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光與影的旖旎(8)
我讓席司曜找到你,讓你回到他身邊,等你生下孩子之後,回到我身邊來,三個月之約繼續!
是的,當初霍行知恢復島上的通訊信號,讓席司曜找到自己,就是因為自己答應了他這個條件,否則他不會讓席司曜找到自己的!
那段時間噩夢剛剛開始糾纏她,而且她每天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怕自己撐不到孩子出生就會崩潰。
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有回到席司曜身邊,才能找到力量繼續撐下去。
她是他的夢想,而他則是她的餘生。
夜清歌握著電話沒有開口,孩子還在她手裡,是醒著的,小手揮舞著,是不是碰到她。
霍行知也沉默著,最終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清歌,你說過,你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而且你回到我身邊來,我可以拿掉芯片,讓你復明。」
夜清歌還是不說話,心裡和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電話那端的人繼續慢慢地說︰「清歌,我知道了孩子死胎的事,這件事你可以怨我,因為芯片是我研製的,我也有一部分責任,但是我想,你現在最恨的人,是席天浩,對嗎?」
「行知,你到底要說什麼?」夜清歌終於開了口,一字一句,極慢地反問。
霍行知笑了起來,隔著電話她也感覺到他的得意,「清歌,你在席司曜身邊,永遠是不可能報仇的,他不會讓你傷害他最敬重的爺爺,所以--」
「所以你想說,我只有回到你身邊,才有機會報仇是嗎?」夜清歌接下他的話。
「是。」
「霍行知,我憑什麼相信你呢?我只是答應在你身邊待三個月,之前已經過了大半個月,還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你能保證兩個月之內讓我向席天浩報仇?」
「你沒有選擇。」霍行知篤定地說道,「清歌,在這個世上,會選擇和你站在一起與席天浩對立的人,只有我,而我的能力,你不需要質疑,上次我能讓席司曜在那麼長的時間裡都找不到你,就是最好的證明。」
夜清歌抿著發乾的唇不說話,其實從她到了小島上開始,她就已經開始懷疑霍行知並非自己看到的那麼衝動,他的背後,也一定有一股自己不知道的力量。
更甚者,這股力量是席司曜也從未想到過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著話筒,緩緩地說︰「好,十分鐘之後你上來,我會支開那些人。」
那邊一笑,而後便掛了電話,好似迫不及待等著上來。
夜清歌掛了電話之後並沒有立即支開外面站著把守的人,而是抱著孩子,在床上靜坐了好幾分鐘。
能說出來能哭出來的痛不是最痛的痛,說不出來的痛才是最致命的。
此刻夜清歌便是這種感覺,痛到無話可說,痛得無處發洩,痛到只能忍著,拚命忍著,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忍著。
在夜清歌支開病房外面的人的同時,席司曜正在來醫院的路上。
***
霍行知很快進入了病房,看到坐在床上,手裡抱著孩子的夜清歌,他的臉上極快地劃過一絲落寞,那是她和別人的孩子……
他深愛了那麼久,守護了那麼多年的人,最終卻嫁給了別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
站在離病床幾步之遠的地方,霍行知問床上的人,「清歌,你讓我上來,是不是決定好了?」
夜清歌沒有說話,臉貼著懷裡孩子的臉,眼睛閉著,神情分外溫柔,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孩子的背,哄著他睡覺。
霍行知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沒有上前也沒有繼續問她什麼。
良久,懷裡的孩子終於安穩入睡了,夜清歌輕輕地將他放到床的裡邊,然後才轉過來對著霍行知,「我決定了,我會跟你走,但是不是現在。」
「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霍行知追問。
夜清歌臉上淡淡地,沒什麼表情,「我要走的時候會通知你,到時候你來接我就可以了。」
霍行知笑了起來,「清歌,你當我是傻瓜嗎?你那麼愛席司曜,那麼在乎孩子,如果你一輩子不離開他們,難道我要等你一輩子?」
「不會。」她輕輕地說出兩個字,語氣神情皆是決絕的,「既然你那麼瞭解我,知道我不可能因為愛情而放下仇恨,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夜清歌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霍行知怔了怔,其實夜清歌的為人他清楚,她的確是說到做到的人,當初自己答應放她先回席司曜身邊,也是怕她崩潰。
他要的是一個完好的夜清歌,而不是一個瘋掉的夜清歌。
靜了靜,他退了一步︰「好,那我先離開,等你決定離開的時候,再通知我,你要盡快,一切我都準備好了,你要報仇,隨時都可以。」
夜清歌點了點頭,聽著他腳步聲往外而去,然後那扇門慢慢地合上。
終於,提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
其實霍行知說得對,自己是捨不得離開的,哪怕噩夢夜夜糾纏,哪怕自己會因此瘋掉,她也是捨不得離開的。
如果孩子們都好好的,她真想就此算了。
可是沒有啊,第二個孩子是死胎!
