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她這般放恣發洩,竟是置眼前這受制於人的糟糕境況於腦後,全然不顧了。聶洪浩卻是粗豪漢子一個,莫說此時並不適合安慰她,就連她的心情也根本不能領會,反而露出一臉好生麻煩的尷尬表情。
淩飛寒就身軀挺直地站在那兒,一語不發地聽完了她這些話,臉上神情沒有變動,但霍青便不看他的神情,也能猜到他心中的混亂與震動,當下也沒有體諒那婆娑的心情了,冷笑一聲道:「說得可真好聽,那曲江白又是什麼好人了,不過從前強取豪奪,如今唬得別人心甘情願將錢財雙手奉上罷了,總是不義之財。這等人品,在你嘴裡說來倒像是正人君子一般,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婆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著他卻毫不示弱,圓瞪著一雙淚眼怒道:「住嘴!應天門出了你這下流胚,可也沒什麼好光彩!」
霍青本來大義凜然,雖是為淩飛寒開解心結,倒不乏義正辭嚴之色,突地給她這一反駁,想起她罵自己「流氓」的緣由,心裡頓時失笑。那嘴上去掉道義禮教的束縛,反是更加伶俐了,道:「你同我拋媚眼送秋波時,倒是只嫌我還不夠下流配合的。」
婆娑用「妙音天魔舞」惑他心志,確然是有挑逗他情欲之意,他能夠及時警醒避開,實非常人所能。婆娑一時似啞口無言,然而一眼瞟見淩飛寒,忽地驚聲尖叫起來,道:「我知道了!這人……這人同那人一般,都是玄冰宮主,連那狐媚本領,也必是一脈相承──」
她一口嚷出,當真是歪打正著。霍青本就擔心淩飛寒因聽見曲江白與巫仙教所作所為都可能是因他師父所致而更對自己與他的那場交歡心生芥蒂,偏被她這無意的一語點破,哪還笑得出來,一張臉不由沉了下去,叱道:「胡說八道!」
婆娑卻是越想越有可能,雖身不能動,雙眼愈睜愈圓,自己肯定地道:「一定是了。你被他蠱惑,所以『妙音天魔舞』對你影響較小;而他一出現,你便喜不自勝,那自是你們早已勾搭成奸,他才會三番兩次救你……」
霍青自己的心事確然被她說中,但早知淩飛寒並未與自己存有同樣心思,只怕他聽見婆娑的話對自己更加疏遠,就是「欲蓋彌彰」也顧不得了地前躍蹲身一把按住婆娑嘴巴,另一手已閃電般連點她數個穴道,叫她再說不出話來。
淩飛寒的聲音傳來,道:「霍青。」
霍青手頭忙活,「哎」了一聲,終於放開只骨碌碌亂轉著眼珠一臉憤怒的婆娑站起身來,回頭道:「前輩莫聽她胡說,那曲江白本非善茬,絕非她所說的那般無辜。」
淩飛寒道:「這我知道。我師父……雖說情難自控,卻絕不會故意違反門規,更不會教唆他人做出損人利己之事。」
他語聲平靜,情緒看來已恢復正常,霍青鬆了口氣,微微一笑道:「好在你自己能想得通。是一般人,怕不早胡思亂想,甚至遷怒他人起來。」
淩飛寒這過度冷靜的態度有時頗令他懊惱,此時卻叫他倍感安心,覺著淩飛寒既能在婆娑的惡語相加下思維清晰,當不至於做出糊塗事來。
淩飛寒目光還是回到聶洪浩身上,道:「我師父過得怎樣,與你們曲教主又是怎麼回事,只聽你們片面之詞不足為信。巫仙教究竟想做什麼,本來與我無關,但你們那些教眾不知有多少修習的卻是自我師父處流出的功夫,這我卻不能置身事外了。無論如何,巫仙教的情況我都要去查探清楚。而你們……」
他眉峰微蹙,目光微微一斜,卻是瞟了霍青一眼。霍青仍是一副呆呆的神情痴望著他,落在婆娑眼裡,怕是又有了許多說道,只苦於穴道被封,便連張一張嘴也不能了。他接著了霍青那傻乎乎又暖烘烘的眼神,神色稍霽,眉宇間的凝重之色也減去了些,道:「霍青,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霍青搖頭,道:「他不肯說,這女的又滿嘴胡言當不得真,你不肯用逼迫的手段,問也問不出什麼了。」
淩飛寒看著他的眸色堪稱溫和,以至於霍青有種下一刻便會被他伸手摸著頭讚一聲「好孩子」的錯覺,他卻沒說什麼,轉過頭,仍對聶洪浩道:「你們一心回護教主,忠心可嘉。雖不知曲教主用心好壞,但事態未明之前,不能妄下定論,因此我不會與你們過不去。」
霍青一愕,忍不住道:「前輩!」
淩飛寒道:「怎麼了?」
霍青苦笑道:「你是不是也太講道理了。不與他們過不去,難道放他們回去跟曲江白報信,告訴他你要去了,叫他做好準備?」
淩飛寒道:「自然不會。他們練了玄冰宮所藏奇術,依照門規,習練宮中秘藏原應是因某些不得已之故,請求授予相應功法,並在達成目的後成為宮中弟子,甘心隱退江湖。他們功法來歷已有問題,倘有目的,此刻也並不能得我應允。我能做的,卻只有強令他們隱退玄冰宮了。」
霍青這是第一次聽說玄冰宮這種規矩,想來也不難理解,玄冰宮所藏功法大多偏僻,若非不得已,普通人均會選擇修習正統武功,會求到玄冰宮去,那多半是走投無路了。這種人多半有著報仇之類極強的目的性,玄冰宮會考量他目的的合理性予以允否,並為他們擬好後路──或者說,繫上籠頭,免得有些人心性偏頗,惹出更大事端。
淩飛寒的這個處置霍青也不能反對,只是嘀咕道:「他們千方百計想進玄冰宮而不成,你這麼輕鬆送他們進去,豈不叫他們樂壞了?」
淩飛寒微一搖頭,道:「我叫人來帶走他們,你去看看你那匹馬,若是恢復不過來,便交由他們一道照料,再去前面城中買馬趕路。」
霍青「咦」了一聲,忽然想到什麼,滿面通紅,道:「你、你帶了人來的?」
淩飛寒道:「那天本來只我一人追出來,但遇著他們,我便沿途通知了幾名弟子以作策應。」
他也不知有無猜到霍青在想什麼,語氣還是一樣的淡靜。霍青心中大石落地,虛應一聲急忙跑去煙墨兒旁邊瞧它情況,雖說關心這匹灰馬得很,但這時偏卻希望它需要多休息些時候,便留給那些玄冰宮弟子,以給自己今後再到玄冰宮找他的藉口。