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3

　網上吵得一片腥風血雨，其實要說梁煜有什麼錯，根本也沒有，當時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確實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且那輛車沖進來的時候，他恰好在附近，還是因為幸運值比較高，才擦破點皮，要不然，也在受傷的范圍內好嗎？

　驚魂未定的時候，他能跑出去開車平安回到城裡，本事就算不錯了，梁煜今年剛滿二十三歲，要和一般的小青年比，也就是個大學剛畢業的年紀，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嚇到了就跑了也是本性，不過當網絡上將他微博上的自拍和別人偷拍的一張丁曦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效果簡直諷刺。

　丁曦身上仍然是那身白色儒衫，只是占滿了血跡，他原本頭上的假發已經扯掉了，一頭半長的發微亂，被汗水浸透之後，貼在臉頰上，他站在那裡，遠遠看著樹林，臉上似乎有些憂慮的神色。

　偏偏還有人爆料，梁煜的經紀人也受了傷留在現場，他卻自己跑了回來，讓這件事更加雪上加霜，為了梁煜的形象問題，公司讓他立刻刪除了微博，但是已經截圖的多的是，刪除微博根本不能控制輿論，更別說還有在其中趁機借題發揮的媒體了。

　這會兒，丁曦卻完全沒時間去顧及這些，事實上他對於這種無意間又當了正面典型的事已經相當淡定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出現在這裡？”

　楊六裕歎了口氣，“說句實話，有些東西真的是相信就會出現，我們國家信教的人比重那是和國外沒法比的，而且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原因，哪怕是信教，對於惡魔不惡魔的，真正相信的人是很少的，這和我們的文化比較相悖，所以這玩意兒我進國安這麼多年，還只發生過三次。”

　丁曦看了看四周，這裡是市區的一家教堂，看著有些年月了，不比新修的那些漂亮，現在很多城市的教堂也兼拍婚紗照和辦西式婚禮，他也是見過的，這家教堂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但是到處纖塵不染，這些木制的椅子連油漆都已經剝落了，偏偏被摩挲得相當光滑。

　這裡一定經常有人來做禮拜。

　“我倒是也見過一次，這東西其實算不上什麼，氣味特別重，很容易就發現，國外的做法經常是將他們趕回地獄去，我們這裡的做法嘛，直接將之滅殺，灰飛煙滅就行了，麻煩就麻煩在你們要把它從人的身上剝下來。”賀望嵐說著，其實，他是上輩子見過一次，他們的做法要簡單多了，將它禁錮在人的身體裡，哪怕只是靈魂，照樣有妖術或者道術能做得到，然後連人帶那什麼見鬼的惡魔，一塊兒毀滅。

　當然，對於國安這種國家機關來說，這種方法肯定是不大人道的，不過賀望嵐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不是嗎，所以當初做的時候，自然談不上任何愧疚。

　丁曦笑了笑，“我更感興趣的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楊六裕的聲音冷下來，“它會出現，當然是有人召喚它來。”

　他自然也是很討厭這種平白無故給他增加工作量的蠢貨。

　丁曦想了想，他平時和劇組裡的人稱不上太熟，但是這段日子以來，也算是有些了解，他的觀察能力本來就不錯，“劇組裡的人？”

　楊六裕搖搖頭，“不一定是，我們現在鎖定的嫌疑人中，最可能的一個是葉如沙，不過，也有可能是劇組裡的人，你們劇組裡，我們鎖定了大概三個人選。”

　“私人恩怨？”丁曦挑起眉，要是哪個人無聊想召個惡魔來玩，那他再怎麼觀察力強恐怕也看不出端倪。

　“還是葉如沙的可能性大一點，她是原本預定的女主角人選，後來因為劉沛是導演的朋友，角色就換成了劉沛。”

　丁曦無奈，“這在娛樂圈裡不是很正常麼，葉如沙也四十多歲了，在圈子裡混了二十年，怎麼可能為了這麼點小事就做出這種事。”

