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8

　本來楊六裕說那地方只有丁曦他們自己是進不去的，想象中也覺得是個挺高大上的地方，而賀望嵐上輩子曾經聽過國安六處的名聲，畢竟他也不是普通人，但要說和他們有什麼交情，那是不可能的，再怎麼說，人對妖都不會有多少好感，他雖然只是半妖，但是同樣在那群特殊的人類中不受歡迎。

　這輩子不一樣，他成了丁曦的妖僕，這些個人反倒完全對他放下了戒心，哪怕將他視作丁曦的附庸，卻也好歹不像上輩子那樣不論什麼時候都帶著防備了。

　……說實話，這體驗對賀望嵐來說也挺新奇的，因為他上輩子見過的國安六處的人，給他的印象大概就那麼幾個，哪怕沒有傷害他，大抵也脫不出傲慢、冷漠、不友好的范疇，沒有一個像是面前的楊六裕這樣，和他們談笑風生，言語裡還很幽默。

　“……這就是你所謂的進不去的地方？”丁曦皺起眉。

　面前的地方一點都沒什麼值得驚異的，就是市中心一家派出所，地方不大，因為四周都是四合院之類的，這家派出所也顯得很破舊，三層小樓的建築很有些年代的樣子，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灰色的牆壁上也有了斑駁的痕跡。

　別說是普通人進不去了，這會兒派出所裡可不是那麼清靜，兩戶人家好像是為了養狗的事就在走廊那裡吵得不可開交，兩個大媽在院子裡抓著一個民警說話，很有生活氣息。

　“這裡當然人人都可以來啦。”楊六裕笑著說，直接帶著丁曦和賀望嵐進了後面的那棟樓。

　瞧著也像是派出所的小樓，底層大堂裡坐著一個樣貌清秀的女民警，呃，至少穿著民警的制服，楊六裕拿出他的工作證在女民警面前的機器上刷了一下，“小劉，今天是你值班啊。”

　他顯然認識人家。

　那女民警笑了起來，“楊哥，今天怎麼帶著兩個小帥哥來了啊。”

　她很年輕，而且喜歡綜藝也關注明星，時常和男朋友出去看電影，所以她瞧著丁曦怎麼看怎麼眼熟。

　丁曦戴著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張臉，這個小劉仔細瞧了兩眼，沒大好意思再看。

　楊六裕一笑，“好啦，我們進去啦。”沒有回答這位小劉的話。

　三個人往裡拐進了北邊的走廊，楊六裕打開了倒數第三間屋子的門，這裡的門都有些老舊，深褐色的木門，每一間看著都一樣，上頭的標牌上都寫著綜治啦安全啦辦公室之類，瞧著就是很正常的派出所裡會有的辦公室配置。

　丁曦注意到，楊六裕開門的時候，中指上那枚他以為是訂婚戒指的樸素白金戒指微微閃了一下。

　楊六裕僅僅以外表看，就是個普通的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個頭不算很高，也就一七八的樣子，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卻不是十分英俊，要是放在人群裡，並不會很出挑，所以，他中指上戴著一枚白金戒指，一般人都會認為是……訂婚戒指之類？

　門打開了，乍看也沒什麼特別，兩張辦公桌，牆角一個一人高的櫃子。

　楊六裕直接走到櫃子前，打開了櫃子的門。

　……裡面居然是個電梯！

　一走進電梯，丁曦立刻感到很不一樣，這電梯很寬敞，而且……很新很現代化，不是那種老舊的電梯，連四壁都光亮如新不說，按鍵是半透明的，帶著淡淡的幽藍的光。

　“這裡是最近的了，不然要到我單位那裡的西門進的話，要繞一圈呢。”楊六裕說。

　丁曦看向他，“不止一個去國安六處的門？”

　“嗯，不止一個。”楊六裕回答，“設在派出所裡，普通人也闖不進來，如果有人沒刷工作證就跑進來，在他打開外面那扇木門的同時，這個電梯會立刻鎖住無法使用，所以，外人要闖進來幾乎不可能。”

　說話的功夫，電梯門緩緩打開，丁曦看著外面，幾乎以為自己在看國外的科幻電影。

　寬闊的走廊可以容納三輛汽車並行絕對沒問題，地面上全部鋪設的是黑色的大理石，走廊兩邊的辦公區域大部分是玻璃門和磨砂玻璃的牆壁，這裡明明是地下，卻亮如白晝，到處是穿著西裝的男人和套裙的女人走來走去。

　但這些都不是讓丁曦感到太驚異的地方，他驚訝的是剛才被三個男人揪著走過的動物，絕對不是科學的背人類所熟知的動物，反而像是傳說中的“四不像”，還有前面忽然躥起的火焰——

