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那店主一語既出,自知失言,對於霍青的嘲諷只悶哼一聲,閉上眼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張臉更是木僵著不露顏色。
霍青見淩飛寒沒有急著離開,料得他也需要自己逼問出的消息,當下心中大定,底氣十足,鼻中輕哼著以腳一踢這假店主的小腿,道:「你不說話,以為我便猜不到你的來歷了麼?」
那店主只是不理,霍青蹲下身雙眼將他上下打量個遍,便如檢驗貨物一般唸唸有詞,道:「身高六尺有餘,偏矮;年紀四五十,頗老;上身肌肉虯結,頸粗膀大,蠻力十足;雙掌寬闊,硬繭遍佈,當使一件外家重型兵器。」
他說到此處驀一拍掌,道:「這樣特徵的外家高手江湖上本來沒有一百也不下五十,但你從應天門追我而來,自然就是那氣焰囂張的『巫仙教』教眾。『巫仙教』近些年才出現,聽說派出的護法使者均是由教主親自點撥,身懷絕技的青年男女……」他目光掃過店主旁邊藕色衣衫的嬌豔女子,與另一名趴在地上,臉色蒼白慘澹,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點頭道,「比如這兩個就非常的符合。而你──」他一臉惋惜地搖頭不已,道,
「『化血刀』內力平平,蒙汗藥計謀淺陋。跟蹤吧輕功太差,接應呢動作遲鈍。若說不是因為顧惜舊交情才給你這樁差事,誰人能信?」
那店主被他一頓挖苦奚落,氣得木刻似的臉孔也要起火了,額角上青筋迸出,偏生咬牙狠忍,不置一詞。
霍青悠然又道:「巫仙教主有什麼舊交情?自然便是還沒有巫仙教時,他在仙都山上幹沒本錢生意時的山寨兄弟夥。仙都山寨提起來,在綠林中也是威名赫赫。大當家『雷動九州』曲江白,一條九尺金蟒軟鞭勢若奔雷,迅如閃電;二當家『震破山河』聶洪浩,一把重百三十斤的大鐵椎開山裂石,莫敢攖其鋒芒,原本也都是鐵錚錚的好漢。黑白兩道提起他們名頭,即管行事不同,卻誰不服氣!怎知如今……」
他說著忍不住長長嘆息一聲,好像當真對那兩名綠林好漢敬仰不已,接下來的話也就更是直戳人脊骨:「那曲大當家抽風中邪,竟建立什麼『巫仙教』糊弄村夫愚婦;而聶二當家你──」
這一個「你」字到底還是刺痛了那「店主」心窩,他忍不住怒張雙目,喝道:「住口!」
霍青正要看著他雙眼說話,豈會被他無關痛癢的一句威脅喝止,仍自笑道:「想必是多年未曾幹過這等剪徑劫財的小毛賊行當,竟虎落平陽,倒在這兒任人欺淩了。我只是有些奇怪,曲大當家……曲教主所傳法旨,不是皆稱『皈依巫仙,神力無邊』麼?怎地聶二當家你跟他幾十年兄弟,臨到頭來這『神力』還不及跟他一兩年的新人?」
那「店主」呼哧喘氣,知叱不住他,仍閉緊嘴唇不再言語。
霍青又道:「憑你這樣的身手,也來打玄冰宮的主意,當真膽大包天。我看那曲教主雖然中邪,該不至於腦子也變得笨了。怎麼以為指派給你兩個可能連話也不想聽你的護法使者,便能對付玄冰宮主了?可怕,實在可怕!」
他連說「可怕」,似乎深思之下窺見什麼不得了的秘辛一般,嘖嘖不已。那「店主」終於又怒道:「此行乃我自行請求,便有不周,也與曲老大無關,你少含血噴人,挑撥離間!」
霍青愕然道:「我何曾說了什麼?你與你曲老大起了什麼間隙,我可是半點也不清楚。」
他話語滑頭,模棱兩可,卻叫那習慣直來直去的聶洪浩招架不來,也不接他話了,只怒道:「混小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卻別想從我嘴裡問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霍青笑道:「你實在太客氣了,明明告訴我這麼多有用的消息,卻這般謙虛。接下來的問題你也不用回答,免得回去後覺著太對不起你家曲老大。」
他一個人說了這半天,卻是一點也不覺著疲憊,腦中思路更為清晰了,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道:「巫仙教處心積慮向我括蒼山擴張,其目的為何?我才動身,你們便即跟來,是誰向你們透露墨玉印的消息?覺察巫仙教意欲吞併應天門之野心,我派長輩著我向本不會插手他派事務的玄冰宮求援本不合常理,你們又為何如此緊張,對玄冰宮虎視眈眈?你們這些弟子身懷武功怪異莫名,如何習得?巫仙教四五年前突然興起,究竟那位曲大當家是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說,是誰傳他的教義神通?」
他越問越是興奮,這幾個問題串聯起來,彼此間已作了註解,確實不必回答。聶洪浩已是滿頭滿額的淋漓汗水,他聲音不覺提高起來,還要再問,身旁驀然輕風拂袂,多出一個頎長身影。
淩飛寒隨手將剛泡好的一碗茶塞進他手裡。霍青正口乾舌燥,聞絃歌而知雅意,道聲謝自覺已茶水灌滿喉嚨,只看淩飛寒如何聞訊。
淩飛寒好像也有些難以啟齒,沉默了好一陣,方看著聶洪浩難看至極的面孔,緩緩道:「五年前……那巫仙教主身邊,是否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