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9

　再怎麼樣，柳言平的恐懼情緒還是帶到工作中來了。

　這種人，確實沒什麼道德觀，欺負小孩子也不會有心理障礙，但他是個專業的演員，所以徐導對於他飾演的角色還是滿意的。

　哪知道從這天下午開始，柳言平的狀態就不對了。

　下巴上的傷只是小事，蓋過去也不算難，但他那副驚惶的樣子，要入戲就比較難了。

　丁曦淡定地拍他的戲，那天下午柳言平被徐導咆哮著罵了太多次，到最後只能提早收工回去休息了，接下來的幾天，柳言平也是一直不在狀態，三五天的功夫就憔悴了不少，不過他下巴上的傷已經漸漸好了，用賀望嵐的話來說，傷好了，那麼點兒小花粉早就沒蹤跡了好麼，尋常人其實看不太到幽魂之類，現在柳言平已經純粹是自己嚇自己了。

　除非是厲鬼，否則大多數的幽魂，也害不到人什麼，再說了，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柳言平恐怕虧心事還做了不少。

　不過嘛，只要是人，沒見過沒經歷過這種事還好，經歷過的，就少有真正不怕的，沒做過虧心事的也是一樣。

　賀望嵐對柳言平沒什麼好感，要是照他上輩子的手段，絕對不會讓柳言平好過，就算是這人平白無故就被嚇死了，他連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上輩子心狠手辣的名聲也是讓很多人戰栗過的。

　但總要顧忌一下丁曦，丁曦年紀還小。

　丁曦的戲份本來就不多，他喜歡《俠骨香》這個劇本，結果來了之後，劇組這烏煙瘴氣的環境，還真是讓他喜歡不起來，除了喬碩和女主角秦琉玉之外，他誰都不想搭理，認認真真拍完了自己的部分，回頭就走了，才不管柳言平結局如何。

　若論見慣生死的程度，丁曦確實比賀望嵐更甚，但他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到底還是有些底線的，不像賀望嵐這樣手辣心黑。

　結果柳言平的角色還是被換了，哪怕是自己嚇自己，他也嚇得這部戲沒拍下去，不過，他倒是完全沒把自己“見鬼”的事和那兩個孩子聯系起來，回頭經紀人帶他去見了個什麼大師，他就穩定下來了，不過後來本來就是他自己嚇自己，也不見得那個大師就有什麼本事。

　可《俠骨香》的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那也討不回來了，於是，又有點不甘心，回頭想著，那兩個孩子還真有點兒邪門，正想再做點兒什麼，經紀人回頭無意間提起了丁曦的身份，柳言平才算是洩了氣。

　他那邊洩了氣，賀望嵐卻轉頭就將拍到的照片給了林安，林安立刻操作了一番。

　別說是林安生氣了，丁一池和馮璃更是氣得不行，這對夫妻完全不是那種稱職的父母，但並不表示他們不愛丁曦，都欺負到他們兒子頭上了，這是不想混了是吧！

　在丁曦剛進《北北》第二部劇組的時候，柳言平已經幾個月都沒有接到一部劇本了。

　“感覺有點兒趕盡殺絕的意思啊。”丁曦捧著英文書看著，略有些感慨地說。

　賀望嵐聳了聳肩，“這種人心術不正，這麼大個人離了這個圈子也不是養不活自己，年輕呢，有手有腳的，圈子裡這種人少點兒了也能空氣好一點。”

　但這個圈子裡，這種人還真的挺多的，不是一個兩個。

　丁曦就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根本不像是個孩子好嗎？

　他笑得略意味深長，在這世上，沒有人比賀望嵐同他相處的時間更長了，同時，也沒有人比他與賀望嵐在一塊兒的時間更長，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或許是心知肚明，反正一直都沒挑明了說。

