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那「老闆」木著一張臉並不答話,雙腳踢空便即翻身落地,拳掌交加猱身而上,招招風聲淩厲。
霍青應付得不算倉促,但畢竟囿於守勢,給他勁風颳得臉面生疼,一面要說話,不免落了下風,一連倒退了七八步還被步步緊逼甚至愈追愈緊。他心頭怒火不由更甚,心思反而愈加清明,道:「原來如此,那妖女同你看來也是一夥。你們這麼清楚我的來路,怕是從我動身離開應天門……不對,甚至在我還沒出門便知曉了我的目的!」
他一時大為凜然,倒抽一口涼氣道:「應天門內果有叛徒!」
那「老闆」與他動手,其實毫不容情,哪有空聽他廢話,見他說出這話時整個人都是一滯,眼中冷笑閃過,雙手掌心忽凝起兩團淡淡的紅色薄霧,矮身一掌按向胸膛,一掌拍向腹部,那薄霧更是先發而至,半尺遠近便是一吐,將要透入霍青衣衫肌骨之中。
霍青眉峰正自緊蹙,思量著自身的事似乎並未察覺異狀,仍是偏身一讓,伸手格擋。
那紅霧淡如輕煙,再被運勁一吐,更是稀薄之極,實在肉眼難見。只是霍青伸手那一拿捏的同時,耳後風聲忽起,竟「嗖嗖」幾聲飛過數枚暗器直襲老闆手肘膝蓋,「啪啪」數聲盡皆擊中。
那「老闆」動作立時一僵,掌中紅霧消散,給霍青拿了個正著。霍青不知來者何人,一把抓著「老闆」已扯著這人肉盾牌猛一旋身,要擋住可能來自背後的攻擊。但他旋身過去,來路上風平浪靜,卻沒有半個人影。
他渾身冷汗陡起,抓著老闆再轉一圈,叫道:「什麼人!」這一刻當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張得腦門青筋也要迸出來了,卻聽背後一個冷淡熟悉的聲音道:「嚷什麼,不准回頭。」
霍青呆了呆,明明聽見說「嚷什麼」,還是不由得大喊一聲丟開那「老闆」僵冷的身體,轉身就要尋著那人蹤影好張開雙臂撲上去。
什麼「不要再見」,什麼「不准回頭」,在此刻都是空話了。只是他既回了頭,也做足了要撲上去的準備,來回轉了幾個圈子瞅見的還是空蕩蕩的道路與樹影,後腦勺倒是驀地一寒,給淩飛寒隨手彈出的冰珠打中。痛是不痛,只是令他冷靜了下來,摸著後腦勺嘿然傻笑著慢慢轉回身,雙眼只盯著地下,看得見西斜的日頭從背後投過來的半個影子,心下安定了不少,道:「前輩,你原來跟在我後面麼?」
淩飛寒道:「我跟著你做什麼,不過碰巧撞上,要找的幾個人都在打你主意而已。」
霍青「咦」了一聲,道:「幾個人?」忍不住又要回頭,卻只轉到一半便被一粒冰珠打在額角,迫得轉了回去,苦笑道,「你說的不要見面,便是這樣麼?」
淩飛寒道:「不是。」頓了一頓又道,「我也知道跟著他們終究還要追到你,但剛與你做了那事,能避得一刻是一刻,省得我們都不自在。」
原來他還不自在過麼!霍青想起那天被他忽然紆尊降貴地口交一番的情景,自己頓時臊得滿臉通紅,極想去看這位前面的面色,但估計他雖說著這話,表情大抵還同那天夜裡一般鎮定,便克制住了,道:「前輩是去追那女子了麼?」
淩飛寒道:「她所學功夫實在有些生僻,我雖不敢斷言除玄冰宮外便無人知曉此套功法,但總有些疑惑。況且她盯上你,為的自然是你懷中能進出玄冰宮的墨玉印,更不能說與我沒有關係。」
這一節他在與霍青分手時便想通了罷,霍青才知自己說與不說都是一樣,只是自己忍不住喃喃道:「我才是個傻瓜。你根本只是不想和我一道,才會捨近求遠,去追她的蹤跡。」
淩飛寒道:「我若跟你一道,他們未必就敢對你下手了。這也不只是故意避開你。」
霍青聽他語氣平和,說的都是實情,既不是刻意疏遠,也非是溫柔開解,偏生自己為他這些話患得患失他也不會知道,著實憋屈得很,以腳尖碾著泥地,悶聲道:「你追上她了?」
淩飛寒道:「自然。她輕功尚佳,但脂粉香味一時半會散不盡,只用兩個時辰便追上了。」
「那……」
「我本來只想攔下她問個清楚,豈知她還有同黨接應。我看此事牽連甚廣,卻不好打草驚蛇,便一路悄悄跟蹤。所謂螳螂捕蟬……」
他話沒說完,只振了振衣袖,接道:「這些是什麼人,你說他們自應天門便盯上你,難道便是你所說的那個『大難』禍首?」
霍青只聽見他聲音,看著他投在地上的半個身影,只覺不真實得很,心中貓爪撓著般著慌難受,不理他的問題,卻道:「你要一直這樣麼?」
淩飛寒道:「一直怎樣?」
「這樣——」霍青倏地轉身,淩飛寒就在他身後站著,這一回並沒有逃開,只平靜安和地看著他,似乎早知他會如此不安分,又似乎無論怎樣變故,都能安然應對。
霍青本來滿心的煩躁不安,一看他的面容,忽然一顆心就落了實地,抓著他雙眼再也不放了,道:「我也只是猜測,門中事務我知曉得不多,僅知道近來鄰近有個教派對我門威脅甚大,甚至有人傳出要吞併我門的流言。這些傳言很多人都未放在心上,只當那是山寨盜賊猖獗之言。只是我這位長輩看出不妥,是以囑我前來求你幫忙。」
淩飛寒目光垂落在那「老闆」身上,道:「這些人身負的武功可不是普通山賊所有。我方才出手稍遲,你便要中了這『化血刀』的邪門毒功,雖說功力尚淺,將你弄得半癱不死卻很容易。加上那女子的『妙音天魔舞』,接應她之人的『七傷拳』,事情更不簡單了。」
霍青腦袋本來不笨,不知為何看著他時便有些遲鈍,愣愣地只道:「怎麼不簡單了?」心頭蠢動的卻只有一個上前抱抱他的念頭,沒有付諸實施其實也不是還記得淩飛寒曾對他說的話,僅是因為開心到渾身都有些觳觫戰慄,幾乎挪不動一根指頭了。
淩飛寒道:「這些功夫單獨出現不足為奇,偏偏這幾人相互都認識,有著同樣的目的,甚至可能隸屬同一組織……」他眉頭一皺,似乎也意識到霍青在想入非非,道,「霍青,你對那個教派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