　就連他，也有過被人頂替角色的事好嗎？

　“葉如沙和劉沛是同期的演員，可是劉沛早早就是最佳女主角，拿過的獎杯可以放滿一個櫃子，葉如沙卻只在二線到准一線徘徊，這部《笑江湖》是沖著獎杯去的，男主角有實力沖擊一下獎項，但是女主角和男配出彩的話，拿獎的可能性甚至更高。”賀望嵐在一旁慢條斯理地說。

　事實上，他印象中《笑江湖》這部電影，丁曦雖然演了很多年電影，資歷到底要差另一位老牌影帝一些，提名後遺憾地與最佳男主角失之交臂，但是劉沛卻拿了最佳女主角。

　那時候，賀望嵐還在讀大學，不是丁曦的經紀人，這件意外丁曦完全沒有受傷，那會兒賀望嵐也就沒有在意，根本不知道，這事還牽扯到惡魔不惡魔的。

　“丁曦，最近小心一點，可能這個惡魔的攻擊對象是劇組裡所有的人，至少在我們解決這件事之前當心一些。”楊六裕提醒。

　他的話音剛落，丁曦就感到自己手指上的佛生骨微微一熱，他臉色一凝，幾乎是立刻往外走去。

　楊六裕到這裡來找“專業人士”，丁曦卻只是來看看熱鬧，但是這種幾乎凝成實質的惡意，讓他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他的感覺歷來敏銳，如果連這點兒感覺都沒有，他根本沒法在江湖上混。

　之前丁曦和賀望嵐是坐著楊六裕的車來的，現在他一跑出去，既沒戴帽子也沒墨鏡，還沒幾分鍾，就聽到一個女孩子尖叫一聲，“丁曦！”

　……幾乎是輕而易舉地被認出來了……

　然後就立刻有人群朝這邊湧來！

　也幸好這個小教堂附近並不是太繁華的街道，路上的人並不太多，即便如此，丁曦也很快被七八個年輕人圍了起來！

　丁曦還沒顧得上理會女孩子掏出紙筆請他簽名的要求，臉色就是一變，狠狠把她往旁邊一拉，幾乎是同時，所有人都聽到一聲槍響！

　尖叫聲中，街道立刻混亂起來，賀望嵐很清楚地看到，開槍的是楊六裕，而丁曦這邊之所以拉那兩個影迷躲避，是因為牆壁上多了三道焦黑的抓痕！

　惡魔！

　在所有人都尖叫著跑動蹲下的時候，根本沒有人在意賀望嵐的動作，他只是用手在牆上輕輕一抹，那面牆壁上猙獰恐怖的抓痕立刻不見了，而是多了一個好似開槍造成的破壞痕跡。

　楊六裕站在馬路對面，他對賀望嵐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將手中的槍悄悄收了起來。

　他用的是一把很特別的槍，瞧著幾乎像是精致的古董，但也正因為這種特別，這種槍沒法裝消音器不說，特制的子彈造成的聲響比一般的子彈還要響一點。

　楊六裕和他的兩個同事，再加上一個穿黑衣服的神父追著一輛車去了，賀望嵐聳聳肩，反正干掉這種惡魔什麼的，可不屬於他們的專業范疇。

　這邊很快有公安到來，有國安打過招呼，很快丁曦和賀望嵐就回了家。

　對於他們而言，這算不上什麼大事，還沒過兩個鍾頭，楊六裕就打電話來告訴他們，事情已經解決了……於是，這天丁曦幾乎可以說是美美地睡了一覺，他還要准備接下來的拍攝呢，因為出了事，導演給他們放了三天假，三天後，他可還是要繼續拍的，《笑江湖》的拍攝進度不能再拖了，丁曦趕著拍完了，就要立刻飛洛杉磯和《蠻荒求生》劇組匯合。

　他自己不在意，並不表示別人不在意，就在第二天一早，接了部新戲剛進劇組的丁一池從香港趕了回來，馮璃也被嚇了一跳趕緊從上海飛了回來——

　他倆看到的就是一個呼呼大睡的丁曦……

　今日頭條，“剛遇車禍又遭槍擊，新晉男神流年不利”，說的正是丁曦。

　因為之前出演《star》，丁曦又正當鮮嫩的年紀，於是獲封新一代男神，這種說法才剛過去沒多久，所以這條頭條一看就知道是在說他，《笑江湖》劇組飛來橫禍，遭遇醉酒駕駛大型車禍這件事，熱度正處於最高峰，結果又出了這件事，雖然丁曦自己很清楚，他並沒有遭到槍擊，而是被那詭異的地獄生物來了那麼一下子，還根本就沒打得到他，說槍擊，楊六裕才是真冤枉。