　丁曦繼續艱難地啃他的英文書，嗯，雖然只是雙語還帶拼音標注的外國童話，但他的認真是毋庸置疑的。

　能數十年寒暑不輟練武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恆心和耐心。

　又有賀望嵐隨時陪他練口語，短短一年，丁曦的普通對話已經沒有問題，而且發音也很標准，不過學的不是美式英語，而是英式的，只是不帶著年代學生們普遍有的口音了。

　《北北》的第二部主角全部是原班人馬，重要的配角稍有變化，比如這一次，容一的手下換成了一個女人，一個風情萬種極其漂亮的女人，她的原身是個九尾狐，當然，比起夫諸來，她要更加狡猾。

　丁曦已經很容易就能入戲了，這個角色演起來也頗為輕松，容一的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和陳北的關系就是最大的矛盾點，明明是敵非友，但是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卻是真的溫情脈脈，陳北那是不知道，把容一視作朋友，而容一，卻是更加古怪，幾乎沒有人能夠猜中他心中在想什麼。

　“卡！”這一段重來一遍，金亞東說著，“丁曦，要更溫情一點，看著陸翊的眼神更溫柔一點OK？”

　丁曦：“……”不大OK，他老是想到別的地方去，都怪那天兩個年輕姑娘，說什麼相愛相殺的，他現在一和陸翊對戲就別扭。

　只有在一旁看著的賀望嵐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向面無表情冷冰冰的賀望嵐，笑得那叫一個開心，鬧得陸翊有點莫名其妙。

　陸翊的演技在孩子裡來說也算是很不錯的，回頭導演讓丁曦更溫情一點，陸翊看著丁曦的眼神也就更加脈脈——

　丁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拜托啊親，我和你又不是真的演那種關系！

　“卡！”金亞東皺起眉，完全不知道丁曦是怎麼回事，之前拍群戲和同知名女演員、飾演九尾狐的俞雅對戲的時候，完全是超高的演技水准啊，到這裡這麼簡單的一段戲怎麼就出了問題？

　丁曦舉起手來，“導演，我需要調整一下。”

　金亞東點點頭答應了。

　丁曦下來舒活了一下筋骨，再上去的時候就毫無問題了。

　他想起他前世的時候，能同仇人之子親密無間兄弟相稱四五年，那都演得了了，這麼點兒別扭勁算得上什麼！

　那會兒，任誰都認為他同那葉丹彧乃是至親好友，從未有一人懷疑過，而他那種仇恨，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燒成灰燼。

　所以，丁曦認為，是這輩子的他，被養得有點太嬌了。

　這麼點兒事都表現到臉上來了，這很不好。

　演戲一旦進入狀態，丁曦的表現立刻又完美無瑕起來，金亞東滿意了，賀望嵐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卻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不喜歡丁曦這時候黑眸深沉的模樣，寧願他是剛才那個鬧著點兒小別扭的丁曦。

　賀望嵐轉頭出去，丁曦一場戲完，下來正在找他的身影，賀望嵐走到他背後，冰涼的飲料瓶子直接貼在了丁曦汗濕的背上。

　那叫一個透心涼！

　“給。”大夏天的拍戲，這棚裡悶熱，又是燈光又是道具，還有這麼多人，怎麼可能不熱。

　丁曦結果飲料大喝了一口，賀望嵐那邊買了不止一瓶，分給其他孩子之後，他自己仍然慢條斯理地喝著他的白開水。

　身為半妖，他的體質與普通人不同，享受了便利，也自然要遵守某些規則，飲料這種東西，和他是無緣的，對他的身體傷害太大了，同理酒精。

　《北北2》拍攝得很順利，因為第一部的累計票房已經超過了八億，這是一部2D電影，這個數字已經可以說是破了紀錄了，尤其這還是一部兒童奇幻電影，不屬於傳統意義上大片好片的范疇，於是，第二部在拍攝期間就引起了極大關注，各種探班啦新聞啦從未停止過，《北北》的女主角尤珍可一躍成為國內的廣告女王，甚至超過了某位剛在國際上拿了獎的影後，丁曦也不遑多讓，比男主角陸翊還要紅一些，叫人意外的是男二號阮卓銘，頗有點不溫不火的意思。