她不信,可是她卻不得不如席司曜所說,接受這個殘忍得讓人心死的事實!
死胎,死胎……
只要一想起這兩個字,她就恨不得將席天浩千刀萬剮!
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為情所困,恨自己優柔寡斷!
她沒有席天浩狠心,席天浩在還沒有確定她是否來報仇,她是否對他有害之時就已經先在她身體裡植入了芯片以防萬一,那個時候,她已經是席司曜的妻子,是他席天浩的孫媳婦了啊!
一個人是要有多狠,才能不顧自己的孫子是否傷心,對孫媳婦下這樣的重手?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那扇剛剛合上的門,突然再次被人推開,來人顯得有些著急,所以推門的力道有些重。
夜清歌猛然驚醒,抬頭對著門口的位置,厲聲問︰「誰?!」
席司曜怔了怔,自己只是因為看不到門口有人擔心了一些,所以推門的力道有些重,她怎麼這麼緊張?
聽不到回答,夜清歌的心跟著提了起來,她還以為是霍行知又回來了,「你回來幹什麼?不怕被席司曜的人看到嗎?」
席司曜剛想開口的念頭就被她這樣一句話給掐斷了,他緊抿薄唇,站在門口,不語。
夜清歌心底了,而後空氣裡傳來的熟悉氣息讓她覺得天崩地裂!
來人不是別人,更加不是霍行知,而是席司曜!
剛剛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居然沒有覺察到這樣的氣息,這樣的氣場只有席司曜才有,怎麼會是霍行知呢!
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哪怕自己剛剛沒有說出霍行知的名字,他肯定也知道了有別人來過這個病房。
再加上外面看守的人都不見了,自己又是這麼緊張,會偷偷來看自己的人是誰,他席司曜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空氣裡翻湧著可怕的怒氣,隨著席司曜一步一步朝著自己靠近,夜清歌終於慌了,「司曜……」她低聲地喚,聲音裡滿是害怕。
席司曜依舊不說話,只是伸手,輕輕地抓住她的手臂,然後猛地收緊,「誰來過?」
這三個字是他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可想而知他現在心底的怒氣有多麼旺盛。
夜清歌到底還是有些怕他的,這個時候腦子完全不會轉,腦海裡什麼藉口都沒有,只是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她的手臂捏碎一樣。
席司曜因為壓制著自己的怒氣而喘氣得厲害,滾燙的呼吸夾雜著噴薄的怒氣灑在她的臉上,令她心顫,「霍行知來過?」
「不、不是……」夜清歌搖著頭,說出去的話一點底氣也沒有。
席司曜募地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危險至極,「不是他來過?那麼是誰來過?容遲?還是誰?」
唇瓣抖得厲害,夜清歌臉色白了白,她不想對他撒謊,也知道自己的撒謊在他這裡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她決定坦白。
但是此刻的席司曜讓她覺得好可怕,她連坦白都有些不敢了。
「司曜,你、你先放開我好不好……」她擰眉顫聲,輕輕地動了動自己的手臂,真的是被他捏痛了呢。
席司曜微微鬆了一些力道,但是並沒有放開她,氣場依舊是低得駭人,「休想我放開你!告訴我,誰來過?是你放他進來的?」
「痛,司曜你弄痛我了……」
「痛嗎?」席司曜的表情募地變得有些破碎,好似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你知道我多痛嗎?我知道你痛,你知道我痛嗎?」
說著,他將夜清歌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裡心跳如雷,一下一下,那麼地清晰,夜清歌通過自己的掌心,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感覺到的除了心跳,還有他的心痛,此時此刻,夜清歌才募然驚覺,自己在痛苦的時候,這個男人也跟著自己在一起痛!