　這件事不僅僅是娛樂版的頭條，還上了社會版，沒辦法，國內類似於槍擊這種事實在是太少見了，畢竟是不准持槍的國家，不像國外那樣常見，國內持個槍都是犯罪，更何況是槍擊！也就電影中經常看到好嗎？

　正因為如此，丁一池和馮璃被嚇了好大一跳，國內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不說娛記們的反應，連很多跑社會版的記者都開始注意丁曦，甚至有人打著去丁曦身上挖一挖指不定能挖出什麼黑暗內幕消息的主意。

　論壇上，就有人發了個貼子，“先是斷掉的威亞，然後索性上了槍擊，那麼將來呢？”

　各種陰謀論、爆料等等開始圍繞著丁曦展開，甚至有不少針對和丁曦合作過的某些明星的惡意揣測。

　“我當然沒事！”丁曦強調著，“放心啦，你們可以去工作，我一點事都沒有，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槍擊，以訛傳訛的吧？而且事情已經解決了，國安都說沒事了，保證不會再出什麼意外了真的！”

　馮璃用略有些紅腫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以後國安什麼的也少提！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兒，聽著就覺得危險。”

　丁一池歎了口氣，“就算是沒事，也該打個電話和我們說一聲，弄得我們也看了新聞才知道算是個什麼事。”

　丁曦訕訕，“我以為根本沒事啊，誰知道會上了頭條。”

　現場那麼多粉絲在，槍聲是很多人聽到的，這不就鬧大了嗎？

　賀望嵐將做好的早餐擺上桌，才走過來說，“丁叔叔馮阿姨，一起吃早餐吧。”

　這對夫妻這才放過了丁曦，一塊兒坐到了餐桌上。

　賀望嵐熬了營養粥，又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嵐嵐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馮璃稱贊說。

　賀望嵐笑了笑，“一點家常菜而已。”

　丁一池瞥了丁曦一眼，“小賀懂事又能干，到底比我們家這個省心多了！”

　丁曦撇撇嘴，是啊，懂事到從五六歲起就意圖拐走你們家兒子！

　到現在，以丁曦的聰明敏感，怎麼會發現不了賀望嵐很久以前的意圖。

　丁一池和馮璃只在家呆了一天，就又匆匆飛機趕到片場去了，晚上只有賀望嵐和丁曦在，可憐的王珂一直在處理狂轟亂炸的媒體們。

　“看這個。”穿著家居服的賀望嵐不著痕跡地看向剛洗完澡只套著條舒適寬松的亞麻褲子走出來的丁曦。

　這會兒天氣還熱，丁曦身上帶著浴室裡氤氳的濕熱氣息，十分坦蕩地□著上半身，少年的身體已經漸漸有了青年的結實線條，不再像幾年前那樣偏纖細，手臂到肩背的弧線相當優美，更別說那形狀漂亮的鎖骨了，下面只穿著一條米白色輕薄的睡褲，大抵內褲也是沒有的，從背到誘人的腰線，再到卡在胯上的褲子，賀望嵐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

　丁曦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現一樣，自然地坐到了他旁邊。

　“什麼？”

　賀望嵐的筆記本上，打開的當然是論壇，恰好就是那個討論丁曦上次威亞斷裂再到這次被“槍擊”的事。

　“……這是什麼鬼！”丁曦簡直無語了，大家要不要這麼會編故事？！

　什麼丁曦恃才傲物得罪太多人之類的還在正常揣測的范圍內，至於說他得罪了圈中某某天後或者說某某天後暗戀他爸很多年因愛生恨拿他出氣什麼的就純粹是亂講了……更別說什麼某政要權貴之女和丁曦戀得死去活來於是自然有人教訓這個小明星什麼的……這是在寫劇本嗎？！

