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淩飛寒沒等到他的話,卻看出他這呆病仍未痊癒,輕嘆一聲,探手握住那隻受傷的手。
霍青不提防他還有這樣舉動,嘴巴才撮起又急忙收起,只覺一片清涼慰藉自被他包覆著的灼燙處傳來,疼痛大為減輕,舒適得很。
淩飛寒雖握著他的手,可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仍拈著野果在品嚐,那神態就同摸著桌子椅子沒什麼區別。
霍青瞅瞅他臉孔,又看看那隻手,不免想起從前故意往他身上蹭的小動作。那時甚是不忿淩飛寒一副只將自己當做個須細心哄著的小輩的大度模樣,總想要他露出點什麼不同的神情。然而事到如今,淩飛寒要紆尊降貴同他親熱,他倒患得患失,舉止無措,可笑得緊。
淩飛寒沒有笑他。他果然未變,仍是那個高高在上,又溫柔體貼的前輩。
而霍青自己呢,該要變成什麼樣子?
兩人間一時靜默,霍青終於意識到這個問題。他這回總算專心地翻轉著已變得金黃微焦的兔肉,並動腦筋去思考。
他還是喜歡淩飛寒。那已不再是因為曾和淩飛寒有了肉體關係,也絕不僅是貪戀那具軀體的絕佳美味。他從前便一心想要對淩飛寒好,要淩飛寒開心,現在更是如此。若是能與淩飛寒在一起,就是一直不能碰他半根手指,那也是心甘情願的。
而淩飛寒完全沒那麼小氣,到底是前輩,對他仍是一樣的寬容、友好,甚至並不希望他對自己太好。
是了,玄冰宮主太講求公平,所以不樂意接受這樣單方面的討好吧。在他眼裡,霍青畢竟是個外人,自然不像玄冰宮弟子的侍奉那樣,可以理所當然地享用。他們無法建立更親密的關係,當彼此都明白無法做更親密的事後。
但,只有那種關係,才能對他好麼?
霍青忍不住又轉過頭,瞧了瞧淩飛寒溫度恆定、始終冰冷的手,又看向他面孔。淩飛寒察覺到他的注視,亦不明所以地對上他的目光,道:「怎麼?」
霍青暗自吸一口氣,道:「前輩向來公平,是不是?」
淩飛寒道:「事無絕對,但若能做到,自然是公平的好。」
霍青「嗯」了一聲,目光忽然清澈堅定了許多,定在他面上毫不閃躲,道:「那對我也該公平一些才是。」
淩飛寒低頭看了看樹葉中所剩不多的幾枚黑紅果實,無奈地拿起來給他送到嘴邊,道:「好吧。」
霍青一愣,雖立即意識到他是會錯了意,那一刻還是差點想仰身逃開,他立時便忍住這種衝動,神色自若地銜起一粒葡萄,道:「前輩的公平,乃是事無鉅細,樁樁件件也要算清楚的麼?」
淩飛寒道:「那不是公平,乃是小肚雞腸了。」
霍青吃了他親手奉上的果實,坐得更是四平八穩,膽氣愈加豪壯了,點頭道:「前輩並不小氣,所以這公平有時算來也模糊得很。不然怎麼你打來的兔子,采來的野果,卻以為要分給我才叫公平?」
淩飛寒一呆,失笑道:「你說的是。」
霍青把兔肉翻個面,那油脂已都滲進肉裡,香味四溢,雖什麼調料也沒加,肉味本身卻已極為誘人。火苗舔得焦黃的兔肉劈啪輕響,淩飛寒自然也聞得出,輕輕抽了抽鼻翼,道:「既不是要在這件事上討要公平,你實際要說什麼?」
霍青道:「我只是以為,前輩的公平有時只是你個人的公平罷了。怎麼只准你對人好,卻不准人對你好一些?」
淩飛寒愕然道:「我何時不准人對我好了?」
「是好一些。」
淩飛寒回頭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霍青,你對我好,我是很感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