　他覺得，那應該不是一個玩雜耍的魔術師。

　……這是一個全然不科學的世界，看著並不是井井有條的那種，似乎每個人都來去匆匆，但是丁曦乍一看去，就看到好幾個十分不科學的景象。

　“你們特殊事務辦公室有這麼多人？”丁曦很驚訝，他以為只是一個辦公室。

　楊六裕嘿嘿一笑，“因為這裡是本部啊，不過全國各地我們的人經常是要回本部的，今天剛好是三個月一次的簡報期間，所以人特別多一點而已，平時要比這冷清多了，但是少說一千來個同事還是有的，沒辦法啊，咱中國地大物博，不比那些個人少地稀的。”

　“一千多個人啊，”賀望嵐也感歎，“這還稱之為辦公室？”

　“那不是國安六處還有其他辦公室嘛，我們也不是人最多的，大部分留在本部的人其實還是在實驗室和研究所的多，其余基本上還是放在地方上，像我這樣在北京工作的那是少數，虛心這種的如果不是需要休養，也早就回地方上去了。”

　丁曦點點頭，跟著楊六裕往裡走。

　“……又需要人工降雨？哦，好，我讓雲朵她們去，一個人肯定不行，大概三個就可以了，只能小范圍，有術法波動儀也沒太大用，最新的還沒研制出來，老的那一款效果有限啊……嗯，我知道，總比用飛機要便宜。”

　“搞什麼啊！有多少村民看到？臥槽啊，你就不會先編點兒理由糊弄過去啊，好了好了，這就派人過去！”

　“……呵呵，跳大神如果有用的話，還要我們干嘛，先去找那個跳大神的‘狐仙’了解下情況……”

　“怎麼又出事了？不是和那個長空門說好了，不允許再弄出太大動靜的嗎？”

　“……趕屍人現在都快絕跡了好嗎，綠毛僵？不是吧！那行，我先派人去看看……”

　“您好……是的，請您說一下詳細情況……好的，我們將派專人前來處理。”

　“……”

　“……”

　丁曦覺得，自己的聽力不用這麼好的……=_=

　楊六裕帶著他們倆穿過幾個辦公室，走到一處走廊附近，看好了門上的標牌，“啊，就在這裡了。”

　敲了敲門，門裡果然傳來了虛心的聲音，“進來！”

　打開門，裡面就跟一般賓館的單人間一樣，一張床，也有一張桌子，有衛浴，稱不上太好，但是干淨整潔。

　虛心是在臥床休養，但是從天花板上延伸下來的金屬支架帶著一個薄薄的液晶屏幕，超薄的鍵盤剛好伸到他手的位置，配上虛擬鼠標，他打游戲打得真開心。

　丁曦：“……”這日子過得也太舒服了一點吧。

　“啊，你們來啦！”

　虛心頭也不抬，“噢噢噢，果然還是總部的網速爽！”

　丁曦：“……”

　“來來，你們坐！”

　楊六裕瞥他一眼，“我先去交個材料，回頭來接他們，你們先聊。”

　虛心擺擺手，楊六裕就先出去了，還替他們關上了門。

　丁曦上下看了看虛心，“那會兒也沒感覺你受傷啊，怎麼還需要臥床休養？”

　“哎，別提了，”虛心歎了口氣，“那洋和尚不是個好東西啊，如果不是六子他們來得及時，他媽我差點兒就落入狼窟了，不提了不提了。”

　好不容易一局游戲打完，虛心手一揮，液晶屏帶著超薄鍵盤和金屬桌面迅速收到了天花板上去了。

　“那會兒還真是要謝謝你們，沒你們我大概真要在那地方玩完了，那根本就是個針對我的局，我給壓下那厲鬼煞氣之後一時沒怎麼樣，回頭才發現我的桃木劍都被污染了一半，如果沒你倆，我可能剛進那間地窖就要倒了。”虛心認真地說，“謝謝了！”

　丁曦一笑，“沒事。”

　“回來之後，我剛好在總部休養，就大概翻看了點資料，才發現了一點關於你母親的訊息，之前有人提交了一份報告，說是你母親劇組裡的傷人事件不大尋常，探測到了非常規頻率的磁場。”

　賀望嵐點頭說，“確實，從好幾年前開始，就一直有人在針對馮阿姨，我大概看過，是養煞。”

　“你們那圈子裡，多的是人養這種玩意兒，一個是養煞，一個是養小鬼，還有個什麼佛牌，少有人不信的，”虛心沒好氣地說，“養小鬼這玩意兒現在都是跟泰國那邊學，陰邪得很，養煞更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

　“你說的有些線索是什麼意思？”