　不過，總比丁曦現在看到的這條靠譜點——

　某黑幫大佬的兒子喜歡上了丁曦，丁曦抵死不從於是……

　這是什麼見鬼的東西！

　“有意思的是，這個黑幫大佬的兒子編得有板有眼，對了，剛剛關錦給我打電話，再三強調他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

　丁曦無語地看了賀望嵐一眼，“關他什麼事！”

　再仔細看，這位被編出來的黑道少爺，地理位置坐標家庭，居然和關錦足足有六七分吻合，真是讓丁曦不知道說什麼好……

　丁曦繼續將貼子往下拉，發現關於他的討論正往越來越神奇的地方跑去，而且一去不復返，於是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絕壁是一個謎樣的傳奇了……

　“你的手放的位置好像不太對。”丁曦瞥了一眼表情仍舊相當正經和他一塊兒看著筆記本的賀望嵐。

　賀望嵐卻微微一笑，“這裡有什麼不對嗎？”他眨了眨眼睛，仿佛無辜。

　丁曦抬手，“啪”地一聲拍掉正沿著他腰線往下的手，卻想不到這只手徹底落入對方的掌中，可丁曦那是什麼人，手腕一翻就脫離了他的掌控！

　於是兩人在這空間極小的沙發上，小范圍騰挪拆招，肩膀相觸，丁曦覺得自己的皮膚上都被摩擦到顫栗，而兩人的掌心指尖，自然也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他們一起長大，從小一起練武，與其說是那老道士教他們武藝，倒不如說丁曦自己練武，順帶教了賀望嵐許多，他們對對方的招式手段太熟悉了，要說武藝，三五個賀望嵐都不是丁曦的對手，可要說手段，賀望嵐能用的妖術數都數不過來，可這會兒丁曦不用內力，賀望嵐不玩手段，只是這樣貼近著你來我往，呼吸相聞，肌膚相親。

　丁曦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些，“喂！”

　然後卻被賀望嵐吻住，他想轉頭，卻覺得這個吻意外地深濃，讓他有些捨不得。

　“我很高興。”賀望嵐在他的唇上呢喃。

　丁曦的眼睫掃過他的皮膚。

　“終於覺得，不再是我愛你那麼多，可你只是淡淡地喜歡我，這些天我放假，卻沒陪在你身邊，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習慣從來都是一個可怕的東西，而丁曦這樣聰明。

　他的這句話，只換來丁曦一個略有些凶狠的瞪視，然後，就是一個溫柔細密的吻。

　這一世，賀望嵐付出了更多更多，他幾乎十數年如一日，如果換成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他的這種溺寵牢牢困住，可這是丁曦，他不一樣，觸著丁曦溫軟如玉的肌膚，賀望嵐覺得他從心底燒起一把火來。

　賀望嵐很清楚，丁曦那會兒失落，又生氣，乃至看到自己時候的突然驚喜，幾乎很快他就了悟，所以，有了這一刻看似自然，渾身卻散發著迷人荷爾蒙的丁曦。

　他的愛人，這樣聰明。

　而賀望嵐是真的高興，高興於丁曦的回應。

　事實上，哪怕是前世他與他愛最濃的時候，賀望嵐也並沒有那麼幸福——

　丁曦的笑容疏朗快樂，賀望嵐知道這個人喜歡他，可是他從不知道這個人愛他多少，他甚至不敢去想——丁曦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他的哪怕是一點點回應，都在自己的記憶中被小心地藏起來，因為太珍惜。丁曦看似溫柔好脾氣，其實真正了解才會知道，他固執到近乎任性，偏偏骨子裡又有著隨遇而安的淡漠，他一直微笑，可是，卻好似旁觀者一樣，淡淡的，有些微微的涼意。

　這一次，自己花了那麼多年的時光，才漸漸將他的心真正捂熱。

　賀望嵐不止一遍想過，如果那時候丁曦再愛他哪怕一點點，只要丁曦能表現出些許的不捨，又或者只需要一個擁抱一句話——

　那他根本就沒有勇氣轉身離開。

　因為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這樣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