他不但要承受著失去孩子的痛,還要擔心著自己,其實他承受得比自己還要多啊!
而自己,卻在他痛的時候只想到了自己,卻沒有顧及到他的感受。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過分,越想越覺得自己殘忍,「司曜,我、我……」
「你什麼?」席司曜盯著她,眼底閃爍著吃人的光芒,「清歌,我知道來過的人是霍行知,你想怎樣嗯?告訴我,你到底想怎樣?」
她是不是不把自己逼瘋就不罷休?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的愛揮霍完了才甘心?
席司曜咬牙切齒,「我一想到你要和霍行知離開,我就想掐死你!」
夜清歌驚恐得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你怎知道……你怎麼知道我要……」
話說到一半,她打住,可以已經來不及了。
席司曜冷笑起來,可是她剛生完孩子,自己能對她怎麼樣?就算她不是剛生完孩子,自己又捨得對她怎麼樣嗎?
夜清歌,你就吃定了我捨不得對你怎麼樣,所以才敢如此對我嗎!
他氣,他怒,他怨,可是最終卻只是他自己痛,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悲,他鬆了手,緩緩地從病床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病床上的人,「不論我怎樣對你,不論我們之間是否有孩子,那些仇恨你忘不了,還是忘不了……」
用我最深重的愛,依舊無法融化你心底的恨,夜清歌,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樣你才滿意?
席司曜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他看著她,一步一步往後退,那是心傷的表現。
夜清歌感覺到了,哭著叫他︰「司曜,你先別走,你聽我說,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還在往後退的人不說話,臉上劃開一抹淒然的笑。
不是那樣又是哪樣?夜清歌,我還沒走啊,你說啊!你說啊!
可是床上的人只是趴在那裡哭,再也說不出別的,她看不到他的神情,看不到他眼底的期望,她能感覺的,是他在遠離自己。
席司曜,如果你也放棄我了,那我所有的掙扎都失去了意義……
***
從那天之後席司曜雖然常常來看她,但是基本是在她睡著的時候,而且也不和她說話,只是看看她,抱抱孩子。
夜清歌心情不好,可是坐月子的日子裡,總不能太為難自己,幸好孩子有洛雲晞每天過來幫忙照顧。
看得出洛雲晞是極其喜歡小孩子的,只是這幾天她雖然和孩子在逗笑,夜清歌依舊能感覺出她的心情不太好。
「雲晞,你這幾天怎麼了?不開心?」
洛雲晞不想說話,就搖了搖頭,好一會兒病房裡還是很安靜,她才猛然想起,夜清歌看不見,頓時很抱歉。
不過也因為夜清歌看不見,所以她的抱歉她也看不見,於是就笑笑說︰「沒有啊,我每天都這樣,沒什麼開心不開心的。」
夜清歌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倒也不直接點破,「那你和蕭定卿怎麼樣?我第一次見到你們的時候,覺得你們很相配。」
洛雲晞哄孩子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什麼配不配的,我們又沒有可能在一起。」
「為什麼?」
「不為什麼。」洛雲晞極快地想要掠過這個話題,可是她的心不聽她的,莫名想要把這些天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頓了頓,她聲音輕而緩慢,帶著一絲急不可察的悲傷,「清歌,你真的覺得我和蕭定卿配嗎?」
已經不止一個人說過她和蕭定卿相配,甚至說他們是天生一對,可是……若真的是注定的一對,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能理解她的心呢?