　虛心看向丁曦，“我看過報告了，也占了一卦，查了些消息，如果沒有出錯的話，這養煞的人離你母親很近，換句話說，應該是你母親認識而且挺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丁曦詫異，馮璃在圈子裡人緣不算糟，熟悉的人……其實也挺多的，但要說近的，時常聯絡見面的，卻不多了。

　“而且是個女人，”虛心說，“這煞養得陰氣很重，是個女人養的。”

　丁曦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了。”

　賀望嵐左右看了看，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微笑，“虛心，我不理解的是，這麼點兒事你只需要電話裡和丁曦說一下就夠了，為什麼特地把我們兩個叫到這裡來？”

　太小題大做了吧。

　虛心一笑，“這麼丁點兒消息，可是不夠我用來報恩的，丁曦、小賀，我想邀請你們進六處來，放心，不是正式的員工，我知道你們沒那麼多時間，就做個顧問怎麼樣——”他看到丁曦要開口，連忙說，“別急著拒絕，我先和你說下這顧問的規則，不需要遵守太多的規矩，上頭有事兒請你們幫忙的時候，盡量幫一幫就行了，以你們的時間為准。掛個名就有一份工資領，大小算個干部，混上個幾十年大概也能混上處級廳級什麼的……”

　丁曦有些狐疑，“會這麼好？”很難相信。

　“那當然，能作為顧問的，那都是國家特殊人才，基本上還是需要籠絡的，不要說我現在在邀請你們，憑你們的本事，那些個歐美國家的如果知道了，也多的是想要對你們人才引進的，你以為像我們這種特殊人才很多嗎？”虛心歎了口氣，“事實上是很少的！”

　“不是說這裡就有一千多人？”賀望嵐皺眉。

　“哪兒啊！實驗室研究所的那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頂多是比普通人要聰明一些而已，至少要有一個博士頭銜，還要不大於二十二歲，才可以進到這裡來，他們是科研部的，一些文職人員，是文書部的，要求就能更加放低一些，不過還是需要有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有外勤部的，大部分是特殊部隊出身，加上一些武術世家的，這部分人是最多的，真正我們特術部的，加加也只有不到一百個人好嗎，例如六子就是科研轉外勤，雖然有點兒特殊，但都算不上特術部，再好像我這樣修習正統道術的，在我們中國的十幾億人裡，那都是微乎其微的比例，像你們這樣的，當然也是很少的。”

　丁曦總算知道了楊六裕為什麼第一次見到自己和賀望嵐就那樣熱情了……

　賀望嵐點點頭，“這個你說得倒是沒錯……”妖怪的族群，說起來多，全國的妖怪其實也是有數的，上輩子幾十年後，他就去過聚會，全國上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妖怪他都認識，也就這麼多了。

　看起來不算少，但是和十幾億幾十億的普通人相比，特殊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虛心聳聳肩，“所以說，你們知道的吧，要成為科研部、文書部或者外勤部的顧問，那是比較困難的，要求太高了，但是要成為我們特術部的顧問對於你們來說卻很簡單，我一個報告打上去，當天就批了下來，因為你們很特別。”

　丁曦沉默了一會兒說：“真的不會強制性要求執行任務嗎？”

　“絕對不會的，如果需要你們配合，會提前和你們打好招呼。”虛心回答得很肯定，“國家也是想要網羅你們這樣的人的，但是妖類說實話……領導不敢信任，我們也輕易不好擔責任，而像我們這樣的，我師伯師叔師姐他們，大多連個顧問也不肯，他們覺得自己是……世外之人……”

　賀望嵐若有所思，“那特術部的顧問現在有幾個人？”

　虛心苦笑，“不包括你們的話，是三個，所以說，嚴重缺乏人才啊。”

　“才三個？”丁曦驚訝，中國這麼大好嗎？

　“是啊，三個，一個是飛梅堂的堂主，這位當顧問十多年了，出過的任務，呃，也就是幫過的忙大概就一次還是兩次，還有個是佛前成妖的蓮花精，這位比較好一點，當顧問五六年了，好歹一年還是會答應幫一次忙的，剩下的那個，我都沒見過，據說當顧問也有些年頭了，但是國安要找他都找不著人。”

　丁曦：“……”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所以說放心吧，讓你們來絕對不是坑你們，”虛心誠懇地說，“而且來這裡也不是沒好處啊，各種消息有專門的平台可以查看，我們特術部的擁有三級權限，國內大部分的資料都可以隨便調看，只要是在國家這裡有記錄的東西，都能知道，而且工資也不錯啊，剛做顧問就有副科級干部公務員的工資，福利待遇一樣不會少，三年就能升一級——”