　據說第三部已經籌備要拍成3D了，這麼大的收益，加大一點投入投資方也是很樂意的。

　這一次，第二部的拍攝比第一部用了更長的時間，據說除了上映的電影之外，將會發行長達三個小時的DVD版本，也算是另一種撈錢方式了。

　到次年七月暑期檔，《北北2》才正式上映，而這時候，《北北》的小說已經出到了第五部，出現了一個小高潮，比起最開始更偏於童真的故事，已經開始露出了作者龐大的世界布局，各種繁復的糾葛開始露出了猙獰的痕跡，連容一的真面目，也開始在陳北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

　於是，《北北》第二部的火熱是可以預見的，比起第一部的首日票房八千多萬，第二部的首日票房直接就破了億，這不是火熱的春節檔，上檔的時候其余片子大多避開了與它的競爭，所以排片率達到了43%，這個成績並不是那麼叫人意外。

　“這個產業還真是好賺啊。”丁曦在家吃早餐的時候，恰好看到了這條新聞。

　今年暑假他和賀望嵐又回到了武當山鎮，准備在這裡住上兩個月再回北京去。

　賀望嵐在廚房洗水果，丁曦想起自己還有兩本書放在賀望嵐的書包裡，十分自然地就去翻了賀望嵐的書包，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將賀望嵐的書都取出來，那幾本大部頭丁曦頗為佩服，似乎是什麼經濟學方面的書，別說是他了，連英文極好的袁岳君，也壓根兒看不懂這玩意兒，賀望嵐在片場看的時候，袁岳君瞥了幾眼，立刻就對賀望嵐服了氣。

　“咦？”

　幾本大部頭的書裡，明顯夾著東西，丁曦拎起書抖了抖，直接抖出了四五封粉紅色的信封。

　丁曦：“……”

　不過看信封都沒拆過，估計賀望嵐根本還不知道自己的書裡多了這些東西。

　十二歲的賀望嵐下半年就要上六年級了，很快就會去讀中學，這年頭，孩子都早熟，丁曦看著信封上絕對稱不上優美頂多算秀氣的字跡，毫不懷疑就是那十來歲的小姑娘寫的。

　賀望嵐端著果盤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丁曦正在研究那些個粉紅色的信封。

　“賀望嵐，你的情書。”丁曦笑瞇瞇地說，正想讓賀望嵐拆了他也好一塊兒瞅瞅，這年代的小姑娘們寫的情書是怎樣的？

　……他也是曾經收到過不少……含蓄情書的人好嗎？

　畢竟曾經的白衣神劍年輕俊美風度翩翩，更是江湖上知名的俊傑人物，有那麼些個女子暗戀也是常事。

　結果賀望嵐上前兩步，眼也不眨地直接將這幾個信封拿起來，修長的手指一使勁——

　全部成了碎片……

　隨後就這樣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丁曦：“……”

　這種程度已經不能用不解風情來形容，應該用……冷酷吧？

　“下午去看《北北2》？”

　“哦。”丁曦應著，忍不住瞥了垃圾桶一眼，“那些女孩子會有多傷心啊。”

　賀望嵐卻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說：“你這樣說我也很傷心。”

　丁曦：“？”傷心個什麼？

　賀望嵐很少將丁曦真正看成個孩子，對丁曦他一直是矛盾的，將他當成孩子一般寵著，但是，又從來沒將這人思想上真正當成孩子。

　丁曦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賀望嵐到底在傷心什麼。

　“這種東西，我收多少就會扔多少。”賀望嵐這樣說著，“難道你希望我在乎？”

　丁曦：“……”他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頭。

　“如果你真的這樣希望，我會傷心的。”

　丁曦：“……”

　尼瑪真的有哪裡不對頭啊！

　**

　說來，賀望嵐也就說那麼兩句而已，丁曦現在年紀還小，他不著急，有的是耐心和時間，一點點地將這人納入到自己的懷中去。

　一點都不著急。

　孩子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當《北北》的電影都拍到了第五部，丁曦也眨眼已經十四歲，十四歲的丁曦，面前正擺著一部重量級的劇本。

　讓他頭皮略發麻的是——

　全英文。

　這是一部來自好萊塢的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