡。

　　大抵是白天真的累了，所以此刻怎麼撐也撐不住了。

　　可他還是很清醒的樣子，呼吸裡沒有半分睡意。

　　是什麼樣的煩惱，讓他此刻如此不安？深夜無法入眠？

　　卡卡強打起精神，雙手繞上他的脖子，臉也貼在他的胸口，枕著他的身體睡，「我知道你心裡有事，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對我說出來。」

　　頓了頓，她又有些害羞地說：「阿城，我們是夫妻，我們……在準備要孩子。」

　　金思城明白她的意思，大手在她的後背輕輕地撫著，一下一下，像是給予她安心的力量，「寶貝，你想不想讓自己的眼睛好起來？」

　　卡卡明顯僵了一下，接著又故作自然，「如果能好起來就最好，如果不能的話，那也沒關係，已經習慣了。」

　　「那……我們等你眼睛好了再要孩子好不好？」

　　也許這樣的說話方式並不好，但是金思城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式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說，卡卡肯定能立刻聽懂。

　　果然，她緩緩地坐了起來，聲音有些輕，也有些虛無縹緲，「是不是……眼睛不好，我們就不能……要孩子？」

　　金思城沒有說話，空氣都緊繃了。

　　卡卡握緊了自己的雙手，試圖讓自己不要顫抖，「這兩年，你不是不想要孩子，你也是想要孩子的，是因為我的眼睛，對嗎？」

　　「千尋……」

　　「那今天呢？為什麼今天你不戴套了？是因為辦公室沒有嗎？那可以有事後避孕藥啊！你可以……」

　　金思城用手指按住她的唇，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怎麼捨得……」

　　那種藥對你有傷害，我怎麼捨得給你吃？我現在只要一想到我有過那個念頭，都恨不得殺了自己！

　　卡卡已經失措，金思城開了燈就看見她的臉色發白，嘴唇在發抖：「我們……不可以要孩子對不對？是不是要了，孩子也會和我一樣看不見？」

　　多麼殘忍的事實，而我現在才知。

　　那雙已經失去光彩的眸子，此刻卻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