　“我們需要看看合同。”賀望嵐謹慎地說。

　虛心爽快地說：“沒問題！其實也沒個什麼合同，就是一份協議，白紙黑字寫得很明白，我叫六子帶你們去辦手續！”

　丁曦：“……”

　喂，我們還沒答應下來呢！

　不過乍一聽，當這個顧問好像是利大於弊的。

　“如果以後不演戲了，好像也餓不死？”丁曦悄悄說。

　賀望嵐翹了翹唇角，“放心吧，你不演戲也不會餓死的，還有我呢。”大不了我養你啊。

　最後那句話並沒有說出口，但他倆的聯系不需要說話丁曦也可以聽得到，腦海裡傳來那句話的時候他瞥了賀望嵐一樣，沒有說話。

　楊六裕來的時候很高興，“哈哈，來，跟我來，手續辦起來也很簡單，一點都不麻煩的。”

　丁曦和賀望嵐跟著他往前走，楊六裕一路都在說：“……工作證呢，平時記得要帶，不過實在忘記了問題也不太大的，像是門口的小劉他們那些人，沒法刷工作證的話，只需要和他們說個情況他們核實一下也能進，哦對了，戒指，等會兒一個人拿個戒指，戴哪只手指都可以，款式也可以挑，絕對是真·白金的，要是喜歡銀的問題也不大，學生要是偶爾戴不了戒指什麼的，取下來掛脖子上也行，丟了也不要緊，旁人用不了的，回頭記得來補辦就OK……”

　正說著，迎面遇到一個穿黑色套裝盤著頭發的年輕女人，她樣貌秀麗，可惜不苟言笑的模樣讓她看著嚴肅得要命，年紀輕輕都已經有了淡淡的法令紋。

　“楊六裕。”她停下腳步，冷淡地叫了一聲。

　楊六裕也斂了笑容，“容部。”

　“我們六處可不是人人都可以進來的，什麼時候連這樣的孩子都可以帶到本部來了？”這女人帶著淡淡諷刺說，“恐怕你在外面外勤跑得多了，都忘了處裡的規矩了吧，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見見處長？”

　她一副“看你這回還不得個處分”的表情，丁曦看著都有點兒不爽。

　楊六裕卻笑了起來，甚至帶著些許趣味，“容部，你知道這兩位小朋友是誰嗎？”

　“我管他們是誰，哪怕是處長的兒子，也要遵守我們六處的規則，這裡是國家秘密機關，不是誰家的後院可以隨便串門的。”

　“呵呵，丁顧問、賀顧問，真是讓你們見笑了，這位是科研部的部長容寄語，不過放心，你們是特術部的顧問，可不歸她管。”楊六裕笑容可掬。

　這位容部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特術部？！”

　“真不好意思啊，這兩位小朋友不是我的親戚，更不是處長的兒子，而是特術部新來的顧問，怎麼，容部您有意見？您有意見可以去向處長提啊！不過惹惱了這兩位‘小朋友’，他們轉頭就走的話，虛心道長好不容易請來的顧問被您給氣跑了，恐怕到時候……”

　容寄語臉色難看極了，“真是抱歉，我不知道兩位是新來的顧問先生，請原諒我的失利。”這道歉說得有些不甘願，卻到底低下頭去了。

　“不是說要去辦手續？”賀望嵐淡淡說。

　楊六裕笑得幸災樂禍，“這就去、這就去！”說完看也不看容寄語一眼，帶著兩人就走了。

　等到拐過轉角，透明的玻璃門滑開，他們進了另外一個區域，楊六裕立刻大笑了起來，“痛快痛快、太痛快了！”

　“那位和你有仇吧？”丁曦肯定地說。

　“沒仇，不過是七年同學，那年我交了女朋友，她就一副我劈腿的態度，天曉得她連表白都沒和我表白過，我怎麼知道！”楊六裕聳聳肩。

　丁曦無語，想不到他桃花運還挺旺的。

　就跟虛心說的一樣，手續辦起來一點都不麻煩，那些個條款他和賀望嵐都仔細看了，果然約束性很小……應該說幾乎沒有約束性好麼！

　但是福利待遇都是一等一的，特殊人才果然有特殊待遇。

　“給，你們的證件。”楊六裕遞過來兩份證件，“嘖嘖，這照片一看就是小孩子啊，你們的真證件拿出去，恐怕都沒人肯相信。”

　畢竟年紀太小了，哪怕和楊六裕他們的一樣，這黑色封皮上面帶著國安的標志字樣，十分精致的證件當然是真的，翻開裡面也有照片和名字，偏偏……被那兩張一看就還是孩子的照片破壞了整體的嚴肅性。

　十四歲和十六歲的公務員……副科級干部。

　這世界還能更不科學一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