夜清歌肯定道︰「當然配啊,第一次見你們的時候我還沒有失明,那時我就覺得你們很相配。」
「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們很相配。」洛雲晞自嘲地笑了起來,「一個花心不改,一個名聲敗壞,絕配。」
夜清歌心底一滲,連忙解釋︰「雲晞,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洛雲晞拍拍她的手,「清歌你別緊張,我只是覺得我們在不好的方面很相配,不是針對你,好了,不說他了,說說你和席大哥,你們最近怎麼了?」
她這幾天基本都耗在醫院,夜清歌睡著的時候她就抱著孩子去外面轉轉,有時候會碰到席司曜來醫院,看得出,他是特地挑了夜清歌睡覺的時間來的。
但是也看得出,他還是很關心夜清歌的。
而且每次看完夜清歌之後,就會找她,然後抱抱自己的兒子,再離開。
每次看著席司曜離開的背影,洛雲晞就覺得難受,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總覺得這一次好像是席大哥被清歌傷害了。
夜清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答上來,只是低著頭撥弄自己的手指,在洛雲晞第二次問了之後,她才輕輕地說︰「雲晞,我和他爺爺之間的事,你聽說過嗎?」
「沒有。」
「那我給你說說吧……」
「好。」
那一段過去夜清歌已經很久沒有回憶了,以往每次回憶起來都覺得撕心裂肺,黑暗無邊,可是最近被噩夢糾纏得太厲害了,反而說起那段殘酷的回憶,一點也不覺得揪心。
也許,是麻木了吧。
而洛雲晞在聽完她說的那些事情之後,張大了嘴巴久久都說不出話來,她被震撼了。
難怪她總覺得席大哥和清歌之間,再親密之時也總有一段旁人無法理解的真空,原來是因為清歌和席大哥的爺爺之間有這麼深的仇恨!
「清歌,那你一開始嫁給席大哥是為了報仇?」
夜清歌點頭。
洛雲晞嘴巴張大得已經能塞進一個雞蛋了,「後來一直沒有下手,是因為你愛上了席大哥?」
夜清歌再點頭。
「那你現在……」
洛雲晞也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只是很想知道夜清歌現在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是想繼續報仇?還是已經放棄了?
夜清歌不說話,微微轉過頭對著窗戶,看不見的雙眼依舊能感受光亮,可是再明亮的光,再溫暖的光,也無法融化自己那片世界裡的黑暗。
***
同一時間,在洛杉磯Gevat的別墅裡,程子言終於把一直哭鬧的孩子哄睡之後放入了嬰兒車裡,而後她一直蹲在旁邊,仔細地端詳著車裡的孩子。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沒有回頭,「Gevat,你看這個孩子多漂亮?」
「是很漂亮。」Gevat一邊說著一邊在她身邊蹲下來,雙手圈住她,「既然這個喜歡孩子,我們也生一個吧?」
程子言臉色一僵,很快又笑得很燦爛,轉回去在Gevat的臉上親了一口,「生一個可以,但不是現在,你知道的,我的事還沒辦好。」
「子言,就算你能用這個孩子逼席司曜娶你,但是他不愛你,何必一定要勉強一份不會幸福的婚姻?我對你不好嗎?」Gevat的手臂越收越緊。
程子言臉上的笑漸漸散去,盯著他的眼睛,問︰「Gevat,你這麼說,是不想繼續幫我了是嗎?」
「我有選擇嗎?」Gevat苦笑著,臉貼著她的臉,低低地說︰「子言,從我決定幫你換這個孩子開始,我就已經沒有選擇了,但是你要記住,這個孩子不是你和席司曜的,就永遠不會變成你和席司曜的,真相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明白嗎?」
程子言此刻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Gevat,是我求你幫我這個忙的,但是我沒有逼著你,不要一副我欠了你的樣子,更不要來教訓我!」
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本事從席司曜的眼皮底下把孩子換出來,但是Gevat有!
他是醫學界的人,蕭定卿的醫院裡,自然有他熟識的人,甚至熟識到可以為他所用!
Gevat被她剛剛那一推,跌在地上,他沒有立即站起來,只是就著那樣的姿勢,仰著頭看她,看著看著就笑了起來,「子言,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那些話,是騙我的吧。」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程子言是在騙自己,只是人有時候會被感情左右,明知是錯的事,還是控制不住要去做!
程子言沒有立即反駁,因為她以後還有用得到這個男人的地方,只是看著他,冷聲說︰「Gevat,你的好我會記住,你不要管我做什麼,如果你愛我,願意用你的生命來愛我,那就幫我到底!」
話落,她轉身要上樓,走了沒幾步又折回來,將嬰兒車裡的孩子抱起來,然後才大步上樓。
樓下只剩Gevat一個人,他乾脆就坐在了地上,雙腿盤著,無奈苦笑……
而程子言在上了樓之後,心底越來越煩躁,Gevat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迴響--
真相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是麼?
她冷笑著,從抽屜裡拿出那種DNA化驗單,朝著上面輕吹了一口氣。
夜清歌,如果你收到這張紙,你還能堅定不移地相信席司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