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回到藥鋪,程濟方果然為他煮了香甜的蓮子羹。半透光的薄胎瓷碗裡盛著色澤清亮的甜湯,碗底沉著一灘珍珠也似的渾圓蓮子,湯麵浮著兩隻碩大飽滿的紅棗,瞧著便極惹人食慾。
程濟方還是老樣子,拿調羹為他舀起兩顆蓮子一粒紅棗,慇勤地送到他嘴邊。
淩飛寒接過調羹,吃了一口,便即停下,微微蹙起眉頭。程濟方可是關切得很,見狀忙道:「怎麼,不合胃口?」
淩飛寒嚥下那口羹湯,若有所思,道:「濟方,我自今日與你見面,已吃了不下十種甜點。」
程濟方一怔,旋即笑起來,道:「宮主若是喜歡,吃再多也是無妨。」
淩飛寒以調羹輕攪那拔出細絲的甜湯,神情有些怔忡,道:「你是知道我喜歡,才這樣的麼?」
程濟方面色一時有些不自然,輕咳一聲,道:「我故意投你所好,你不高興了?」
淩飛寒思索了一會兒,抬眼看著他,道:「沒有。」程濟方鬆了口氣,卻又不免疑惑,道:「既如此,何有此問?」
淩飛寒終於舀起第二勺蓮子,凝看半晌,張口吃了,微微一笑,道:「只是想到萬里之遙,還有人惦著我這點小小癖好。」他素來容色冷清,不易為人親近,此刻那清俊眉眼卻極為柔和,輕聲接道,「幸甚。」
程濟方一顆心怦怦直響,幾乎沒跳出腔子,道:「宮主……」雙目投注在他面上,手在自己膝上已有些按捺不住,想伸出去碰一碰他的。
淩飛寒卻正好將碗擱下,一正姿態,正色道:「勞君費神。只是世上聲色欲求,擾人繁多,縱有所喜,亦不願任其成癖。濟方,餘下的蓮子羹梅花糕,便請你代勞了。」
程濟方一愕,先有的那些旖唸給他一語擊散,頓時只有苦笑,道:「宮主仍是如此嚴於律己。」
淩飛寒道:「你有這番心意,我已很是感動。」
程濟方無奈搖頭,道:「我若一味勸你隨心所欲,便要被你斥責了。也罷,只要你覺著開心,怎樣都是好的。」
他將碗碟收起,請淩飛寒到臥房歇息。這間鋪子臨街用作店面,其後以天井隔開,一間堂屋,一間廚房,也只有一間臥房。
程濟方請淩飛寒去的,便是那唯一一間,也是他自己的臥房。淩飛寒踏進房門便看了出來,道:「我睡這裡,你怎麼辦?」
程濟方為他鋪開被蓋,聞言回眸瞟他一眼,笑道:「宮主若不嫌棄,我便在這床邊打個地鋪,服侍你老人家起居?」
淩飛寒蹙眉道:「這樣不妥。濟方,你還是在這兒睡,給我一隻蒲團,我打坐一宿即可。」
程濟方慌忙走過來道:「宮主再不拘俗禮,我這做主人的卻怎能怠慢貴客?你快莫要使我為難,還請上床歇息去吧。」他說著自然伸手托住淩飛寒手腕,雖隔著衣衫,但覺那隻手輕微一顫,到底沒有抽回去,心中不由一陣喜悅,懇切地看著他,柔聲又道,「日落而息,宮主總不至連這自然天性也要克制。」
淩飛寒道:「不會。只是你……」
「少年時我柴棚馬房也睡過,打打地鋪又算什麼。」程濟方拉著他的手,輕柔又不失堅定地將他送到床邊。淩飛寒也知不好拒絕他的待客之意,終於沒有反抗,便在床沿坐下。程濟方道:「你等等,我去打些水來給你洗腳。」不等淩飛寒說話,自己先行轉身,動作便似風一般快捷,轉瞬去廚房端了一盆熱水過來,往淩飛寒腳前一放,自己蹲身下去,抬頭一望淩飛寒,目光溫柔地握住他一隻腳踝。
淩飛寒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霎時竟有些無措,俯身去推他手掌,道:「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